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玟惜便立时想起往事,想起曾经在张戈和许不知的包容下为所欲为,而如今,张戈已死,许不知不知了去向,留自己一人在这世上,如无根浮萍,随波逐流。。。她噙着眼泪,歇斯底里地喊道:“给我杀了这个女人!” 。。
陆三川冷冷地道:“若是你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伤青儿哪怕一毫!”
张玟惜竟果真自衣袖之间抽出一柄匕首,贴上陆三川脖颈,尖叫道:“我叫你杀了这个女人!”
陆三川岿然不动。一边是深爱的苏青,一边是有所亏欠的张玟惜,他哪边都不愿意去伤害。但张玟惜偏偏要他做出选择,便提起匕首扎入陆三川左腿之中,声音低且狠,“杀了她!不然,我便杀了你!”
陆三川忽得笑了一声,比起之前,总算是觉得轻松且自在。“若是杀了我可使你心中痛快一些,张姑娘,请动手吧!”
张玟惜勃然大怒,拔出匕首,将握着匕首的右手极力引开,便要刺入陆三川胸膛之时,刀尖却在陆三川胸口一寸之外,骤然停止。
恨,憎恨,极度憎恨,可张玟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一刀下去便可杀了陆三川为张戈报仇,可偏偏却下不去手?
是自己被宠爱惯了,忽然来了一个人唱反调,自己便动了感情吗?还是说,恨到尽处,便是爱了?
无论是哪个理由,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仅仅是为父亲报仇而已!
张玟惜再次引开匕首,这一刀,必要刺入陆三川胸膛!
苏青迅速提起画剑,不管陆三川是否会生气,向张玟惜冲去。她没读过书,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不容许他人伤害!
画剑直直往张玟惜喉咙刺去。
陆三川虽然左腿吃了一刀,疼痛难忍,但见张玟惜有生命危险,仍是运起内力强制压下疼痛,大跨一步向前,分别自二人手中夺下画剑与匕首。
施千粱早已回到房门之外,见陆三川左腿被刺了一刀依旧行动敏捷,暗自庆幸道:这小子武功真是不赖啊!幸亏我没有出手。
匕首被夺之后,张玟惜才发现苏青竟想要杀了自己,公主脾气再次显露无疑,跺着脚,指着苏青大骂道:“好你个婊子!居然想杀我!陆三川,快给我杀了她!”
经如此一遭,苏青已摸清陆三川心中底线,便扬起手,一巴掌扇在张玟惜脸上,“不要脸的女人!”
陆三川虽然心中暗暗叫苦,还是忍不住觉得,青儿这一巴掌扇得真棒!
那一巴掌固然解恨,苏青却已经开始担心,倘若张玟惜不再蛮横无理,而是觉得委屈,开始啜泣,那么以川哥哥的柔软心肠,会不会因为心软而答应张玟惜的无礼要求?
果不其然,张玟惜浑身尖刺不再,低着头,泫然欲泣。她是个聪明人,同样发现陆三川吃软不吃硬。
。。。
陆三川见此,脸上怒气果真消散得一干二净,无奈之色跃然脸上。
张玟惜趁机抬手指向苏青,伴着哭腔说道:“给我教训她。”她知道陆三川不会杀了苏青,但若仅仅是教训,则是另当别论。
你们二人不是相亲相爱,郎有情妾有意吗?若是你被陆三川暴打一顿,可还会喜欢这个男人?
她要陆三川教训苏青,要看着这一对恩爱的璧人互相伤害,这样才会令她愉悦。
若是陆三川下手不重,无妨,我哭得更凶狠一点便是。
她见陆三川一动不动,便嚎啕大哭,“爹,你不在了谁都欺负我。。。”
陆三川赶忙道:“张姑娘别哭,我。。。我教训她便是。。。”
苏青眼睁睁地望着陆三川朝自己走来,内心随之一片冰凉,但见陆三川嘴巴一开一合,细细观之,即明白了。
“我把画剑给你,你拿了剑就走。”
但她又怎么会走?她以坚定的眼神告诉陆三川,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便在此时,忽有凌厉喝叫之声破空而来。
“姓张的!我已经打听到屠烬大法的的确确在你东篱山庄!快快交出来!”
待落了地,却见屋内站着三人,其中一人身着大红嫁衣,却正自啜泣,另一男一女,看似两路人,却给人一种金童玉女的感觉。那个男人有些面熟,但是贺安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陆三川见是贺安,心中顿生一计,赶忙一把抱住苏青,同时指向张玟惜,叫道:“贺前辈!屠烬大法在哪里张戈的女儿知道!但门外的那个男人要来抢夺!你快带着张姑娘先走!”
贺安一听“屠烬大法在哪里张戈的女儿知道”,甚至不经思考,竟果真掳走了张玟惜,而后挺身一纵,即消失于黑幕之中。
施千粱闻之,则以为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跟着纵身而起,往反方向逃离。
第二十九章 落地生花()
虽然不理解张玟惜的舅舅为什么会走,但没了张玟惜在身旁,陆三川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苏青却并未如释重负,双眉微颦楚楚可怜,凝视着陆三川双眼,轻声问道:“川哥哥,若贺前辈不来。。。你果真要动手教训我吗?”
陆三川苦笑了一声,“我宁可对着自己面孔疯狂掌掴,也不会伤你一根头发。刚才我是希望,把剑给你之后你就走,过一阵子等张姑娘情绪平复了,我再去找你。”
苏青不假思索问道:“若是张姑娘情绪一直不平复呢?”
陆三川一怔,知晓自己考虑得不够周全,低下头,喃喃自语道:“是啊,若是张姑娘情绪一直不平复呢。。。”
张玟惜尚在之时,她始终憋着一口气,故虽然受了委屈,咬着牙兀自强忍,并不显露出来,而今屋内仅剩她与陆三川二人,便再无力忍耐,眼泪汪汪,“你可想过,看似善意的举动,会伤了你最亲近的人。为什么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我。。。”陆三川想说,因自己亏欠于张前辈,才想着弥补张姑娘,但转念一想,若要果真弥补,又何必娶她为妻?二人从无感情,若是成亲,不过是用一根绳索强硬地绑住二人。况且,若是深爱张姑娘的许兄弟知晓如此,虽不会出手杀我,但叫我如何去面对他?
他虽然优柔寡断,但是不笨,很快明白过来,所谓“弥补”,不过是自己找的一个借口。
他叹了口气,想起仍在书房的张戈的尸体,轻声说道:“我们先去把张前辈葬了吧。东篱山庄乃是张前辈生前最后的安身之所,我们便将张前辈,葬在后院吧。”
苏青虽然依是蹙额颦眉忧愁不乐,仍是点了点头。
一男一女,在夜幕之下,在后院空地上,挖掘着土坑。
陆三川本想让苏青在一旁休息,自己动手就好了,苏青执意不肯,非要陪着他一起。许是赌气使然,又或许是,苏青在告诉他,无论什么事,她都要陪着他一起。
陆三川相信是后者。
虽然苏青曾是令广大男人厌恶憎恨的“燕女”,但自从和陆三川在一起之后,变得小鸟依人,且事事为陆三川着想。
“理所当然”乃是人之惯性。但苏青的好,陆三川铭记心中,希望自己这一辈子,能不辜负这个姑娘。
两双手,很快挖出了一个可以容纳一人的三尺土坑,陆三川抱着张戈双肩,苏青则提着张戈双脚,二人小心翼翼地将张戈放入土坑之中,然后盖上黄土,摸黑着去厨房洗了手。
再回到卧房时,已过亥时。荒郊野外没有更夫,陆三川只能凭着当空皓月辨别时间。
苏青闷声不响地路过新房,便要往曾经住过的房间走去。
陆三川将她喊住,自己则进入新房之中,过了一会,端着那支鲜艳的大红蜡烛走出,见苏青满脸疑惑,解释道:“屋内漆黑,需要一盏蜡烛照明。”
苏青并未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脸上透露着些许疲惫。
走至卧房之外,陆三川在前,先一步推开木门,而后牵住苏青的手,一起迈入卧房之中。
苏青身子微微一颤,并未说什么话,依旧是低着头,有气无力的模样。
陆三川牵着苏青的手,一直走到内堂,才将那支大红蜡烛放在桌上,随后伸手入怀,摸出一块红布,打开,却是菱形,且四条边歪歪斜斜,似虫啃咬。
苏青望着那一块红布,怔怔出神。
陆三川笑着解释道:“这是我方才进去取蜡烛时,从惟帘上割下来的。青儿,这些日子以来,你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我想,若是再不给你什么名分,你怕是要跑啦!”
苏青已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顿时有了精神,咬着嘴唇,期待地望向陆三川。
陆三川眼神柔情似水,双手捧着那一块红布,抬起,轻轻盖在苏青头顶,“青儿,我们二人皆是无父无母,便对拜三次,代替天地与高堂。”
红盖头之内,苏青又喜又羞,轻轻“嗯”了一声。
陆三川便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陆三川每一次都拜得很低,身躯几乎与地面平行。他知晓这一路走来,苏青付出了太多,哪怕苏青看不见,他也要以此,来表示对苏青的感激。
红盖头之下,苏青正自微微啜泣。是喜极而泣。虽说二人相识不过短短一年,但这一年,便足以令她觉得,陆三川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虽然这个男人有些优柔寡断。正是因为他心善,才会常常陷入抉择的两难之中。
有些人,手牵手肩并肩,同床共枕,一起走了十余年,感情依旧不咸不淡,在彼此心中,从未有过一席之地。
但有些人,可能仅仅是随意一瞥,便生出耀眼火花,燃烧数十载乃至几十载而不尽。譬如陆本炽与柳含烟。
。
烛火已熄,床榻之上,一对新人正自缠绵。
苏青厌恶男人,但对于陆三川,她愿意倾尽所有,门户大开,迎接生命之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男人。撕裂之痛令她难以忍受,却自喉间发出幸福的呻吟。
陆三川如同老牛,耕种着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勤勤恳恳,通宵达旦,直到东边泛起鱼肚白。
。
醒来之后,陆三川只觉腰酸背痛,躺在床上,不得不弓起腰,以此减轻痛楚。躺在他身旁的苏青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两条腿分开横在床上。
二人四目相对,忽得便笑了。
陆三川含情脉脉,望着自己的妻子,目光比春水更长。
苏青则是欲语还羞,踌躇良久,索性整个人扑入陆三川怀中。
在床上回味过昨夜滋味,陆三川决定先带着苏青撤出山庄,寻一处僻静之地,钻研陆本炽留下来的心法,“青儿,待我学成游龙吟刀,使之威震天下不负父亲希望之后,便与你一起归隐,过那男耕女织的清淡生活。”
苏青心底,希望自今日起便能享受二人世界,与世无争,但既然陆三川已说,她自然不会反对,红着脸点了点头。
第三十章 入土为安()
穿好衣服下了床,陆三川领着苏青开门出屋,走过几步,即发现书房之外的几具尸体。他们虽不是什么好人,为了一纸心法,甚至不顾情义自相残杀,但说到底,与他有一段瓜葛纠缠。
陆三川不忍心让他们曝尸野外,便与苏青分了工。他负责把这几具尸体埋了,苏青则负责去到厨房,找些可以吃的东西。
待闲碎之事一并处理妥当,二人才走出东篱山庄,回到昨日拴马之处,解开缰绳,正要上马。
陆三川忽道:“青儿,昨日你与许兄弟他们走的是哪条路,你可还记得?”
苏青答道,“嗯,记得。你要依着那条路走?”
陆三川点了点头,面色严肃,不过一会,便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悲伤,“家乐。。。那个喜欢玩木珠的孩子被人钉死在树上。据说他是张前辈捡来,当成自己孩子那般养在身边,而如今。。。”他说不下去,闭上眼睛,面上大是痛苦之色。
苏青心疼地用大拇指去揉陆三川眉心,想要以手指的温度将他紧皱的眉心熨平,“川哥哥,这不是你的错。人在江湖走,生离死别乃是常事。”
陆三川苦笑了一声,“难怪爹不愿深入江湖,也难怪张前辈要退隐田野。。。我不该去打扰的。”言毕,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握住苏青小手,重新振作,“青儿,我们走吧!”
二人旋即上马,匆匆赶去。
家乐的尸体依在那里,被一支短小刚硬的箭弩钉在树干上,垂着头,低着手。脚边洒落着几颗葡萄大小的淡黄色木珠,与苍翠欲滴的野草,对比分明。
这个可怜的小小孩童,生前唯一的愿望,是能够和陆三川玩一把木珠,让陆三川刮目相看。
。
陆三川将潜龙刀交给苏青,迈着沉重步子走到家乐跟前,抬起双手捧住家乐面孔,轻轻一提。家乐的面孔依旧可爱,只是双眼紧闭,面如死灰。
他叹了口气,轻轻放下家乐脑袋,右手抓住插入家乐身子的弩箭,用力一拔,弩箭纹丝不动。
苏青提醒道:“川哥哥,一般这样的弩箭,威力极大,插入树干极深,且箭头长有倒刺,很难拔出来的。”
陆三川有些心烦气躁,双手抓住家乐双肩,轻轻一拉,家乐的尸体便在箭弩上向外滑行一分,“嗤”的一声,令他大脑骤然一阵剧烈疼痛。
他小声碎碎念道:“家乐,打扰你休息了,请见谅啊。”
然后从苏青手中接过画剑,贴着家乐后背一剑斩下,将那支刚硬弩箭,一剑斩断。
家乐总算恢复了自由,身子软绵绵的,要倒下去。
这是陆三川第一次抱家乐,只是这小家伙冷冰冰的,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他。
他替家乐拔去那支弩箭,然后挖了一个小坑,让家乐入土,为安。
陆三川没有立墓碑,只是让家乐躺在这野外,与天地融为一体,如此一来,便有数之不尽的生灵可与家乐为友。
他忽然说道:“青儿,等我们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要好好爱他们。一定要。”
苏青一怔,立时明白过来,没有脸红,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她与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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