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也应把酒吟诗,切莫辜负了好时光。”
幼薇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你经历过伤心么?”
李仪坐在幼薇身旁,道:“这便小看我了,我祖上都是做官的,我爹还当了扬州刺史,可是他太过不懂变通,前年扬州连降大雨,上千亩地颗粒无收,我爹几次争取救灾粮而不得,下属不听他指挥,只能自己去灾区救人,上峰竟然还冤枉他罔顾百姓生死,革职查办,落得个郁郁而亡的下场,要不然,我也不会千里迢迢,从扬州富庶地来到利州投奔伯父,幸好伯父家中还算殷实,”说到这里,李仪环顾酒楼,“不过呢,商贾之家,难以得到世人尊重,还是做官好。”
李仪嘟嘟囔囔说了这许多,幼薇依然沉于自己支离破碎的感情世界,没有半分响应。幼薇的安静,倒让李仪兴致高涨,好容易得到个听众,他继续道:“我才高八斗,今年秋后的科举,我势必要拔得头筹!幼薇姑娘,来来来,文房四宝伺候,在下赋诗一首!”
听到赋诗二字,幼薇才从迷惘中醒来,抬头道:“你随我来。”
走到书房,幼薇掌灯,拿出笔墨纸砚,说道:“李公子,您请。”
李仪笑道:“突然有些感触,不写出来怕又忘了,咱们作文章的,就得将心中的思路,及时落于纸上,才能成为大家。”
说着话,一首七言绝句跃然纸上。
十年寒窗苦一身,
四季隔世绝烟尘。
穷经汲苦心如死,
誓做长安及第人。
幼薇没有心情去评价他的诗词,只大略读了一遍,淡淡说道:“李公子大才,小女子佩服。”
若是李仪再对幼薇多些关注,也该知道她是有口无心。但李仪本身是个自我的人,很少关注别人想法,他浸迷于自己的诗词,更坚信未来官场的通达,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很多事情,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就一定可以成功,坚持和努力,实在是立身的根本。”
幼薇快被他气笑了,心想:“你和我提这些做什么?难不成让我和你一起去考状元吗?神经病。”满脸鄙视的看着李仪。
李仪还以为幼薇嫌他诗作不佳,殷勤提笔递给姑娘,说道:“幼薇姑娘,在下对您的诗作极为欣赏,还请您也来一首,也不枉清朗明月,微醺山风。”
幼薇素来娇纵任性,视礼法如粪土。此时,她心如死灰,强忍心底的悲伤,也不再咄咄逼人。幼薇并非不懂礼节,只是她习惯了被人宠着,习惯于释放自己的想法,孤单无助时才会把礼节做足,有时,礼貌代表的更是距离。而她又是矛盾的,既不想和人提起伤心事,又希望把心事倾诉,于是写诗也便称得上不错的途径了,所以停顿了片刻,还是拿起李仪递来的笔。
她的字隽秀瘦长,平添了些无力与沧桑,更显清瘦娇弱。
月落画屏凝辉冷,
壁断屋残笛半横。
霓虹杳远伴素锦,
桂树未花迎孤风。
繁灯喧嚣尽酒客,
满堂帏座无良朋。
红烛黯淡皆我错,
更向何处乞余生。
及至写完,幼薇扔下毛笔,蹲坐一旁,轻轻抽泣,李仪站坐不定,手忙脚乱,一直安慰道:“你怎么哭了?我可没说你写的不好,”李仪又仔细看了幼薇写的诗,说道:“‘更向何处乞余生’,你是怕以后生活没有着落吗?放心,等我皇榜提名,咱有花不完的银子。”
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对同一句话的理解也便不同,解释更显得苍白无力,幼薇不想解释,蹲坐着缩成一团,“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虽然你只经营一个小酒楼,但等我考上状元,所有人都会像小狗一样摇尾乞怜,巴结你。”李仪试着去扶幼薇的肩膀。
幼薇推开他的手,冷冷道:“你考上状元,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仪暗想:“状元之妻,何等荣耀”,更以为她在娇羞,自豪道:“怎么没有关系?咱们还要一起,跨马游遍长安花!”
幼薇低着头,刻意挪了身子,离他远一些,说道:“李公子,大晚上的在女子家中,怕是不合礼数,坏了您状元的名声,便不好了。”
李仪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长长吁了口气,“还是姑娘考虑周全,在下唐突了,李某先告辞了,”转身快步离开。
幼薇半抬头,鄙视的斜眼,暗自嘟囔:“胆小鬼!”百无聊赖,又拿起手指,在地面随意画着,“他胆子大,连剑门都不怕,可是却不喜欢我,”眼泪漱漱而下。
蹲坐许久,好像世界上只剩下孤孤单单的自己,幼薇随随便便画成的图像,不知何时,越来越像杨纪堂的容貌。她使劲拿手擦去,擦到一半,犹豫着缩回手掌,呜呜哭了起来。
第八十七掌 悲喜两重天()
清澜门。
朱红色的大门上方,挂着通红的灯笼,门前打扫了数遍,青石板路擦得锃亮,又有三个弟子来回洒水,哒哒响的车马飞驰而过,竟不会傍起半分尘土。
魏茂光和刘青正在门上贴着大红喜字联。刘青拿着刷子,分别在左右两扇门的正中刷上面糊(面粉熬制,有粘性)。魏茂光将红喜字一寸一寸比划,又来回端详,才极缓极缓的贴好,嘴里嘟囔着,“嗯嗯,这样就比较周正了,”退了两步,仔细看过,又道“还是有些向左偏,刘青,你看是不是?”
刘青站在魏茂光身后,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双手叉腰,很是无奈的说道:“茂光,明天张盈盈出嫁,新郎不是你,别犯贱了,兄弟!”
魏茂光眼里浸着湿气,没有回头,眼睁睁看着前面的大红喜字,一副无所谓的语气,“瞎说个屁,盈盈是师妹,你脑子难不成只有光屁股女人?不能有些干净东西啦?”
刘青指着魏茂光,声音异常嫌弃,“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人家不屌你,你装啥痴情汉子。”
“她喜欢谁和你没关系。”魏茂光仍旧一点一点贴着喜联。
“就像她和你有关一样,哼!”刘青语气非常鄙夷,脸色更是发青。
“是啊,她喜欢谁是她的事,我喜欢谁是我的事,都不用你去操闲心,”魏茂光退后一步,观察着喜联,连连点头,显然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
“啪”,刘青把手里的刷子狠狠扔下,骂着“贱货”,径直转身,离开,也不知骂的是魏茂光还是张盈盈。
魏茂光没有任何反应,愣了一会儿,依然自言自语:“嗯嗯,喜联贴得很好,我再去忙些别的事情,收拾院子吧”
却听得一阵紧密的马蹄声,伴着撕心裂肺的惨叫。
回头看过,只见十几匹高头大马奔来,最前面是孙奇庸,他身材瘦小,被马头挡住大半个个身子,右手拉着马缰绳,左手提着刘青。刘青被孙奇庸提着,左右摇摆,接连喊救命。
也怪刘青赶得巧了。孙奇庸正带着十个武林高手奔赴清澜门,在宗门外不远,见刘青一个人走着,顺势把他掳了。
孙奇庸背叛清澜门的事情早已人尽皆知,何况他以这种方式回归,搭眼一看便知道是找茬的,魏茂光急忙往院子里跑,大喊:“师叔祖来啦,孙奇庸把刘青给逮着啦!”他太过慌张,在门槛那差点绊倒,连滚带爬还是进了院子。
孙奇庸等人哈哈大笑。孙奇庸在博州生活二十余载,早就把清澜门摸了个透。这次再回博州,是二师兄清柳的主意,他向逸尚掌门进言:既然清澜门武力低微,孙奇庸这个身份便有利用价值,可以对清澜门进行威逼,既无损剑门声威,也极可能得到顾海潮剑法。逸尚思虑之后,答应了他的谏言。
只是逸尚并不知,孙奇庸已经服了清柳的毒药,完全听命于清柳。清柳也有自己的算盘,若顾海潮的剑法真的被孙奇庸拿到,他必须献给自己,自己学会之后,再撕去大半,残本献给逸尚,届时自己武艺之高,不可限量。
此时,孙奇庸猛然把刘青向前扔出,嘭一声,朱红色的大门哐啷砸开,然后喊声“驾”,纵马直接踏过门槛,身后的一行人也是一般的动嘴敏捷。呼呼呼跃入了清澜门内。
孙奇庸力道奇大,刘青重重砸倒,眼前一片乌黑,听得马蹄声震耳,却难以爬起来。一匹大马高声嘶鸣,重重踩在刘青胸前,重石压破布偶一般,刘青胸口瞬间塌陷,两排肋骨破体而出,像蜘蛛张开的爪子,又有两马压过,将他手臂踩断。方才还活生生的刘青,已经被践踏地血肉模糊,这些个豪强笑声不绝,碗口大的马蹄沾满鲜血,在青石板上刻成一朵朵炫目的红花。
魏茂光拼命的奔跑、高喊,已经引得门中许多人注意。孙奇庸一行却不理他,骑马直行,踏着几十台阶,奔上演武堂,厉声高喝:“钱师兄、夏侯师兄,师弟回来了,你们还不出来迎接?哈哈哈!”十名豪强喊声此起彼伏:“怕是都把头缩起来啦,”“咱们去把钱若尘老贼从老鼠洞里揪出来吧,哈哈。”
后院,依旧是一片祥和。钱若尘、夏侯渊品茶谈笑。
钱若尘望着窗外打扫卫生的弟子们,叹道,“飞上麻雀变凤凰,不知张盈盈祖坟上冒了哪门子青烟。”
夏侯渊深深喝一口茶,声音厚重:“师兄,靳府的独子是您的徒孙,儿媳是我的徒孙,和靳府攀上这层关系,以后谁再招惹咱们,恐怕也得撒泡尿照照自己,哈哈。”
钱若尘站起身子,郑重道:“俗话说,肩膀不齐做不成亲家,如果咱们清澜门势弱,恐怕靳府的少爷、少奶奶认不认我们这个师祖都还两说呢,呵呵,何况江湖庙堂虽有扯不清的关系,但毕竟是两条并行的道路,咱们还得强大自己。”
夏侯渊重重拍大腿:“可咱们这些小崽子,没几个成器的,再说孙奇庸,惹下一摊子事又没了踪影,真是太他娘的憋屈了!他狗胆太大了,竟然敢惹剑门,我他妈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敢骑在剑门头上拉屎的!老王八嫌活的年岁长了?”
钱若尘走到夏侯渊身侧,点头道:“英武如顾先师,同剑门逸尚比武,还得先敬拜帖自认晚辈,”他向夏侯渊斜了斜身子,说道:“不过,要说明目张胆重重扇剑门一巴掌的人,倒还真的有,而且还是我们清澜门的子弟。”
“啊?谁这么大胆!”夏侯渊捏住茶杯。人的名,树的影,剑门两个字代表着头上的闸刀,可以随时收割任何人的性命。
“杨继堂!”钱若尘有些肥大的嘴巴一字一顿。
“他不是已经被咱们废了?师兄你在开玩笑吧,”夏侯渊眼神露出满满的质疑。
“你有没有听说过屠龙大会,万马帮搞出的事情,要杀阳神宗的青龙神使。”
“当然听说了,不过这和杨继堂有什么关系,难不成,那小子加入万马帮啦?啧啧,北万马、南巨鲸,这小子运气真他娘的好,”巨鲸帮和万马帮是南北方最大的帮派,人数众多,不乏好手,较之清澜门当真是高山仰止,千里之隔,是以夏侯渊发出如此赞叹。
“师弟啊,你的视野还是太过狭窄了。前些日子我去爬山,山上向下看,不管山腰还是山底,那些人都如同蚂蚁般渺小,但山下的人看往山上,也是一般,不管山腰还是山顶,看不出区别,只不过一个模糊的影子罢了,终究我们清澜太弱了,顾先师逝去,师兄能耐有限,我们日渐势危,即便算不得在山脚,却也相去不远。”
“师兄所言,确实有道理,不过和杨纪堂、剑门又有什么关系?万马帮他们看不上咱们,咱们也看不上他,井水不犯河水嘛。”
钱若尘摇头,“师弟,你且听我讲,屠龙大会聚了数百豪强,堂堂剑门五清去其三,何等阵势!万马帮号称千人万马、纵横天下,对普通人、普通帮派确实如此,但阳神宗是何等的存在,阳神四使跺跺脚,江湖也会震三震,四使之中任何一人便能血洗万马帮,可万马帮竟然敢如此兴师动众杀掉四使之首——青龙骆野,他万马帮就不怕阳神宗报复?你想没想过,这是为什么,我猜测,万马帮这是不得不为,这是被人当了棋子。”
“我的娘来,还有人敢拿万马帮当棋子?拿万马帮做棋子的目的是什么?不过这和杨纪堂又有什么关系?”
“万马帮兴师动众的理由只有一个,以青龙为饵,吊几条大鱼,他们算计确实精妙,邀请的观礼者皆是阳神宗、青龙使的仇人,师弟应该听说过吧,阳神宗四神使、五堂主战力极强,相比剑门五清怕是更胜一筹,屠龙大会上,一切皆如执棋者所料,朱雀神使宋玉、神武堂主任风子、兵戈堂主裴旻去救骆野,如若这几人尽数伏诛,阳神宗四神使可去其三,堂主亦去其二,如此天下将唯剑门独大耳,这也是为何剑门五清之中,有三人赴会的原因,当然,这棋局的执棋者便呼之欲出了,定然是有神仙道人之称的剑门掌门——逸尚。他算准了一切,只是,在宋玉等即将被杀之际,你猜发生了什么?”
夏侯渊拍着桌子,急不可耐,“发生了什么事,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
钱若尘点头:“便在清枫的长剑刺向宋玉的一瞬,杨纪堂横空而出重伤清枫,救出骆野、宋玉,而至于什么任风子、裴旻之辈,虽然受伤,却也突出重围,阳神宗众人竟无一人死亡,剑门可以说是满盘皆输,这不是在剑门头上拉屎又是什么?。”
夏侯渊抬头,一动不动盯着钱若尘,愣了好久,方说道:“师兄,你说的是真的?清枫可是剑门五清之首啊,拿杨纪堂只不过是个废人,您,您在开玩笑吧?”
“谁和你开玩笑?”钱若尘颓然坐下,“我开始也是不信的,甚至想过,这位高手是不是与我清澜孽徒同名同姓,又问了许多人,确然是他无疑。最近一直担心啊,一则是怕剑门找不到杨纪堂,会怨恨咱们清澜门,二则杨纪堂和咱也有拔筋断骨之仇,谁都惹不起,两头为难啊。”
“师兄,您也别太担心,”夏侯渊站起,把门窗关上,悄声说道:“咱们呢,在江湖上宣称,凡我清澜门人,与阳神宗有瓜葛者皆逐出门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