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少英没有说话,冷冷看着唐尧走了出去,看着两人拥抱了在一起,彼此脉脉含情,犹如恋人般偎依,又看着唐尧缓缓抚上柳絮儿的脸颊,弓指撩拨由鼻翼轻轻滑落,跟着只见柳絮儿面色骤然一变,鼻尖陡然流出两行鼻血,呼吸也立马急促了起来。
是剧毒。
剧毒当然抹在唐尧的手指上,他终究还是不肯放过她。
这一切岂非理所当然,难道柳絮儿就是个傻女人么?
柳絮儿不傻,只是将眼中的希冀之色换成了浓浓的失落,她似乎只是想赌一赌,可显然这代价已然够高。
“为什么”
“对不起”
“师兄。”
“对不起”
唐尧脸上的表情麻木,既没有拿出解药也不曾施救,只是默默地看着柳絮儿面目逐渐扭曲发紫,听着她喉咙间发出犹如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可他还是一直轻轻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他既能如此狠心绝情又到底在“对不起”什么?
莫少英没有说话,柳絮儿就想说些什么也开不了口,她只有微微一笑,轻轻地按动了身旁不起眼的浮板机关。
“咔嗒”
一声轻响过后,主密室内忽然连接不断的响起各种机括之声。唐尧看着主密室中排排书架上猛然冒起了徐徐黑烟,转瞬之间便生成了火焰,绝望的火焰。
得不到的东西不如亲手毁掉。
柳絮儿按动了摧毁整座和悦楼的机关,岂非早就想如此?
不过唐尧脸上也没有半分惊讶,看着逐渐旺盛的火焰也未立即离去,而是看着柳絮儿断了气,这才默默地将她抛进了火堆之中。
旋即,火势更猛了些。
莫少英叹了口气,道:“她总算对你不错,你却不该这么对她。”
唐尧从容转身,嘎声道:“是的,可若不是你,她一定会一直不错!所以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你的错!”
莫少英没有说话,他已不知该说什么好。
唐尧却不打算放过他,而此时牢笼之上的屋子已被墙体隔成了两间,只见唐尧从“左间”步入牢笼上方道:“你为什么不反驳,是不是觉得我可怜?是不是在笑话我?呵呵其实你比我更可怜,更可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身上的戾气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我告诉你,那夜我亲眼瞧见你杀死慕容青时,就觉得你一定会比我更不幸!”
莫少英沉默,可双拳也渐渐紧握,这个唐尧虽然话语尖酸刻薄,但却一针见血。
不错,自己只会带来不幸。
唐尧慢慢蹲了下来,俯视着下方牢笼中坐在红绸床上的莫少英,见他目无表情,面上毫无喜怒之色,不禁神情越发得意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表面故作镇定心里却害怕极了,你也不用期待今夜会有人来救你,因为这个密室外人是根本找不到着的!哈哈尝过大火烧身的滋味儿么?我真想亲耳听听。”
莫少英平静道:“你若再不走,我保证等到大火烧进来先死的一定不是我。”
唐尧面色一怒,忽又冷笑三声,刚想讥诮两句就见莫少英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孔骤然大变,目光望着自己的身后,惊疑不定道:“柳姑娘!?”
唐尧身子一僵,面色难看道:“你在骗我,她已烧成灰了!”
莫少英不理他而是直直望着唐尧身后,两眼瞪得越来越大,仿佛看到了极其恐怖的画面,整个人也缓缓从红绸床上站了起来。
他在戒备,他为什么要当着自己的面戒备。
他一定在演戏!
唐尧望着他,心中不断告诫着自己这是明摆的阴谋,可不知为何原本逐渐升温的屋内却变得异常寒冷,他明知道这是心理作用,可身子还是没来由的一颤,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难道、她真的没死?
这个想法犹如瘟疫一般在脑内蔓延,唐尧已开始犹豫,已在想该不该回头,要不要回头?突然,一阵怪异的咯吱声响起,仿佛有人生生将木板踩断拗裂。
谁踩断的?!
唐尧浑身毛骨悚然,猛然回头一望!
他看到了一块烧焦的长条木板高高翘起,下面本用铆钉钉牢相接的木板早已被大火吞噬,所以木板才会上翘,才会发出响声。
这本是一个很简单的常识。自己根本不该上当的。
唐尧面色通红,愤然转身却赫然瞧见红绸床上的莫少英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本无处可去的,也一定躲到这堵木墙的另一侧了。只是那边火势凶猛,唐尧已然过不去。
唐尧不由得怒拍墙面,大声道:“你以为躲到那边就安全了么?”
没有人出声,回答他的是半匹红绸——床上的红绸。
电光石火间、这半匹红绸突然从墙根下冒出了穿过铁条缠上了唐尧脚踝,跟着顺势一拉,唐尧整个人就重重摔在了“网”字铁条上,右手上的流渊“叮当”一声摔落,其下一只手稳稳的接住,而另一手绕过铁条猛然扼住了唐尧的脖颈,道:“你最好别乱动,否则我不保证体内戾气不会传递至你的身上。”
唐尧涨红了脸,满面扭曲道:“很好,你又成功骗过了我。”
莫少英摇了摇头,“这法子也并不高明,若你不害怕柳姑娘变做鬼来报复就一定不会成功的。”
唐尧强笑道:“笑话,我怎么害怕一个死人,这个世上也根本不会有鬼!”
莫少英点了点头:“不错,这个世上没有鬼,因为柳姑娘的鬼魂已深深潜进你的心中,否则你方才就不会一直忏悔,并且连尸身也要毁掉。”
唐尧怔住。
好一会儿似乎妥协般沉声道:“你要如何才能放开我!”
“你不知道?”
“可机关在门外,我要出去才能打开牢笼。”
莫少英牢牢掐住他的脖颈,叹了口气道:“那倒是可惜了,看来今夜你我二人都能听到某人被大火炙烤的惨叫声。放心,那个人绝对不会先是我。”
唐尧的额头在滴汗,他仿佛已感受到了热浪的炙烤,他同样也知道若再不走,即使事先专门为自己准备好的密道也会被这火势彻底烧穿。他开始绞尽脑汁搜刮肚肠,可愈想脸上的绝望之色就愈浓。莫少英自然也看清了这张充满绝望的脸孔,他的心也再次沉了下去。
唐尧并没有说谎,看来方才柳絮儿站立的门外真是打开牢笼机关的唯一所在。只是自己能相信唐尧么?莫少英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就算与之同归于尽也绝不会松手的。这也是他将九儿托付给叶千雪的目的。
浓烟包裹着大火,满室红光一片,无数条看不清的火舌正在向着内屋逼近。内屋中二人看上都很平静,只不过一个满脸阴沉可怖,一个满面坦然作笑,他们都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所以互望着彼此的眼神,猜测着对方的想法也是此刻唯一能做的乐趣。而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机括咔嗒声,莫少英一愣隐隐向浓烟中望去。
唐尧也想看,可是被莫少英紧紧扼住脖颈是绝难向后瞧,他本想问“是谁”可一想到之前种种便生生改口道:“是什么东西?”
莫少英目露疑惑道:“当然是个人。”
唐尧嗤笑道:“难道又是柳絮儿不成。”
莫少英道:“不、当然也不是她,是白眉,七杀使白眉大师。”
一席话令唐尧面目陡然生光,兴奋之色溢于言表,他并不是个相信奇迹的人,所以就连语气也变得格外惊异道:“真的是白眉大师?真的是他?”
莫少英沉声道:“看来你很高兴?”
唐尧没有回话,此刻脸上的喜悦之色岂非就是最好的答案。
莫少英沉着脸,他当然知道唐尧有理由高兴,白眉一来也就意味着有人能替他打开牢笼上的铁条,只要打开牢笼自己就能获得自由,而唐尧也算准了自己万万不会在白眉眼皮子下出手。
因为不管是想继续在万寿山潜伏下去,还是其他种种原因,他都不能当着白眉的面杀死他,除非,他有把握将二人一同杀死在这里。如此一来,在慕容恪面前倒可以推脱一二。
只是此刻流渊剑身上被抹了层不知名的绿色液体,致使自己已感应不到流渊,所以飞剑是用不成了,而更重要的是他并没有见过白眉出手,那自己又能有几成胜算?
第三百八十七章 恶之欲其死(四)()
莫少英目光闪动并没有出声,那姗姗来迟的白眉一见二人如此姿势,神情奇异地笑了笑,道:“阿弥陀佛,二位这是怎么了,竟在如此地狱之所内争得你死我活?”
唐尧抢先道:“这不能怪贪狼使,都是柳絮儿这个婊子,贱货惹得祸!她卖弄风骚想离间我二人,这才使贪狼使对我产生了些误会!”
白眉讶然道:“误会?”
“是误会!”
唐尧一口咬定,又盯着莫少英接着道:“但那贱人现在已死了,可贪狼使却并未对我放下戒备,所以这才迟迟不肯松手。”
白眉点了点头,徐徐走近道:“哦,那要贫僧如何解除二人的误会?”
唐尧道:“这也简单,只要将贪狼使先行放出来即可,而机关就在门外顶框三寸处。”
“好。”
白眉点了点头却并未向门外走去,反是来到“网”字铁条上,靠近莫少英道:“贪狼使没有话要说么?”
莫少英当然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很配合地摇了摇头,唐尧见着舒了一口气,脸上得意之色稍显跟着急急一僵,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做梦也没想到一只手印上了自己的后背,而那只手竟是白眉的!
他要做什么?
立时、突如其来的痛感令唐尧猝不及防,只听他闷哼一声,人已让白眉扫进了一旁角落之中,烧焦的木梁顺势斜倾,跟着重重地砸在了唐尧的后背上。
莫少英看着一动不动的唐尧心中震惊万分,他此刻并不感到高兴,因为他并不知道白眉因何痛下杀手,下一个目标又会不会就是自己。
而白眉似乎看穿了莫少英的意图,他微微一笑,以示安抚道:“贪狼使不必防备贫僧,这一切都是王爷预先安排好的吩咐。”
“吩咐?”
“不错。其实王爷一早就知晓破军使心怀鬼胎,屡次与贪狼使作对。然而王爷是个惜才之人,曾念他劳苦功高不与计较,却不想他胡作非为变本加厉,竟杀了褚宫北嫁祸于贪狼使,徒令王爷白白蒙受损失,不得不放弃神霄派这个潜在的助力。如此一来,王爷又怎能留得下他?”
莫少英耐心的听着,忽道:“这么说,是王爷什么都查清了?”
“都查清了,连夕月仙子的误会也一并澄清了。”
莫少英叹了口,并没有再说话,他总觉白眉一席话另有所指。而白眉呢,白眉似也不打算将事情讲得多么清楚,他已打算将他放出牢笼。而就在此处白眉刚走出屋内时,趴伏在角落一动不动的唐尧跟着一个鲤鱼打挺忽然跳将起来,甩开身上的焦木伸手一扬,就将一蓬细密的黑针如数射向白眉。
唐尧当然不指望这一片喂了毒的黑针能将白眉击毙,只巴望着能给自己争取到一点逃跑的机会,而白眉似也畏惧其上的黑芒,身子果然一让就见唐尧冲入了浓烟之中不知去向。
“为何不追?”
白眉道:“晚了。这里可是他们师兄妹的地盘,贫僧能寻到一条密道进来已属万幸,况且咱们也需尽快离开此处,不过贫僧料他还是走不远。”
莫少英道:“走不远?”
白眉应道:“不错,因为贫僧入密道时,还在上层瞧见了一个人。”
看着白眉高深莫测的笑容,莫少英眉头一皱,他有些猜到是谁了。
火舌翻卷,木板炽烈,不断碎裂激射的木片成了此刻致命的威胁。唐尧不断躲避着,跌跌撞撞前行着,他脸上被熏得发黑,也少了半片眉毛,脚底更是烫出了一串燎泡,而最致命的伤口却在背上。
那里曾被白眉打了一掌,又被焦木压上了许久,致使伤口已然焦黑崩裂,身上的红袍早已被烧得不成样子,他整个人就仿佛火海中飘荡的败叶,随时随地都有覆灭的危险。
但背上的剧痛也无时不刻不提醒着他活下去,只有努力挣扎着活下去才能报仇,这岂非就是自己最为拿手之事?他同样坚信只要能走出这个密道逃出去就一定能报仇。
是的,一定!
然而上天似乎并不给他这个机会,或者说那死去的柳絮儿阴魂不散正在作祟,一声巨大的塌陷声忽然从后方响起,调头一瞧便赫然看见了一片汪洋——火海汪洋。
此时、狭窄的密道再也禁不住大火的灼烧,来时的道路轰然崩裂,整条密道也起了连锁反应,四面夹板开始纷纷坍陷,截截破裂,消失着在无尽的火海之中,而条条喷涌火舌正不遗余力的蚕食着余下的半截甬道。
唐尧面上再次露出了惊恐之色,他猛然提气刚一用力就牵动了背上的伤口,所以他只能努力不动上半身从而拼命摆动双腿,可随之而来右脚脚底的燎泡又实在太疼,所以他又只能踮起脚努力挪步。
这姿势相当怪异,看起来好似一个跛子。
而这名跛子走得相当卖力,坚强,甚至脚步愈挪愈快,终于他拉动了尽头处的吊锁,但听一串锁链“哗啦”声响,一栋木梯便轰然一声降了下来。唐尧四脚并用爬上了木梯,他终于回到了悦和楼上层。
他双手撑地,大口喘气,好一阵才缓过气来。然而这里还不算十分安全,也知道用不了多久整座悦和楼就会被下方的火海吞噬。
可当唐尧准备抬头起身时,忽然听到了一阵轻盈而规律的脚步声,然后就见到了一双的军靴。唐尧认得这双靴子,自然也知道靴子的主人还会随身带着一杆亮银枪,他猛一抬头也果然见到立如长枪般笔直的叶千雪。
枪尖森寒,人面森寒。
叶千雪望着他还未开口就见唐尧陡然大声笑了起来。而此时此刻一个人笑得有多大声,岂非恐惧就有多深。
唐尧的确在掩饰心中的恐惧,可他不愿在这个女人面前表露出丝毫的软弱,只听他嘎声道:“郡主是来救情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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