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纪堂伸展了身子,问道:“大哥,一直没问你,你当日是恰巧碰到我么?”
易嫁轩笑道:“剑门剑法被盗的事啊,已经传遍江湖,我听人说,杨兄弟自断筋脉,我就邀上几个好朋友,去找你了,你被那女子欺辱,被一个好朋友看到,我们寻着踪迹,总算找到了你。”
杨纪堂苦笑道:“她拉着我在大街上招摇,总算也有好处,呵呵。”
易嫁轩扯过话题,问道:“你可知今天是何日么?”
杨纪堂愣道:“我每天净睡觉了,连月份都不记得了。”
易嫁轩笑道:“夜里是除夕,明天就是元日,今天是腊月三十啦,”杨纪堂问道:“过年了么?”
易嫁轩说道:“等会儿咱兄弟两个把桃符挂在门上去,哥哥也备好了屠苏酒和椒柏酒,今天你可是要喝上一杯的。”
挂桃符是家中主人的活计,杨纪堂虽然住的舒心,也一直把自己当做客人,听了易嫁轩这几句话,心里暖融融的,把一块柴火放进火盆,笑道:“一切听大哥安排。”
下人帮衬着杨纪堂挂了一扇桃符,易嫁轩挂了另一扇,下人也一改往日的安静,说说笑笑,午间二人吃了些酒水,各自回屋歇了。
天已擦黑,易嫁轩和杨纪堂在饭堂坐了,满满一桌子菜肴,易嫁轩和杨纪堂坐下,刚喝了两杯屠苏酒,易嫁轩喊了一个下人,说道:“周老六,去问问都忙完了么,一起来这守岁,”周老六躬身说道:“老爷,哪有下人和老爷一桌子吃饭守岁的道理。”
易嫁轩放下碗筷,说道:“怎么不能,大过年的,一块儿喝酒聊天,乐呵乐呵,”周老六笑着说了一声是,去喊人了。
杨纪堂本就是穷人出身,见易嫁轩对下人随和,也是高兴,人都聚齐,坐上酒桌,易嫁轩又是劝酒又是调侃,不一会儿,众人再不拘束,聊着家乡趣事,有的拍手大笑,有的想念家人,暗自抹泪,易嫁轩道:“这几月劳烦诸位照顾,我多年征战沙场,如今也是养的一身赘肉了,哈哈,今日佳节,我也许下一个诺,诸位今后若是想回乡,只需和我说一声,我便把卖身契给了。”
下人们更是欣喜,走下餐桌磕头跪拜。易嫁轩笑道:“过节呢,都又哭又跪的,不成体统,拿纸笔来。”
有人抬了条桌,备好纸笔,易嫁轩走下堂来,挥笔写道:“寒冬料峭三九天,战衣盔甲皮肉连,山东暖炉佳肴伴,陇西溪流成冰川,沙漠营盘多霜雪,戈壁残阳伴狼烟,男儿宁死战沙场,何能拂郁守青田!”
写完将笔一扔,转身拿过酒壶,大口喝了起来。杨纪堂劝解道:“大哥,日后必能再上沙场,挥军西下。”
易嫁轩说道:“兄弟,你未曾去过战场,可知两军交战,尸骨遍地,百姓多有死伤,若异族入侵,我大好河山沦为敌手,大哥之意,并非挥军西下,而在固我河山,兄弟,你武艺高,年纪小,以后成就不可限量,当心怀百姓二字。”
易嫁轩说起自己在边境所见,百姓流离失所、士兵尸体堆积,满堂气氛沉郁。夜已过半,周老六说道:“老爷,子时了,”易嫁轩笑道:“本来佳节,我又提这些伤心之事,又是新年,咱们同饮一杯。”
下人们向易嫁轩磕头跪拜,说了些福延新日、庆寿无疆之类的吉祥话,讨了喜钱。
院外已传来爆竹响声,易嫁轩说道“在院中摆上火盆,纪堂,咱们也去点爆竿”,二人各拿了一个竹竿,伸到火盆里,噼啪作响。
满堂的喜庆,杨纪堂思乡之意更浓,说道:“大哥,我想回青州老家了,”易嫁轩道:“再休养几日,等身体好些,两地不远,一日就到,”杨纪堂也觉得自己伤重,奶奶看到难免担心,不如过几日再回。
第三十二章 祖母再难见()
易嫁轩交友甚广,每日迎来送往,杨纪堂倒是乐得清净,每日吃吃喝喝,伤势好了大半,已能自己缓缓走路,手上也有了些力气。
晚间,闲来无事,易嫁轩和杨纪堂对坐品茶,见他精神一日胜似一日,易嫁轩问道:“兄弟,你遭逢大难却心无挂碍,当真是心胸宽广。”
杨纪堂道:“大哥,我又能怎样,一切都是造化,直至今日,我才有前所未有的轻松,”易嫁轩问道:“何来此言?”
杨纪堂答道:“我师叔祖虽骗我盗书杀人,却教了我武艺,师门虽将我驱逐,却在我年幼落难时收留了我,王伯伯教我内力心法,也因我受人屈辱,剑门找我为难,也是因为我先行了不义之事。我自断筋脉,了却种种恩怨,再也没有挂碍,以后侍奉祖母,再不习武,再不踏入江湖一步,岂不是无物一身轻。”
易嫁轩沉吟片刻,说道:“能想开固然是好,为兄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杨纪堂道:“大哥,我现在已经好了大半,想明日就回青州了,”易嫁轩道:“如此明日我送你回去,也算认了兄弟家门,以后去了青州也有地方落脚。”
杨纪堂心知易嫁轩不放心自己,劝阻道:“大哥事务繁忙,我自己回去便可,已经劳烦了许久,”易嫁轩说道:“哎,莫非兄弟不欢迎大哥么?”杨纪堂无奈笑道:“大哥知道我并非此意,那…咱们就同去吧,”易嫁轩笑道:“哈哈,本该如此。”
天还未明,杨纪堂简单收拾了行装,易嫁轩已等在院中,二人吃了些饭食,走到院外,杨纪堂见门外停着两辆马车,其一载满了木头箱子,另一辆乌篷车厢。
杨纪堂纳闷问道:“大哥,这是?”易嫁轩说道:“我给咱奶奶准备了些见面礼,”杨纪堂阻拦道:“拿这些干嘛,回咱们自己家,哪用得着这些。”
“兄弟,这些大都是米面酒肉,不值钱,你蒙了大难,定是身无长物,这些够你吃到麦收了,大哥别的帮不了你,几斤粮食你还能不要?”
杨纪堂轻叹一声,心想,“大哥时时处处为我着想,羞煞小弟了,”易嫁轩又道:“我给你介绍我的两个好兄弟,”随即喊道:“秦鹏刘皓,你们过来。”
两个侍卫小跑而来,易嫁轩道:“他两个是我的侍卫,之前一直随我在军中,没想到前些天他俩又找来,要跟在我身边,放着军中好日子不过,跟我在这花花世界受窝囊气,也是够傻的,哈哈。”
秦鹏嘿嘿笑道:“老大,我们跟着谁学谁,说我们傻,也不看谁带出来的,”刘皓道:“怪不得早年你家是养猪的,不过是你带着猪呢,还是猪带着你?”秦鹏道:“猪都是在猪圈里的,不用带着,你难道没见过,装什么城里人。”
易嫁轩见二人越扯越远,忙阻道:“好好好,你们赢了,我傻,我傻好吧,咱们上车,上车赶路。”
杨纪堂和易稼轩上了乌篷车,秦鹏刘皓分驾两车,却依然就猪的习性争辩不休,好不热闹。一日已到青州,近乡情更怯,杨纪堂离家四年多,见小路田野如往年一般,心中唏嘘不已。
马车行进杨家庄主街,杨纪堂道:“大哥,我想下来走走,”易嫁轩道:“好,咱们走着。”
“大哥,当年我奶奶就是在此送我出村,”杨纪堂满眼含泪。走到小院之前,见门前干干净净,像是刚刚清扫不久,杨纪堂加快几步,喊道:“奶奶,我回来了,”扯了扯衣服褶皱,又静了静心神,杨纪堂敲响了大门。
听见院里的脚步声,杨纪堂眼泪汩汩而出。院门打开,却不是张闻香,杨纪堂惊喊道:“薇薇,你怎么在这,我奶奶呢?”幼薇道:“纪堂哥哥,你先进屋吧。”
杨纪堂腿脚还不灵便,快行几步,差点摔倒,幼薇赶忙扶起他,进了屋里,摆设干净整洁,犹胜以往,却不见故人,瞥见祖宗灵牌处,多了一个“杨张氏之灵位”,走上前去,双手扶住灵位,跪倒在地,嘴里呜咽着发不出声音。
许久,杨纪堂问道:“薇薇,到底是怎么回事?”幼薇道:“我来了之后,问了邻居,说是你奶奶过世四年多了,”杨纪堂呢喃自语:“四年了,走了四年了,怎么没人告诉我?你们骗我,”泪如雨下。
易嫁轩不解道:“怎么回事,谁骗你了?”杨纪堂答道:“我二爷爷,他一直骗我,写信说我奶奶一切都好,”易嫁轩问道:“他在哪?”杨纪堂说道:“北边胡同就是他家,”易嫁轩道:“秦鹏,去请杨振山来,”秦鹏答道,“是”,走出院门。
两辆马车。在城中虽属平常,小村庄甚少外人,这样的阵仗,早就引得许多人注意,杨纪堂入村之时,杨振山也在街上,正好看到,便去和杨振云叙述此事,秦鹏去请,二人皆赶了过来。
几人进了房屋,杨纪堂跪着,也不回头,说道:“二爷爷,您安好吧,”杨振云只能答道:“还好。”
“二爷爷还好,我奶奶可是没了,”杨纪堂心中怒极,缓缓站起,转向两人,内力涌出,两人手脚动弹不得,杨振云心中惶恐,说道:“你奶奶走地安详,若是知道你有今天的风光,她在下面也会高兴的,”杨纪堂哈哈大笑,“走地安详,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不在,安详么?为人子被人骗了四年,说祖母安好,安详么?”
杨振云战战兢兢道:“是你奶奶不让我们说的,他说你门规严,老人去世是命数到了,不能耽误你学艺。”
杨纪堂内力聚在杨振云身上,“你还在骗我么?”杨振云浑身压的生疼,喘着粗气,“当时,我和,和振山,好多人都在,”杨振山见哥哥吃亏,辩解道:“你奶奶让你姑姑待我们像待她一样,过年过节礼不可废,对我们这么好,我们怎会再欺负她。”
杨纪堂冷笑到:“那是我不知二位好心了,你们抢占我家田地,逼我奶奶走投无路,这笔账还没算呢。”
杨振山道:“田地不是我们抢占,是你奶奶要我们买去的,她让我们买你家三亩地,给十两银子,你二姑要走了一亩,我们还是给你十两,没占你一分便宜。”
杨纪堂愣道:“十两银子,我的盘缠,是卖地得的?那田地不是送给你们的吗?”杨纪堂内力撤了去,几人顿觉轻松,易嫁轩却冷道:“一亩地十三两,这是官定,你们二亩地给人十两,这个便宜也不小了。”
杨振云道:“这位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嫂子着急卖田地,是想将银子给纪堂,让他去学个手艺,嫂子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了,如果按官价卖,谁家能三天两天凑了这好些钱,这十两银子,也是我们两家现钱都拿出来,又问人借了不少,当时嫂子怕纪堂心里别扭,不说盘缠是卖地得来的。”
杨纪堂说道:“别说得好像我欠你们的,你们二人来我家逼我奶奶要田地的事,我没忘呢。”
杨振山处处被小辈逼问,觉得好没面子,讽刺道:“是,我们两个是想过要了你家田地,你奶奶不给,我们也没说别的,你家房顶塌了,你奶奶让你去喊你二姑,又把我们喊来,求咱们帮忙,二哥说咱们自家的事,不能让出门子的闺女操心,二话没说,就答应给你家把房顶修好,你奶奶还说我们帮了你家大忙,至于田地,也是你奶奶要卖给我们的,我们推阻不得,才收了的,要是我昧着良心说话,天打雷劈。”
第三十三章 情义总聚首()
想起当年之事,杨纪堂终于明白,奶奶为了自己已经油尽灯枯,不禁嚎啕大哭。
杨振云又嘟囔着说道:“你也别太难过了,老人走的安详,不像你爹你爷爷他们,被人给……”
杨纪堂听到,蓦然一惊,抽泣着问道:“我爹我爷爷怎么了?你说!”
杨振云不敢言语,后退一步,犹豫着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杨纪堂朝杨振云跪下说,“刚才是纪堂无理,请二爷爷责罚,至于我家之事,还请明示。”
杨振云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答应过你奶奶,此事绝不能提,你别问了。”
易嫁轩问道:“是因为仇人势大么?”杨振云没有答话。
幼薇眼珠一转,说道:“二爷爷,你放心吧,纪堂哥哥朋友多,你看他的好朋友,都是做官的,他们再大还能大过朝廷?”
易嫁轩暗赞,“好伶俐的姑娘,”接口道:“我乃当朝六品签盼,官员问话,尔等不可不答,此事还请明示。”
杨振云重重唉了一声,不得已说道:“既然,既然如此,我就实说了,当年…我们找到你父母和爷爷,他们已经没了性命,身上都烧焦了,头上还有刀伤,我们要报官,你奶奶就是不答应,你去学艺以后,你奶奶又再三和我说,不许和你提起当年的事。”
杨纪堂眼泪又哗哗流着道:“奶奶怕我担负着这仇恨过一辈子吧。”
杨振云道:“老嫂子为人最有涵养,别人得罪她,她也不去想着找回来。”
易嫁轩叹道:“十几年前的事情,即使去查,恐怕也难啊。”
杨纪堂坐倒在地,幼薇蹲在杨纪堂身旁,抹着眼泪:“纪堂哥哥,你别哭了,我去问爷爷,他指不定有办法呢。”
杨纪堂连忙抓住幼薇衣袖:“真的么?安爷爷在哪?”
幼薇道:“纪堂哥哥别着急,我有办法找到他,”幼薇急急往外走,杨纪堂几人连忙追上。
站在门口,幼薇喊道:“爷爷,我知道你能听得到,我今天把话撂这儿,纪堂哥哥的仇报不了,他会哭死,我也不要活着了,我,我去做尼姑。”
杨纪堂哭着道:“薇薇,安爷爷也来了?”半刻钟,无人应答。
易嫁轩道:“刚才我审视过,四处无人。”
看着杨纪堂止不住哭泣,幼薇更难受,眼泪啪啪掉落:“爷爷,你不疼我,我也不活了,我这就找个墙头碰死……。”
“啊啊啊,”从左近一个胡同里,陆鸣闪出来,手舞足蹈,显得十分焦急,又转回,拉着一个老汉走了出来。
安贫哭丧着脸,叹道:“唉,女大不能留啊。”
陆鸣依然拉着安贫走到近前,一双大手将幼薇脸上的泪水抚去,“啊啊”指着幼薇,看向安贫,似乎在说,“你看她多难过,你还不帮她。”
易嫁轩心中惊道,“这位老人家好深的本事,他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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