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普通的江湖草莽不成?”
月色下,一道身影款款走来,鹅黄色的衣裙,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面容,不是婉清又是谁?
年轻道人一愣。
“你……你都看见了?”
“没错,我都看见了,这没什么丢人的,只凭着一腔热血在我看来才是真正的江湖草莽,知进退才最为贵,你应该多学学他,才能在这江湖活的更久一点。”
婉清淡淡道。
“我真的就那么不如他?”
年轻道人兀自有些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然而婉清似乎并没有打算回答他的意思,转眼便消失在了街道上,只留下淡淡的一句。
“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要回各自山门复命,我往南边走,你往东边走,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想那么多做什么。”
“你往南边走,你是故意告诉他往南边走还是他真的要去南边?”
年轻道人大声道。
婉清身子顿了顿。
“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
……
独臂小老头儿走的摇摇晃晃,看起来喝了不少酒,眼神浑浊,也并没有什么玄奥的步法,若不是张明月亲眼所见断然不会相信这小老头儿就是雁鸣山中一刀斩伤修行数百年得道蛟龙的老头儿。
“老爷子,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张明月不断的冲司马云使眼色示意其千万不要乱说话得罪了眼前这位真正高人。
司马云与张明月合作已久,如何会没有这点默契?
他接着张明月的话题继续道。
“没错,这都这么晚了,老爷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到寒舍住一宿,明天一早再出发也不迟。”
“你们就不必留老夫了,也不必真把老夫当成什么世外高人,老夫不过一尘世穷困潦倒的酒都喝不起的老头子而已,实在没什么稀奇的。”
独臂小老头儿笑道。
“这酒都喝不起实在是说的也太夸张一点了,老前辈,我有笔买卖你愿不愿意做。”
司马云问道。
张明月听闻此言真恨不得在司马云屁股上踹两脚,心道你这老狐狸做买卖也不看看对象是谁,真把人老爷子当成寻常货色了,不过司马云对此全然未觉。
独臂小老头儿诧异道。
“做买卖?你且与老夫说道说道做什么买卖,看看老夫有无兴趣。”
“哈哈,这笔买卖老前辈你绝对有兴趣,若是买卖成了,晚辈便承诺前辈你从此以后有喝不完的酒如何?”
司马云极为市侩的说道,本以为老头儿会生气的张明月居然看到了独臂小老头儿忽然两眼放光。
“此言当真?小兄弟。”
“当真,我司马云一言,驷马难追,不过老前辈,咱们得提前说好,这笔买卖做的时间可能有点长。”
“哈哈,无妨无妨,只要有美酒相伴,余生何处不是青山?”
第十二章 老人聚水成剑 太子白马入城()
张明月惊讶司马云三言两语便能说动独臂小老头儿做这笔买卖之时,更好奇司马云所说的这笔买卖到底是什么。
“老前辈,既然您这么爽快,那我也就不扭扭捏捏了,我需要老前辈做的事情便是随我两兄弟一起往南边走一趟,这一趟酒肉管够,老前辈需要做的事情便是倘若我这小兄弟遇到了麻烦,保他性命无虞即可。”
这般拐弯抹角的说辞独臂小老头儿竟欣然应允,至于究竟是小老头儿着了司马云的道还是小老儿当真嗜酒如命张明月也无从知晓,但想必这独臂小老头儿年轻时定然也是一位一诺千金之人,他虽不知这一趟究竟能否真寻得身世之迷,但能与此等真厉害人物同走江湖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说走便不会留。
当日夜里三人同住一间房间,倒是喝了个尽兴。
张明月难得听司马云说一回江湖,虽不及那酒馆之中说书匠来的那么抑扬顿挫,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说那号称天下第一的真正神仙人物王长生究竟有没有达到陆地神仙那一步江湖无人知晓,甚至这天下近十年来再无人有缘得见王长生半面。
“虽是这样说,不过晚辈幼时倒有幸得见王长生半面,不过那是很遥远的事情啦,当时我就觉得这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虚传,虽不似想象中那般三头六臂,却也是生的相貌堂堂,一把玲珑枪更是杀气冲天。”
司马云如此道。
“奇了怪了,可我怎么听人说人家王长生的兵器是剑,并不是什么枪,该不会是有些人凭空杜撰出来忽悠我跟老爷子的吧。”
张明月阴阳怪气的道。
司马云尴尬不已,只得悻悻的道。
“我这不是看大家气氛有些沉默,活跃活跃吗,臭小子你还当真以为我见到过天下第一?我连南海都没去过又怎会得见王长生。”
“这天下都说王小子是天下第一,可在老夫眼里来看他王长生连天下第一的毛都够不着。”
就在这时独臂小老头儿淡淡道,兴许是喝了不少黄酒,又兴许是他已经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此时再打开话匣子已经不免有些落寞。
“老爷子此话从何说起。”
张明月疑惑道,三年来,除了买卖,他最喜欢的事情除了蹲在地上数蚂蚁之外大概就是听人说各种各样的故事了,什么样的都听过,便是张牙舞爪的真龙他都道听途说了好几种模板,可听天听地,听人说王长生不是的倒还真从没听说过。
“世人都知王长生最擅长的是剑,但又有几人知晓他王小子最开始是学刀的,怎奈三年无精进修不出刀意,后来弃刀从枪,谁知这枪也修不出几分本事,最后又拿了剑,本来以他的悟性剑道最多便是一品洞玄之境,谁知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偷学来了两剑,也正是因为这两剑才冲进江湖高手榜,勉勉强强混了个天下第一的名头,可若论真正天下第一,怎么算都轮不到他王小子。”
独臂小老头儿看起来并不是十分待见这位江湖盛名的天下第一。
“就说那道门三圣地,哪一派不没有个真正厉害人物坐镇?又有哪一个比他王长生差?一句话,天下第一只不过是一介武夫的自诩而已,武道,终究不如天道,他王长生若是有生之年能将不知从何处学来的两剑融合成一剑,或许能堪破最后一道门槛稳稳踏入陆地神仙境,到那时,说他是天下第一才勉勉强强配得上。”
独臂小老头儿哼哼道。
这一番话说的张明月与司马云是哑口无言。
从不知这当中居然还有这么多曲折。
“老爷子的这话莫不是说王长生现在已是天人境?”
张明月试探性问道。
“唔,差不多吧,应该比天人境高一点,但还不到陆地神仙。”
张明月汗颜。
堂堂一品天人境,放眼整个江湖难有人能出其右的存在竟然被独臂小老头儿说成了这般屁都不是人物。这若是落到别人眼里没准会笑掉大牙,可落到雁鸣山中亲眼见证独臂小老头儿一刀斩去蛟龙大片鳞甲的张明月耳中,倒变得并不是那么天方夜谭了。
心道天下第一恐怕也莫过于此了。
这一夜三人将就夜谈,直至天明方才睡下,从江湖说到名门仙山,从名门仙山说到各大道统,从江湖说到庙堂,从庙堂说进江湖,真个一天下风流事尽在杯酒中。
翌日日上三竿三人才悠悠转醒,醒时小镇几乎已经人去楼空,想来倒也正常,恶蛟已除,留在此地再无任何意义,原峨眉弟子下榻的驿站已经空落下来,唯有留下的一些棉被之物还在。
张明月寻到了一日前名为明月的姑娘送与他的一床棉被,尚有余温。
“峨眉同样往南边走,若是放不下大可策马扬鞭赶上去,他峨眉虽然门禁森严,但总归也是红尘中人,想来也不会连见一面说上几句话的机会都不给。”
独臂小老头儿一眼便看出了张明月的心思。
“无妨,只不过萍水相逢而已,人家姑娘愿意叫我这流落江湖的人儿一声公子已是莫大的恩情,我又如何能多做他想?虽是同往南行,我们且暂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
张明月收好了棉被,司马云买到了三匹快马,趁着日落黄昏,白马出小镇,直往南而行。
出了小镇便是一片坦荡,正是春色大好之时,处处百花争艳?
司马云素来便是以风流不羁的面目示人,却不知为何这一日忽然变得有些伤感起来。
张明月虽不说但却知道这三年里司马云带他踏遍了大半个江湖,看到了世间的花开花落,却不知为何从未带他去过南边。
三匹白马并驾齐驱,张明月在当中,司马云在其右手。
司马云道。
“我知你想问我为何忽然变得如此忧郁,这三年来我不问你过去,因为我知道你连你自己的过去都不知道在哪里,你不问我过去,因为你对我的过去并不是多有兴趣,今日老前辈在此,我便当做自言自语说一说我的故事,我从南边来,那里是一处没有纷争的地方,人们安居乐业,百姓衣食无忧,后来战乱发生,铁骑如洪流一般冲散了我的家园,乱世难存,我便做起了这杀人的买卖,如今你小子要往南边走,我也正好想回故乡去看一看,如今踏上这条路,不免有些触景伤情了起来。”
司马云长叹一口气,眼中落寞黯然怅惘皆有。
都说人在黄昏时分是最感性的,古人诚不欺我。
张明月相对无言,倒是独臂小老头儿放声大笑道。
“故事故事,那便是已故之事,既事已故之时,那就再也没有讨论的必要,白日放歌,江湖几何?若当真要在悲风伤月中过一辈子,那这江湖又有什么好踏足的?你们说是也不是,哈哈。”
独臂小老头儿右臂猛抽白马,如利剑出玄一般激射而出,转眼甩出二人老远。
“亏得你自称为老江湖,居然连这些事情都看得不如老爷子透彻。”
张明月好不容易逮着一次让司马云吃瘪的机会,怎能如此轻易放过,令人意外的是司马云并未如同以往一般与他据理力争一番,而是顾左右而言他。
“你小子当真以为这老前辈是普普通通的一个老爷子?”
司马云笑问。
“没这么以为,毕竟老爷子可是能让玉清山的神仙道长都为之惊叹的人物,想来肯定是有些来头,只是这来头到底有多大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应该也不会太大,毕竟若真是达到了传说中的那种层次,又怎会被你区区一点黄酒就给唆使动了,一分钱一分货,这道理是你教我的,你说是不是?”
张明月笑着反问。
“看起来这三年里我教你的东西总算是没白教。”
司马云欣慰道,但随即又用弱不可察的声音轻声呢喃。
“可你除了一分钱一分货之外,可曾听说些世上有一种人他们是不能用银子来衡量。”
三匹快马直至天将近黑时才寻到一处破庙才停了下来。
“天色已晚,看来今晚只能在这里暂住一宿了,只是此地离雁鸣山并不多远,雁鸣山出了恶蛟,说不定这里夜晚也会有什么妖物出没,还需当心一点好。”
司马云沉声道。
这天下除了江湖之外也少不了许多妖邪之物,妖物分为两种,一种是江湖术士所操纵出来危害人间,还有一种便是如雁鸣山恶蛟一般自行修行得道的,张明月曾经就见到过,只是妖物虽有,但毕竟少有如同那恶蛟一般神通广大的。尤其是在这人迹罕至之荒山野岭最为容易遇见。
司马云如此说法倒也并非杞人忧天。
张明月寻来了柴禾于破庙之中扎起了火堆,前半夜还好,月朗星疏,可到了后半夜忽然乌云密布,和更是有轻雷阵阵。
变天了。
张明月于惊雷之中惊醒,裹了裹有着单薄的衣衫,不远处司马云与独臂小老头儿已然坐立了起来。
“老前辈你觉得如何?”
司马云轻声问道。
“天将雨,怕不是妖邪作祟,倒是就近处杀气腾腾,来者不善,只是不知是为谁而来。”
独臂小老头儿轻声道,随即站起身,三步踏出庙门,负右手而立。
“本以为往南边走的这一遭能免费弄来几顿酒喝,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麻烦。”
天空中惊雷炸响,银蛇划过天际,照亮整座破庙,也照亮了破庙前方十丈处的三位不速之客。
小雨淅淅沥沥落了下来,从破庙的瓦隙处打湿了小老头儿花白的头发。
“不过老夫既然答应了走这一遭,就没有半途反悔的道理,否则岂不让人笑话?”
“老爷子,可须借刀?”
张明月有些迟疑不定,一是想着这三人是为何而来,二是因为这三人气息强大,最起码也是二品高手,这样的人放眼哪里不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怎的干起了这等营生?他确信自己从没有得罪过这般厉害的人物,因此,对于这三人从何而来,又是为谁而来不免十分疑惑。
“不须借刀。”
独臂小老头儿伸出右手接下从灰暗的天空落下来的雨滴,任由其打湿衣衫。
踏前一步,接一滴春雨,踏前两步,接两滴春雨,踏前十步手中已然凝聚成一柄小型的水剑,他单掌一推,只见那十滴雨水混合而成的水剑激射而出,迅速融入雨幕变大,最后分解成三柄真剑大小的水剑朝三位不速之客而去,那三人见此情形抽刀试图斩碎这水剑,但见刀罡水剑相撞,整个炸裂开来,与此同时,独臂小老头儿凝结第四柄水剑在手冲将出去,只不过半个呼吸功夫,再回来时三名黑衣已全部倒在地上。
那春雨,下的更大了。
“三个二品,这么大老远赶到这里来截杀,这手笔倒也不小了。”
独臂小老头儿坐下打开酒葫芦抿黄酒一口,也不去管头发上落下来的水珠。
张明月知晓到了老爷子这等地步的人物只需真气结罩便可将漫天大雨尽数拒之体外,这也正是真正高手人物的气派,却不曾想老爷子并不在意这许多细节,对独臂小老头也就更加尊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