那么震撼。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无论是谁想替代谁,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付出代价的人,有的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有的是为了自己的信仰,又有几人说得起是非对错。
李岩看了一眼阿史那瑕,却见她面色庄重,也不知这个亲眼见到杨烨身死的故人重履属于他的战场,此刻作何感想。
楚帝宇文信对突厥公主展现出极大的诚意,着皇子、众臣在乾阳殿门口将突厥使团迎进殿内,竟然也不强制跟随阿史那瑕的崒干和李岩卸下武器。只是二人也并未托大,老老实实将武器交给殿前值守金吾,倒是把金吾卫吓了一跳。
进得殿内,站立等候的宇文信回归御座,并赐阿史那瑕坐。阿史那瑕谢过落座,才见到侍立阶前的赵王宇文商向他点头微笑,当下也不惊诧,回以笑颜。之后又由崒干献上一尊晶莹剔透的尺许高玉佛,据说是西方佛国奉为至宝的一块美玉雕成,线条柔顺平滑,竟似一刀到底,并无往复,足见工匠技艺之高。随即阿史那瑕起身向楚帝表达了愿结永世盟好之意。
前朝奉道,今朝则将佛教奉为国教,玉佛一呈上,皇帝还未表态,周遭大臣早就是一片赞叹,更有几个人当庭做了几首诗来赞誉玉佛,还有人将这稀世珍宝与大楚国运联系起来,称得此异宝,自是国运昌隆之兆。楚帝见状龙颜大悦,他虽非得国不正,但自身为叛臣,又靠沟通北燕方才立国,最终只得半壁山河,虽登位之后励精图治,也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只是一旦做了皇帝,又不是昏庸无能之辈,又有几个不喜欢这份权势,不喜欢这君临天下的感觉,怎么可能甘心为他人傀儡。此番得此佛宝,以佛教为立国之本的大楚正好说明上应天命;另外虽突厥内乱经年,实力大打折扣,但若能苦心经营,又何尝不是一路强援,待得一朝时机成熟,说不得收复半壁河山,成为真正的帝王也未必不能。随之宇文信也向突厥表达了永结盟好的愿望,阿史那瑕起身拜谢,大臣们又是一番欢欣鼓舞。
待得乾阳殿再次沉静下来,阿史那瑕又道:“数年前父汗身死,几名小汗力阻我继承汗位,如今争斗更是激烈,部落中日日都有人丧生于汗位之争中。前些时日我已上表大燕皇帝陛下,请求派出兵将助我平定内乱,当时燕皇使者传讯说道大军在辽东平定山戎方歇,尚需休整些时日方可出兵。既然今日得见陛下,便不再舍近求远,还请陛下出兵,助我平定部落内乱,今后必将唯陛下马首是瞻。”
宇文信坐在御座上,眉头微皱,细心沉思出兵利弊。阿史那瑕年龄虽小,但也并非无能之辈,她所言之中自有虚实,却也隐含威胁、利弊、得失。北燕辽东伐山戎是有其事的,以此为名,去年还多征收了一次“拓疆税”,虽然这疆土跟大楚没什么关系,但是人家派使臣来催,却也不敢不从,因此各地还闹出不少乱子。只是平定山戎之后燕皇是否肯出兵那就难说得很了。若是依原本计划,燕皇定然不肯出兵,因为以九旗分赐各部便是宇文信的主意,西域部族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以此为饵,各部私斗不止,只怕用不了三十年,各部实力大减,只有被北燕一一吞并的结局。然则近来传闻极西之地大食、孟蕃实力日盛,又有东进之心,若燕皇想在祁连一带树立屏障,实力强盛的突厥自是不二之选,以此考虑,燕皇自会出兵相助阿史那瑕一统部族。若是前者,大楚自可待价而沽,逼得突厥依附,成为强援;若是后者,则需提在北燕出兵助战之前出兵,以获取一个重要盟友,只是燕皇怪罪起来又当如何?
李岩侍立在阿史那瑕身后,偷偷观察宇文信。宇文信面貌威严,颇有几分于九音所说相书中的鹰视狼顾之像,偶然被他眼光扫过,哪怕并未注视,阴鸷的目光也给人以不寒而栗的感受,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不像是开心,倒像是饿狼盯上了猎物。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十一章 御筵风云()
见宇文信还在沉思,宇文商上前道:“启禀父皇,儿臣有话要说。”宇文信向来宠爱这个儿子,甚至不惜亲自出面让佛心宗宗主镜心收他为徒,镜心只得打破自己不收俗家弟子的定例,传他武功。宇文商倒也争气,被誉为佛心宗年轻一辈中的天纵之才,大涨自己脸面。当下便让他直说不妨。
宇文商环顾群臣,揣摩了下宇文信的意思,才道:“儿臣以为,突厥使团不远万里前来与我大楚结永世之好,又进奉无上佛宝,足见其诚意。如今突厥有难,我大楚若放任不管,岂非寒了公主一片拳拳之心,这尚是其次;若是还有其他众多有意前来进贡朝拜的部族听闻此事,又怎肯前来呢?儿臣以为,当急速发兵,助公主平定内乱,一统部族,才是上策。儿臣不才,愿为先驱!”此等大事上宇文信向来独断专行,大臣们都不敢作声,此时有宇文商打头阵,立刻有数人出列附和。
宇文信哈哈一笑,之后说道:“还是赵王深得我心。朕本就是决意出兵的,只是一直拿不定主意让谁统领。将军们资历是够了,既然公主亲来,如此则不显我大楚的诚意。今日赵王自告奋勇,当得统领之职。赵王听封,朕任命你为大都督,辅国大将军,主持助突厥平乱一应事务。武瀛听封,朕任命你为下都督,云麾将军,辅佐赵王西征。”
宇文商、武瀛赶忙上前谢恩,阿史那瑕也上前拜谢。
宇文信又道:“近日里流光城那帮叛逆甚是猖獗,若是一直待在东海便了,居然还敢到陆上摆弄事端。虽然谅他们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放任不管也是不妥。近日里各方豪杰已在天都集结,到时比武夺帅,帅位确定之后一并交由赵王统率,先灭流光,再往西行吧。”
阿史那瑕暗自冷笑,宇文信果然是枭雄之辈,向不轻易信人,他知道自己与李湛有几分香火之情,便担心自己并非真心实意结盟,说道先攻流光,便是要看自己是否真心合作了。当下便道:“我等前来,一则面见大楚皇帝陛下,二则便是为了流光之事。流光城为燕、楚心腹之患。早在西州之时,燕皇已发过绝杀之令,此番贵国又召集天下豪杰群起攻之,我等既然来了,那便略尽绵薄之力吧。”
宇文信笑道:“此番得公主相助,定然能扫荡妖氛,靖平宇内。”说道见已近午时,便在偏殿设宴款待。早有光禄寺在文成殿安排好宴席,楚帝宇文信邀阿史那瑕等人赴宴,面东而坐,赵王宇文商作陪阿史那瑕南向坐,几名德高望重位尊的大臣北向坐,武瀛及几名武将陪李岩、崒干西向坐。山珍海味流水价上来,觥筹交错之间,说些中土西域的风土人情,一时显得宾主尽欢。李岩、崒干身为公主贴身护卫,身份特殊,便也安排了席位,由新晋的下都督云麾将军武瀛作陪,也足以显示楚帝对突厥使团的重视了。
席间宇文商殷切为阿史那瑕布菜,并介绍诸般中土美味的菜肴吃法,顺便夹带一些地方风物典故。他本就潇洒倜傥,学识渊博,此刻着意发挥,席间一时风头无两,引得阿史那瑕笑意盈盈,殿中新开的繁花也似黯然失色。宇文信也只是在上首微笑观看,偶尔举杯邀饮,并不多说,也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李岩看着阿史那瑕与宇文商言谈甚欢,心中不知怎地,没来由地一痛。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意,心空落落的似在一直下沉,却如何也碰不到底一般。崒干却是兴致甚高,只管大盏喝着御酒,近日来悉心护卫,实是未曾如此开怀畅饮过,他见李岩兴致不高,偷偷在他耳边说道:“其实我也不喜欢那小子!”说完呵呵直笑,拿过酒盏与李岩一碰,又是一饮而尽。李岩闻言一愣,苦笑一下,端起酒盏跟着一饮而尽,却因不常饮酒,见崒干喝的痛快,只道很好下咽,有样学样之下,不由得呛咳起来。
武瀛坐在李岩左首,他今日莫名荣升,实是意外之喜,若非同为射声军副帅的江照晚不在,只怕轮不到自己。他先与陪坐的众将干了几盏,也没忘记主要任务是陪李岩、崒干,便也端起酒盏敬二人酒喝。
崒干倒是来者不拒,李岩勉强陪着又喝了一碗,便推说不胜酒力,武瀛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了。说起来自己是朝廷从三品武将,又是新擢升的下都督,比起李岩一个公主护卫,岂止高了一个品级,主动敬他酒喝,竟然还推三阻四,脸色便略微沉了下来。
过得片刻,席间一曲歌舞完毕,众人喝彩之余,武瀛寻了个机会,起身对宇文信道:“陛下,适才舞蹈确属精妙,只是臣等军伍粗人也看不出什么,陛下说好,那定然是好的。大楚以武立国,咱们宴饮之时也不能只有这些歌舞,也便让咱们这些大老粗出下彩,为大家表演一下武艺如何?”他知道宇文信最喜欢粗鲁不文的武将,又喜欢听“以武立国”四字,此刻一番话说将出来,宇文信果然允诺。
于是武瀛走到间空处,说道:“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一个人耍拳耍剑的大是无趣。我见怀瑜公主护卫李岩武艺高强,斗胆请公主允许他与在下放个对。”阿史那瑕眉头微皱,看向李岩,却见李岩微微点头,当下说道:“青崖便与武将军配合一下吧。”
李岩起身抱拳道:“遵命。”出席经过武瀛身边时,轻轻在他耳边道:“我跟赵王打成平手,将军可敢胜我?”武瀛闻言一愣。李岩说完走到他对面,也不用兵器,随手摆了个架势,道:“武将军,请赐教吧!”
武瀛在途径天枢时展露武功身法,实是个劲敌。李岩本也不惧,只是此处人多眼杂,全力施展武艺只怕到得后来不好自圆其说,便使了个攻心之计。武瀛武功本比宇文商高出一线,但他与宇文商比武从未赢过,其中道理自是难以明说,此刻要在大庭广众下赢了与赵王武功不相上下的李岩,只怕最终打的是自己的脸。
纠结之中,武瀛只得摆好架势,却是成名绝学“混元掌”,说了声:“李公子先请!”
李岩也不答话,出手就是“落英指”,配合着脚下轻功攻向武瀛。“落英指”招式飘逸,李岩轻功向来是一绝,此时有意卖弄,只见他身形缥缈难测,很有几分出世风姿。周边一些不识武功的文臣看着少年人的招法路数,早就喝起彩来。宇文信显是看出他武功路数,脸上一丝应有的表情也没有。
武瀛眼见骑虎难下,即便对方施展的是花拳绣腿,也只能装出竭尽全力的样子悉心应对,虽然雷声大雨点小,倒也打得花团锦簇,表演更多于实战。两人一个身形飘逸若天上仙人,一个威猛霸气似下山猛虎,只怕比起方才的舞蹈来说也差相仿佛,更何况二人身形招式迥然相异,对比之下更显好看。
武瀛见周边采声如雷,只道无心插柳,能博得周遭朝廷重臣一笑也是值得。不料李岩却存心不让他好过,流风回雪般的招式之中偶然夹杂着几下杀招,只得全神应对,不能胜也不能速败便成了当下的局面。
李岩却不管他,虽然施展的招式大多数是中看不中用,却也不断将自己近来领悟得一些心得施展出来,武瀛这样的高手肯做陪练,简直是不用白不用,前些时日与宇文商对战时所领悟的一些“混招”之法,后来观察杨岚与江照晚决战中的领悟逐渐融汇到招式之间,虽然周围很多高手,包括宇文信都已看出他施展的是凌云一派的武艺,却也不由疑惑究竟是不是凌云的入室弟子,怎么施展出来的招式心法如此驳杂。
阿史那瑕却是明白他的用意,知道想趁此机会摆脱宇文信的怀疑,之后若在天都之内有所行动,也可撇清干系。
李岩与武瀛缠斗许久,指法中夹着各种各样的招式,甚至于崒干与人对敌的拳法,韩琦与人对敌的刀法都含了进去,只是“破军枪法”的招式是一点都不敢露的。但无论如何变招,武瀛总是能够以一路“混元掌”从容应对,足见他武功之高,也只比江照晚差了一筹而已,若是不施展真功夫,只能是有败无胜。好在武瀛也心中顾忌,不敢轻易胜了他这个与赵王宇文商打成平手之人。
两人斗了两百余招,武瀛越斗越是憋屈,对方强自己倒还好说,对方弱却也只能压制自身武功相对,说不出的别扭,并且随着激斗也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摸透对方的武功根底,但是也不能继续下去,连使几招杀手,趁对方防御之际,纵身跳出圈外,拱手道:“李公子武功高强,在下佩服,今日怕是难以分出胜负了。”
李岩也是拱手一礼,之后二人分别向宇文信、阿史那瑕施礼,又向周边观战之人施了一礼,周边观战的众臣大声喝彩,彩声经久不绝。两人施礼已毕正要退下,宇文信却遣人赐了二人黄金百两,宝刀宝剑各一口,二人这才谢恩下场。
便在此时,宇文商不知说了什么,阿史那瑕听了又笑了起来。黄门侍郎张宗倓起身奏道:“启禀陛下,臣观怀瑜公主与赵王甚是般配,不如今日便由陛下赐婚,也是一桩美事。”说完呵呵笑了起来。宇文商闻言一呆,他在市中一见阿史那瑕便倾心不已,已有了好逑之意,此刻见张宗倓如此,心中大喜若狂,却正色对张宗倓道:“张侍郎岂非唐突无礼!”
宗正宇文礼也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却觉得张侍郎在此事上很有见地,还请陛下恩准。”宇文礼是宇文商的皇叔,向来关系很好,如何不知他心思。宇文商恨不得抱住这个皇叔亲上一口,脸上却做出腼腆之色,皇叔是长辈,自是不便出口驳斥的。
李岩端起酒盏正与崒干碰杯,闻得张宗倓、宇文礼的说辞,手一抖,酒盏竟跌落桌上,酒水洒了一身,只是此时所有人目光集中在宇文信身上,看他如何表态,谁也无心理他,崒干却大有深意看了他一眼。李岩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他见阿史那瑕与宇文商言谈甚欢,唯恐她出口答应下来。这种莫名的情愫,究竟产生于何时,是她四方馆冷月下古琴鸣奏,是她天津桥感叹风月无情,是她定鼎门感怀身世,还是一路东行同历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