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道……如在秦景的读书笔记里看到的那样,也一直在发生变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沈长钧连叩石桌,一面叩桌一面望天,仿佛要把视野可及的变化,都在一息之间看入眼中,“何物不变?唯变是不变。”
这种概念,秦景已经得出许久,哪怕没有成形,也存于潜意识中。然而沈长钧是没有的,修大道者说参天悟地,然而天地大道何其玄奥,会占据他们生涯的大部分时光,使他们无法去思量太多。这一刻忽然得知,所谓大道永恒,或也并非真正永恒。
星辰宇宙且会消失,寄存于此界中的道,是否也会有一日消亡,所谓的“末法时代”或正是指大道的消亡。那么修士能做什么,无他,在这种变化中,求个不变而已。
在小师叔思考变与不变时,秦景又想起一句——这世间如果真有什么是不变的,那必然是真理。
但换个世界,真理也是会变的,适用于现代的不适用真法界,在真法界适用的,肯定也不适用现代。也曾有人讲,生命是有限的这点不会变,然而在真法界,前辈们会告诉你,生命其实可以无限。修到仙尊,就几可于天地同寿,但十分仙尊里九点九个最终还是会陨落,不是因寿元所限,而是有的太寂寞,有的意外身亡,更多是作着作着就死了。
“咦,小师叔,既然有不变是变,那么这世上还是有不变的呀。”秦景忽然钻进死胡同里了。
“以存在定论不存在,可相参,不可并论。”
秦景:让我缓缓,我没听明白。
止戈:“你把‘世上’这个词划个重点就对了,世上的变化是客观存在的,是你可以看得到的,而你所说的唯不变的是世间一切都在变化中,并非客观存在,你看不到,你只能得出结论。这样,懂了吗,小阿景!”
这可是止戈根据秦景脑子里的现代教育所得出的,专供秦景理解的,如果不把这个给秦景掰扯开,秦景非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
“还有句话叫,历史是不变的。”
“你确定?”
“好吧,圣人可以无视规则进行时光回溯,只要不涉及太广,基本不需要付出什么太大代价。”而且,这种改变还会有记录,当然,在俗世中人那里是不会有记录的,修士记录史实的法简不会变,只会另外生出一章新的法简来。
所以,做圣人还是很好的,然而就是圣人回溯时光,也无法救已死之人,不能改必败之命,除非愿意付出同等代价。这不是大道秩序,而是经过很多次实践后,得出的“客观存在”的结论。但这样不是说时光回溯就无用,很多改变都是可以进行的,当然,圣人们是不会告知世人他们曾改变过什么的。
“圣人为何如何超凡,第一位圣人是如何成圣的?”
古琴有闲:“你怎么总问些叫旁人哑口无言的问题,我如何得知,便是洞世圣君有洞世之能,也无法得知这些。便是圣人,也有不知之理,不明之道,不通之意。圣人也并非全知过去未来,你不是明白了吗,无过去未来。至于第一位圣人如何成圣,他倒是写下无数成功的修法,却无人知道他如何成圣。就如真法界道祖,写尽世间修法,却无人知他道从何处传承,就像变是不变一样,这世间总有些事,无法解释得通。”
秦景:“哦,我还以为,修圣人道,就必需什么事都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呢,原来也不必的。”
“连大道,都不能一切分明万法清辩。”
“于已知中求真?”
“正是。”
秦景:我明白了。
此后,沈长钧和秦景双双闭关,这下是彻底闭关了,不出去打猎,不吃不喝,纯靠天地间满溢的灵力维生。如此,又是一年,直到秦景一举跃入元婴中期出关,沈长钧也没有出关。
此时,又逢抢道,秦景还是被其他玄门弟子招呼去的,这次去得晚,抢不到什么好位置,自然是看准哪里还能进,赶紧进去算完。这回炼心,居然是幻境,更要命的是,一开始入口处就写得分明,这条登山道,考的是“爱恨情仇”。
止戈:“这下戳中你死穴了。”
秦景:“别小看我,哪用它,我脑子里分分钟一堆爱恨情仇,自己都把自己完虐千百回,何用它来虐我。”
止戈想想,也是。
登山道第一关就是“爱”,它还给写明白是爱,叫人又有准备又没准备的,心里不上不下。秦景觉得这炼心路不是炼心,是考人耐性,叫人想用各种方式狠狠“疼爱”它一番。
然而,当秦景进入时,才发现这对她来说,有多么不容易。
在幻境中,她竟身作张玄素,而不是她自己。先是尚在低微却磊落荡清风的沈湛,然后是大开大合放放荡荡的岳冰河。岳冰河还好说,这位没成仙尊之前的鬼样,秦景是不爱的,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邪魅狂狷”“总裁霸道”。可尚还青涩的沈湛对她来说,简直是毒药,每多看一眼,秦景都会产生“为什么不让我在这样的时候遇到你”的遗憾。
于是自然而然的,秦景和还生涩得像小嫩葱一样的沈湛出双入对,再到后来经生历死,秦景倒也不觉得那些祸算祸,那些难算难。不管多难,有小嫩葱也足慰生平。
直到临死时一句“愿有来生,再续恩爱”,把秦景瞬间便钉死在那里。其实从头到尾,她都知道这是幻境,虽然很真,但仍然有破绽,因此一路来秦景都本着图一乐的心,平平稳稳的就过来了。
直到此刻……
直到此刻她心中生出万千种疑虑来,直到此刻她心中生出万千种不安来——你是否爱的是我,你在幻境内外看到的,是不是都是张玄素,而不是秦景。
然而,她又一边坚信着小师叔,一边疑虑着自己,她跟自己说,她只是对自己没信心。然而说到底,还是不能骗过自己,其实对于小师叔,她仍然无法相信自己然得到。
到现在,她也未必敢说懂得什么是爱情,但她懂得,信任是一切情感的基石。
“所以,我是不相信小师叔吗?”
“也不是呀。”
“你自卑!”
“不是觉得自己不够好,不是觉得小师叔各种高大上,而是张玄素让我觉得,哪怕我就是她的转世,也永远别想超越过她的传奇。”
好巨大一个阴影!(未完待续)
第一二七章 归真()
秦景最后莫名想起《女神计划》来,忽觉奔走在修炼成女神的路上,也不难于最终修成正果。萤火不敢与明月比光辉,明珠却敢,天边明月遥远,终不如掌心里的明珠可亲不是。
鸡汤少女把自己安慰好后,幻境消失,再走得几步就是第二个幻境——恨。恨之一字,比爱还能消磨人心人性,如果说爱使人疯狂,恨多半就是使人丑陋,当然也有人负恨而依然磊落的。什么都存在一个概率问题,总有些人,要被归纳在小概率里。
恨这东西,对鸡汤少女来说,是几乎不存在的东西,前后两世,呃……有记忆的两世,秦景都没有恨过谁。至于张玄素,看那位的心性,也不像是会恨谁的,啊,她武力值那么高,估计恨谁就一剑戳死谁。别以为张玄素淳善,手上就一点血没有,她是散修,虽出身大修仙世家,有的是支持,但所历的风雨绝不是秦景这朵温室小花能比的。
所以……当再次变成张玄素历幻境时,秦景只想问候一下布阵的先辈——你妈好吗?
这次的幻境比爱更丰富,人更多起来,有照日真君,岳冰河,须臾真君等等等等。还有许多秦景都不知道是谁的人也在幻境中出现,那些人,有些秦景听说过名字,有些却连所在的宗门都没听说过。
幻境是围绕裁道尺来的,也不知道发生的一切是否真实,先是照日真君看到裁道尺,在猜测得到裁道尺可代大道裁天下时,便向张玄素索要。张玄素虽然是“只要你要,只要我有”的散财天师。却也不是说没点原则底限。如裁道尺这样的东西,不仅是不能给人,事实上,如果不是已经得到,她自己都不想要。裁道尺这样的重器,最好是永远在某处蒙尘,不要被人发现才好。
然而。已经得到。张玄素就不会轻易给人,但秦景的话,她很想说:“拿去拿去。都拿去。”
不过,幻境里,是不由她作主的,她经历。她承受,但一切都是被动的。由不得她主动去选择。
没给照日真君,照日真君最后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把张玄素得到裁道尺的事透给了某几个人,然后便见他们也上门来。逼张玄素交出裁道尺。在这个幻境里,张玄素与岳冰河是一对,张玄素把人退走后。传音给岳冰河:“冰河,我有一物。不知该如何处理,听闻玄境有一天地溶炉,可毁世间所有,纵是圣人遗骨真龙遗骨也可瞬间化作飞烟。”
后岳冰河答的是:“何物你欲毁去?”
“可否不问?”
岳冰河沉默许久后,回应来的一句是:“自然,我这便出玄境,你将欲毁之物封存好。既不便言明是何物,便以我亦不能开启之法封存,莫试真心,若真是惊天重宝,恐我亦非君子。”岳冰河倒是答得坦荡。
然而,岳冰河没有来,最后她手中有可翻覆天地大道之重法的消息却传了出去,接着便是满世界追杀,最后身死道消。秦景能感受得到身体里满满的恨意,恨意浓得几乎要将漫天白云染成乌云。
“别逗了,张玄素这样的傻白甜,就是死都不会恨的。没见她残魂都惦记着岳冰河么,那是见过岳冰河,就肯安安心心消散于天地间的!”秦景也不觉得需要恨,张玄素不会恨,洞世圣君那样的也不会恨,像他们这样的人,爱永远比恨多,多得他们抽不出多余的情绪去酝酿恨这样的情绪。
没错,他们就是圣母,但这样的圣母,世间还是多一点才好。
恨这一关结束,便是情,情所包含的就更多,是血脉亲情,是生死相交的友情,还有师长之情,更有普普通通的交情。这关倒是好过,亲人的生老病死,秦景已经不是想过很多次,她其实已经作好心理准备,毕竟她寿元长久,而这一世的父母亲人都无修炼资质。至于友情,无应山有最好的范本,若是真朋友,自是刀山火海再所不辞,师长之情则恩深义重。
秦景有幸进入无应山,师友范本都是非常符合她三观的,虽然他们很多时候都不在调上,但真到需要他们时,他们都是很靠谱的。
无所求,便无所执,自然不成劫。
最后一关对秦景而言也不难,山道之上,秦景又是第一个登上来的。坐在那里,秦景其实所有的心思还留在第一关,哪怕她最后用鸡汤把自己喂得饱饱的,那种心碎无措的感觉,还是留在她心头未去。
于是,翻出《女神计划》,今天也要为了成为女神而努力哟!
《女神计划》里说,遇上像她这种情况,最低的要求是——至少要有爱,哪怕是不多的一点。秦景戳着已经被她抄写在纸张上的《女神计划》,很肯定地说:“当然有爱,而且不是不多的一点,是很多爱。”
止戈:好大脸,鸡汤少女在炖鸡汤补自己,还是别打扰她。
等秦景用《女神计划》把自己补得白白嫩嫩,另两位登山者便也出现。这回很好,没谁攻击谁,禁制一解便各回各家。秦景回山时,小师叔居然还在闭关,秦景便自己狩猎烤肉,饱餐一顿后便赏暮云飞渡,夕阳满山。待到星辰起时,便绘星图,秦景绘着绘着,想起现代的太空望远镜来。
“肉眼看毕竟有限,哪怕修士可以用灵力灌目呢,可惜这东西我又不会弄,相关资料倒是看过,但这东西是看过资料就能弄出来的吗?真法界不知道有没有差不多的东西,修炼器一道的修士应该可以琢磨出来吧,可惜我不会炼器,也没看过相关的典籍。”秦景说着,把止戈戳出来,她不会,鳌山仙君这个大杂家未必不会。
止戈:“何须炼器,待到出窍期,自可出窍观星,瞬间跨越无数星辰也不过是小事一桩。待你出太仪境,便是出窍期,修为一稳固,便能出窍观星。如此说来,到化神期,是否可引星辰入神?啧,说不定真可以。”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依稀知道那很厉害。”止戈深深地觉得,从秦景那里得到的某句话很能用来形容此刻——活太久,什么都能见到,“哟,沈长钧要渡雷劫步入返虚境啦。”
“我用不用避一避,返虚的雷劫呀。”
“你才元婴期,返虚的雷劫下来,随便逸散出点也能把你劈成渣,还不快走。”止戈说着便眨眼化剑,把秦景给弄走。
返虚的雷劫有数十里,为保安全,秦景眨眼便飞至百里之外。就是这样,雷劫引起的雷相,还是令秦景心惊胆颤,几乎不能站立。那雷,一声大似一声,一声强似一声,雷云滚滚,如同要将天地摧毁一般。
在秦景之后,还有许多人奔至百里处,有的是特地来围观渡雷劫的,有的是跟秦景一样避至此处的。不少玄门弟子聚在一块,一听是沈长钧渡雷劫,都十分开怀地讲起沈长钧生平,随便听一耳朵,都能听出一个草根是如何像传奇一样崛起的。
“返虚为上三境之始,道祖曾言,一入返虚,万物归真。”
秦景:“虚与真有什么关系吗?”
其实这个问题应该这样去理解——难道它们不是意义相反吗?
“虚中生静,静中存真,不过,百人返虚,也未有一人能达静中存真。因而,一入返虚,万物归真,也不过是传奇而已,世人鲜少能见,便是我玄门中,也不过合掌之数。”玄门几千弟子,也只有不足十人能达到,那到底怎么才能达成,就是已经达成的也无法说清楚。
“小师叔一定能!”
秦景身边多是玄门弟子,听到她的话自然是满含祝福与期待:“必然。”
旁边的修士翻白眼,就你们玄门能,到时候不能看你们还怎么有脸见人。不过没谁吭声,万一长钧真君真能,他们岂不要脸被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