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亲妈又酸又软的话,沈知州便知这些年秦景悍到了什么程度,要说愤怒什么的倒没有,沈知州就是觉得离家这么些年,大约真是把妻子给气得够呛。到如今归府她不搭理,想想虽然不在情理之中,依她性情,倒也不稀奇:“母亲,儿子省得,您放心,这些年是我对不住她,我自会小心哄着她,不叫她再气。”
一女人给生儿育女,管家里家外,侍奉父母,理族内事务,这样的妻子,在义理道德上也是要敬重珍视的。所以沈知州颇是低声下气地去赔笑脸,可秦景哪会理他。但凡他去,最多能给他几个字几个字的吐上个十句八句,且还无非是“知道”“不碍”“随意”“自便”之类,甚至还有“出去”“关门”“不见”及“起开”“死开”。
也奇怪。沈知州自觉不是什么好脾气,对着秦景却怎么都狠不起心肠来,更别说发脾气:“好了,夫人,这些年是我不是。只是到底天高地远,瘅气难捱,我怎么能舍得夫人去受苦。也是当初外放为官便应该带你一块去,说来不带你去便罢,也不该在外纳妾,更不该与她生儿育女,都是为夫的错。”
“起开。”秦景看到的是小师叔的脸,听到的却是渣夫的论调,什么天高地远瘅气难捱,都不过是借口。进去有事出来就没事了,娇花一样的曹姨娘不就是先进蜀后出蜀么,也没见被瘅气怎么样。至于什么纳妾生儿育女,话里是说他的错,听着倒像是把过错推倒曹姨娘的不是。对着这么个人,秦景能给他好脸就有鬼,真是败坏她家小师叔的这张脸,秦景如果不是忍着,早上手挠花他脸,叫他毁容不可。
“夫人呐。你要如何才肯原谅为夫。”沈知州这会脾气好得很,连哄秦景都觉得是种趣味。
“出去。”秦景恨不得能恶向胆边生,把腆着一张无耻笑容的沈知州给弄死算完。
“夫人,别这样。道是夫妻吵架,床头吵来床尾合,夫人这般,却叫我不由想,这床得多长夫人才肯在床尾与我和合。”沈知州开始上微黄小段子,试图蒙混过关。
秦景:……
“来人。”话音一落。几个膀大腰圆且还会武的婆子走进来,应声请安。
“扔出去。”秦景怕沈知州再待长一点,她就会弄死这人,她觉得她肯定是和小师叔一起来到这里的,不管这里是幻境还是穿越,小师叔都没记忆。她要下了死手,小师叔真死在这怎么行,姻缘契虽侧重修为低者,但对双方也都有约束,小师叔死在她手上,她也别想好好活着继续修大道。
“是,夫人。”
沈知州瞬间被膀大腰圆的婆子一左一右拎在手中,跟拎小鸡崽子一样拎出门去扔花园草地上,沈知州忍不住掩面:什么脸都丢尽了,还不肯多看我一眼。
沈少年:“又叫我娘亲扔出来了?”
“儿子,你帮爹说说话啊,我好歹是你爹。”沈知州把亲爹牌打出去,希望儿子能接。
沈少年:“是吗?你是我爹?”
听听这疑问的语气,沈知州更加想掩面了:“什么话,我不是你爹,难道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我是我娘亲生来这世上的,至于爹,谁知道你是不是,娘亲又没认你。”沈少年还算客气的,要沈小姑娘来,只会毒得让沈知州哑口无言,愧疚满怀,泪流满面。
沈少年才想呢,沈小姑娘就登场:“呀,这人谁呀,还不扔出去,男女授受不亲不懂呀,要坏我名声吗?”
沈少年:咱能不动不动拿名声说事吗?
沈知州这下知道,女儿也被养歪了,而且是比儿子更歪:“闺女,是爹不对,爹这不是回来跟你们赔罪了么,帮爹好好跟你娘说说,总要有爹有娘才是像个家样嘛。”
沈小姑娘:“啊,不,谢谢,我有娘有哥哥就足够了,最多再加上祖父祖母。要爹干嘛,能吃还是能喝,能玩还是能看?”
看着“小师叔”被俩孩子噎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秦景痛快之余模模糊糊的有点不太开怀,自不是为渣知州,而是为小师叔,这一点她心里还是清楚的:“怎么会失去记忆呢,明明我都还记得,而且乾坤镯可以用,修为境界也都在。”
“可是人就算失忆,本性也不会变的,善应还是善,恶应还是恶,没见过失忆后变化这么大的。我听师父讲过的呀,小师叔自幼就是个心正意诚有责任敢肯担当的,怎么也不会失忆成这个鬼样。”秦景摇头,想着是不是开炉炼一炉丹药试试,好在她乾坤镯里采的药材不少,估计能炼出一两炉还魂丹来。还魂丹要不成,也许还可以试试唤神丹,总要把小师叔的记忆给找回来。
至于沈少年和沈小姑娘,秦景还有点没想好,俩孩子都没修道的资质,她只教点强身健体的功夫,外加一人一套剑招。如果是幻境,幻境一解除,自然不用再操心,如果是穿越到异界附身到跟他们俩一模一样的人身上呢?他们如果离开,这俩孩子真正的父母还能不能回来,被她悉心教导的两个孩子能不能好好过日子,随便想想就有一大堆需操心的事。
当秦景以为会一直被沈知州死缠烂打,最后找回小师叔记忆,会有可想而知的尴尬时,沈知州居然给她在外边找了个“新欢”。秦景暗暗想想,算了,还是让我弄死他吧。
“娘亲,你别伤心。”沈小姑娘搂着秦景,用自己软软的小怀抱安慰着母亲。
沈少年在一边面色沉沉,黑得拿笔一蘸就能写大字,明显是要站在秦景这边的:“娘亲,若不然,我已年长,您……您与父亲……”
人说劝和不劝离,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让沈少年讲出“和离”这样的字眼来,委实不易。秦景领受少年和少女的关心,却拿不定主意,自不是因为留恋像小师叔的渣夫,而是她这一走,给渣夫吃药就不那容易了:“再看看罢,和离不是件容易的事。”
“只要娘亲想要做,儿子一定想办法帮娘亲达成所愿,届时,我与妹妹也定然与娘亲一道离开,娘亲不必担忧我们。”有娘就能征服宇宙,要渣爹留着过年吗?沈少年想着反正自己也算成年,能担负得起一家子,何必要留着渣爹惹娘亲伤心。
“我并非担心此事,而是你们父亲与早些年并不相似,我暗中请了道长来看,道长讲你父亲是中邪所致,神识仍存,只是被压下。若道长能炼出唤醒神识的丹药来,叫你父亲吃了药便会好起来,你们也知道,外放为官之前他并非是这样的。”秦景虚构了一个道长,他们吃的仙桃,服的强身的丹药,还有各种此界未有的灵兽肉灵蔬,都归在虚构的道长名下。连老太爷老太太都知道,不过秦景给他们下了几道符,他们既不会惊奇,也不会往外传,这也是老太太要沈知州别惹她的原因之一。
然而,秦景怎么也不会想到,最后惹事的,就是这些归于虚构道长名下的东西。老太爷老太太不会往外传,儿女更是一心向着秦景,但备不住多少会留下些痕迹,秦景心思并非多么缜密的,要不然她不会选择一力降十会。
当知道消息泄露,谣言风传时,秦景知道自己肯定要倒霉,但她想不到的是,一双儿女也会陪她倒霉,甚至她还要眼睁睁看着这一双儿女受尽折磨。偏偏他们又一个比一个坚韧,一个赛一个心性强大,受尽折磨也不松口,受尽折磨也从未想过轻生。
越是这样,秦景越难受:“别撑着了,我送你们走,不许再说什么走了也还会回来救我的话。你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好,懂吗?”
沈少年和沈小姑娘抱着她一直哭,怎么都不肯离开,秦景咬咬牙,拼尽最后的灵力,使两个孩子忘记她,然后送走了他们,并还遮住他们的样貌。
除了俩孩子,剩下的就是沈知州,秦景却不是再惦记着给沈知州吃药,而是后悔当初想弄死他时为什么不直接弄死!(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寒光()
当秦景再看到顶着小师叔容貌的沈知州时,再也不会把他认作只是小师叔失忆后的状态,隔着布满符文的绣花青纱屏,秦景并不恨,毕竟从来没期待过不是。只是难免愤怒鄙夷,这样一个父不父,夫不夫的俗世渣男,多看一眼也都伤她眼。
屏风外,沈知州自然知道秦景连一个字都懒得给他,今天他是被“知命者”叫来与秦景说话的。知命者告诉他,他的儿女都已经消失不见,他们还告诉他,这个不知来路的女人,用他的儿女的魂魄化为己用,要伺机逃脱:“你是不是把他们送走了?”
那些知命者的话,沈知州半句都不信,从亲手把儿女送进来,看着他们受折磨而无能为力的那一刻起,他就什么也都不信了:“你不说我便当你是默认,不管如何,这牵挂也可了去了。秦景,是我误你,你若有办法便走吧,不必再顾忌什么。”
秦景:你当老娘是顾忌你吗,别傻了,老娘要是有办法早就已经走人。
就在秦景心里把沈知州一遍又一遍地剥皮抽筋时,忽然有一样东西从外边滚到她脚下,秦景定睛一看,居然是她的乾坤镯。上边的铭文已经有些磨花,可见那些自称“知命者”的人已经想尽办法,但明显还是没有解开,因为当时她临时加在上边的封印都还没有破除:“何意?”
“虽不知道你是谁,是否还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都不该受这样的折磨。别的东西我取不到,只这镯子,因看着不过是普通饰物,我才有机会取来给你。但愿这东西对你有用,别的,我已无法,你保重,日后我不会再来了。”沈知州说着脚步沉重地往外走。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辩驳过一句,也没有解释过什么,既是解释无用。也是解释不清。快走到门边时,沈知州又回头隔着青纱屏风看向秦景,好半晌没动,最后幽幽一叹。“若你真是有大能力者,再也不要入这世间了。不属于你的地方,来之何益。倘能得天命,这俗世红尘便莫贪恋,志怪杂文中也讲过,一堕凡尘便成魔。”
秦景:回来,你丫的到底什么意思。
心念一转,最后仅剩下的一点微薄灵力附着在乾坤镯上,很快乾坤镯便从脚底回到她手腕上。封印在,乾坤镯里的东西自然也都还在,先取出几枚疗伤补充灵力的丹药。使丹田经脉中灵气充盈,使身上的伤口慢慢复原,脏腑的暗伤也渐渐复元。乾坤镯里还有充足的食物灵泉和灵气饱满的桃子,吃饱喝足灵力恢复,且还有了防备的秦景一路符录开道。因止戈不在她手里,她另取了一柄剑用,虽远比不得止戈,但在她已经有防备的情况下,一人一剑挑了那什么知命者也不算多么难。
自然,会遇到些修为不错的。但秦景这时又没被他们下药暗算,符录阵法丹药灵石边打边补充,秦景以一己之力,便将这名为“知命者”的组织给挑于剑下。同时。她的举动太过……怎么说呢,嚣张高调,复仇的手段让世人侧止不说,也令当政者坐卧不安。秦景倒不担心,把知命者挑于剑下后,秦景便隐姓埋名。换张脸照样堂而皇之地四处行走。
沈少年和沈小姑娘虽然受了不少苦,但已经遗忘前事,重新过上平稳安宁的生活,至于沈知州,自从把乾坤镯给她之后,就再没见到,不知死活。秦景原本以为,不管这里是现实还是虚幻,当一切尘埃落定后,她依然还是被困在这里:“是说要我在这里修到渡劫飞升么,我要有这能耐,早历劫成圣了,用得着受这折磨。”
这一番劫难,别的不显,秦景的脾气是越来越燥了,张口就想骂天,闭口还恨不能捎带上地:“都是狗屎。”
“我问候你姥姥!”
秦景叫骂完收回手指,错着自己眉心,骂完还是不觉得有多痛快,偏偏这么多年没开骂,连叫骂的词都不太能出口。秦景心念电转间,觉得她离开这里的突破点应该还是在沈知州身上,如果是同生共死,他们是一起进来的,不管经历什么,必然是他们得一起离开。如果一切是真实,秦景就有点不知该怎么办了,毕竟她已经不再肯认沈知州和小师叔之间有关系。
虽然秦景不知道沈知州在哪里,不过她并不是没有办法找人,为唤醒神魂,秦景炼丹时要取沈知州身上的收眉心血数滴。那些血应该还有点点存余,用来做别的不行,寻人倒是管够用。秦景用指尖抹一点血,以烛光术为引,将血引入光中,并随着烛光指引的方向去找沈知州。
没想一路越走越偏僻,最珠偏到深山老林子里去,当烛光熄灭时,秦景站在一座古寺前,苍松翠柏临风夹道,仿有禅机随光影轻摇:“不替是出家了吧,啧,这绝对不是我小师叔。”
让秦景没想到的是,进得寺门,是一片荒芜,草木凋弊,乌鸦如一团黑云在破败的寺庙顶上栖居。荒草枯黄的大殿前,沈知州在左,那个秦景一直在追的,知命者“贤知”的继任者在右,两人似乎已经在这里对坐了很久,身上有落叶纷洒,头上还有雨露凝结。
自那日一别,有数月不见,难道……
秦景走近前,看一眼贤知,再看沈知州:“小师叔?”
秦景以为,如果沈知州真是个凡夫俗子,他不可能支撑到现在,但她叫小师叔时,沈知州还是没有反应。倒是那贤知看她一眼,眼中充满向往之余,还有求而不得的疯狂。知命者这位贤知还是有些本事的,一眼就看破了她的伪装,秦景便不再掖着,拂手抹脸,便见本来面目。
“我一直以为是他告的密,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不知贤知可肯为我解惑?”秦景剑在手中,大有“你不为我解惑,我们就用武力来好好谈谈”的意思。
贤知此时倒并不撑着,反而轻易告诉她答案:“沈老太太。”
秦景考虑过是曹姨娘,想过可能是曹姨娘的子女,但她没怀疑过沈老太太,实在是这些年来,沈老太太已经被她“收拾”得“服服贴贴”。就是回想起来,也怎么都是一个已经认命的老太太,没想临死一口咬在她动脉上,差点把她血槽都放空:“这就是你不解释,宁可自己背着罪过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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