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见叶千雪无动于衷,不禁又露出丝丝痛苦之色道:“我也没有想多。你以往都会喊我流苏,而现在却喊我驸马爷,我来这里数日你却避居书房不想搭理。即便我人在此处你依然视而不见,为什么?”
慕容流苏没有给叶千雪回答的机会,因为他知道就算给了机会也不会听到任何想要的答案,他仅仅叹了一口气,又自顾自地道:“若我那日在太和殿上站出来不去答应圣上钦点的这桩婚事,或许我们的关系便不会如此糟糕,但我并不是圣人,也并不希望你嫁给旁人。所以若再给一次选择,我依然不会后悔。”
叶千雪当然不会回话,她此刻正奋笔疾书,一笔一划锋利如刀,全副心神亦是集中在卷宗上,仿佛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她停下笔尖。
慕容流苏看着她,手指捏着兵书微微泛白,他一定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只是从面上却不见任何表情。
良久、门外响起了一阵短促的敲门声。慕容流苏不用回头便知来人是初一。而这个初一他亦是熟悉无比,更知这人曾是莫少英手下的一员健将。
只是这次初一进来并没有手捧卷宗,而是空手走进了书房,道:“郡主,门外有人求见。”
叶千雪没有抬头,道:“是谁?”
初一微微一顿,没有立即回答。
这番迟疑足以招来书房内二人的怀疑,只见叶千雪停笔扬眉,抬起来头眸光稍稍凝聚道:“这里没有人外人,是谁。”
慕容流苏望着初一,眼中仿佛也有同样疑问。
初一闻言这才从袖中干净利索地抽出一封红色拜帖,呈上前道:“来人是江陵安乐侯!”
二人双双一怔,叶千雪并没有立即接过拜帖,反是慕容流苏面色微微一变,拿起拜帖刚想拆开却赫然瞧见初一正冷冷望着自己,心下一动,当下又将拜帖放回木案上,道了句意味不明的话语:“他怎么会来。”
声音虽并不大,但足以道出一个丈夫该有的怀疑,又仿佛是在质问初一是不是为他开了后门做了内应。但初一根本不在乎,这人即便手握生杀大权,贵为郡主驸马,可他却非郡主府真正的主人,在洛阳的主人也仅有一个,所以他并没有回话,只是将视线移向了叶千雪。
慕容流苏见他这般无礼竟也未生怒,仿似胸有成竹。
叶千雪也仅仅沉默片刻便淡漠道:“拜帖拿回去,就说我不见。”
初一个愣神,就听叶千雪复又道:“怎么,我说得还不够清楚?”
清楚,自然清楚极了,只是初一也惊极。
即便自己那夜在青楼与少帅会面并不愉快,但初一还是愿意襄助这个曾经的上司与郡主见上一面。他本也以为郡主就算碍于身旁这个驸马不当面答应,也会通过军中熟语知会自己暗中安排,可他到现在为止并未收到一丝一毫的暗示,这到底怎么回事?
初一想不明白却至少知道这件事并非自己不帮忙而是郡主不愿见他,他也总算对得起莫少英了。念及此处,心中一阵坦然,刚想领命而去,岂料慕容流苏竟叫住了他。
初一本也可以不去听的,但这句话委实让人不能不听,“慢着,先不要忙着回绝安乐侯,这并不妥当。”
这次不仅仅是初一惊讶,就连叶千雪也将目光一并望向了慕容流苏,后者却笑了笑,好整以暇道:“安乐侯携拜帖在郡主府门前等候,若我等闭门不见就此回绝,未免有失身份受人指摘,说不定还会被好事之徒拿来大肆渲染一番,以为郡主和这位朝廷新贵不和,在这位安乐侯面前摆谱。所以不如将他请进门来,好好招待一番,然后再恭恭敬敬得送走便是,毕竟郡主与那安乐侯之间又没什么见不得的吧。”
叶千雪望着他还是没有立刻回话,可初一却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赶紧道:“郡主,我见安乐侯领着一名女子前来,似是有事相求。”
叶千雪一怔,就听慕容流苏已抢先笑道:“女子?好,好、真是太好了!小雪,看来安乐侯此番前来是要请我二人去喝喜酒的,呵呵呵”
慕容流苏含笑出声,这似乎是他连日来笑得最为真切的一次。望向朱色拜帖的目光仿佛就像看到了某种巨大的喜讯。
莫少英夤夜潜行的功夫可谓驾轻就熟,如此舍长就短,光明正大地前来拜会自然是为了九儿。这洛阳郡主府中守备不比其他,较之京城皇都亦是不遑多让,若自己一人行事尚可来去如风,但若带着个九儿潜入府中,那便不好说了。
莫少英并不想横生枝节,多惹麻烦,而又以他对叶千雪的了解也料想过有很大一部分可能被拒之门外,所以当他跟着初一进入郡主府时,心中自有一股遏制不住的喜悦洋溢于胸间。
这种感觉多少有些出乎意料,仿佛某种沉睡在深处的情感被骤然惊醒。莫少英一颗心开始忐忑,开始不安,甚至又有些患得患失了起来。
他已经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叶千雪终究存着一丝非分念想,尽管隐藏得很深但离其人越近,就越易察觉。
然而当他步入书房之中,这丝令人心潮澎湃的感觉又随之湮灭,这并不是因为身旁那个微微含笑的慕容流苏,也不是因为此时叶千雪的眼神太冷。相反、叶千雪看着他的神情并不冷漠,只是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莫少英已经读懂了些什么。
一个人活在世上总会受某些东西束缚,他自己如此,那叶千雪又何尝不是?
没有问候,也无人率先开口,书房中的气氛显得有些怪异。而四人之中此刻心情最好的莫过于慕容流苏,他在微笑,莫少英知道那是一种属于胜利者的微笑。不过他也未反感,将心比心试想一个丈夫若是瞧见自己妻子的旧情人来找,心里多少会不舒服,而这位驸马爷并没有当场翻脸已是给足了面子,所以让他笑笑又有何妨,只是这滋味实在难受得紧。
九儿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望着莫少英昔日的恋人叶千雪,抢先敛衽一礼道:“我家公子千里迢迢特来拜见,若叶郡主不见也就罢了,可现在见了面却一句不说,难道是有什么缘由?”
第三百八十二章 爱之欲其生(二)()
九儿明知故问自然是为了打破尴尬,顺便将绣球抛给了叶千雪,她知道这两人之间总要一个率先开口的。只是还未等到叶千雪回答,那身旁看起来笑得有些意味深长的慕容流苏却替她应道:“敢如此和郡主说话的没有几个,安乐侯身边果然个个不一般呐,哈哈”
慕容流苏笑得格外爽朗看起来心情极好,可这个笑声实在让九儿有些生气,替莫少英生气,是以不禁杏眼圆瞪,眉头一挑道:“这位公子又是谁?”
说罢,不等慕容流苏回话又抢道:“不过不论公子是谁,我家侯爷是来求见郡主的,所以郡主之外的人是不是理应回避下。”
九儿故意将话说得尖锐,而那叶千雪剑眉一扬并未开口指责,慕容流苏面色一变隐含怒意,可旋即却又显示了过人的气度,只瞧他笑容和煦道:“不错不错,伶牙俐齿倒是般配。也罢、小雪,既然有人不喜我在场,那我便先行离开好了。”
九儿激走了慕容流苏本是有意创造莫少英与叶千雪二人独处的机会,也知少英一定有很多话要对郡主去说,尽管心中有些不愿见到这等场面但仍是温婉和善地补充道:“那九儿也去门外等候,公子谈好了再唤我进来。”
说罢,转身要走却不料莫少英忽然叫住了她:“等等。”
九儿一愣,就听莫少英又道:“不必如此麻烦,我交代几句就走。”
九儿诧异地望向莫少英,而后者回給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九儿心头一颤,就见莫少英已望向了叶千雪单刀直入道:“我这次来是求你一件事。”
“你说。”
二人没有客套,没有叙旧。
九儿同样也注意到了他并未称呼叶千雪为郡主。后者似乎也浑不在意,心中不禁去想他二人之间是不是已经熟识到根本不需要这些?
莫少英指着九儿,沉声道:“她叫九儿,我希望她能留在你府上一段时日,并护她周全。”
叶千雪也不问任何缘由,却道:“你要去做什么?还需另外帮忙吗。”
莫少英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用!你答应我这件事就已足够。”
叶千雪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好、她在府上必定无忧。”
莫少英终于松了口气,态度忽然有些和软道:“多谢,这次算我欠你的。”
叶千雪蹙眉、似乎很不愿意听到这句谢意,但也并未再开口多说一句。九儿望着他俩由衷地感到二人之间似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和共识,促使他们心意相通,寥寥数语已抵得过自己上百言。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无形之中已被比了下去,一种酸涩之感悄然而生。
这使她有些沮丧,又有些自卑,但随即一双坚定有力的手递了上来——那是莫少英的手。
“等我回来。”
四字虽短却比任何话语都来得有效,九儿愣了愣,旋即犹如冬月花开般羞涩一笑望着莫少英开门离去直到消失在阆苑尽头。
然而下一刻她又有些尴尬,她突然发觉书房里只剩下自己与叶郡主两人。而出身贫贱的自己与高高在上的她本不可能有所交集,只因莫少英才勉强联系在一起,只是现下他这一走,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她又会如何对待自己?
姐妹?朋友?客人?情敌?亦或许仅仅是个微不足道的麻烦?
短暂的对视已足够让九儿想到很多,也已做好了准备,逆来顺受的准备。
“你知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做些什么?”
叶千雪的问话在意料之中,九儿一顿,柔声下气道:“回郡主,我不大清楚。”
叶千雪眉头扬了扬,道:“好吧,那就这样。”
就这样?
九儿诧异,听叶千雪的意思是这就要结束话题,难道她就不想盘问盘问自己为什么和少英在一起?难道她就没有一点点担心和好奇,还是说她已料想到自己并不会袒露实情。不过不论如何,九儿的确不会说太多,这不仅仅是因为她自己,更大一部分原因是莫少英来时曾特意嘱咐过,无论叶千雪问什么,一概推说不知。
九儿大约猜到少英这样做是不想欠郡主太多人情,她想了想忽又觉得叶郡主不再问下去是不是也料想到了这些?这让九儿心中不禁微微泛酸,可转念却想到的是叶郡主在洛阳城中势力首屈一指,自己为何不将实情相告,助少英将那唐尧连根拔起?只是如此一来,叶郡主和少英会不会更加纠缠不清,少英又是否从此嫌弃自己?
九儿犹豫着,她发觉自己陷入了一道怪圈当中,明知偏偏是错的却又无时不刻不为自己考虑。而一个常人活在世上岂非每时每刻都在替自己着想?
理所当然,无可厚非,然九儿却觉得这是一种身心煎熬。
接下来的几日中,叶千雪破天荒地搬出了书房,就在众人以为郡主是要回去与驸马爷一屋时不料她竟携着九儿搬进了另一间厢房之中。不仅吃睡同住,就连沐浴洗漱也不愿离开九儿半步。
这让九儿受宠若惊,阖府上下也是大跌眼镜。因为除了初一和慕容流苏外谁也不知这突然冒出来的贵客到底是何身份竟能受郡主如此重视。九儿也是连连惊异,她知道即便是莫少英的嘱托,叶千雪也大可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完全可以委派属下将自己“圈锢”在一间室内,再派若干丫鬟奴婢伺候,这也是九儿原先设想好的最佳待遇。
九儿原以为她这么做是要借机套话,但随着时日一长,她渐渐发觉这个叶郡主看来并不喜欢多话。她也相当克己守时,每天鸡鸣之时于院中操练枪法,继而批阅卷宗,待得日落又提起那杆亮银枪操练一番,复重回案间直至深夜。她每时每刻看起来都很忙,所以无暇顾及妆容,只将那三千青丝随意束于身后,亦不施粉黛,似乎女儿家的胭脂水粉都与她这个郡主无缘。
但郡主还是差人寻来全城最好的胭脂水粉供九儿使用。她知道郡主完全没必要这般做的,也不想她这般对待自己,不论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都不想。
因为如此一来会使九儿一颗心更加难熬了些。
夜中。
前室木案上一灯如豆,后室躺在床上的九儿亦是无法安然入眠。屈指算来,自己来此已整整十日,可莫少英仍是音讯全无,她知道柳絮儿约定的小半月大概就在这一两日中,但自己不在莫少英身边,并不知道中途会不会有意外?他又成功了没有?如果成功为何还不来接自己。
这些问题促使九儿心绪有些莫名烦躁,而此刻外室隔间内却静得出奇,九儿一愣之下起身来瞧这才发现叶千雪伏于案上睡得正香。
“她也的确太累了些。”
九儿微微摇头,顺手拿起自己的狐裘,轻轻走至叶千雪身边将狐裘披盖于身,转而刚想离去之际一晃眼便瞧见那卷宗上的内容。
九儿秀眉一皱,瞥了一眼安然熟睡的叶千雪便悄悄拿起卷宗仔细瞧了起来。
初六,沈家堡惨遭灭门,暂无活口。目击者曾言一名刀鞘漆黑,刀柄镶着枚破珠子的外乡人曾与沈家四剑发生过交集。
十四日,天剑门惨遭夜袭,死伤殆尽。有证人称当时曾有一名持黑剑男子坐镇指挥黑衣人。
二十一日,洛阳八方镖局的车队在城外三里路遭截杀,镖局货物被劫,近半数镖师血溅当场,据逃回来的镖师称同是一群黑衣人所为。
另据报,那群黑衣人与神秘男子似与在逃钦犯慕容恪有关。
九儿望着这份报告,心中已是惊异万分。卷宗上罗列的证据直指莫少英,因为他那柄流渊实在太特别了些,而她更知道这根本就是唐尧的栽赃嫁祸,一切都是蓄意谋划,自己当时就在莫少英身边,可叶郡主不在,她能相信么?她在盯着这份卷宗的同时是不是已对自己和莫少英产生了疑心?
九儿不禁扭头望向叶千雪却不料后者不知何时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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