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仲卿一边轻轻按揉叮当小腿,一边劝慰道:“这膝盖肿成这样了还说自己没用?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路上没人袭击你?”
叮当一顿,支支吾吾道:“其实、叮当在一个人在马车上好害怕,看你和姐姐一直没有回来就来找你们,起初顺着你去的方向找,可是没有头绪,后来听到这里数声轰然作响,就跑来了。对了,素衣姐姐被那大叔抓去了?叮当真没用最后还昏过去了……”
这叮当说着语意渐渐哽咽,莫仲卿尽管亦是感同身受,心急万分,可脸上却佯装笑容,宽慰道:“没事,那蒙面人虽然跑了,但是我有线索,这就去将素衣找回来!”
尽管莫仲卿心中仍存许多疑问,但这话却不是作假,怀中叮当听着忽然欣慰地笑了起来,只是似乎有些勉强,有些内疚,仿佛一个人已明知到结果如何却偏偏不能说出口一般。
显然,叮当从始至终都知道些什么的,只是她不能说,也正是这份“不能说”让她对莫仲卿白素衣二人的内疚之感与日俱增。
第五十八章 花海生明月 上()
飞蛾扑火总是常见,那可有见过飞蝶扑火?答案显而易见,自然是没有的、因为蝴蝶总是在充满亮光的白天出现。
惜花山庄花木扶疏,周遭暗香浮动,明艳缱绻的花卉丛中一只紫斑黑蝶轻驻其上。紫蝶停留片刻似乎觉察到某种令其着迷的芬芳,放弃了足下茶花,转而朝着山庄内院盈盈飞去。
它穿过朱梁碧瓦,绕过想要捉它的女婢,飞过那无视自己的侍卫,终于停驻在了一扇木格纸窗上。木窗窗柩精致典约,漆光几可鉴人。就连其上的窗纸也被擦拭得一层不染。显见,这间屋子若不是庄内主人亲住,便是用来接待贵客之用。
片刻、紫蝶攀附于纸窗木格上,仿佛再也耐不住房间内的香气,开始‘啪嗒啪嗒’拍打着纸张似要破窗而入。
也就在此时、但听‘啵’地破空声响,紫蝶便被击落在木窗对面的花圃里,临落下时、身上还插着小半截燃着的熏香。自然,这小小的举动没有被旁人发现,就连那庄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暗卫也无从察觉。
“来人,将这株香重新燃上。”
说话的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声音温文尔雅,语调七分柔和中带着三分不容置疑的威势。若是久在朝野上厮混的人一听这语调便知此人定是常年位居高位,说话自然有股经年累月的威仪与气度。
观其人服饰,一身黄缎敞袍,上绣流纹花饰,腰间金边玉带之下挂有一块龙雕凤佩。此人半坐在床边,木床是上好的楠木细琢而成,其上挂有一帘粉白云帐,帐中锦被之中躺着一位面容娟秀色泽苍白的女子。女子散发而眠,额间一缕白发异常显眼,其下延颈秀项、肩若削成,匀称的锁骨下那一抹亭亭玉立恰好为被褥遮掩。
良久、男子暗暗叹了口气,对着一旁女婢轻声吩咐道:“好好照顾她。”这般吩咐完前脚刚走,跟着便听床上嘤咛一声,男子急急转身面露喜色安静待其转醒,同时不忘迅速挥手赶走一旁的女婢。
床上女子双眸微睁,将左手徐徐探出被窝,轻抚了抚额头半边,怔忪道:“我这是在哪里。”
男子温和一笑,答曰:“惜花山庄!”
女子一听立刻想到了什么,惊顾欲起却发现浑身绵软无力,不禁睁大眼来望,这才发现眼前男子分明是自己认得的,这人不仅是名动江湖的慕惜花,还是代天子巡狩的巡按使,更是先前嵩阳县中自己的救命恩人——定安王世子慕容流苏。
这一连串的身份与头衔令白素衣感到莫名不安,她看了看慕容流苏一脸笑意,反观自己这才察觉出身上白衣已被替换,心下一急却听慕容流苏戏谑道:“如果衣服是我换的呢?”
白素衣一听两耳嗡嗡作响,好在慕容流苏见好就收道:“逗你的,衣服是婢女所换,我又怎会唐突了女侠呢。”
这慕容流苏将“女侠”二字特意拖得老长,仿佛怕白素衣听不懂般。素衣知道自己是睡他的床,穿他的衣,要他的婢女伺候,故此也只能深深受着这份调侃之气,慕容流苏见着洒然一笑:“还请安心,不用像防狼一样防着我,我若是那般猴急,你现在早就是我的人了。”这言下之意白素衣自然明白,嘴上不答本想装着不去理睬,可红到脖颈的羞涩却出卖了她。
白素衣拾掇拾掇有些凌乱的心思,虚弱道:“是你救了我?”
慕容流苏摇了摇头,正色:“这次并不是我救了你,而是莫护卫,他从发现灾民尸体的渔村出发一路带队顺着江水向下游,灾民尸体倒是没捡着几具,谁想倒是捞上一条美人鱼来。”
这般调戏的口吻令白素衣不知如何应话,慕容流苏见着忽然神秘兮兮地道:“你知道么?与你一同昏倒在岸边的还有另一名男子,可他就没你这么幸运了。”
这话听的白素衣莫名一阵心惊,慕容流苏瞧着她,笑道:“放心,不是你那心上人莫仲卿,是另一名汉子。”
白素衣勉强笑了笑,她自然想到了是谁,虽然自悬崖摔落后便一度昏迷,但之前的事情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修为强悍如斯的他也会遭遇不测么?
白素衣显然不愿相信,不由问道:“他死了?”
慕容流苏点了点头,面色忽而凝重道:“不但死了,抱着你的也只剩半截身子,腹部以下肠穿肚烂,似乎被江中什么东西生生吞去了下半身。”
白素衣脸色一白,她并不知道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但听着慕容流苏的描述显见一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而那人为什么这么拼命护着自己?莫仲卿和叮当他们呢?
一时间,白素衣心中乱糟糟的,焦急之情溢于言表,慕容流苏瞧着她,略略一想便出口道:“我的人并没发现他的尸首,莫护卫也参与的。”
白素衣道:“那莫护卫人呢?”
慕容流苏闻言,嘴唇翘得高,忽道:“你不相信我?”
白素衣道:“不是,我只是……”
慕容流苏截住她的解释,慢声道:“走了,同我未过门的妻子叶千雪去江南办一些事情,所以现下由我看护你,不满意?”
当然不满意。
白素衣心里如是去想,口中却不能直言,整了整思绪,又道:“那慕容公子有没有他们二人的下落?”
慕容流苏迟疑道:“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从莫护卫发现你到今天已过六天,你们是在哪里失散的,期间又发生了什么?最后你们原定是要往哪里去?”
这一连串问话令白素衣定了定心神,就将自己三人被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劫道,到自己不慎落水之事一一复述了出来,而那名汉子的真实身份却是只字未提,因为这已成了一件秘密,只有自己才能知道的秘密。
这般简短叙述下,慕容流苏听得眉头直皱,好一会儿才言道:“还好有惊无险,那批黑衣人来历我自会帮白姑娘去查查,至于现下暂且好生休养,你身上多处瘀伤不说,肋骨还断了一根,现下最不宜走动,江南太素坊我会差人替你传个口信,看莫公子是否已先行到了那处。”
白素衣心下稍安,点头颔首道:“如此有劳慕容公子了。”
这时日随着山庄内落英的增多而逝去,白素衣的面色却是一天比一天红润光泽了起来。也难怪,吃的是那山鸡炖参根,芝片炒青丝,穿的是那蚕丝锦服,羽衣霓裳,这还便罢了,竟然连穿衣沐浴到吃饭睡觉都有婢女从旁伺候着。
白素衣自小生活在太素内坊哪里受过这等厚遇,又如何不去受宠若惊?心下那慕容流苏对自己委实好得有些过分,他到底又想怎样?
不过好在慕容流苏好像并不想怎样,连日来造访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头一遭带来各色布匹说天气转凉白姑娘喜欢什么就现做什么。第二次送来各种书卷棋盘玩物以及从庄内四处摘来的各色花卉,说白姑娘养病期间若是觉得无趣便可用这些打发时日。
这第三次慕容流苏只送来一名丫鬟,丫鬟叫做绿萼,长得眉清目秀姿色宜人,若是放在别个小县城里端也是一名,然而在这惜花山庄中倒也多见。
不过她既能被慕容流苏钦点为白素衣的贴身丫鬟那自然有其过人的长处,除了眼明手快和一张讨人的小嘴外,一手推拿之术更是妙到毫颠,这不、现下白素衣每每沐浴之际这丫鬟绿萼都尽心服侍。
第五十九章 花海生明月 下()
屋子面积不大,周遭四闭也只留一扇半侧的天窗用来透气,其内水汽氤氲,十二侍女屏风恰到好处的将屋门与其后的水池隔了开来,透过其间水气腾腾的表面依稀可见不论是池底还是边缘皆是用上好的云石堆砌而就。
这鹅卵澡池原本可以容纳数人同洗,不过现下也仅仅有白素衣与绿萼这主仆二人在侧。绿萼一边轻按着白素衣香肩一边甜甜地笑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似姐妹一般。
“我说啊,白姑娘,你怎么保养的,没看出来,这瘀伤好了之后,肌肤竟能如此光滑如缎,好生艳羡,也难怪……”
这妮子说到这处却顿住不说,一个劲地偷笑。
白素衣当然知道她在笑什么,故意板着脸道:“去,就你嘴甜,我们习武之人,哪会讲究这么多。”
绿萼道:“习武啊,怪不得,绿萼不会武艺,就只会一些推拿的粗劣本事,若是以后有人欺负绿萼,白姑娘一定要挺身相助的!”
白素衣道:“嗯。”
“那我们可算亲密无间。”
“那是自然。”
白素衣这般不假思索地应着却不防绿萼双手掂起指尖冷不丁地从自己双肩向下略略一滑,触及一抹柔软后又飞快躲于水池一角,看着惊转过身,一脸错愕的白素衣吃吃发笑,一脸意犹未尽。
白素衣微红双脸道:“我们不是约法三章了么。”
绿萼贼笑道:“哎哟,什么约法不三章的,我们做丫鬟的哪里懂这些圈圈道道,况且奴婢就碰了一下嘛,还是只准男人碰啊?”
“死妮子。”
言犹未了却不料白素衣忽至身前,一把抓住绿萼臂膀作势要打。
绿萼见着连忙笑着讨饶道:“好姐姐,疼,奴婢知错了。”
然而这嘴上这般求饶,手下却仍不老实,一而再再而三,三番四次上下其手,击得池内水花纷溅,雾气纷绕难聚。白素衣自也不甘示弱,只是比起胆大的绿萼自也没少吃亏。
二女嬉闹一阵,渐渐乏了,绿萼的笑容逐渐淡了几分,忽道:“白姑娘你觉得慕容公子怎么样?”
白素衣一愣,心思透亮的她又怎不知绿萼在问些什么,可她早已心属莫仲卿,只得含糊其辞地道:“什么怎么样?”
绿萼轻轻皱眉道:“装傻!哼,全山庄的人都看得出来,庄主对你似是比少夫人还好,我要是遇到这样的就嫁了。”
白素衣轻轻掐了一下绿萼:“别胡说,我和慕容公子不可能的,况且公子他已有婚约在身。”
绿萼嗤之以鼻道:“怕什么,我告诉你那叶千雪可是个座冰山,两人一直也不对路,我有好几次爬在窗外瞧那两人一起吃饭一句话都不说,期间公子给她夹菜,她只是点了点头显得分外生疏,你说夫妻哪里有这样的。”
白素衣略一思忖,道:“你懂什么,这叫相敬如宾,那叶千雪不是和公子青梅竹马么?慢说两人从小长大时常见面,就算夫妻时间一久,这平淡如水的日子才是分外真切。”
绿萼干笑两声,轻捂小口故作色道:“相敬如宾,我看庄主与少夫人真是相敬如冰,冰水的冰。”
白素衣素指轻轻一弹绿萼额头,“胡说,小心他俩听到,打你板子。”
绿萼道:“哪能呢,庄主人可好了,至于少夫人此刻也庄上,我告诉你啊,这里原本是少夫人独用的,而这水啊可是公子亲自吩咐仆人每天从这山上担下来的,又加了几付活血化瘀的药材在里头,所以你的瘀伤才恢复得那么好。”
白素衣好一会儿才答话道:“总之我与你家公子不可能的。”
绿萼一脸诧异道:“难道白姑娘有心上人了?”
白素衣轻轻点头,绿萼讶然道:“哎?那庄主知道么?”
“自然是知道的。”
绿萼点头,却道:“即使这样公子也不曾放弃,足见对姑娘是痴心一片。”
白素衣听着绿萼的歪理不禁小声啐了一口、笑道:“你这般护着他,干脆你嫁他做小妾得了。”
绿萼闻言脸上哀色一闪而过:“公子眼光独到,绿萼只怕没这个福分。”
白素衣并不知如何作答干脆闭口不接话茬儿,而绿萼也没了下文,一时间,倒让清水乱波成了池水唯一的旋律。
……
晚秋山茶色正浓,姹紫嫣红迎娇羞。
时逢九月,岁数金秋,山庄内开得争艳的便是这一隅茶花丛。晨逢白露、清澈通透,而比之更加无暇的却是露水下的花蕊。
此时,花蕊香气四溢遇风即散,倒不是香气不够香,而这风是那花丛中曼舞的剑气所致。遥看百花丛中,一女子鬓角乌黑白衣胜雪,双手各持一柄青剑在晨风中剑舞游龙。
观其姿、若流风溯回雪;观其势、若山岗迎秋霜。这一来二去剑气如虹,当真是皎若花海生明月,动如晓凤戏云端。
一曲剑器舞罢,女子微微拭汗之际,一只突如其来的手却恰到好处地递上了一方手帕,方帕通体皆白,只在一角绣有一株三叶兰花。
女子稍稍一愣,堪堪接过来帕,轻道:“多谢慕容公子。”
慕容流苏笑逐颜开道:“曾闻太素坊弟子舞姿卓越,余恨不能亲逢,今见白姑娘剑器,方知这世上有如此柔美的舞,如此犀利的剑!白姑娘的剑技刚柔并济,想来已尽得卓坊主真传!”
白素衣听得一阵,语意平缓道:“慕容公子谬赞了,坊主攻于诗画精于琴技,满腹书辞博通百家,我所学不过坊主拿来强身健体之用,不过九牛一毛算不上尽得真传。”
慕容流苏温文一笑:“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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