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清音依旧白衣如雪,优雅清贵,拂了拂衣袖将手中的笔搁置在一旁,抬头浅笑着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叶浅,“进来吧。”
叶浅进屋后,将准备好的食盒放在一旁的漆几上,转身走到清音身侧,好奇地打量着案上的竹简,好像是楚国文字,写的是什么她一时无法确定。各国文字,度量衡不同,去到一个地方很多东西都要重新开始学习,比如楚国的文字她至今也没完全掌握。
“师父,这是什么?”
“一些简单的道法口诀。”
“哦。”叶浅点了点头,显然兴趣缺缺。
清音倒是有些意外,清澈的眸子看向叶浅,问道:“之前不还吵着要学法术吗?”
“那是小时候。”叶浅抿唇笑着,“有师父在,我才不要学。”
清音无奈地笑了笑,修长漂亮的手指将竹简慢慢卷了起来,递给叶浅,“学些简单的法术,若是将来师父有力所不及的时候,你也可自保。”
叶浅接了过来,不以为然道:“师父才不会有力所不及的时候。”
清音摇了摇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更何况师父亦不是这世间最强,哪里敢妄自尊大。”
“好吧。”听清音都如此说了,叶浅勉为其难地点头应下。展开竹简看了看,道法口诀本就晦涩难懂,清音用的还是她认不全的楚字对于叶浅来说无异于难上加难,顿时垮了脸:“可是师父,你为何要用楚字来写?”
“楚字与道法,两者兼而有之,免得你偷懒。”以叶浅的聪慧不可能半年了还学不会楚字,只能说明她不感兴趣,可有些事物不能仅凭着兴趣。
叶浅长长叹了口气,沮丧地捧着脸:“师父,我不是偷懒,而是不喜欢辞藻堆砌的楚国文风,感觉它金玉其外,华而不实。”
倒是头一遭见叶浅如此不看好一国文化,清音忍俊不禁,“浅浅啊,你连文字都尚未掌握便评价文风?世人多言楚国文风不实,而你受他人言论左右,失了自己的判断,久了便会混淆黑白,不辨事物本真。”
叶浅眨了眨眼睛,鼓着腮帮子手指一下下地敲在鼓起的脸颊上。
“先回去看过屈子的文章,再来同师父说说你的看法。”
突然坐直了身子,“啊?”
清音无奈地笑了笑,弯指在叶浅的额头上重重敲了一下,“李耳与庄周也算是凡人之中的道法大家,你顺便将《道德经》与《逍遥游》一道读了,可以助你理解记忆我方才写下的道法口诀,若是有不懂之处再来问我。”
“哦。”揉了揉额头,瞥了眼被她放在漆几上的食盒,她竟然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连忙跑去取过食盒,摆在清音面前,嘻嘻笑道:“师父,吃饭了!”
清音微微蹙眉,他非凡人不需要每日进食,之前是怕叶浅孤单才会陪她吃饭。“先放着,我有话要同你说。”
见清音说得严肃,叶浅也不再嬉笑,正色后端坐着看着清音,等着他的下文。
“浅浅,你昨日见过宋玉?”
叶浅一怔,点了点头。
“可曾感应到碎片?”
摇了摇头。
“怎会如此?”
看着清音渐渐蹙起的眉头,叶浅知道他比任何人都要关心那碎片的下落,可见到清音极少有的关切紧张的神情,她心里着实不是滋味。暗自深吸了口气,“师父,虽然不知道碎片具体位置,但浅浅可以确定的是宋玉身上有碎片的气息,也许那依附着碎片的物件没有被带在身上,被他放到了别处。”
清音微微颔首,深邃的眸子打量着叶浅,静默了片刻,又说道:“师父要离开几日,郢都城中如今不甚安全,我离开的几日里,你便不要出门了。”
“师父又要走?”
“嗯。”
“什么时候走?几日才能回来?”
“稍后便走,顺利的话十日后回来。”
“哦。”叶浅神情有些落寞,突然起身,立在清音面前,强颜笑着说道:“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未完,我……先走了,师父……早去早回。”
清音微怔,瞥了眼放在他面前的食盒,是他粗心大意了。这些年来叶浅对他的依赖越发深了,他不应该在此时提起要走的事情。语气温柔,像是在哄着小孩子,解释道:“浅浅,师父将事情办完后就回来,只是十日而已,以后也都不会离开了。”
叶浅抿了抿唇,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师父又不是丢下她不回来了。其实,她在意的是清音去了哪里,又见过了什么人?他要做的事情有没有危险?她很担心,他走的每一日她都在提心吊胆着,可清音却一直将她当成小孩子什么也不说。他的世界,他的秘密,她走不进去也注定永远被隔绝在外。
明亮清澈的眸子眨了眨,叶浅突然展颜笑着,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师父,不能浪费食物是不是?”
清音不解,但仍旧微微颔首。
“你看我都胖了!”叶浅拿起竹简晃了晃,“所以我决定回去废寝忘食地学习!”不待清音回话,她转身开溜。
“浅浅……”回应他的就只有窗前一闪而过的身影,叶浅逃得简直比上午时乘黄追的那只野兔子还要快。清音望着窗外的细竹,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噙着浅笑,清澈的眸中暖意渐染。
叶浅十分确定碎片与宋玉有关系,不是在他身上就是碎片依附的物什被他搁置到了别处。所以,在清音离开之后,她几乎一有空闲就守在矮墙边上,时刻关注着宋玉的行踪,也不管宋玉有没有察觉,反正她无所谓。
为了不再摔跤,叶浅索性搬了个矮榻顺在墙边上,方便她踩着,而累的时候也可以顺便坐下休息会儿。墙头上被她摆放了一溜儿的小陶盆,盆中盛着土,土里洒着草花种子,她每天都会来给花种子浇水,而这一浇水小半天就过去了,之前的偷窥就这样顺理成章变成了如今光明正大的观察。
几支梨花出墙而来,叶浅猛然一抬头,不经意地触碰到花枝,花枝微微颤抖,梨花簌簌而下,随风轻舞,纷纷如白雪。偶尔几朵梨花落在她的发顶,而后顺着她的乌发慢慢滑落,悉数落在了矮榻上。
乘黄虽然肥胖,但动作却灵巧轻盈,四只爪子无聊地踩在陶盆的边沿,从矮墙的一侧走到另一侧,到尽头了再转身继续走回原位。叶浅浇了一上午的花,而乘黄也百无聊赖地走了一上午。
春日里的阳光明媚和煦,没有夏日的炙烤,秋日的酷热,更不见冬日里的死气沉沉,最是温暖舒服。叶浅怏怏地坐在矮榻上,有些愁眉苦脸,师父都离开八日了,她也已经观察这么多天,可一丝一毫的线索也没有发现,东西到底藏哪儿了?!正沮丧时,耳中传来陶盆撞击发出的砰砰声,时不时地还会有些泥土随着乘黄的动作下落,落到她头上,叶浅甩了甩头,用帕子掸着落在发上的土,抬头逆着光,眯着眼睛看向墙头,无奈道:“大黄,你别再走了,昨日已经踩碎三个盆子了。”
乘黄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的不满,对于叶浅的话完全不予理会,抬头挺胸,一边走一边嚷嚷着:“小叶子,你都不晒小鱼干了!本神不管,本神要小鱼干!”
“……”乘黄每踏一步,深褐色的灰土便在阳光下飞舞,叶浅身子不由地向后倾着,对乘黄她只有无语,池塘里不是有鲜鱼嘛,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偏偏要执着于鱼干!鱼干……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头,叶浅站直身,倚靠着矮墙,单手支着下巴,用极其单纯且无辜的眼神看着乘黄,满脸堆着笑:“呵呵,大黄,商量个事情呗!”
看着叶浅那副凑在眼前极尽谄媚的嘴脸,乘黄顿觉不妙,一只前爪悬空,怔怔地停在原地不再继续走了,咽了咽口水,歪头问道:“干,干嘛?”
手指一下下敲着脸颊,大眼睛明亮清澈满是灵动俏皮看了眼屈宅的正屋,叶浅笑眯眯道:“大黄,你去将那屋子里所有玉质的东西给我偷回来!”有了田旻的事情在前,叶浅首先想到的自然是碎片会依附于玉之上。
乘黄眨了眨眼睛,“呃……偷?”连忙别过头,骄傲且坚定地回她道:“不干!”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本神是神兽,神兽!才不做那下三滥的勾当!”
叶浅听罢,伸手过去戳了戳乘黄的脖颈,边戳他边愤愤道:“臭大黄,你说谁下三滥?我不也是没办法了嘛!”弯起眼睛笑着,继续用很温柔很蛊惑的语气说道:“你偷一次,我就给你五条小鱼干怎么样?”
“不干!”舔了舔方才那只悬空的前爪,乘黄不满地抱怨道:“哼……五条小鱼干就想收买本神。”
“十条!”
乘黄继续舔着爪子,不为所动。
叶浅眼睛一转,顿时收敛了笑意,垂着头一脸苦恼,长长叹了口气,“那好吧!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只是这鱼干吧……”皱着眉头,有些犯难,“我这边忙着呢,可能也就没时间再做了。”
“你!”乘黄立马转头看向叶浅,惊讶地鼓着脸,这种时候不应该继续涨小鱼干的数量吗?怎么连五条也没有了,欲哭无泪啊,小叶子你怎么不按人类的一般套路走?乘黄内心近乎崩溃,长出一口气,两边的银色胡须微微晃动着,而后扬起头,果断道:“好!十条鱼干,成交!”
叶浅见乘黄答应了立马云开雾散,眼中尽是狡黠,温柔地抚着乘黄的毛,挠着他下巴上的绒毛,“我就知道大黄最好了。”
乘黄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少来这套!”却是一脸舒服享受的表情。
叶浅托着腮,想了想,明亮的眸子闪烁着计谋得逞的光芒以及几分有仇必报的痛快,坏笑道:“今日就先把他随身的玉佩给我偷来!”
“……”突然一声脆响,乘黄还未来得及回答,身子一僵,而后迅速躲开叶浅的手,两条后腿支撑着身子,立在陶盆边上,颐指气使的语气吩咐她道:“小叶子,抱本神下去。”
方才的声音叶浅也听到了,看着乘黄那心虚的小眼神,她立即明白了,“大黄,你又把我的盆踩碎了!”立马移过去检查,果然裂了一道长长的缝隙。怒气冲冲地抬头要去数落乘黄一顿,余光间,见宋玉从正屋走了出来,依旧是那一袭蓝衣的翩翩美少年。看到叶浅,宋玉一怔,不过已是见怪不怪,淡淡瞥了她一眼,眉头微皱。见宋玉如此表情,叶浅不屑地撇了撇嘴,回了他个大大的白眼,抱着乘黄扭头就走。留下少年在风中微微有些凌乱,他不记得何时得罪过她,而且明明是她无礼在先,如今竟成了他的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毫无道理可言的女子!
第三十五章 莫愁()
这两日来,宋玉发现自己时常丢东西,玉佩,佩剑,束发的玉冠,砚台,竹简……甚至是他的衣袍和腰带都丢,不久后便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他起初还留意过,后来见遗失的东西又复归,想是婢女收拾他房间时放了别处,也就没再放在心上。
院中的梨花树,梨花多数已开败,满地落白。宋玉闲来无事便挥舞着竹扫帚竟是将院中的落花聚到一起,堆在梨树下,本是粗活,可他迈着优雅闲适的步子,竹扫帚在他骨节修长的手中婉转灵巧,竟然自成一道风景。一袭蓝衣,修长的身影在梨花丛中穿梭着,风儿掠起一片片梨花,飘飘撒撒,时不时飞来一只翩翩越舞的蝶儿,为本就完美的画境又添了几分生机,增色许多。
奴仆与婢女住在后院,若是不得召唤,他们是不会轻易出现在前宅的,而宋玉的性格从来不喜麻烦他人,几乎都是亲力亲为,所以奴婢们倒是省事许多。
院中的落花清扫的差不多,少年将竹扫帚斜倚着墙边放着,弯腰在井口边的铜盆中洗净手而后在布帛上随意地擦拭着,不经意间瞥见墙头上的陶盆中,叶浅种的也不知是什么种子有些竟然已经发了芽长得有小拇指般高。宋玉将擦手的布帛搭在架起的竹竿上,缓步走了过去,瞥了眼矮墙的另一侧,空旷的院中并未见一人,又低头向陶盆中看了眼,因为叶浅的心思不在这些种子上,浇起水来也是旱涝不均,有些盆中的土没被照顾到已经干得结块。少年嘴角浮起浅浅的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井边取了些水,用竹筒盛着清水向盆中一点点地浇灌着,动作温柔好似怕伤到那些幼苗一般。
郑姜从内屋走出时,恰巧看到宋玉正在墙边给花浇水的背影,眼中满是温暖的笑意,说了句:“许久不曾见到邻家小妹了……”
“祖母,您怎么出来了?”宋玉连忙丢下手中的竹筒,迎了上去。
“见外面天气好,出来走走。”郑姜边说着边深深吸了口混合着梨花清香的空气,望了望天空,早霞刚刚淡去,晴空万里如洗。
“也好,我扶您走走。”宋玉接过郑姬用来借力的手杖放在一旁,两只手扶着她的胳膊缓步下台阶。
郑姜腿脚不好,走起路来也十分费劲,如今没有手杖借力,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宋玉身上,她边走着边满脸笑意地说着:“邻家的小妹当真是个好孩子,许久不见竟是有些想念她了!”想了想,突然失笑回忆着,说道:“上个月我见她在院中晾晒干就同她闲谈了几句,我当时只是随口说了句喜欢鱼糕,结果下午她便给我送来了,真是个性格直爽,又聪明灵巧的好女孩!只是那时忘记了询问她的名字,你若是再见她,帮祖母问问,顺便再同她说句谢谢。”
宋玉也没放在心上,点了点头,“嗯。”
“子渊,鄢邑那边可曾给你订了亲事?”
少年微微一怔,有些羞涩,如实答道:“没有。”
“你年纪尚轻,倒也不着急,只是娶妻还是要娶贤惠温顺的。女子不需要同男子那般学识渊博,重要的是要懂得持家有方。”
少年附和道:“祖母说的是。”
“我见那邻家小妹似乎对你有意,其实祖母看她不错,你也不要总对人家拒之千里。若是你也心下有意,这事本该是男孩子主动一些。”
听完,宋玉只是沉默不语,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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