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一怔,立时明白过来,没有脸红,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她与陆三川,可以说没有幸福的童年,一个早早失去母亲,时常被父亲猥亵,另一个亦没有享受过母爱,至于父爱,几乎可有可无。。。虽然不曾听张戈、陆三川提起过家乐,但听见陆三川如此言语,她便能够明白,黄土之下的小小孩童,怕也是命运悲惨的可怜人。
葬了家乐之后,四周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陆三川懒得去管,上了马,欲继续赶路,奔行不过数十丈,赫然发现前方地上竟有一个数丈方圆的土坑,似有巨人一拳轰下,径直砸在地面。
陆三川与苏青互相望过一眼,即发现自己右手边、苏青脑袋之后,有一棵断掉的树木。
他隐隐察觉此事不如看上去那般简单,稍稍思索,即下了马,走去树桩旁。
树桩与他胸口齐高,断面粗糙,断口尖刺横生,显然不是被人以锐利之物一刀劈出,而是以某种粗犷的手法,野蛮打断。
苏青在他身旁,面色同样不好看,“树干虽然并不十分粗壮,但能将其生生打断的,绝非常人。有此能耐者,江湖之中仅有两人。即被称为‘碎石拳’的张前辈,以及‘撼山神猿’柳清风。”
陆三川应了一声。他并未把张戈排除在外,虽然知道张戈已经死在东篱山庄,但说不准是被人杀死在东篱山庄,还是被引出东篱山庄,在此地一阵酣战,打断此树之后,才被人杀死,并且送回了东篱山庄。
至于那个“撼山神猿”,他从未听说过,但心中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他抬起头,放眼望去,结结实实被眼前的景象吃了一惊。
十丈之外,一片扇形区域,树木断的断,倒的倒,一片狼藉景象。便似有两位巨人在此地大战,不小心踩坏了一片土地。
目光所至,震撼人心。陆三川隐隐觉得,答案便在那狼藉之中。
二人快步走去,一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脚下,怕一不小心便踩中什么机关之类。
机关没有,尸体倒是有一具。发白苍苍,形容枯槁。
陆三川细细看过那张面孔,还是认了出来,此人便是许不知。
“是许兄弟。”
苏青一愣,凝神观之,自满是皱纹的眉眼之间,还是看出了些许相似。她点头道,“怎么。。。的确是他。。。”
陆三川此时心情有些复杂,既有愧疚,又有抱歉,还有疑惑。原本风华正茂的青年男子,不过一天的工夫,怎么竟变成了这般?
苏青亦想到了这一点,稍稍思索之后,便确定了原因,“是屠烬大法。”
“屠烬大法?”陆三川清楚地记得,贺安四处奔波,便是为了寻找这屠烬大法。
苏青点头道,“正是如此。屠烬大法是一种邪门武功,以某种方法,将人的潜力尽数逼出,在三弹指的时光内,犹如神明,无所不能。想来那些个被打断的树木,便是许兄弟干的。可能将那些个手持弓弩之人打败之后,又出现了什么难缠的敌人,不得已之下,许兄弟才使出了屠烬大法。”
将人的潜力尽数逼出吗。。。此法无异于向天借力,仅仅得到三弹指时光的神力,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可果真是不值得啊。。。为什么如此邪门的武功,竟会存在这世上?
陆三川望着许不知深深凹陷的眼窝,叹了口气,“将许兄弟就地安葬了吧。”
第三十一章 有点坏()
苏青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川哥哥,这帮人连张前辈都杀得了,你说袁叔他们会不会。。。”
陆三川这才反应过来,几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世人皆知袁叔为了游龙吟刀与我爹反目成仇,应当不会去为难千行门。”但他很快意识到,既然爹没死,那么“为了游龙吟刀而反目”便不存在,况且,心法在自己身上的消息是由栾为透露出去的,以那帮穷凶极恶之徒的性子,也不是没可能去为难袁叔他们。
他沉思片刻,即道:“先回一趟十堰,将许兄弟的死讯与余家酒楼告之,然后我们再做些准备。”
苏青疑惑道:“什么准备?”
陆三川笑道:“在东篱山庄,我用一块金色丝绢骗了那几人,才终于救下了你。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好骗,倘若到时候他非要我交出游龙吟刀的心法,我该如何是好?既然想耍赖,就要耍得像样一点。”
苏青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川哥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坏了?”
陆三川双眉一挑,微微侧过面孔,笑得极其邪魅且淫/荡,“我一直都这么坏啊。”
苏青便想起昨晚,脸颊一红,心中仅剩的那一点担忧立时消失不见。她撅着嘴,小脚轻跺,似赌气一般,“走啦!”
“好嘞!”陆三川吆喝一声,抱起苏青,即迈腿狂奔。
二人先去到余家酒楼。
小二正坐在门口,抬头仰望天空,见二人在门外下马,立时迎上前来,接过缰绳,小声问道:“情况如何?小姐呢?”
陆三川答道:“张姑娘此时在贺安贺前辈手中,贺前辈一心痴迷武学,必然不会伤害张姑娘,还请放心。”
小二虽然不曾见过贺安,但也时常听来此酒馆喝酒的客人提起,便稍稍放心点头,又问道:“那恩人呢?”
陆三川低下头,不敢再说。
苏青替他说道:“许兄弟为了保护张姑娘,使出屠烬大法,虽然将那帮人成功斩杀,但自己气数已尽,已经变成枯骨老人,死在郊外。我和川哥哥已送他入土。”
小二听毕,只觉心如刀割,但事已至此,毫无办法。他叹了口气,连连摇头,“恩公对小姐一片痴心,如此也算死得其所。多谢二位,楼上客房皆无客人,二位随意挑选便是,只是我和掌柜的要出去一趟,今日便不做生意了,白天自有厨房的伙计看管酒楼,晚上还要劳烦二位替小店关门。二位本是恩公的朋友,小店。。。”
陆三川赶忙拱手道:“兄台客气了!”
小二又叹了口气,“还请劳烦二位告之,将恩公葬在哪里。恩公生前,我们不能报答恩情,如今他既已西去,还希望能够将他厚葬。”
陆三川从小二话语之间,能够感受到深深的遗憾。他跟着心情沉重,无言以对,只好拱起手,与小二示意。“出了城门,一路向南,可见一片树木倒塌之地,我们将许兄弟葬在那里。”
别过之后,陆三川并未进到酒楼之中,而是领着苏青,先去书铺买了笔墨,继而在十堰城中转了又转,最后实在找寻不到,只好向苏青请教,“青儿,哪里有卖羊皮的?”
苏青笑道:“我看十堰这里虽然气候宜人,但无成片的草原,想来并无什么人养羊。你若是需要,不妨去布店或者书店问问。只要是兽皮,布店多半会有,至于书店,则需要撞撞运气。”
陆三川思索片刻,最终选择了去书店撞撞运气。
二人在城中绕过一圈,又回到了当初购买笔墨的“秦安书铺”。
店老板见他们又走了进来,笑迎道:“哟,两位,又见面了。”
陆三川对于这位面慈心善的店铺老板颇有好感,同样笑道:“店家,书店可有羊皮?”
“羊皮?”店老板看似和善的面孔之下,双眼滴溜溜一转,心道:买羊皮买到书店来了?看来是个不经事的主,不宰你宰谁。
店老板笑得很是宽厚,点了点头,“有是有,不过小兄弟,十堰不产羊皮,所以我店里的羊皮,可不便宜啊!”
苏青立时明白店老板要坐地起价,便准备拉着陆三川往外走。
陆三川却是微笑说道:“一分货,一分钱,还请店家拿出来让我看看?”
店老板便弯腰自柜台之下掏出一块一尺见方的羊皮,铺在柜台之上。“小兄弟,你来看看,这块羊皮值不值十两银子?”
十两?苏青几乎要尖叫出声,但见陆三川转过头来,目光坚定,向着自己微微点头,才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举动,只是跟着陆三川走去柜台之前。
陆三川不过粗粗望了一眼羊皮,即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我要了。”
店家显然没有料到陆三川竟然不多思考,这就好像去河边钓鱼,刚抛下鱼钩,即有鱼咬钩。待陆三川与苏青走出书店,他才抓起银子掂了一掂,转头望向门外,摇头叹气,“长得清秀,老婆也好看,可惜是个傻子。”
回去余家酒楼的路上,苏青始终没有开口,直到进到客房,陆三川铺开羊皮,磨完墨,提笔准备书写,才说道:“川哥哥,那书店老板分明是个奸商,你怎么就不揭穿他。”
陆三川开始在羊皮上写字,一边笑着答道:“揭穿了又如何?若是他不愿意承认,反而说我们蛮不讲理,岂不是有理说不清了。青儿,我知道你想再去布店看看,但布店的老板也是个生意人,俗话说无奸不商。我觉得十两可以了,便买了。青儿,帮我看看,我这字写歪没?”
苏青便歪过头,见着蘸了墨的狼毫在洁白羊皮上游走,留下一个个端正的楷字,“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川哥哥,你这是打算抄一份心法,然后拱手送人?”
陆三川手握狼毫,依旧在纸上挥洒不停,笑道:“你再看看?”
苏青不明就里,细细观察许久,才终于看出了其中差别,忍不出笑出了声,“你可真是坏透了!”
原来陆三川将“大巧若拙”的“拙”写成了“诎”,乍看之下,并无甚差异,但武功心法浑然一体宛若天成,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一两百字的心法之中,仅仅一字被人添上一笔,两者便差了十万八千里。
陆三川这一细微改动,便使笔下的游龙吟刀心法一文不值。
正写着,他忽然收笔抬头,半张着嘴,双眼迷离,“啊。。。想不到我竟然变成了这种人。。。”摇了摇头,继续书写。
第三十二章 潜入()
陆三川知晓届时将会有一番恶战,仿完游龙吟刀之后,即和苏青走出客房,为余家酒楼关了门。昏暗的房间之内,他躺在床上,在脑中推算着种种可能。
若是那些个觊觎游龙吟刀心法的人已经找到袁叔等人,袁叔他们怕已是吃了不少苦头,他们心中有怨我吗?被骂得最惨的,怕是栾大哥吧。。。不过他们要的是游龙吟刀,应当不会杀害袁叔他们。
但也有可能,袁叔他们成功脱险了呢?袁叔武功不低,况且又有足智多谋的龚先生在左右,栾大哥与不为大哥自保不成问题。
有没有可能,那些人还没找到袁叔他们?
我与青儿在东篱山庄昏迷不知多久,这些日子,足够他们找遍天下了吧?既然有人敢找上东篱山庄,那么千行门,怕也是凶多吉少。
正想着,苏青模糊不清的一句梦呓,“川哥哥。。。”然后翻了个身,一条胳膊横在他胸口,一条大腿搭在他腿上。
陆三川笑得很淡,却很甜,一如轻轻拂过寂静湖面的春风,不带起哪怕一丁点的涟漪。他抬起手,轻轻握住苏青的小手,心道:青儿,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受到哪怕任何一点伤害。
苏青又道:“轻点,弄疼我了。。。”
陆三川吓得松开手,反应过来时,又再次握住她的手。
。
武昌,千行门。
袁启明、龚青、栾为与栾不为被关在一木制囚车之中。七尺见方的囚车,容纳四人之后,几乎再无空地。
龚青懒懒散散地坐在地上,时不时撇过头,与守在囚车之外的人闲扯几句,哪怕对方不回话,他也讲得津津有味。
“兄台,你哪里的?”
“看你这长相,似乎是黑龙江一带,但方才那一招破釜沉舟,却是实实在在的邙山功夫。”
“兄台,有酒吗?兑了水的劣酒也行。”
与仅仅受些轻伤的龚青相比,袁启明则是浑身鲜血淋漓,胸口更是被人砍了一刀,皮肉外翻。他同样坐在地上,伸开大腿,抬头仰望星空,长长叹了口气。
栾氏兄弟窝在角落。
栾为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他身上刀伤剑伤倒是没有,脸上却有一只极其明显的五指印。
他的弟弟栾不为面红耳赤、恶狠狠地盯着他,恨不能一巴掌把他拍进地面,抠都抠不出来。“一直让你少喝酒少喝酒,你说说你喝酒都误了多少事了?几天前喝酒,走露了游龙吟刀的消息,今晚守门,又他娘的喝酒,有人进来都不知道!”
栾为低着头,唯唯诺诺,被自己的弟弟教训,不答一词。
袁启明却是看热闹一般看着弟弟教训哥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待栾不为训完话,才与龚玉清说道:“龚先生,你好像看得挺开?”
龚玉清转过脑袋,笑眯眯地望着他,“门主不也一样?不过既然已有了想法,又何必与他们动手,反而惹来一身伤。”
袁启明闻之,哈哈大笑,后脑靠在坚硬的木桩,抬头望向星空。“都说人死后会变成星辰,挂在夜幕之上,龚先生,你比我聪明,你说一说,这满天繁星之中,究竟哪一颗才是大哥?”
龚玉清抬起头,两眼随意一扫,即捉住了最明亮的那一颗,“圣人皆以北辰比拟君王,但是在我看来,这世上有资格被称作北辰的,唯有恩公。木马芒鞋单刀,路过之处,遍地生花。”
袁启明大笑道:“龚先生,这我们可就想到一块去了!”
二人同时仰天大笑,哪里有一点车中囚的样子?
栾为终于仰起头,一脸茫然地望着二人。
栾不为大声呵斥道:“我讲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
陆三川与苏青卯时便已起床。
彼时,天已微亮,以卖早点为生的街边小贩们早已起床,在道路两旁支起摊位,或蒸包子,或炸油条。
两人吃到饱,才翻身上马,风尘仆仆地往武昌赶去。
十堰至武昌,距离不算远,亦不算近,两人沐浴晨光出发,到得月上柳梢,才终于来到武昌城门之下。虽城门已关,二人以马背为垫,在城墙两次借力,轻身越过三丈余高的城墙,落下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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