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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彭半剑、穆天明二人相搏处之二三里外,一处山凹之中,在山凹的出口边缘,一块倚着山壁而立的山石上,一个头戴斗笠的白衣客安静的坐着。由于他的斗笠遮住了几乎整张脸庞,使得你无法辨别他的眼睛是睁开还是关闭,更不能确定他的视线在关注着什么。只能够,从他端坐的体位,直观他的关注点在于他的前方。
他的前方,只是一片藤蔓围绕的山壁,貌似没有什么看头。
反而,深入山凹数十米处的草丛间,站着几个表情不一却清一色黄衫着装的人。
这几个,可都是极有份量之人,不管是“闪电剑”余不意,还是“刀疯子”向作羽,皆是名动天下,一等一的顶尖高手,也就更遑论还有近十年来,被称之为天下第一大派,一时风头无两的黄衫派总把子云中龙了!
至于,他们身边的几个青年,或许,还江湖不显,但是,他们都是经由磨剑尊者悉心栽培的年轻精英,假以时日,予以机会,在不久的将来,势必会打拼出一片属于他们的天空,创建一片属于他们的世界。
然而,此时此刻,这些年轻人的脸上,却没有他们年龄阶段应有的朝气和狂热,而是,仿佛被强行起岸的鱼,沮丧,绝望。
竟然,没有一丝儿的挣扎欲望。
云中龙和余不意、向作羽三人的表情更是沉冷如水,难看之极。
向作羽压低声音道:“总把子,难道,我们就在这儿干等着吗?”
云中龙低沉道:“他说过,只要穆天明能够取胜彭半剑一招半式,便放我们走的,想来,他还不至于说话不算数。”
余不意不无担忧道:“问题是,彭半剑的剑法之精妙不在我之下,穆天明也只是与我不相上下,倘若彭半剑持明欺暗,那样的话,老穆可就危险啦。。。。。。”
向作羽道:“切,瞧你说的,老穆也是老江湖了,人在江湖走,哪里不识得随时保护自己不为袭击呢?何况,预先告知与他,自是步步为营,防御方面做的妥妥当当的。所以,最大的问题是,彭半剑一直有心挑战与他,想必是在更早的时候,对老穆的实战经历多作总结与对策,备下了厚实的功课,如此,才是他们一战的最大关键。”
这一点,便是云中龙也不得不承认,他轻轻叹息道:“虽说交战之中的招式变化瞬息多变,然而,毕竟,所有的招数变化,无不是在每一场战斗之后总结经验从中萃取精华形成自己的作战模式,然后,在以后的交锋之中,逐步形成属于自己本能发招的技巧,所以,在高手决战之时,高速的运动之中,是决不允许出现思考招式的时间差,而是发挥日常之积累,本能的随机应变见招拆招。简单的说,也就是说,高手对决之中,基本没有任何时间考虑下一步的趋向,只能凭各人对于武学的理解深度和实践积累火力碰撞!于是,这里面,无论是对武学理论见解,抑或是实战经验之积累,皆会形成一个属于各人的隐形的却是固定模式,便是致命的习惯。”
向作羽道:“可是,无论这个习惯如何,在实力碾压对手的时候,还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之打败乃至击杀。”
余不意道:“那是因为对手的实力欠缺,在功力不足或节奏追赶不上,即便是有破绽可寻,也来不及攻击,从而错失良机,待得招式完善之时,已经老化,反而为高手所趁。”
云中龙点点头,道:“所以说,习惯,有时候会致命的。”
余不意和向作羽点点头又摇摇头,一脸迷茫。
因为,他们的总把子的话将他们整糊涂了。
开始,云中龙说了,高手之所以成为高手,是因为懂得在实战之中不断的总结经验,提升自己境界,从而形成属于自己的习惯乃至本能技能,然而,后头,他又说这些习惯技能将是致命的,那岂非把前面的所有推翻?
这都是哪跟哪啊?
不是都废话吗?
虽然,他们知道,云中龙从来不喜欢说废话,但是,这一刻,他们不得不怀疑,总把子是被白衣客吓倒了,智商掉线啦。
白衣客忽然站了起来,居然趣味索然的模样,拍拍屁股,向山凹外走了出去。
额,这是什么情况?
这个煞神,就这么放过他们啦?
别人或许不知,他们却是知道,这个煞神,即便是被他们尊为神般存在的磨剑尊者都死在他的手上!
这是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噩梦!
可是,偏偏,这个噩梦,却是如此真实的发生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在这个煞神的眼里,他们真的不算什么,即便是被江湖道传扬的百年不出世之武学奇才云中龙,也被玩的没有了脾气。
然而,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强者的言行便是规则,他们的任何抗议皆是无效之举,只能够,顺从,遵守。
云中龙黯然叹息,却是无语。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众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穆天明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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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天明的剑法和内功,并不输于彭半剑丝毫,问题在于,彭半剑先一步占领了制空权,居高临下的一击,在力量上的发挥,绝对是超越了平昔。打一个普通比喻,一块百斤物体高空坠落,一个可以承载百斤重量的汉子却断不能毫发无损的接住,这是因为物体经过高空速度摩擦和地心引力快速递增所形成的挤压作用产生了变异力量,远远超出了物体原本的重量。
所以,当双剑碰撞在一起的时候,穆天明的剑在璀璨之极的火花之中不胜负荷断落数截,他的脑袋也被一分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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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龙看着穆天明的两半脑袋,怔怔的,鼻子都红了,眼睛也湿润了,明显,有哭的前兆,不过,终究是没有哭出来。
他强忍着泪,挥手让几个年轻人把穆天明埋葬,看着逐渐暗黑的林子,他幽幽道:“我可以哭吗?”
余不意轻轻道:“不可以。”
云中龙道:“为什么?”
余不意淡淡道:“因为,那个人,正是在期待着你的眼泪。你哭了,便是认输了,他也不会再对你有兴趣了,也就是说,他会杀了你——所以,只要你不哭,不认输,他就不会杀你,那么,我们兴许还有希望的。”
云中龙点点头,喃喃道:“我不哭,我不认输。。。。。。”
第144章 无奈的妥协()
该哭的人,没有哭,不该哭的人,哭了。
坐在悬崖边缘的白衣客安无风,哭了。
眼泪扑簌簌的,越过了斗笠的遮挡,在月空之下,闪亮着银灰色的莹光,一颗颗的沿着悬崖坠落,然后,在夜风吹拂之间,猝然崩裂,化作几许清冷、孤独、无助的微弱水尘
这个世界,没有人会知道他的伤心,他的痛苦。
也许,他从来就不打算让人知道。
所以,即便是哭,他也找了这么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独自一个人哭。
终于,他止住了眼泪,擦去眼角的泪痕,缓缓的转过头来,望向后面的一株参天巨松。
松树下,不知何时,居然站着一个背着双手的青衣中年,儒雅,俊朗。
梦中游。
“你杀了磨剑尊者?”
“他不能杀?”
“他死了便代表黄衫派走向了彻底的没落,乃至灭亡。”
“黄衫派不能灭亡?”
“至少,不是现在。”
“那么应该是在什么时候?”
梦中游重复道:“我说了,至少不是现在。”
安无风道:“所以,你听之任之,由得磨剑尊者折辱无数无辜女孩,由着云中龙等人助纣为虐,残杀武林同道而袖手旁观?”
梦中游道:“嗯。”
安无风忍不住愤怒:“给我你的理由!”
梦中游从树下缓步走出来,走到了悬崖边缘,与安无风并排坐在地上,望着月色之下一片灰白的深崖,沉默了一阵子,然后,伸出手指指着深不见底的深崖,缓缓道:“你可是知道,在一座要比这更深的悬崖,我的孩子被人逼迫坠崖而落在生死未卜里失踪十年,其中,最大的推动者,首推黄衫派,可以说,在这个世界,数对黄衫派仇恨最深之人,莫过于孩子的父亲,我。但是,我却一直没有动他们。”
安无风身躯微微一颤,沉声道:“为什么?”
梦中游道:“你想知道吗?”
安无风咬了咬唇,道:“你说了,我便听了。”
梦中游微微点头,道:“其实,即便你不愿意听,也必须要你听。”
这一句,完全泄漏着梦中游王者之霸道,但是,在武学之天地,他的确是王者之存在,这是任何人都不能质疑的。
所以,安无风也并没有反对,沉默的认可了。
梦中游也沉默了一下,似乎组织适当的语言,然后,轻轻一叹,抬手指着远处在山峦,缓缓道:“要知道,这神州大地,锦绣河山,原本属于我们汉室之江山,汉家子弟安居乐业之家园,但是,数十年前,却被蒙古铁蹄强行踏破并掳掠了统治政权,虽然,我梦中游一向不排斥外族,然而,他们对我们汉家子弟的大肆屠杀和各种泯灭人性之蹂躏,让人心痛与愤慨!”
他顿了一顿,接道:“偏偏,在他们的高压奴役之下,人们逐渐失去了抗拒与热血,温顺得宛如一群听任宰割的小绵羊,不难预见,长相以往,这个民族的数千年文明文化将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这个国家,在开历史倒车之中,逐渐回归原始,将是一群愚昧的野蛮的原始人群生活着。”
安无风心神猛一震,忍不住偏过头来看了梦中游一眼。
却意外的发现了,梦中游的鬓发已经有了一片花白。
一个还不足五十岁的中年人,尤其掌握了武学最高的奥义,练就了混沌之体,在某种玄理上说,他的身体已经和宇宙浑然一体,百毒不染,四季不侵,如何会在正当盛年之时反而过早的苍老呢,他在操劳着什么呢?
现在,安无风终于知道了,他心里操劳的,是守护着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数千年文明文化兴衰走向!
刹那,他忽然明悟了很多,很多。
他忽然道:“所以,你当初留着黄衫派,是为了给武林添堵,甚至,任由黄衫派覆灭了红羽楼独家做大,一步步把黄衫派推上整个武林公敌之位置,然后,通过黄山派对各派打压,促使各门各派团结起来,点燃他们心中熄灭已久的火种?”
梦中游也是心神一凛,移过视线,盯住安无风的帽子,沉默片刻,才幽幽一叹,道:“有意思了,你这小子不仅在武学上天纵奇才,便是这智商也玲珑七窍啊。可惜的是,我此番良苦用心,不仅我那失踪的孩子不会理解,便是身边的人也难以领会,经常责怪与我,对黄衫派屡屡宽容,丝毫未把孩子放在心上,只有天知道,我的心有多痛!”
安无风低声嘟囔了一句:“你没说,人家又不是你肚里蛔虫。。。。。。”
梦中游明显走神了,居然近在咫尺也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只是隐隐听得最后“蛔虫”二字,不由微微一愕,道:“你说什么?”
安无风道:“也许,你没有向身边人明说,他们才有所误会吧。”
梦中游微微摇头,道:“你以为这是吃家常便饭,可以随便张扬啊,一个弄不好,泄露出去,分分钟是灭顶之灾,即便是我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指望不上保护好每一个亲人朋友,如此,便是害了他们啦。。。。。。”
安无风想了想,事实上,还真是那么回事,只不过,他还是一事不明:“你连最亲近的人都不敢轻易透露,干嘛告诉我?”
梦中游一呆,眼神从安无风的帽子掠过,远眺天际边那一片灰暗的云,有风,云动,露出一颗闪动着微光的星儿,他的眼神也在闪动,很亮。
他仿佛终于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缓缓道:“因为,你破坏了我的计划,所以,你要为你的过失作出弥补。”
安无风道:“如何弥补?”
梦中游道:“现在,当朝以铁穆耳主政,他没有子嗣,也就是说,他这一脉将是后继无人了,在他之后,势必引发王权争夺,朝廷各方势力站队倾轧,你要做的,便是,趁此时机暗中推动我们汉人占据一席位置。”
安无风道:“庙堂之上,文武百官,仅仅凭着一些汉官,未必济事。”
梦中游微微摇头:“有汉人说话,总比没有一个汉人说话的好,起码,在目前,大元朝为了巩固政权,当政者还是会有选择的听从汉官意见的。”
安无风道:“我一定要做吗?”
梦中游缓缓道:“这是每一个汉家子弟都必须无条件承担起来的义务,只不过,太多数的人,他们没有你的能力。”
安无风不确定道:“我,可以?”
梦中游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个世上,如果只有一个人可以完成,这个人,就是你。”
安无风沉吟道:“看来,你今晚寻将于此,便是让我干这事罢。”
梦中游站了起来,道:“当然还有的,你把阿强送哪里去啦?”
安无风微微一僵,道:“青城。”
梦中游微微颔首,道:“不错,是个好地方。这么一说,又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安无风不禁惴惴不安,不知他又要让自己做些高难度的事儿。
果然,却听梦中游笑笑道:“这样罢,青城派掌门位置还悬空着,这个座头,你就坐了吧。”
刚刚也是站起来的安无风身一晃,几乎晕倒,定了定神,才小心翼翼道:“你确实不是在开玩笑?”
梦中游道:“当然不是,虽然,我还没有见过你的武功如何,但是,衡山别院的磨剑尊者被杀现场我可是看过的,便是仅凭那一剑之灭绝威力,区区青城派掌门之位,算是大材小用了,别嫌委屈就好。”
安无风想了想道:“可是,我对于青城剑法,却是一窍不通,总不能堂堂一派掌门却不会人家门派武功,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梦中游道:“这个都不是事,二十年前,青城派的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