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少英终于怒了,握缰绳的手应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他实在是有些是想骂娘了。
莫仲卿于见着二人身后再次揉了揉鼻子,刚想吭声却见叶千雪换来身后的一名副官道:“这位莫少侠和他的朋友准备先行离去,你再拨给他们每人两匹战马,送他们走。”
那副官一怔,他不是没听见自己小姐和这莫少英的对话,可小姐这命令……
叶千雪道:“怎么,我说的不够清楚?”
副官面色一肃,当即叫来一干紫云骑拦住莫少英的去路,随后又将卓于晴和白素衣叫来,当着四人的面道:“我家小姐主意已定便。”
莫仲卿道:“这…”
莫少英截口道:“三师弟不要说了,莫要拿容让当犯贱。”
这话喊得够高,仿佛便是说给叶千雪听的,可她只作未曾听见,远远领着大批人马潇潇洒洒地去了。
半晌过后,空旷的地上只剩四人四马空留满地残印,那莫少英望着地上凌乱的脚印没有做声,莫仲卿皱着眉头道:“二师兄,你就这样放心让叶小姐走?前方很有可能还有埋伏。”
卓于晴道:“不错,看到前面那两座相连的山了吗,叶家丫头将紫云骑领入山地,这样一来倒是利于藏身,不怕骑兵再次追击,但若有人提前守在那里就遭了。”
莫仲卿道:“那高公公方才似乎也没有跟随姜侯成一同追击,以他的修为若追了纵使没能追上大军,追截小半数紫云骑怕是话下。”
白素衣蹙眉接着道:“所以高公公很有可能就在前方。”
莫少英瞧着三人担忧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我都知道,而且我敢打赌那蠢女人也知道。”
莫仲卿一惊,忽然明过来道:“你认为她是故意激我们走的?”
莫少英冷哼:“她当然是故意的,不仅故意还他娘的自作聪明,她以为只要自己够'显眼',引那高老贼穷追不舍,就能保护我们和隐瞒王将军孤身北上的行踪。”
莫仲卿,白,卓三人不是蠢人,听到这里,细细一想便知莫少英在说什么了。
原来,黎明时分当莫少英见叶千雪悄声送走了王将军便意识到了什么,方才佯装发怒,也是做给她瞧的,这种“将计就计”外人瞧不出来,又何尝不是另一种默契。
莫仲卿摸了摸鼻子,道:“看来二师兄是真的未气着。”
“放屁”
那莫少英大骂一句看了看卓于晴与白素衣似笑非笑的眼神忽然撇了撇嘴顿住不骂了,也不知是因为二女在侧顾及形象不好破口大骂,还是因为被人瞧破了心思,索性也不去欲盖弥彰了。
莫仲卿笑了笑,道:“那么,我们现在远远吊在后头?若是背后来敌我们也好通风报信。”
莫少英笑了笑,“不用,我们不作斥候,我们做奇兵。”
白素衣:“奇兵?”
莫少英道:“对,我们上山!”
第一百二十五章 螳螂欲捕蝉 二()
此时天色泛白,已是正卯时分。
叶千雪领着千人紫云骑缓缓走在两山之间的谷道上。
她身后的紫云骑仍保持着阵列,人人下马步行腰杆挺如标枪,但这些并不能掩饰那面上愈来愈浓的倦色。
叶千雪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正因为知道所以才选了这条谷道,只要通过这里藏入山林,便能延缓身后骑兵的追击,若再能侥幸过了山林更能安然无恙地离开雍州地界。
只是这条谷道更有可能通向黄泉,她如何不知这条谷道乃是最佳的伏击地点。
可她已别无选择,他们携带的军粮所剩无几,他们也早已人困马乏,而比起领着他们去冲破重重关隘,这条山路就显得可爱的多了。
更何况她必须将京城中发生的变故如实而地禀明父亲,所以与其东躲西藏,不如大张旗鼓地向襄州行军,如此一来,也好让王将军北上的路途更为隐秘些,当然、还有莫少英和他那些朋友。
想起了他,叶千雪不禁笑了起来,暗暗寻思着:“但愿自己没有选错,但愿老天能给我一个希望。”
一缕微光透进了谷内,那是天将破晓的曙光。
曙光过后便是一轮红日。叶千雪不知看过多少次初升的太阳,但唯独这次却叫她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喜悦与希望,仿佛老天真的有所回应。
只不过她的笑容很快便再次凝固在了脸上,就连初升的艳阳也瞬间失去了色泽。
她看到了一队迎面走来,约有百人的骑兵卫队,而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方的赫然是那高公公。
叶千雪看到了他没有动,可身后的紫云骑已是人人面色一变,纷纷翻身上马,凝神戒备。
那高公公见状坐在马上倒也不急着进攻,而是策马徐行,直到与叶千雪相差仅有百步之距方才停下,将挂在马腿两边的两大包染血的布包丢在了地上。
布包一经散落,骨碌碌地滚出一堆血肉粘连的头颅,粗略数数,约有十四五颗之多。而这些人的双眼无一不是怒目圆瞪,死不瞑目,显见他们在被人割下头颅的一刹那,一定满腔愤懑无处宣泄。
“本公公杀他们这些斥候不容易,也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但可惜的是,不论生前多么英勇,这一旦身死就只能任人随意揉捏了。”
说着,那高公公翻身下马,一脚猛地踩在了最近的一颗头颅,只听“咔嚓”一声裂响,那颗紫云骑将士的头颅便如熟透的西瓜般被踏得稀烂,立时红白飞溅,惨不忍睹。
叶千雪眸子猛地一跳,又听那高公公假惺惺地道:“诶呀,诶呀,真是不好意思,本公公实在不是有意为之,不过弄脏了本公公的爱靴和宫袍,这些死鬼也值咯。”
说着,竟是阴笑着一踩再踩,接二连三,犹如踩踏蹴鞠般将颗颗头颅踩得四分五裂,又碾成了血粉,这实在极致的侮辱与挑衅。
若莫少英在这里恐怕不会收其挑衅说不定还会谈笑风生,嘲弄几句,但叶千雪不是他,她甚至都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表情,她只将手中的长枪瞬间收紧。
因为在她心中就算明知是计,她也要报仇,就算明知有险,她也要叫眼前之人血溅五步。
是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千万人惧而我自独往!
而她此刻也并非一人,她身后众紫云骑早已义愤填膺,双眼殷红如血,见了这自家小姐握紧了长枪,便齐刷刷地拔出了佩剑。
一时间,千把佩剑齐出,呛啷之声犹若蛟龙悲鸣,那道道剑尖经阳光一照竟迸发出了慑人的寒光,也点燃了各人心中复仇的怒火!
“杀了他们!”
突然,那高公公尖喝出声,身形猛然爆退的同时,叶千雪已当先率马而出,身后千人紫云骑紧随其后,声势浩大直如万千奔雷。
那高公公一面退,叶千雪率众一面追,久而久之便好像高公公领着众人冲进了深谷的错觉,而他身后五十丈开外的骑兵队早已纷纷让出了身形列阵等候,在他们中央赫然是十数台袭击大理寺的车弩。
“神机营的弩车?”
叶千雪在神机营中见过这等弩车,但她非但没有畏惧,坐下白驹却冲得更快,更猛。
突然,十数只弩车车体向后纷纷猛地一震,瞬间,八排八纵六十口箭孔,纷纷射出了致命的铁矢,犹如蝗虫般一窝蜂地激射开去。
叶千雪手握长枪,枪尖瞬时凝出一点白芒,猛地上挑划出一道淡淡的“半月”竟将最先飞来的箭矢震落。
她的枪法传自其父,又得无名道人亲授真气,本身招式刚烈,大开大合,最适合冲锋陷阵,再加上那真气的辅助,更是如虎添翼,一套叶家枪法被她舞得如封似闭,密不透风,仿若犹如神助。
她身后千名紫云骑虽没有这等修为,那三尺来长的佩剑也不适合用来抵挡烈箭,但他们有铁一般的身躯,更有不屈的气势,甚至那威猛的身躯中了十七八箭,只要坐下马匹不倒便能一往无前!
四十丈!
二十丈!
不断有紫云骑在箭雨中倒下,但每一个人的倒下更坚定其他人誓死不屈的信念。
那高公公此刻退了极快,已到了己方弩阵之后,而他的那双眸子已不住地在碧色与黑色之间来回交替。
他本想用那对妖瞳盯住叶千雪,可他惊骇地发觉自己的妖瞳竟对那个丫头没有半分作用,而此刻她身后的紫云骑散发出的莫名气势更是叫人心惊肉跳,于是他咬了咬牙当先退上了山。
那些原本守在弩车旁的骑士一见高公公率先逃走,也纷纷大肆效仿,那本在操弄弩车的士卒更是扭头就跑,只不过他们的反应实在太慢,究其原因是他们的心已裂,胆已寒,腿已软,就算爬也爬不出半寸。
而此刻叶千雪已率先临近敌阵,这一次她并没有手下留情,枪尖带起一抹湛蓝犹如虎入羊群一般冲了进去,霎时,一枪飙血、泅染白袍,再度击出已无人敢轻缨其锋!
而那身后紫云骑同样不甘示弱,提剑来杀,更有甚着,瞪着眼珠子向那山上的逃兵追去,仿佛杀红了眼。
那叶千雪扭头瞧着这等情形,当下一声呼啸,身边护卫接二连三呼啸而起,这是军中用来传递临时动向的暗,叶千雪也恨不得亲手杀了高公公,但她更知道此刻逃脱为上,既然一路冲破敌阵,当务之急便是率军撤走。
叶千雪走得极快,判断也极为准确,但是快马不到半柱香的路程,便赫然见到前方道路已被一堆高达两丈的枯枝乱石堵得严严实实。
叶千雪见着勒住白马停步不前,一颗心已跌进了谷底。
第一百二十六章 黄雀枝上观 一()
乌江踏月,四面楚歌。
那山,那人,那旗帜无一不昭示着叶千雪此刻已深陷重重绝境。
而更为糟糕的是方才一番绝地冲锋,已耗光了紫云骑战马仅存的战力,有数百匹神骏已伸出舌头淌着口水任由主人拉扯也绝不再挪动半步,更甚至已有“口吐白沫”侧翻在地的,这是极度虚脱的表现。
而人呢?
叶千雪不敢去转身去瞧身后众将士的表情,想来一定很悲凉,很灰败,更有一种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的愤慨。
称不败神话的叶家紫云骑此刻已如丧家之犬,瓮中的鱼鳖,人人面露沮丧,士气已跌破了冰点。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她自己这个不称职的“领军”。
是自己心气急躁,星夜兼程硬将他们带到了京城,又存着相当大的侥幸,在明知这条谷道有可能步入黄泉的前提下仍大张旗鼓的行军。
虽然这样有一部分是为隐藏王将军让他更为安逸的北上,是属于大义,是该做的,但扪心自问,她难道没有一点私心作祟?
有的。
岂止是有,细细想来从将这千名紫云骑将士带离王府的那一刻起,她已偏离了父亲的教诲。
“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自作聪明,又怎会陷入如此绝境。”
叶千雪在极力自责。
她甚至觉得这种愧对与过错唯有鲜血才可以洗刷。
“咚,咚,咚……”
远远传来地隆隆敲击声犹若擂鼓,仿佛是一位身高十丈的巨人正踩着咄咄逼人的节拍缓缓逼近。
叶千雪不用回头就知这是用铁剑不断击打盾牌所发出的敲击声,而能达到这等效果,那来者必定数以千计。
果然,当她策马来到大军阵尾时,便见那百丈之外旌旗蔽日,展展旌旗之下是密压压的人群方阵。
方阵之中人人身着叶家统一制式的轻甲,他们左手持盾,右手持剑正不断敲击着盾身,那整齐划一的敲击动作与步伐不仅比战鼓更响,也比战鼓来得更有威势。
咚,咚,咚……
“停!”
突然,只见那立于方阵之前的高公公突然大手一挥,后方一士卒厉声喊停,那三五千人的方阵立刻鸦雀无声,当真令行禁止,绝无一人出错。
那高公公策马走上前来,大声道:“这两面山崖上是我朝北衙禁军的劲弩,在我身后是南衙禁军的热血男儿,而在你身后……呵呵呵,本公公劝你还是不要负隅顽抗,立刻下马受降,如此,本公公大可既往不咎说话依然作数,你身后那些紫云骑将士也均能留得性命。”
叶千雪知道这高德顺说得很对,不论是天时地利与人和,自己都处于劣势,若两军交战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她并没有回话,就连瞧也没正眼瞧他一眼。
她只唤来了近旁的传令官道:“鸣角,一长三短。”
那传令官惊住。
他知道叶家紫云骑中向来命令向来都以不同的呼哨声在暗中传递,若正用到明面上谁都可以听见的角,那就只有两种信,要么进攻,要么撤退,但这“两短一长”却并不常用,因为它一旦吹起便是要大家四散逃命去!
“这,小姐……”
那传令官在犹豫,可下一刻他已抽出的角,因为他看到了自家小姐突然淡淡地望着他。
他当然不怕死,而却从小姐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坚毅,更何况紫云骑向来军令如山,小姐是将,自己是兵,小姐是主,自己便该依附听命。
“呜,呜,呜——!”
角声苍凉而凄清,众将士的脸色愕然而扭曲,但旋即就见传令官一马当先离群而去,退至那枯枝乱石旁双手竟开始有条不紊的攀爬。
他这个举动引来多人的注目,然后便有第二个跟了上去,第三个,第四个,一时间,那披伤挂彩,尚余八百余人紫云骑已如潮水一般四散而开却又有条不紊地撤退。
是的,叶千雪知道久经熬炼的将士即便是逃跑也不会像普通士兵那样亡命奔逃,他们每一个都知道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若算准没有机会便会不遗余力地给同袍制造机会。
叶千雪相信他们定能逃出大半!
那一直安坐在马背上的高公公一张脸忽然变了颜色,他实难相信这个叶家的鬼丫头竟不顾其父亲打下来的一世威名,叫那称不败神话的紫云骑集体溃逃。
只瞧他瞪圆了眼珠子,嘶吼道:“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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