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左手,双手同抓住刀柄,运起毕身内力,欲以刚克刚。
陆三川虽然江湖阅历浅薄,但也知晓剑乃百兵之君,重灵动飘逸,刀乃百兵之胆,重势沉刚猛。这一刀一剑,若各以擅长武功,倒也难分伯仲。
但若正面相迎,剑绝非刀的对手。
陆三川赶忙撤出一步,却为时已晚,袁启明大刀挥出,伴着震耳欲聋的龙吟之声,向陆三川劈去。
张义正在不远处,见陆三川危在旦夕,大叫不好,挺身而出。
干正详、邓明辉、沈洪才等行幽谷一众好手,同蹬地而起,欲替陆三川挡下袁启明这一刀。
但这一刀,袁启明用上了十成力道十成内力,就算是十个张义,也不一定能挡下。
却忽然自南面飞来一柄长剑,直攻向袁启明左肋。
袁启明暗叫不好,只得倾身向后,强逼手中大刀变了方向,一刀挥过,将那飞来长剑劈做两段。
苏青在屋顶上,总算吁了一口气。
张义、干正详等人离袁启明尚有一丈距离,也停下脚步。
陆三川借着袁启明拧身空档,连连后跃,撤出二丈之外。
有两人落在陆三川身前。
一人双手握拳垂在身体两侧,泪流满面。
一人右手握剑,唉声叹气。
流泪的那人,正是千方百计庇护袁启明,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袁启明会残害同门的栾不为,另一人,便是栾为了。
栾氏兄弟细细研究之后,也看出了凶手杀人的顺序。他们赶到临江门时,临江门已是一座死宅。他们便一刻也没有停留,急匆匆赶到荆门,伏在行幽谷四周。
他们不是来抓凶手的。无论凶手是谁,只要不是袁启明,他们便不会现身。
只是造化弄人,屠杀千行门、白虎帮满门、杀害姜恩言的,的的确确是袁启明。
但是,没有听到袁启明亲口承认,栾不为依然不愿相信。
他望着袁启明,向前跨过一步,眼泪潺潺,显得弱小而无助。“门主。。。”
袁启明却是冷冷哼了一声,“我可果真是养了两个好人,不帮我,反帮外人!”
栾不为立时道,“栾不为永远站在门主身旁!”
袁启明冷冷地道,“永远站在我身旁?那你刚才为何阻碍我杀了陆三川?”
栾不为现下头脑一片混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袁启明,思索许久,才道,“陆。。。他是您恩人的孩子。您若是杀了他,便是忘恩负义之人了!”
袁启明又是仰天大笑,“哈哈哈,只要能成为天下第一,忘恩负义又如何!”说罢,提起大刀指向陆三川,脸带狡黠笑容,森然道,“我的好川儿,实话告诉你吧,我找到陆本炽的时候,他还未死。哈哈,他还以为我是他最忠心的小弟呢!陆本炽交出刀谱,要我转交给你。开玩笑,我怎么可能蠢到把足以称霸武林的刀谱转交给一个连刀都握不住的小鬼?于是我将刀谱收入囊中,提起刀,将他剁成了肉酱。”
“你知道肉酱是什么吗?”
袁启明握刀凌空劈了三刀,“我就这样,将他剁了。好汉坡的棺材为什么是空的?因为陆本炽的尸体还在桃仙谷啊!为什么陆本炽的尸体还在桃仙谷却没人能够发现?因为已经是一堆肉酱了啊,哈哈哈哈哈。。。”
“够了!”栾不为再难忍受,歇斯底里吼道,“门主,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您不是那种人!”
袁启明挑起双眉,“哎哟”叫了一声,笑道:“把你给忘了。你以为当初我为什么会捡了你和你哥?因为我看出你们像狗一样忠心。”
栾不为心脏停了片刻,连着脾肝肾胃仿佛自体内消失,过了好一会才终于缓过来,僵硬的双腿向前迈出三步,一边摇着头,“不。。。门主,您在骗我,对不对?”
袁启明抖肩一声冷笑,“你说呢?什么礼义廉耻,什么侠诚道德,和天下第一一比,通通算不上什么。”
栾不为的身体已然不听使唤,胡乱颤抖着,脑袋摆动,嘴角颤动,好似得了癫痫,“不。。。不。。。您在说谎。。。您一定在说谎。。。除非您杀了我,不然,我绝不相信。。。”
“那就成全你。”
袁启明大刀疾出,只是一刀,便将栾不为腹部划了开,肠子滑出体外。
栾为一声惨叫,“不为!”
袁启明视线挪移,见到栾不为身后的栾为,冷笑道,“原来你也在呢!”
陆三川早已气得咬牙切齿目眦尽裂,见栾不为呆呆地低着头,更是怒火腾盈。他运起毕身内力,疾施乾陵虚步,向袁启明疾攻而去。
剑啸起!
袁启明正注视着栾为,待发现陆三川攻来,为时已晚,抬刀架挡,终究还是胸腹受伤,无奈之下,只得腾身逃离。
陆三川大叫一声“哪里跑!”便也使起轻功追去。
第二十二章 无耻之徒()
栾不为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自己的肠子一节一节滑出体外,全然不知所措。
他也不愿意再挣扎了。袁启明是他活下去的信仰,而这信仰,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栾不为苦笑了一声。
张义大叫道:“杨童!有人受伤!”
杨童是行幽谷内长住的郎中。他早先听见打斗之声,便已算到会有人受伤,赶忙拉出医箱,将绷带纱布镊子等等准备妥当。
但他不敢出屋。
他是个郎中,手里有的仅是尺许药杵,而药杵是拼不过刀剑的。
杨童背着药箱,站在门后,只待张义一声呼唤。眼下,张义终于呼唤他了,他便赶忙跑出门,冲进人群之中,见栾不为,不禁失声叫道,“妈呀!”
倒不是害怕。
杨童身为郎中,见过骨头摸过内脏,自然不会害怕拖着肠子的伤患。
他是惊讶,惊讶栾不为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无动于衷。
杨童抬起手,点了栾不为身旁的两名行幽谷弟子,吩咐道,“你们两个,把他带到我房里来!他受伤太重了!”
栾为抢上前去,一把抱起栾不为,大叫道:“大夫,往哪走!”
杨童将手一指,随后迈开腿,在前头带路。
苏青一直站在屋顶上,望着陆三川腾身而起去追袁启明。她虽然心中担忧,并未说些什么,只是轻身落了地,跟在栾为身后,一起进到房中。
张义与行幽谷一众弟子候在门外。
栾为进了房间,也不管栾不为浑身鲜血,径直将栾不为放在床上,随后转过身,问道:“大夫,还需要我做什么?”
杨童见自己干净的床单染上鲜血,微微一阵心疼,但很快恢复过来,将药箱放在桌上,叫道,“去帮我打一盆水来!”
杨童弓着身,手脚不曾停歇,栾为便一直候在身旁,听杨童吩咐。栾为虽然不懂医术,也从没学过什么医理知识,但眼下自己的孪生弟弟命悬一线,也顾不得其他,脑筋飞转,竟也没有出现一丝差错。
苏青坐在外卧的桌上,心中惦记着陆三川情况,时不时向内卧瞟过一眼。
刀片镊子在栾不为身上穿梭来往,栾不为却是不为所动,两眼无神地望着床顶,一脸生无可恋。
栾为见弟弟这般无所谓,也是心急,担心今日就算将栾不为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他也会择日自尽。
慌乱之下,栾为终于想出一计,向弟弟喊道,“不为!门主向来重情重义,方才却将自己说成是十恶不赦之徒,其中定有苦衷!”
栾不为微微转过头,面向他,双眼迷惘,不知是否有听见栾为的话。
栾为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继续说道,“我们跟随门主数十年,他什么脾气性格,难道你还不了解吗!门主实在是迫于无奈,才这样贬低自己。他这是等我们为他洗清冤屈!倘若连你都放弃了,那门主可就果真成为恶人了!”
栾不为浑身无力,无法动弹,一双热泪滚滚的眼睛诉说着内心想法。他咬住嘴唇,用力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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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为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兄弟二人虽然经常吵吵闹闹,栾不为批评栾为懒散懈怠,栾为则讽刺栾不为假正经。但体内的血液却是真真切切的。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杨童终于处理好了栾不为伤势,额头覆满汗水。他取过放在床头凳上的毛巾,擦了擦满是鲜血的双手,而后握着毛巾浸入脸盆之中清洗。
恰时陆三川回到行幽谷,见一众人围在杨童房间外,喘着粗气走去。
行幽谷一众人立时为他让出一条小道。
陆三川便在众人的注视中走入房内,先见到坐在外卧的苏青,叫了一声“青儿”。
苏青闻见陆三川喊声,赶忙站起迎上前去,仰头注视着陆三川双眼,问道,“怎么样?”
陆三川抿着嘴唇,吐出一口鼻息,摇了摇头,“天色太暗,没有追到。我找了半个时辰,将方圆数里内找了个遍,依旧没有发现袁启明。我担忧他会反身杀来,便赶回来了。栾大哥他们呢?”
苏青抬起手,指向惟帘后的内卧。
陆三川向苏青点过头,绕过惟帘,见杨童正在洗手。脸盆中的水已是殷红。
他又走了几步,走到床前。
栾为坐在床头,小心翼翼地为栾不为掖住缝隙。
陆三川轻声问道,“栾大哥,不为大哥情况怎么样?”
栾为失神地望着栾不为,并未回答,过了许久,才站起身,抓着陆三川肩膀往外走去。
陆三川明白他的意思,便没有抵抗,任由他推着。
四人齐齐走出屋外,仅剩栾不为一人躺在床上,已然睡去。
出了房间,栾为才将一切经过与陆三川告之,陆三川听毕,心中实在不是滋味,“不为大哥一片赤胆忠心,只可惜跟错了人。栾大哥,你有什么打算?”
栾为说话急促,却是咬字清晰,不带任何犹豫,“找到袁启明,然后杀了他。”
陆三川颇为诧异,“你就不怕不为大哥与你拼命吗?”
栾为眼珠一翻,鲜见的沉着冷漠,整个脸庞流露着一股肃杀之气,“袁启明已经沦为蛀虫,就算我不杀他,也就有人会杀他。但他险些杀了不为,这个仇,我不得不报。到时,就算不为果真要杀我,那便让他杀好了。”
陆三川心中也有着同样的想法。但他想先问出来,陆本炽的尸体究竟在何处。
气氛有些压抑,众人各自心有想法,闭口不语。
张义先道,“陆兄弟,不早了,今日你与爱人便且在敝府将就一宿,明日再走不迟。”
苏青听张义将自己认作陆三川的爱人,立时脸颊一红,偷偷望向陆三川。
陆三川怀有心事,并未在意张义的话,只听到“暂住一晚”,便只是微微点头,心不在焉地回道,“打扰张谷主了。”
苏青虽然有些失落,但见陆三川失神落寞,知晓他是在为袁启明的事而伤神,也就没有说什么,只是平静地转回头。
一整晚,陆三川都没有睡好,闭上眼就看到袁启明猖狂大笑,还有那凌空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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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三刀。他在想,一个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忘恩负义也就罢了,竟还恩将仇报。
我爹信任你,才将从不外传的刀谱交给你,你若是拿了刀谱便跑,顶多算见利忘义,但收了刀谱还嘲讽我爹,甚至。。。简直人神共愤!
想到这里,陆三川怒火冲天,举起右拳狠狠砸在桌面,那木桌登时四分五裂,桌上摆着的茶杯茶壶等,乒乒乓乓摔在地上。
苏青也是没有睡着,听见“砰”地一声巨响,立即坐起,叫了一声“川哥哥”。
陆三川叹了口气,将画剑搁在腿上,说了一句“吵到你了”,双手捂住面孔,上下搓了一搓。
过不一会,屋外闪起火光,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有人敲门。
陆三川站起去开了门。
门外的是两名行幽谷弟子。“陆少侠,我们听见你房间有响动。。。没事吧?”
陆三川强挤出笑,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是我不小心打破了茶壶,实在抱歉。”
行幽谷弟子也没有再问什么,点了点头,说了一些“天色已晚,早点休息”之类,便离去了。
陆三川垂着头,关上门。
苏青轻声道:“要不,你上来睡吧。”她知道女孩子要矜持,但她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她不希望他过得不好。
陆三川知晓苏青说这话付出了莫大的勇气,依眼下情况看来,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陆三川走去床边,低声道:“青儿,你往里去一去,我在外面躺一躺就好了。”
苏青红了脸,扭着婀娜的身子,尽可能往里挤,为陆三川腾出大半张床。
二人便如此将就了一个晚上。
翌日,陆三川领着苏青开门出屋,正撞见一名行幽谷弟子,将其拦下问道:“请问张谷主在哪?”
行幽谷弟子答道:“谷主此时应当在后院练剑。”
陆三川拱起手,谢过那名行幽谷弟子,便往后院走去。
彼时,张义已练完剑。因练的是外家剑法,并没有出多少汗,只是额头蒙了一层细汗。张义正往卧房走去。
二人在厨房附近撞了个正着。
张义拱起手做过礼,笑道:“陆兄弟,这么早就起来了。”
陆三川礼貌回礼,“不早,不早,张谷主都练功回来了。”
张义呵呵一笑,“陆兄弟可有吃饭?张某正要去厨房命人烧水。”
陆三川道,“不劳烦张谷主了,陆某在府上住了一晚,已是打扰,今日便打算离去。”
张义缓缓点过头,“可有急事?”
陆三川道,“并不甚急。”
张义道,“那便且在府上多住几日,张某还有要事要与陆兄弟商议。况且,不为兄弟身受重伤,需要静养。”
“这。。。”陆三川踌躇不决,与苏青对望过一眼。
张义道:“此事关乎江湖安危,还请陆兄弟务必留下来,与张某一同探讨!”
陆三川推脱不过,只好点头答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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