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彦之望了一眼白素衣,白素衣当即会意,只是忆起方才听闻叶千雪叫他慕容流苏而非幕惜花,这心下一顿立刻又迟疑了起来。慕容流苏见着,好整以暇道:“白姑娘不用紧张,我真名的确叫做慕容流苏,昨夜用幕惜花这个江湖诨代替,是不想吓着姑娘。”
白素衣虽仍存疑虑,但看着莫仲卿面露焦急之色,不禁颔首接道:“是的,慕容公子昨晚救过我一命…他人还是不错的…”
祁彦之也不再推辞,当即回道:“好,如此这般就打扰慕容公子了。”
惜花山庄、地处嵩阳县东郊,朝饮日光暮浴晚霞,庄内四四方方,落于一山坡之上。蜿蜒回旋的坡道以及那寻尺高的庄墙都预示着此处不仅仅是山庄这么简单。
而惜花山庄庄如其名,除了有位惜花公子外,其庄内更是布满从普天之下搜罗而来的奇花异草,所以在这偌大山庄之中可以称得上是“夏花凋尽秋花开,一年四季不绝春。”
而这簇锦团花之中明哨暗岗不计其数,就连山庄中的仆人也说不尽这繁花似锦下暗藏多少冰冷的杀意。
山庄之中有一竹林小筑是慕容流苏夏日避暑之所。而此等清幽所在最适合疗伤不过,是以、祁彦之便在这栋竹屋中救治莫少英。
随着莲花漏转,时间悄然而过,可屋内仍没有动静,屋外叶千雪虽是站着不动可那面上焦虑之色却是一览无遗。
慕容流苏心中微微不快,靠近叶千雪轻声道:“你很在意?”
叶千雪望了望竹屋口心焉道:“他救了我。”
慕容流苏听来眉头更皱,不禁追问道:“那他为什么救你,你们又怎么认识的?认识了多久?”
这般追问下叶千雪转过头来望了望慕容流苏,却是仍是淡淡道:“用不着你慕容公子管。”
慕容流苏情知叶千雪这番态度是在暗恼自己悔婚在先,也明知她是在负气,可听着这般语气,不知怎的仍是有些火冒三丈,不禁嘎声道:“怎么管不着了?我可是你……”
言犹未了,方觉着自己有些失态,忙向周遭一瞥,见白素衣与那名叫莫仲卿的正说些什么完全没在意这边,心下缓缓一松,复又看了看冷着脸的叶千雪,平静道:“今晚丑时后花园见,你我看来有些误会。”
叶千雪只当没听见一门心思地望着竹屋,心中的所虑可想而知。
待得月露东天,星光灿布时,祁彦之终于缓缓擒开竹门,众人纷纷围上前来询问。祁彦之也只是异常疲倦般点了点头权当做了解释。如此一来,得了确切答复后在场之人俱都表情一松,莫仲卿更是情不自禁地握住白素衣的手笑出了声。
慕容流苏望了望暗自舒了口气的叶千雪,按下心中的不适,举步上前向着着祁彦之抱拳作揖道:“祁先生当真是杏林妙手、既然莫公子已无大碍那么各位可随流苏前往前厅用餐一尽地主之谊,至于先生带来的一众太素内坊弟子我已唤人安排妥当,现下应是各自歇下了。”
祁彦之亦不推辞道:“如此、多谢慕容公子厚待。”
餐桌之上,众人互敬宾主之礼,兼又重新介绍了下各自的身份来历,几番推杯换盏下、气氛便渐渐热络了起来。
祁彦之随口吃了些清淡素食,便放下碗筷,就将救治莫少英的细节与众人说了一遍。
原来这祁彦之将莫少英带进竹屋后,发现莫少英的伤口虽非那鬼魂所述一般凶险,剑身也未戳中心脏,可却损伤了心府脉络。加之久拖之下生机已是微乎其微,只能将那鬼魂身上的煞气引入莫少英本身经脉之中,化其百年修为辅以灵药,襄助莫少英的身体自行修复。
祁彦之用“封魂针”将那鬼灵神识打散,留下精纯的煞气滋养受损的脉络。然煞气至阴多少会对莫少英产生些负面的影响,祁彦之虽动用阳玉固本培元驱除了大部分的邪气,但要产生效果至少也需将养盈月有余,方能有所起色。
祁彦之这般说完,慕容流苏笑脸接言:“无妨,几位现在都是我慕容流苏的朋友,那位莫少侠又救了在下表妹,这般恩情别说多住上几日,就算将整个惜花山庄送于那莫少侠又有何妨?”
众人听着表情各异,虽多少有些耳闻那襄王之女叶千雪与定安王之子慕容流苏早有媒妁之言在先,可大喜之日慕容流苏却未曾按约前来迎娶,坊间皆认为是那定安王从中作梗,但现下二人碰巧见面,于情于理都该直呼内人或者夫人才是,又是什么原因让慕容流苏称呼她表妹呢?
只是主人不道缘由,做宾客的也不好横加干涉,白素衣这般思量着,不经意间发现慕容流苏的眼神却是有意无意地频频望着自己,一惊之下原本夹住的豆腐,却又落回了汤里。
幸好邻座莫仲卿并没有察觉白素衣有些异样的眼神,只是忙用玉勺盛起那块豆腐放回白素衣的碗中,慢声说道:“想什么呢?”
这白素衣见着脸上忽儿作红,只得吃吃道:“没,没有……”说完发觉自己有些口吃,未免尴尬又忙掩饰道:“对了、那你们是怎么找到纳云姐姐的?”
莫仲卿见她问起自己,遂笑道:“方才在荒野上你不是问过了么?”
白素衣一愣,又道:“我只听你说道先生用驱妖粉赶走了那妖人贪狼使,却不知你们怎么救出的纳云。”
“也对。”
莫仲卿放下筷子,便将之后一段如实说了出来。
原来在苗清淑那里得知纳云身在义庄后,莫仲卿等人就兵分两路一路由夙瑶带队前去白素衣的线索,不曾想素衣却是有惊无险受慕容公子所救,所以只得无功而返。
而另一路却是由祁彦之率领众人急急赶赴义庄。谁想到,到了义庄地界却是天黑如夜,阴风四起下一片片犹如有生命的迷雾,更将祈彦之一行人等隔绝于外。
莫仲卿虽略知奇门之术,可却不识得此阵,还是祈彦之一语道破此为无数生魂所凝练而成的“万鬼阵”,故此一行人便从五行方位着手,一一破去藏匿在草丛中的坟茔阵眼,直至最后一处阵眼破去后,忽闻一声惊雷击向阵中,烟雾便开始消散。
此后众人进得阵中,便有些鬼物挡路,待得来到义庄亭阁,却见叶姑娘与神志不清的二师兄对峙着,而之后就如白素衣看到的那样,祁彦之命莫仲卿一行人追赶被鬼物附体的二师兄,一直到慕容公子与素衣捉到他为止。
末了,只听莫仲卿补上一句道:“至于那‘万鬼阵’中二师兄与叶姑娘如何抵御那鬼魂就要叶姑娘来为你来叙述了。”
这一段说辞娓娓道来,将事情尽量说得平淡无奇。而说到与那些个鬼物打斗的场面更是轻描淡写一语带过,摆明着是不想让白素衣徒添后怕。
叶千雪见莫仲卿提到自己,便也将二人如何误打误撞进到那义庄之中,直至最后莫少英不惜性命护着自己之事简约地说了一说,言谈之中简洁明快,倒也符合她的性子,但慕容流苏却料定她的一颗心恐怕早已飞到了竹屋之中。
一番促膝长谈至夜中,众人散席各自歇息,而慕容流苏却是满怀心事独坐大厅。
“来人。”
“在!”
“着令贪狼使趁夜离庄,去别院疗伤。”
……
第二十七章 月夜花解语()
夜深月明、星罗棋布。
山庄后花园一处凉亭中慕容流苏正对月赏花自斟自饮。只见他头戴紫玉冠,身披明黄锦缎,如此月夜盛装不过是等一个女子罢了。
不论是什么样的人,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一个值得去等的心上人,而这个心上人此刻却生了二心,这原本也是男女之间极为稀松平常之事,可若发生在他慕容流苏身上就显得极为不寻常了。他觉得自己在做梦,显见还是一个噩梦,可现在他却还要忍住满腔怒火去安抚这个噩梦的始作俑者。
这般自嘲中,俯仰之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他向来自信十足,所以面对这半壶酒水、一只玉杯,依然不紧不慢地啜饮着。夜风徐徐吹拂满园花香,慕容流苏嗅了嗅其中那一丝微不可闻的女儿香,俊逸的脸上顿时如沐春风,他这自信一笑尤令满园春色桃羞礼让。
果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后方响起,片刻之后,来人已坐至慕容流苏对面,板着脸面,语言简洁明快道:“深夜找我所谓何事?”
慕容流苏掩去原有的笑意转而落落寡欢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咱们之间变得如此生分了?”
见叶千雪冷冷不答,转而深吸一口气叹道:“先前是我不对,给娘子赔个不是,不要生气了好么?”
叶千雪仍是不予理会,转眼望向他方,慕容流苏眉头轻皱又将手搭了上去,可叶千雪却已抽手而回道:“我不是你娘子,也没必要生气。”
慕容流苏见她如此,起身绕至近处,从背后紧紧环住她的腰际使其动弹不得,这般痴缠之下早令叶千雪心生不快,想都未想反手就是一个掌掴,先前动若鬼魅般的慕容流苏却是不闪不避乖乖挨打,‘啪’的一声脆响,原本俊秀的脸上赫然多了道五指掌印。
慕容流苏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腾出一只手紧紧捉住稍稍发愣的柔荑,摩挲了几下、带着三分怜惜七分柔意道:“消气了么?若是这一巴掌不够解气,就再多扇几下,要是手扇疼了,便用你那长枪刺,刺到千雪你消气为止。”
这一番含情脉脉又饱含着真挚与溺爱的语调是何其熟悉,叶千雪骤听之下有些怔忪,大半年不见他是越发的会哄人开心了,她当然也记得他们小时候的样子。
记忆中慕容流苏对她百依百顺甚至从不食言。不论是过往偷出王府回来受罚,或是野外探险遭遇山狼,他都会挺身而出将自己护于身后。
还记得第一次遇到他时,正是一年最冷之际,也是自己身子骨最为难熬之时。
当时京城那位‘叔叔’召父亲去宫里过年,一路上街旁孩子手上拿着的花竹鞭炮、糖人纸灯在她幼小的眼里是那么的新奇有趣,可父母双亲却从不让她触碰这些。待得进了宫中,别人家的王侯子弟俱是嬉闹一堂,唯有她只能困在并不算太暖和的火炉旁遥看窗外别人玩耍。
她的童年是孤独的,本以为那年依然孤单,哪曾想那天大雪堆屋檐,宫女们为自己端药汤的端药汤,搬柴火的搬柴火,忙前忙后一时俱都屋内,而就在这空挡里,少年慕容流苏一身明白缎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张口便道出了她敢想不敢做的愿望:“小丫头,本小公子瞧你每天待在屋中闷闷不乐,特来大发慈悲邀你出游。”
小孩子间本无猜忌,一问之下便双双溜出屋外。至于幼年时的叶千雪当初是如何答应的,叶千雪时隔多年早已记不住了,也许本来就不曾回答而是任由他拉着走呢?
不过不管怎样那天是叶千雪有生以来欢笑最多的日子。
他带着她与众王侯子弟一同玩耍,期间慕容流苏见叶千雪望着众子弟手上寥寥几根烟花微微出神,当下便出手去抢,虽过后非但自己披红挂彩,抢来的烟花棒也断成了几段,却依然笑脸如花,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没事,虽然这些不能用了,但我有的是法子。”
儿时的慕容流苏的确信守诺言,也的确有他的法子。
他带着叶千雪来到一处未有足迹的雪地上,一人埋头在雪上勾勾画画、废得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让他画出了一副雪地烟花。之后他为她堆着雪人,当两个做工拙劣的雪人成型后,他指着雪人以大人般口吻道:“大的那个是我,小的那个是你了,所以大的保护小的天经地义!”
那一天回去之后虽遭到父母的责骂,夜里不仅头烫发热,身子骨中的凉意令她贝齿不住打颤,可即便如此她依然觉得值得。
至此之后,儿时慕容流苏隔三差五便来王府游玩送些竹刀木马、机关小剑。虽然这些她未必真正喜欢,但只要是他送的都一一小心保存了下来。记得当时他父亲定安王与家父关系还是不错的。然而随着两人渐长,少年模样的慕容流苏已是面容俊朗,意气风发,身边也渐有其他女子的身影。
而反观自己得了无名道人的真传,虽已身不畏寒却还是朋友无多,整天只与长枪为伴。而他来的次数显然比往时少了许多,不过送来的小玩意儿却是与日俱增。
直到家父与定安王因政见不合不再来往后,他来的次数更是越发的少了。本以为他俩的缘分就此尽了,可直到某天他偷来府中见她,突然要她做自己的新娘,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也给了慕容流苏足够的信心。
这份毫不犹豫,慕容流苏当即拉着叶千雪央求叶天朔,以定安王世子的身份跪在大厅外求父亲将她许配给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直至父亲亲自应允,本以为事情就此水到渠成再无艰险,却不曾想婚配那日他竟未来迎娶自己…
“他为什么没有来?”
思绪至此,多日来的委屈和疑惑终是令她沉默以对。
而从小青梅竹马的慕容流苏怎会不知她在想些什么?见她不再挣扎遂温颜相劝道:“千雪,你听我说,我知道你怨我,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你难过,可我的心又何曾有过片刻安宁过?你也知家父这人不喜欢你们叶家,先前虽在我百般请求下答应让我娶你,可谁知又中途变卦硬要我娶三公主为妻。而我知道我心中只有你!所以我只能大着胆子一边瞒着家父一边与叶亲王行文定之礼,以期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届时就算家父不同意,闹到圣上那边也不好再说。”
叶千雪在听,眉头也跟着蹙了蹙。
慕容流苏补充到:“之后,那天我本想偷偷迎你过门却不想被家父拦个正着,所以才没能来府上迎亲的。不过这些都是我一手促成,是我让你叶家丢了名声,更让我的娘子蒙羞,我当真不是个男人!”
说到此,慕容流苏故意顿了顿,见身前叶千雪仍旧默不作声,语意不由愈发轻柔道:“要不,你再打我几下,再打几下消消气?”
说着抓起叶千雪手腕作势要往脸上拍,叶千雪抽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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