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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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龙-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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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夫人便即迎出门来,双手抓上陆三川胳膊捏了又捏,好不牵挂,“雅志,学的如何?”

    陆三川强挤出笑,避开董夫人的眼光,答道:“爹教了我几句心法口诀。毕竟伤未痊愈,不便尽力。”

    董夫人不觉有异,连连点头,说道:“也是,也是,若第一次便学得过于刻苦,难免引旧伤发作。晚饭都准备好了,快进屋吃吧。”

    董大夫一改在小林中的怒气冲冲,搂住陆三川肩膀,两眼笑得眯成了一道缝,“走,雅志,吃饭去!”

    陆三川已然明白董大夫,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向他微笑点头。

    三人一齐回到农舍之中。

    吃罢晚饭,陆三川欲帮苏青洗碗洗筷,苏青依旧生着闷气,不愿理他,顾自端着木桶去到田边蹲下。

    董夫人也道:“雅志,你是少爷身份,怎可帮着下人干活?你还是回去屋中歇着吧。”

    屋内仅剩董大夫,此时躺在老板的被窝之中。

    陆三川见董夫人不在屋内,也便不拘泥于称呼,径直问道:“董大夫,我们今晚睡这里吗?”

    董大夫并不答话,顾自翻看着一本泛黄的书籍,大约在查阅着什么。

    陆三川知他不喜自己,也不再去唠烦他,顾自坐在床头,回忆董大夫所授武艺。

    过得许久,董夫人与苏青推门而入。

    董大夫忙合上书出了被窝,拉着董夫人的手来到老板一旁,“快,夫人,我给你焐热了。”

    董夫人抬头,见陆三川一人愣愣地坐在床头,心中全无半点喜悦,双手叉腰,没好气道,“那雅志的呢?”

    董大夫并不恼怒,反笑道:“我在你被中窝了许久,浑身正冒着热气呢,只要一进雅志被窝,雅志被窝便暖了,放心吧。你还是快快躺下吧。”

    董夫人显是享惯了宠溺,对此并不买账,双眉轻锁,嗔怒道:“快去躺下!”面对陆三川时,却是细声细语,显尽母性关怀,“雅志,等你这不争气的爹爹把被窝焐热了你再躺进去吧。”

    陆三川受宠若惊,有心帮董大夫说话,便道,“娘,你累了一天,也快些休息吧。”说着将董夫人往老板推。

    董夫人乐不可支,咯咯笑个不停,任由陆三川推着往老板走去,“哎,好的好的。”

    董大夫看在眼里,好生羡慕,忍不住撅起嘴哼了一声。

    陆三川将董夫人推到老板边上,正要与苏青关怀几句,苏青却忽别过头去,不愿理睬。虽然如此,她心中却是期盼陆三川能够讲些好言好语。

    但陆三川不经世事,又哪里懂得姑娘如海一般的心思?见她别过头去,当她仍旧生着闷气,便只好折身走回床边,躺进被窝。

    转入初冬,虫蛇栖眠。农舍在郊外,更无逛夜人声。四周静静悄悄的。

    陆三川却是辗转难眠,索性将头一撇,望向窗外的那一把淡淡黄刀。

    他想起白天,董大夫在小林中的话。虽然董大夫怒气冲天,大有说气话之嫌,但以董大夫的修养心性来看,气话占不了多少分量,多是肺腑之言。

    至亲被杀,果真要报仇吗?

    他不历江湖风雨,便难懂生死情义,只知性命宝贵。无论何人的性命,皆不可轻易伤害。

    可他忽转念一想:我这般想法,别人却不一定这般想法。董大夫视妻子如心腑宝贝,孩子被杀,定然怒火冲天。而董夫人疯疯癫癫,想来他也吃了不少苦头吧,但以我肉眼看来,他却似乎毫不介意,依旧这般宠着董夫人。

    家父被杀,至今为止我从不曾想过报仇。袁叔知我心思,大失所望,却也没再说些什么。董大夫却是怒火冲天,斥我禽兽,似要把我生吞活剥了那般。

    情义。。。情义。。。哎。大约是我少不更事,才至如此吧。

    陆三川虽然这样安慰自己,心下却已深觉董大夫所言有理。这是作为男人的担当。

    如此三十日。

    陆三川已将乾陵虚步学得七七八八,只待勤加练习,便可熟能生巧。

    苏青却仍然不愿理睬陆三川。

    这让陆三川很是为难:三十日来,苏姑娘始终不肯开口与我交谈,独自一人吞咽苦楚。她对于我的恩情日益厚重,我却要如何偿还?

    他见苏青独自抱着一只盛满衣物的木盆,踉踉跄跄正要往河边走去,忙抢身上前扶住木盆,说道:“苏姑娘,我帮你!”

    苏青心中虽喜,却不愿如此轻易妥协,用力拧身挣脱,低声道:“不要你帮忙!”心中却是想着:你只消讲几句美言,我便原谅了你。

    陆三川却是说道:“你救我在先,这些日子又为了我吃了这许多心酸苦楚。如此大恩大德,要我怎么报答?还是让我帮你做些什么吧!”

    苏青期待落空,恼羞成怒,转过头,眼眶中已是泪水盈盈,“报恩报恩报恩,陆三川,难道你的心里就只有报恩吗!”

    董夫人闻见屋外吵吵嚷嚷,便放下手中刺绣要出去查看,董大夫抢先一步按住她肩膀,朝刺绣努了努嘴,说道:“你呀还是不要管其他事了,快快将这绣完,雅志都等不及了呢!”

    董夫人听见“雅志都等不及了呢”,便将其他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痴痴笑着又捏起绣花针。

    董大夫这才走出屋外,阴沉着一张脸将陆三川拉至一旁,低声问道:“陆三川,什么陆三川,难道你是陆三川?那陆本炽之子?”

    相处一个月,陆三川对董大夫已放下戒心,便向他拱手深深作揖,毕恭毕敬答道,“董大夫实在抱歉,没有机会与你告之实情。敝人正是陆三川。”

    董大夫双目一凛,面庞冷淡,“哼,江湖传闻你放火烧了老家,想来丝毫不假。”

    陆三川忙道:“非也。。。”

    董大夫不等他话说完,抢道,“不过这与我无关!江湖因游龙吟刀而乱,人人皆在寻找游龙吟刀刀谱,若是得知你在这里,只怕我和夫人也要没清静日子过了!今晚,等夫人睡着了,你们便悄悄离开,再也不要回来。”

    陆三川道:“可夫人。。。”。。

    董大夫想起董夫人,态度倒是缓和不少,只是愁容惨淡,叹了一口气,“至于夫人,大不了我再花上两年,为她治理心病便是。”

第三十五章 因果报应() 
这一日,陆三川过得惴惴不安,倒不是害怕江湖中人前来寻仇。毕竟董氏夫妇乃是前辈高人,武功自不必提,苏青也是江湖好手,加之自己已经学成乾陵虚步,除非遇到十生联手,不然定能逃脱。

    只是三十日以来,他已习惯董夫人的惦念牵挂,此时却要突然离去,心中难免割舍不下。

    但董大夫所言不差,江湖之中人人皆在找寻游龙吟刀,倘若被人发现自己在这里,定会连累董氏夫妇。。。

    晚饭时,董夫人见他神情呆滞心不在焉,以为他染上了什么病疾,赶忙将手搭上他脉搏,却探不出丝毫异样,忙道:“雅志,你怎么了?为何心神不宁?”

    陆三川微微一笑,答道:“我正回想爹爹教我的乾陵虚步,这才恍了心神,还请娘亲不必担心。”

    董夫人这才舒了一口气,夹了许多野菜往陆三川碗里放,“习武劳神费心的,来,你多吃点。”

    陆三川心下愈加不舍,却是无可奈何,勉强挤出笑容,点了点头。

    董大夫何尝不是如此?虽然厌恶陆三川无情无义,但三十日相处下来,已有感情,觉得这个孩子不像自己想的那么不堪。

    苏青也颇为不舍,但她心腑防御极高,对于情感一类并不痴迷,要走便走,要留便留,绝不拖沓。

    到得夜深人静,苏青已在屋外。

    陆三川正待起身,却忽察觉董大夫抓住了自己手腕。

    董大夫虽然要他趁夜逃离,心下也是难分难舍,然有些事必须得做,便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自重”。

    陆三川浑身一颤,感动不已,咬着嘴唇不让泪水涌出,点了点头,穿衣下床。

    董夫人睡得正香,丝毫不知外界情状,在她梦里,雅志与一大家闺秀结了婚生了孩子,那孩子的脸蛋肉乎乎,几乎与雅志小时候一模一样。“来,奶奶抱抱。”

    陆三川鼻子一酸,低头不语,闷声走去屋外。到得屋外,他才敢大口喘气,却也终于呛出了眼泪。

    苏青冷冷地道:“舍不得?那就留下来好了。”

    她的留下来有两重意思。

    浅层便是:那就留下来继续做董氏夫妇的儿子。

    深层便是:留下来,我们过恬淡温馨的生活。

    陆三川只听出其中之一,摇了摇头,说道:“游龙吟刀一日不现出江湖,我便一日不得安宁,倘若我留在这里,只会连累董大夫。”

    苏青将头一低,双目尤其锐利,“你真当他们只是一般人吗?”

    陆三川摇了摇头,“那日董大夫教授我乾陵虚步,他已将过往与我告知。”

    苏青忙道:“他真名叫什么?”

    陆三川道:“这他并未提及,他只是说,十年之前他乃是五杰之一。”

    苏青长舒了一口气,似是如释重负,“果真是他。”

    陆三川见她这般在意董大夫身份,似乎有些担忧,便问道:“怎么了吗?”

    苏青闭上眼摇了摇头,本想回答“我只是疑心他身份,如今得知答案,自然放下心来”,想起陆三川三十日来不温不火的态度,便又有些恼怒,只是低低的道,“没什么,走吧。”

    二人向南连走了十里路程,发现一座破旧庙宇,便走了进去。

    天色已黑,看不清庙中所供的究竟是哪路神仙,只见到一座一人余高的神像立在台上。

    地上稀稀落落地撒着些许草桔。

    陆三川双手合十,向着神仙鞠躬行礼,轻声说道:“路过此地,借宿一宿,还请上仙不要怪罪。”

    在他说话间隙,苏青已将地上的草桔收拢在一起,铺成草床。

    草床不大,只够一人躺下。

    苏青倚坐在神像脚下的石台壁上,合上眼,顾自休憩。

    陆三川见她收拢了草桔却弃之不顾,不慎疑惑,问道:“苏姑娘,你为何坐在那里?既草床,何不躺下来睡。”

    苏青只是冷冷地道:“那是给你躺的。”

    陆三川推脱道:“这是辛辛苦苦收拢的,况且,我身子尚可,还是你。。。”

    苏青颇为烦躁,双眉一拧,加重了声音,“让你躺你就躺,哪来这许多废话!”

    陆三川无可奈何,只得乖乖地躺了上去。

    话说出口之后,苏青却是有些后悔,思来想去,将话题转开,“接下来去哪?”

    陆三川睁着双眼,心中却想着:待明日醒来,董夫人不见了我,定会焦急万分吧。。。“先回一趟江洲,我母亲的忌日快到了,我想去拜上一拜。”

    苏青冷冷地道:“还真是个孝顺的儿子。”

    陆三川苦笑了一声,“母亲在我出生后便去世了,我从未见过母亲,只是在父亲的藏画上见过母亲的画像。果真是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眼眸宛若星辰。父亲时常对着那画发呆,一呆便是整整一天。”

    父亲?苏青冷冷哼了一声。在她眼中,所谓父亲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禽兽。

    陆三川继续说道:“原本,每年的十一月二十二,我和父亲会一起去到母亲坟前,为母亲放上一簇菊花与几支牡丹枝。母亲喜爱牡丹,故我家后院栽有一片牡丹。只是现在。。。”

    他已说不出口,便只好叹了一口气。

    苏青明白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也便没有追问,只是“嗯”了一声。

    陆三川忽然双目一狠,抛尽那儒雅的书生气息,低声说道:“苏姑娘,之前有听你说,去找我父亲寻仇的,是叫锦江七蛟吧?”

    苏青睁开眼,虽然看不清楚庙内情状,依着声音寻去,还是找到了地上的那团黑影。“嗯,怎么了?”

    陆三川冷冷地道,“待看望过我母亲,我便要找到他们,亲手为父亲报仇。”

    苏青听之,惊讶地“哦”了一声。她有些意外,这个温文尔雅举动斯文的小男孩,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为什么突然想要报仇了?”

    陆三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了许久,只是吐出几个字,“因果报应。”

    苏青微微有些高兴,觉得陆三川终于有了些许男人模样。她往那团黑影多看了几眼,想和他多讲几句话,以填补这三十日来的空白,脑筋翻转许久,才没话找话道,“你学会乾陵虚步了吗?”

    过了半晌,无人应答。却有轻微的鼾声响起。

    苏青将脸一沉,双手抱胸,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陆三川躺在草桔之上,虽比不过农舍中的床褥羽被,倒也勉强凑合,直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苏青卯时三刻便已醒来,见陆三川睡得正香,也便不去打扰,只是远远地看着,期待陆三川醒来之后,会轻轻将自己摇醒。

    哪知陆三川转醒之后,见苏青依旧眯着双眼,当她还在睡梦之中,便径直走去庙外,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又回到庙中,两只手中多了几颗黄色野果。

    他见苏青已然睁眼,却是双眉轻锁显有不悦,当她饥饿才致如此,便将左手的果子向苏青递去,“苏姑娘,你醒了,吃点野果吧。”

    苏青冷冷哼了一声,视若无睹,径直站起走去,挥动的手臂打在他左手,黄色野果落了一地。

    陆三川呆呆地望着苏青走去庙门,叹了口气,顾自说道:“女人心,海底针啊。。。”他捡起野果,在身上擦了擦,正要咬食,忽想起还不曾拜见庙中所供神仙,便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髯须花白的慈祥老者,不是土地公公还会是谁?

    他向土地深深作揖,恭敬说道:“多谢土地善心,留我与苏姑娘在庙内宿夜,小生便且先告辞了。”

    二人进到襄阳城中,买了两匹快马,又折了一簇菊花与三支牡丹枝,齐齐向江洲赶去。

    买马之时,陆三川见苏青眼睛一眨不眨地掏出银两付钱,甚是疑惑,问道:“你哪来这么多钱?”

    苏青不愿搭理他,只是说“董大夫给的”便不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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