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流落临安城,走进了两个让他感激的人,一个是司徒青,另外一个便是乌达王爷了。
他觉得吧,朋友之间,或许可以帮不上什么忙,但绝对不可以伤害。
乌达王爷说,其实,京城之中,包括皇城内外,已经布署了大批军力,倘若以硬势相争,海山绝对稳占上风,问题是,多年以来,在他们的母亲答己教导下,兄弟同心,相互扶持相互鼓励,才能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倘若干戈相向,兄弟相煎,那么,不仅断了兄弟情宜,更会伤了他们母亲的心。
他们兄弟俩,对母亲从来是孝顺有加,万万不敢让她难过的。
也正因如此,当安西王和布露菡势力倒塌,海山原可以立刻以强势自荐上位的,也犹豫不决,迟迟未出动作。
但是,时间不等人,蛇无头尚且不能行,何况一国之首?
最理想的方式,是他们兄弟当中一个主动退出,而且,海山退出都不符合圆满的,只有,只能是爱育黎拨力八达退出。
然而,爱育黎拨力大达为政变操劳,损财耗力,付出那么多,他会甘心?
最后,乌达王爷倒是给安无风提供了一条比较有用的信息:
爱育黎拨力八达最听一个人的话,那个人不是他的母亲答己,而是他的老师李孟。
安无风记下了。
于是,别过乌达王爷之后,安无风寻上了李府。
李孟,是一个传奇人物。
其祖上乃后唐皇室沙陀贵族,世居潞州上党(今山西长治)。后,其祖父昌祚降蒙古,被授予潞州招抚使。然后到了他父亲,因为精通蒙古语,从军秦、陇,表现优秀,被挖掘并逐步重用,在汉中担任幕僚职务,遂迁居汉中。李孟在底蕴深厚的大家族生长,先天优越条件自然起到极大作用,且,最重要的是,他自幼奋进,贯通经史,善分析与总结古今历朝历代兴衰之原故,志向高远,有治世之情怀。
然而,那时候,科举未复,读书学子想为民当官,尤其是汉人,主要途径是先担任吏员,也就是最基层的编外临时工开始,然后,经历漫长考验,才转正,缓慢提升。如果是个平平凡凡的只是满足于温饱顺带为百姓干点儿实事的人,或许没有问题,但是,作为一个眼光高远,志向天下的人来说,简直是不能忍受的煎熬。
或有同学质疑,李孟既有相当优越的家庭背景和社会资源,怎么不随其父进取仕途呢?
有,前期,李孟的确随父亲谋就了一些事业。但是,不管哪个时代,朝庭皆派系数分而相互明争暗斗,他父亲被波及,他也连坐被刷下了。
故而,要走出父亲的圈子,他须得重新起步,漫长的煎熬,无异浪费他的生命,他宁愿回家开馆招生授徒,做个私塾先生。
有句话说得好,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他的才能逐渐为人所知,且在他父亲的暗中推手作用之下,昔日一班老同僚常与学馆作客,然后对外有意无意的传播李孟学识渊博,乃儒家大咖,有经天略地之才。
在广告效应作用下,李孟终获赏识,被破格任用。后来,传到皇太后阔阔真金妃也就是海山、爱育黎拔力八达奶奶,她耳里,她正欲为两个孙子寻找名儒为师忧心着,李孟被推荐入选。
再后来,海山远赴漠北,爱育黎拔力八达留京城,李孟便一直在他身边侍教,即使后来爱育黎拔力八达和母亲被贬出京城远居怀州,他也跟随身边,忠诚未减,由此甚得信任与敬重。但凡重要之事,无不与之商量,备请决策。有人曾揣测,爱育黎拔力八达参与帝位争夺,里面绝对有他的影子,只不过,他习性低调,且善于隐藏保护自己,方致让人忽略。
否则,以当前形势,帝位只在海山和爱育黎拔力八达兄弟之间产生,而他是他们兄弟的老师,可谓帝王之师,身份何其高贵,换其他人,早已按捺不住飘飘然了。
但是,李孟表现的非常淡然,就好像换件衣服一般平常。
更为难得的是,李府的下人们也儒雅有礼,丝毫不见高贵门庭的恶仆风气,由此可见,儒家大气大容之精神已覆盖李家门庭,委实难得。
“咦,”看见安无风的当儿,即使一向平淡的李孟,也忍不住眼里掠过一丝震撼的奇光,“您就是安先生?”
安无风道:“在儒家方家面前,小子哪里敢妄称先生?”
“诶,”李孟摆摆手,不以为然道,“有道是学无先后达者为先,阁下年纪尚青,但文武双全,且兼济天下苍生,为民造福,相较之下,不知让多少穷腐书生汗颜扫地。”
安无风道:“夫子严重了,小子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但求无愧天地而已。”
李孟微微点头,露出一丝赞许。待得仆人奉茶之后,让下人下去,凝视着安无风,正色道:“却是不知先生大清早降临寒舍,是否。。。。。。”
安无风道:“夫子该是知道如今宫里情况罢?”
李孟没有立即回答,端起茶浅呷一口,放下茶盅,抬头,看着安无风,道:“临天明,许是要比先生早一个更次,王爷差人说了。”
他口中的王爷,应该是爱育黎拔力八达了。
安无风道:“既然如此,那么,夫子有何想法呢?”
李孟淡淡一笑,道:“想法?咱都是局外闲人,哪里能有什么想法呢?”
安无风住嘴了,也喝茶了。
厅里沉默了起来。
一种隐隐局促,慢慢生起,让人逐渐感觉很不自在。
安无风忽然轻轻一叹,道:“看来,我不该来,我高看了夫子。”
他眼里掠过一丝鄙夷和失望,偏偏,又似乎有意无意的让对面的李孟精准的捕捉住了。
但凡读书人,骨子里都或多或少存着不容轻视的傲气,安无风此话比扇他的脸都难受,当即脸色一变,似乎要作怒,但是,究竟是儒学大咖,学者的容度还是有的,长长一吸一吐,缓缓道:“不是没有想法,而是任何想法,都失去了意义了。”
“不然,”安无风道,“夫子当是知晓,爱育黎拨力八达王爷在京城经营底厚,付出良多,倘若作出退让,岂能心甘情愿!但是,海山王爷大军压境,志在必得!到时候,虽说家内之事,但引发的朝政纷乱,势必波及天下万民,那绝对是一场难以预测却是恐怖之极的灾难。”
李孟微微点头,道:“是那样。此正是我心中顾虑之所在。”
安无风道:“所谓大不饶小不让,民间纠纷尚且如此此,何况贵极人间之九五之尊?相互竞争,乃人性使然,无辨是非之见。”
李孟小心翼翼道:“那么,以先生之高见”
安无风一字字道:“爱育黎拨力八达王爷必须退出这场角逐。”
李孟双目一睁,道:“为什么退出是他,而不是海山?”
安无风淡淡道:“夫子,你觉得,以京城之阵势而言,海山王爷与爱育黎拨力八达王爷谁强谁弱呢?”
李孟沉吟久久不语。
安无风道:“夫子识时势,通经略,自然懂得,倘若其兄弟撕开脸皮,那么,爱育黎拨力八达结局堪忧,倒不如退作一步,善个人情,他日再图计算?”
李孟站起来,徘徊踱步,眉头紧皱,低头沉思。
好一阵子,忽然,他顿足止步,侧脸看着安无风道:“即便我有心让爱育黎拨力八达暂作退让,又何为理由说服之?”
安无风笑笑道:“只需夫子有心行之,小子自有办法。”
李孟目光一凝,道:“先生可否现在为我释惑一二?”
安无风笑笑不语。
李孟怔了怔,却是很快释然,在自己还未答复之前,对方保守一定秘密也在情理之中。遂点了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与你便是。只不过”
他微微一顿,目露奇光,透着几许疑惑,道:“以先生之能,显然成竹在胸,处理此事绝非唯我一途,换言之,你找上我这条路,自然并非仅仅为皇权争夺一事,而是另有目的,而且,那才是先生最要紧的事!不知我猜测可对?”
安无风道:“对。”
李孟一愣,因为他实在没有想到安无风直白的承认,这不合套路呀——壹般正常人际关系套路来说,即便心思被人猜中,为了脸面,也要兜兜转转几圈,才委婉表示出来,哪里会如此直接呢?
所以,不得不说,李孟被这种不按常规出牌的风格给打乱了节奏,只能被带动的顺着问道:“那么,先生所为何事?”
安无风没说话,从怀里取出一本花名册,默默递给李孟。
李孟接过,略一翻阅,表情猛的一震,失声道:“先生您这是”
安无风道:“夫子怎么了?”
李孟合上本子,声音微颤,道:“这些大小官员,皆是我汉家子弟,且为官清正,万望先生网开一面,为万民谋福!”
“呃”
安无风苦笑一声,知道李孟误会他了,不由揉揉鼻子,道:“夫子,您想多了,小子的意思是,往后夫子方便之时,不妨提携一下他们,为天下黎民百姓谋求更大更多的实事与福祉。”
李孟呆住了。
他呆呆的看着安无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寻常人意识里,江湖人,乃依仗匹夫之勇,在人生之逆境中奋力为自己谋求生存资源的一个特殊群体,他们是自私的,现实的,甚至是残忍的。
即使,先前李孟对安无风的一番赞美,很大意义上,是类似人际交往中客喧的公式化套路而已。
而如今,李孟方始真正正视安无风这个年轻人,以学者特有的严谨目光重新审视了安无风一遍,然后,表情严肃,极之谨慎道:“先生,您确定?”
安无风也是表情一正,道:“我确定。”
李孟如释重负吐了口气,把名册小心翼翼贴身存好,轻轻道:“一会陪我吃早餐吧。”
安无风道:“好。”
第347章 阔阔伦郡主的婚礼()
虽说三日后再行议事,而这三日当中,海山与爱育黎拔力八达都寸步未曾离开皇城,兄弟二人,却是相当默契的各选一址,中间隔了段距离,貌似平静的等待着三日期限到来,至于,各自底下干着什么,似乎不再重要了。
或许,他们兄弟情深,想着打自父亲逝世之后,这一系失势,且皇后布露菡针锋相对,把他们母子三人各分东西,让他们饱尝百般艰辛与屈辱,在忍辱负重下,却反而把他们母子、兄弟的亲情紧紧拧在一起,然后,一步一个血印,好不容易走到了今时今日,他们倍加珍惜。
然而,事实上,真是如此吗?
当然不是。
三日当中,海山至少发出十九道指令,其中超过半数指令是命令他的军队全盘接替京城安全维护和“保护皇城”,实施全城军管。
三日里,爱育黎拔力八达王爷的左右手屠空空和洪元刚频频进出前者临时行宫,海山倒也还算厚道,并无禁止。
甚至,即便是右丞相哈剌哈孙都曾经夤夜深入爱育黎拔力八达王爷行宫,与答己和王爷商量了什么,海山王爷也是没有干涉。
这,莫非便是兄弟情深的完美诠释?
只有明眼之人,才知晓,在完全压倒性的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阳谋,都是泡沫。
其实,在第二日深夜右丞相哈剌哈孙与答己磋商未果,后来提出一个大胆建议:刺杀海山!
初始,答己当然拒绝接受。
毕竟,两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哪个受伤害了,她都会痛。
然后,丞相乃社稷栋梁之才,自然囗才便给,全面而严谨的给她一一剖析:爱育黎拔力八达王爷运动于先,海山王爷在后,但海山手握兵权,且部队已全面封锁,爱育黎拔力八达王爷胜算近无,倘若他由此失势,帝位旁落,他定是不甘,他日挟怨恨卷土重至,那样的话,到时候争斗更是惨烈,倒不如趁早处理,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正是如此!
答己沉默了。
到底,她一直随着爱育黎拔力八达身边,与这个小儿子患难与共,相依为命,潜意识里的感情当是较深点点。
沉默良久,她含着泪水,默默的点了点头。
哈剌哈孙行出门外,微微侧脸,目光从伫立在门口的爱育黎拔力八达王爷脸上掠过,后者泪流满面,但是,眼神却是坚定与决绝。
哈剌哈孙没有停滞脚步,仿佛并没有看见他,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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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一行数人疾速进入爱育黎拔力八达王爷的行宫,并没有哈剌哈孙在其中,而是侯剑客与求剑客等王府客卿。
爱育黎拔力八达王爷此时已洗过脸,很干净,并有些难以掩饰的因激动而红润,他正在吃宵夜,捏了块松糕往嘴送,但是,当看见了侯剑客等人,他的脸色立刻黑了,将近到嘴唇的松糕被他扔回盆子,盯着侯剑客冷冷道:“人呢?”
“王爷,”侯剑客咬了咬唇,“人不见了,举家走了。”
“走了?!”
爱育黎拔力八达王爷呼的站起来,难以置信道:“举家都走了?如此大事,怎么我没听过任何禀报?”
侯剑客等人沉默了,无以作答。
其实,其中原因,爱育黎拔力八达王爷比谁都清楚,皇城内外,被海山的军队控制,他的人倘若在外面活动,很难逃出对方的监控,一则为了避免引起对方疑虑,二则为了自保,把重要主力凝聚在行宫周围,形成一个保护罩,如此,安全是安全了,但是,副作用便是大大削弱了对外互动联系了。
爱育黎拔力八达王爷眉头紧皱,道:“按理,郭家依附赵家多年,京城之中,当是颇有经营才是,如何可以做到如此轻松迅速撤离呢?”
求剑客道:“回王爷,在回来之前,我们快速查过昔日属于赵家的产业,皆被低价抛售了,接盘之人,是华家。”
“华家,”爱育黎拔力八达王爷微微一怔,“华家自打与赵家博弈受重创华文化回山东枣庄后,不是由梦家暂时接手代理么,怎么又冒出华家?莫非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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