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稼轩叹道:“我这芝麻官,就管着个监察、文书,无非就是各郡县报些百姓安康、天下太平的官样文章,我审阅后交给六部,其实又有哪个郡县会写百姓流离、居无定所,也就懒得看了,直接盖上官印,上交便好,乐得清净。”
幼薇说道:“一州所辖大案要案,录事参军都得察察,一州人口数十万,应该极为繁琐才是。”
易稼轩无奈笑道:“妹子知道的不少,不管是农事、民生,还是些诉讼案子,都要经咱们的手,确实麻烦。可是郡县上报,大都报喜不报忧,极尽夸张之能事,我曾事事审核,把疑问之处仔细标明,只要知府审核签字便可详查,可是每次,知府都是不允,有一次,下人拿错,将郡县报上来、我还没审核的呈文,报给知府,他竟连连称好,说我长进不少,滑天下之大稽!”易稼轩越说越是激动,青筋毕现,连拍桌子。
“可是,朝廷的赦令写的是:谕令各州府台,效军卫兵制之法,设录事参军之职,总录众曹文簿,举弹善恶是非,而今四方定、诸蕃平,从各军卫中,选能擢优,任职地方,担任此职,”幼薇侃侃而言。
易稼轩眼神一亮,说道:“这是朝廷的赦令,你说的一字不差。”
“我是……听人家提起过而已,”幼薇又道:“按朝廷行文的意思,录事参军应该是地方要职。”
“对有些图安稳的,确实是难得的好机会,对我么,却又不是,这几年,为兄打了几个胜仗,在江湖中略有名声,但让我来地方任职,看似重用,其实调离。”
“大哥到淄州六品官,比县太爷官都大,还不是重用么?”杨纪堂一脸茫然。
幼薇笑道:“纪堂哥哥,大哥是何等人,军功赫赫,岂是小小县令可比。”
“妹子这句话便说错了,论起对上官的作用,一个玩弄权术的县令,比我重要的多。我在军中,谁敢来犯,宵小之辈怎么发财升官!”易稼轩一脸无奈。
“将军守城,无人敢犯,应该是莫大的功绩啊,”杨纪堂感叹道。
“我明白了,他们是想‘砸锅底’,”幼薇笑道。
“什么是‘砸锅底’?我没听说过大哥有什么锅底让别人砸啊?”秦鹏问道。
“呵呵,这是个小故事,说有个做饭的锅漏了,他找到修锅匠,修锅匠说,‘你这锅可不好修啊’,做饭的说,‘就是锅底有个裂纹,怎么会不好修?’补锅匠说,‘不信去找块蜡拿来,我烧烟,’趁着做饭的那蜡块的功夫,补锅匠偷偷拿着铁锤,轻轻把锅底砸了几下,裂纹顿时长了许多,他又涂上煤灰,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差别,等做饭的转回,补锅匠把蜡块烧着,煤灰刮去,说道,‘你看这几处裂纹,非得多补几个钉子,’做饭的也高兴,说‘得亏遇到你,不然我的锅子恐怕不能用了,’两个人皆大欢喜。”
幼薇惟妙惟肖的说话,几人皆是苦笑,易稼轩道:“妹子大才啊,就是这个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唉,恨无好酒,哥哥拿米饭当酒,浮一大白,”说完大口喝了半碗。
笑过之后,杨纪堂问道:“难道这些欺上瞒下的事情就没人管么?”
幼薇道:“有的,监察制度分两层,各州府台有大哥这种录事参军,天子之侧设御史台,派遣御史至各地巡察,掌握实情,上报天听。”
易稼轩接口道:“御史又有什么用,他们来了,无非酒楼吃上一顿,银子塞满马车,然后就哥哥好、弟弟也好,万事太平了。”
杨纪堂叹道:“怎么会这样,做官的就不管百姓死活了吗?”
幼薇说道:“从来官字两个口,喂饱上面那个口,才是下面那个口。”
易稼轩无奈笑道:“妹子一语中的,我也是思索多时才明白,他们想尽办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上头高兴,上年全州得粮十万斤,今年必然要有十一万,否则政绩何在,可怜百姓,不论灾荒,赋税连连。”
“原来幼薇不仅武功高,懂的更多,”杨纪堂不禁有些自形见绌。
“将军无愧于心,”刘皓劝解道。
易稼轩摇头道:“天子授权,命我镇守一方,臣子无能,辜负君王厚爱,恨无长锋千尺剑,荡平玉宇万里埃!”
“好一个,恨无长锋千尺剑,荡平玉宇万里埃,好一个青兕兽,单这一句,无愧军中第一人,”众人往门外看去,安贫和陆鸣走进小院,众人站起相迎。“
第三十六章 降魔腿传人()
杨纪堂迎了三步,问道:“安爷爷,可有当年的消息?”
安贫道:“十三四年前的事,时间太久,又不能精确到来往青州之人不少,我找了几个本地朋友,都无法得到确实结果,昨夜我再三思量,此事,须开棺验尸,再找当年记载,或许能有一丝线索。”
杨纪堂惊问道:“开棺验尸?”
安贫答道:“是啊,这事儿你小孩当不了家,去问问家里长辈吧,他们若不同意,此事就罢了。”
杨纪堂点点头,出了院门。
安贫问易稼轩道,“易将军,令祖一切顺遂么?”
易嫁轩惊道:“老前辈认得我爷爷?我已经好多年没有爷爷的消息了,便寻天下,也无结果。”
安贫点头道:“我和令祖曾有相识之缘,令祖‘白虎劫金指’刚猛无双,纵横江湖,无需太过担心。”
凭空添了许多愁思,易稼轩道:“我与纪堂一样,父母早逝,祖父从小把我带大,如今却不能承欢膝下,实在不孝。”
安贫安慰道:“你祖父若知你豪侠若此,定会欣喜不已。”
易稼轩摇头笑笑:“前辈实在过誉。”
安贫道:“易将军,我有一仆,会些拳脚,你们过过招怎么样,我老汉还真是想看看军中第一高手的风范。”
秦鹏哈哈笑道:“老前辈,你既知道我老大是军中第一高手,还让你仆人和他过招,莫非你想让你仆人做军中第二高手么?哈哈。”
刘皓也摇头道:“将军可不是寻常武夫。”
幼薇却拉住爷爷:“你不许欺负我大哥。”
易稼轩面露喜色,转头向幼薇说道:“妹子,这是前辈有意指点。”
安贫抚着孙女的头发:“你们拜兄妹了?好,好,薇薇,你不想看你大哥的武艺么,陆鸣,你们点到即止,”幼薇嘿嘿一笑,拉着爷爷,不再说话。
陆鸣走上前,揖手见礼,易稼轩回礼,四周人众推开,腾出空地。
易稼轩却不发招,显是不愿得了先手的便宜。安贫向陆鸣点头示意,陆鸣双腿微曲,猛地蹬地发力,一双大手带着风声呼啸过去,易稼轩虎爪凝聚真气,使一招‘虎踞龙盘’牢牢扛住,右腿旋踢。陆鸣小腿下沉前逼一步,趁易稼轩脚力未全,用腿弯顶住易稼轩的右脚。
这般自损的办法,只为了离易稼轩更近一些,使其力沉千钧的掌力淋漓尽致发挥出来。霎时间,陆明掌若奔雷,声势颇沉,疾攻易稼轩肋骨,易稼轩后跃半步,不敢硬拼。
蓦地里陆明猱身再上,双手大斧一般,攻势凌厉之极。易稼轩谋定后动,把身法用到极致,身形飘忽,迅捷威猛。
易稼轩身坚体壮,如猛虎出山,陆鸣长臂大手,似灵猿腾跃。
陆鸣虽然矫健,却始终难以接近易稼轩,脚步逐渐加快,掌风发出奔雷般的轰隆声,易稼轩踏着房屋墙壁躲开一步,房顶上的瓦片跌落几块。陆鸣右掌击出,心中一喜,“好机会,就是现在。”嘭的一声响,几块在空中的瓦块登时化为千百碎片。碎瓦片在陆鸣凌厉之极的掌力推送下,便如千百把钢镖、飞刀一般,笼盖易稼轩能能躲避的所有方向。
望着场中急速而来的瓦片,易稼轩未退反进,猛向前奔跑起来,内气外化,身上灌满了银白斑斓的光芒,越跑越快,宛若下山的调额白毛猛虎,前进中依然以绝高身法躲开碎片。
陆鸣以静制动,脚步踩实,双手缓缓前伸,这一掌看似缓慢,实则将所有内力聚集其中,掌力劲势霸道,静默片刻后骤然飞出,攻向易稼轩,嘭嘭的风声动人心弦。
易稼轩双手猛划,十个指头飞出真气长剑,罡气沛然浑厚。
掌指相交,大地都震动,激起尘土飞扬,易稼轩似飘落的风筝,在空中连续后翻。
纵然秦鹏刘皓般多年征战沙场的高手,也不自觉后退几步。秦鹏瞠目结舌,“高……高手!”
另一侧,陆鸣只觉易稼轩指力竟有五重,且一道强似一道,硬抗前三重还轻松,第四重已经极为费力,第五重袭来时,几有排山倒海之感。
陆鸣挤出最后一丝气力,前臂、额前青筋凸显,呼喝着再拍一掌,猛力击出,化解了大半指力,幸好练就一身横练硬功,掌力不及,侧过身子,护住周身要害,嘴边一甜,后退半步,勉强站住。
看着两人对掌,安贫平淡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惊愕。
陆鸣停下之时,易稼轩依然在翻身后退。陆鸣见易稼轩脚下无根,又是一喜,憋住疼痛,两条长腿迈开,凭着体力前奔而去,想要趁易稼轩立足不稳,将他打倒。
易稼轩却在空中腰腹收力,还未落地,已然转了方向,直直往陆鸣冲去。
安贫喊道:“罢了,都停下吧。”
易稼轩身子再次疾转三圈,停在原处,陆鸣手掌的冲劲未消,眼看要打中易稼轩,安贫右手一挥,在易稼轩身前筑了一道气墙,陆鸣打中,反震得连退几步。
陆鸣连忙停手,退回一旁,只是脸色发白,眼神中仍然满是战意。
易稼轩举手笑道:“未曾想今日得见大奔雷手,稼轩受教了。”
安贫微微点头道:“‘白虎劫金指’你已经练到第六重了吧。”
“不敢欺瞒前辈,我刚刚突破六重境界,只是,只是刚才我指力没能收住,陆前辈若是不适,还需抓紧疗伤,免得留下伤病根儿”易稼轩说道。
安贫笑道:“放心,没事的,”轻轻拍着陆鸣的肩膀,一股纯正厚重的劲气流入陆鸣的伤处,又说道:“陆鸣,易将军那招‘虎兕出柙’只用了五重力道,若第六重使出,你非死即伤!”
易稼轩谦虚道:“陆前辈功力深湛,我不敢掠其锋芒,只能逃窜,才能借着前辈劲力相继的时机,逮到一丝机会!”
“陆鸣内力招数虽不及你,但是相差不大,而你临敌经验却远胜于他,”安贫把手从陆鸣身上拿下来,陆鸣脸色恢复了红润。
“刚才稼轩献丑了,请前辈教导,”易嫁轩满是渴望。
“易将军,你多大岁数啦?”安贫问道。
“我三十四了,”易稼轩回答。
“不错,这门指法威猛无双,难以习练,却适合你的性子,你这般年纪轻轻,已经打牢六重根基,进入七重境指日可待,犹胜令祖。”
“前辈谬赞,爷爷的功力深湛,我还远远不及。”
“白虎劫金指一共九重,即便中人之资,十数年也能练到三重,究极毕生之力,能练到五重,已经算是极大天赋之人,像你爷爷那般,达到七层功力的,可谓凤毛麟角。”
易稼轩躬身道:“我家传武艺,前辈竟能如数家珍,让晚辈汗颜。”
安贫笑道:“你爷爷困在六重境十年之久,我授他八个字‘刚过则损,柔以补之’,这八个字你好好参详,应有所得。”
易稼轩默念数次,说道:“稼轩记住了。”
幼薇问道:“爷爷,你和大哥的爷爷也是好朋友吗?”
安贫陷入回忆之中,“易将军的爷爷易诵,有三个义兄妹,他们四个各有所长,威震武林,易诵内力最深,却不喜欢勾心斗角,远走番邦,行大义之事。”
听安贫说起爷爷当年的事,易稼轩更觉亲切,不由自主说道:“能见到前辈,也是爷爷赐我的一场造化。”
安贫眸子里泛出一丝痛苦,只是一刹那,又很好的掩饰起来,说道:“是啊,我欠了你爷爷许多,如果能好好教教你,就算还给他了,”转身道:“老陆薇薇,你们先出去吧。”
爷爷要教大哥功夫,幼薇自然高兴,蹦跳着出去了。易稼轩也道:“秦鹏刘皓,你们也出去等着。”
几人离了小院,安贫道:“我老汉能拿出手的东西不多,我就授你三十二路降魔腿,与你手上功夫也能相得益彰。”
易稼轩惊道:“降魔腿?前辈果然是曲……”
安贫连忙喊道:“要学功夫就别废话,你愿喊我前辈就前辈,先生就先生,就是喊我乌龟王八,也不能提我名字,和谁都不能提。”
易稼轩虽然不解,也只能说道:“稼轩知道了。”
降魔腿法只三十二招,变化极少,只是招招刚猛,几有降魔之力。安贫只将腿法走了两遍,易稼轩已学了精髓,只是有些不熟练,内力也比安贫弱些,声势略有不足。
安贫道:“一碰就会,一练就通,你果然是个不世出的奇才。”
易稼轩磕头三次跪拜道:“谢前辈大恩,”安贫满脸惊吓,躲在一旁,“你别跟我磕头,我可不收徒弟”。
说着话,安贫也向易稼轩磕头跪拜,易稼轩哪肯,赶忙架住安贫,安贫顺势点中易稼轩穴道,对着易稼轩磕头叩拜,又解开易稼轩穴道:“我已许下重誓,今生不再收徒,万万不能受你的磕头,这门腿法,就是还帐,两不相欠了。”
易稼轩苦笑道:“前辈说笑了,前辈何时欠我的了。”
安贫指着易稼轩大骂,“我说欠了就欠了,这门腿法是我的看家本事,还有一门剑法,我教给了你结拜义弟杨纪堂,也算你易家的人,买一送一,说来你们还赚了。”
易稼轩只得无奈道:“好好,我听前辈的。”
杨纪堂出了家门,直奔二爷爷家中。杨振云刚刚吃完早饭,正坐在院子里晒暖。
见了杨纪堂,二人一阵寒暄,杨纪堂道:“二爷爷,刚才安爷爷说,若想查明凶手,只能开棺验尸,让我来征求二爷爷意见。”
杨振云道:“本来已经入了敛,不能再动,但是冤死的人,他的魂啊,上不得天、下不了地,游游荡荡不能瞑目,这事,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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