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苦难,都存乎人心,对神仙来说,人世间的生老病死是人来世上必需经历的。而且,天地之间还存在着无形无定,看不见摸不着的法则,是以神仙并不能干涉人间事,所以世人之求僧问道,并不能真正解脱苦难,无非是慰藉心神而已。不论什么样的苦难,要想真正得以解脱,求人远不若自强,何况求仙。”元昊真君说着看一眼秦景,见她那双贼亮的眼一眨一眨的,问她,“秦景,你认为呢?”
秦景:我认为我应该来碗姜汤什么祛祛寒。
元昊真君盯着她不放,秦景无赖,没见过听她满嘴跑火车还能上瘾的,这不逼着她炖鸡汤嘛:“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她这鸡汤炖得元昊真君心中无比舒坦,没看走眼啊没看走眼,十三四岁的软软小姑娘最招人喜欢,这还是个嘴皮子特别麻溜,心性又开阔的:“这话说得好。”
“但就是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小孩坚定而执拗地盯着秦景。
秦景笑看小孩:“你仔细想想,他真是随随便便成功的吗?”
鸡汤法则之一:经历的苦难都是成功的基石,汗水和努力必定会有收获。
小孩仔细想,然后迟疑,最后露出点了悟的眼神,仿佛想到了那个“随随便便成功”的人经历过什么术的磨砺与苦难一般,小孩遂露出被激励后的振奋。秦景看着小孩满饮一碗鸡汤后,晴空万里的小模样,深负罪恶感,别回头把小孩带歪,找个时间再说一说,别误人终生。
就这会儿,秦景是绝对想不到,她此后的人生,会跟炖鸡汤这活不死不休。
或许是秦景鸡汤卖得太好,元昊真君在与他们四人讲解大道修行,并叫他们慢慢确定自己要修什么法之后,把秦景喊住叫她单独留下来,把另外三个扔给余西江,叫余西江带他们去上早课。秦景留在殿阁里,怎么都不得劲,主要是鼻子还塞,昨天晚上冻得没睡太好,吃过早饭就犯困。
“把手伸出来我看看。”元昊真君见她还蔫蔫的,又叫她张嘴,给她嘴里塞下去一枚丹药,“秦景呀,你这手相面相都有点奇特啊。”
“怎么奇特?”不会说出什么命当早亡,却莫明活到现在,又或者不属于此界之类的话吧,秦景觉得神棍们没准真能掐得出来。
“鸾宫有点怪,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命格面相上都蕴有一线天机,足见是宜修道的胚子。”元昊真君微有点动心,这么顺眼顺心的小姑娘,得先定下,别叫人看中给劫走,“可愿为我真传弟子?”
忽然天上掉一大馅饼,秦景直接被砸懵,就算她还什么也没了解,也能大概感觉得出来,真传弟子和普通弟子之间区别有多大:“师父为什么格外看中我,我并没有比别人更出色多少吧?”
元昊真君悠然一笑,意味深长地道:“记得聆道山道场上,你们答的那个问题吗?”
除生辰八字出身籍贯等,道场上的道童还问了个无干身份背景的问题——何为道。秦景回想一下,她当时随口答的,备选答案太多,她从中挑了个最简短的——万物之所行。
“我答对了?”秦景觉得这种问题,应该有正确答案的,当然,也没有错误的答案,因为每个人对道的释义都不同。
“无关是非对错,我辈修道,需先把人高于万物而灵长的傲慢之心摘去。我适才讲人之能修大道而别于万物,乃因人有情,而于大道而言,人与万物之区别,也仅止于此。”事实上,元昊真君不过觉得秦景顺眼而已,对于他来说,什么都不如顺眼来得。所以,他讲那么多,都是哄秦景玩的,小姑娘嘛,本来就是需要哄的,当然,话也没错。
“这样吗?”总觉得不对,不过当真传弟子,谁不想呢,“不过师父,我甫一入门便为真传弟子,是不是太显眼了?”
元昊真君敲一下秦景脑门说:“不筑基便想为本真人真传弟子,想得倒美,待你筑基再来奉茶。你就别找你大师兄三师兄了,你二师兄素日最清闲,于修行上也别有心得,叫他带你,必然能快于他人筑基。”
然而,秦景现在是个连引气入体都还没的门外汉!
林半山看着被他师父扔过来的“小师妹”,顿时想提剑去跟元昊真君讲讲道理,但往常无应山里余西江处理事务,赢清一负责教导门下弟子,就他不管事。这会儿元昊真君把预备收作真传弟子的小师妹扔来,他要再拒之不理,怎么都有些不象话,林半山又不是只修炼不懂人情的炼级狂人。瞪着屋里大眼闪闪发亮的小师妹半晌,林半山叹口气,冲她招招手:“来,我教你怎么引气入体。”
林半山其实挺烦的,他是见过赢清一怎么教人引气入体的,有一个算一个在林半山看来都只能用“教不灵”来形容。所以林半山作好了准备,暗暗跟自己说千万好脾气,别把小师妹吓哭,回头没法跟他师父交待,要知道,他师父是最喜欢软软的小姑娘,会哭会撒娇的更要命。
但……
“你感应到灵气了?”
“是啊,不对吗?”
大眼瞪小眼,最后,一个心里想“难道是我格外会教”,一个心里想“难道我是天才”。
于是教的畅快,学的暗爽,深厚的同门之谊就是这样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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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为鸡汤误,后来反鸡汤,最后豁然开朗。
鸡汤里既有可慰藉人心的真实,也有虚伪的谎言。就像一样,虚构的故事里,也偶尔会反应出一部分真实的人性。
决定给喜剧妹加冕新冠——鸡汤姐!
第三章 无情()
说起来,林半山并非天生高冷,人人看他觉得不好接近,一则因为他修法缘故,二则实在是他于修行之上天资非同寻常,无应山门下除余西江和赢清一,真没谁受得住不被他打击,是以,林半山习惯与人保持距离。大道无边,人生有限,何不如把有限的人生,投进无边的大道里去,须知大道辜负天资出众之辈,尤其是在他同时还肯付出努力与汗水之后。
不过现在却是一个说得明白,一个听得会意,没有什么比这样的交谈更令人愉快,从来认定自己不擅言谈的林半山忽发现,或许从前只是不投机。有句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嗯,定只是不投机而已。
等到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饭时,两人就跟认识几十年的老朋友一样,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不带一丝暧昧。事实上,越是这种不带暧昧,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情谊,越令人如干渴至极时忽饮甘霖,只有四个字能形容这种感觉——大快人心。
有大快的人心,自也有不快的人心,无应山下余西江他们三个真传除外,另有二十三名弟子,加上新来的四个,共二十七人,这二十七人将争余下三个真传弟子名额,九中选一。眼看着秦景一进来,就得被元昊真君留下单独说话,还得真传弟子里修为最强横的林半山青眼,轻而易举的便触犯到很多人的利益。
中午在食堂有林半山跟她勾肩搭背,连看也没人敢多看一眼,等林半山和秦景一分开,就有人冷言冷语,却不直说只指桑骂槐满嘴嘲讽。又是自甘下贱,又是勾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但是,人都没料到,秦景就好像压根没听明白一样,奇怪地看说话的几个人一眼,就沿着小路往竹里走。
“倒是会装傻,都说得这么明白,还没听出来是在说她,怎么可能。”叶曼白魏志和两人是与林半山赢清一同时拜入无应山门下,那时普通弟子少,真传弟子更是只有余西江一个。他们奔头大,当然心也更大,只说当年一行四人,另两人早已是真传弟子,就够他们内心不忿的。
这两人或许是同病相怜,又或许是有共同厌恶的对象,他们倒比别人关系更好些:“林半山向来端着,没准就喜欢这样能装的。”
“也是,一个会端一个能装,可不就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叶曼白心里的不忿比魏志和要多得多,这是缘于她当年曾向林半山表明心意,但林半山用看脚底污泥一般的眼神看着她,并冷言冷语拒绝。对叶曼白来说,这无疑是种污辱,她素来自持相貌风采,那日却狼狈得像挣扎在污泥里的落毛凤凰。
在他们旁边被触犯既得利益者,不管平时是厚道是君子,此时也静悄无声,谁能没点心气呢。只是再有心气,遇上秦景这样反射弧巨长的,也只能有气自己憋着,因为慢半拍,秦景从不参与八卦,因为人家说半天,她要过好久才能反应过来在说谁,因为背后道人长短这种事向来就是不好指名道姓的。秦景很自知,所以她自发自动和八卦界拉开距离,免得人家要说得口沫横飞,她在旁边云山雾罩,真不是不爱八卦,听不出来是谁家八卦真的很挠心啊!
元昊真君:小徒弟就是这么性量恢弘胸襟过人,老夫果然深具慧眼,要得要得。
其实,她就是没反应过来是在说她而已,等她反应过来黄花菜都已凉透,她就是想跟人计较也都事过境迁。最多,她也就暗里骂回去,不成还能怎么样,上前去再把事挑开,初来乍到真不带这么搅风搅雨的。
接下来几天的动静,再迟钝的人也得有反应,众人都远着她,比远着林半山还差着三分惧七分敬。她只是反应慢点,事还是能想清楚的,新人一来就抢了前辈的风头,这么一想她倒觉得人家疏远她在情理之中。搁她也不喜欢有个特别得老板青眼的新员工在自己手下晃悠,又扎眼又扎手,讨厌都讨厌死了,于是渐渐地她和林半山凑一块成了“没人理自己玩二人组”,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来无应山的次月,元昊真君就带着她年轻一代翘楚的二徒弟林半山出门,前去参加每六十一甲子才举行一届的天策大会。林半山一走,秦景就自然得去找赢清一传授修行之法,这下可算是落到一群虎视眈眈的虎窝里了。
“师妹少见,怎么今日也会来赢师兄这里。”说话的是孙逸兴,看着面上带笑,似还有几分亲热的味道,但那语态怎么听都叫人心里不舒坦,且这话明摆着就是在指秦景看不上赢清一,所以从不来请教。
正在整理玉简的赢清一抬头扫一眼孙逸兴,又看向秦景,他也笑看秦景,却是等着看秦景怎么反应。不徇是他,满殿阁的人都看着秦景,等着看她怎么应对呢,这其中有恶意有善意,也有无善无恶冷眼旁观的。而秦景嘛,招招手坐下,冲赢清一回个笑脸,又看孙逸兴:“孙师兄,早上在食堂,你不还坐我旁边那桌吗?”
搁下玉简,赢清一笑意加深,不等孙逸兴再说什么,作为负责教导弟子们修行的真传弟子,他不能坐视殿阁上乱起来:“好了,都坐下,今日讲清心咒,已会的打坐入定,尚不会的注意听。”
“是,赢师兄。”赢清一因为经常和普通弟子们在一起,因此没格外像叫大师兄二师兄那样,而是称他赢师兄以示亲近。
赢清一授课不同于林半山,林半山更像是在跟秦景探讨修炼上的得与失,而赢清一则是把如何去理解,到如何去修习,再到实践中怎么使用,以及相同类别的功法都一一告知,使人很快就对修法有个全面的认知。不能说谁优谁劣,赢清一旨在全局并进,而林半山则专传授怎么攻克各种修行上难关,秦景颇觉受益,在她看来,二师兄三师兄完全可以相辅相成,一个系统教学,一个告诉你怎么考高分。
讲完清心咒,赢清一就让他们自行修习,不时对提问的弟子解答一二,到秦景这里,赢清一左看看右看看,最终对秦景旁边的谢宣说:“谢师弟,你把道传与秦师妹讲一讲。”
谢宣已经是赢清一能找到的,目前来说最适合带一带秦景的了,与秦景一同来无应山,不同于其他人,谢宣其人分外雍容雅度,听闻在凡世乃是累世士族之家出身,骨子里清傲自持。这样的人,压根不屑于暗里给秦景使绊子,把林半山特地托他加以照料的秦景交给他,赢清一自能放心。
果然,谢宣只是起身施礼,便答应下来,一字一句讲得十分详尽,既有道传本身的,又有他的加以理解。赢清一颔首,他就喜欢这样的,有规矩懂进退,实在是赢清一自己出身修仙大族,对豁达疏阔的谢宣自然多几分看重。见谢宣讲得尽心,赢清一就没再盯着这边,殿阁中二十几人,他不可能时时看着哪一个。
好在谢宣是值得托付的,而且秦景在人和事上慢半拍,可在修行上却反应很快,结果就像林半山一样,两人到后来渐渐成了讨论。谢宣对道传的理解深刻入骨,而秦景思路广得跟宇宙好有一比:“师妹说得不错,天道无所谓有情无情,它对世间万物同等视之,蝼蚁或人或鸟兽并无区别,乍看既存大爱也是无情,实则天道与情之一字并无干系。”
“因为情只存乎人心,只人心才有偏爱与厌恶。”
“那么道传说至圣无情,是否也是如此……”谢宣恍然间似有了悟,顿时收声,半晌后才接着开口说,“道传中讲圣人还有一句话,至圣无情,惟公也,王者有情,不独也,此道凡之别。原以为是说圣人有为天下存公心,王者为国朝无私情,现在想来应该是说圣人和王者的区别就是修道者与凡人的区别。”
“什么区别?”凑过来问的还是与秦景一同入无应山的,正是那天被她灌下一碗鸡汤的小孩,小孩名叫王颖初。
“无情有情的区别。”于是两个人的探讨里又加进来个爱喝鸡汤的小孩。
没多久,一同来的何载春也掺过来一嘴,搁其他弟子看,这四个新人就像他们从前刚来时一样,抱成了团,倒不算稀奇。稀奇的是,居然会把秦景也加进去,遂有人暗动心思,秦景不与人来往才没法动她,秦景与人来往了,那就必能找到办法。
有人暗里接触谢宣,可谢宣其人要来他都明着来,暗里下绊子这种事,既不好看也没意思,对谢宣而言,暗里挖坑哪有当面把人脸掀破来得快意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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