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动,连整个眸子都亮了起来。
只听莫少英沉住气道:“道长真是快人快语,想不到竟有这等神术,只是此时说到底也是贵派的机密,又为何向我二人说起这些?”
萧玉应道:“其实这并不是什么隐秘,我派弟子但凡入门都会被告知这些,所以这也算一个公开的秘密。若仁兄有兴趣听下去,贫道倒愿意多讲几句,只是现下时候不早,若二位不忙不如这就随贫道回山,咱们清酒素菜秉烛夜谈可好?”
好,自然太好了。
有人带路岂非比自己瞎摸乱闯要好上百倍?莫少英巴不得立马应下,但这之前还须解决一道难题,只见他沉吟片刻,试探道:“只是这之前我却要先拜会下贵派段长风。”
萧玉一怔,讶然道:“独孤兄也认识段长老?”
“嗯。”
莫少英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旋即面色一沉,叹道:“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我与贵派段长老互相添了些误会,致使段长老对我呈见颇深,所以这次上山总需先去表示歉意才是”
九儿听着这投石问路的话术,不禁有些脸红。心想这莫少英骗人花招果然层出不穷,明明只想问段长风在不在山上,却拐弯抹角一顿包装,不仅巧妙地避开雷区,更让萧玉打消些疑虑。试想若段长风回山之后将褚宫北已死的消息传得全派上下人尽皆知,但萧玉听他这般一说,也不会一下子就怀疑到莫少英与此事有所关联,孰不知哪有明知自己是凶手,还要往枪口上撞的人呢?
萧玉是个老实人,他断然不会想到这些,非但想不到,看起来亦是一脸不知内情的模样笑着道:“独孤兄有此胸襟,贫道着实佩服,可不巧的是段长老随赵潜长老下了山,并不在山上清修。”
“不在山上?”
莫少英故作惊讶,心里已是乐开了花,倘若他再得知这是唐尧暗中无意“襄助”的结果怕不是笑掉大牙!这岂非天赐良机?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不祥之人,不曾想也有受上苍连连眷顾的一天。
于是接下来的谈话就让人更加愉快了。
一个旁敲侧击、问得巨细无遗;一个憨厚真诚、答得言无不尽。九儿一旁插不上嘴也不想搀和,她对这般坑蒙拐骗的做法本是不赞同的,但她看得出莫少英对神泉很上心,也猜到他怕是要用不恰当的法子去试试那口神泉了,只是他为何定要去试试?倘若试了后会不会也和这个萧玉一样时时能借助心魔虚影“克制”欲念从而变成只知梅妻鹤子的“呆子”。
如此、那自己岂不是连一点希望都瞧不见了?九儿一顿胡思乱想,浑然不觉已是情窦初开,只道脸上臊得厉害,犹如黄昏晚霞抹上的红彩。
夜。长夜,天上不见星子,眼前是面高山,黑黢黢的山体似已将星光尽数挡在了山外。
山体之上有危峰兀立,远远瞧去一如鹤骨龙筋,耸壑昂云。那孤峰名曰天月峰,其上坐落着神霄仙阙,神霄派一派掌门褚尘便身居其中,三大长老分居左右,而唯有资历年长的亲传弟子才有资格自由出入天月峰。
据萧玉所言,这神霄派十年来广纳门徒,弟子无数,致使上清山中本用来供弟子居住的望月坪拥挤不堪,其上数百栋厢房静室早已人满为患,所以刚入门不足十年的弟子一律搬入后山丘陵一带,平日无有命令不得擅入望月坪和天月峰,其道法武艺也经由居住在望月坪中的亲传弟子负责传授。
而一些新晋弟子连后山丘陵岱岳坡也去不得,索性搬入山麓之下,介于神霄派山门和上清县之间,名曰长生麓。所以,整个神霄派从天月峰到长生麓之间,隐隐有一条界线,使得其内弟子论资排辈,泾渭分明。
很显然,神霄派其内的规矩要比昆仑派多得多,可谓等级森严,制度分明,这似乎并不符合修道之士逍遥脱俗的做派。但神霄派执法堂赵潜长老坚持认为,无六律不成五音,无规矩不成方圆。神霄派上上下下数千弟子,若人人逍遥散漫出入自由,这上清山不就彻底乱套了么?所以但凡本派弟子皆须谨遵门规。
而萧玉与其师父木道人却是神霄派中的异类。
这木道人位列神霄派中三大长老之一,本应居住在神霄仙阙中,其门下弟子皆居望月坪。可他偏偏领着最喜爱的弟子萧玉搬入山下长生麓中与一众低级弟子混居,又在每日辰时于所居之处知微草堂中开课讲习。
如此一来,这对于长生麓中广大辈分低的弟子不啻于天外福音,期间有什么不明白的纵然不敢去叨扰木道人清静也巴巴地来向萧玉这个讨教。
而萧玉为人素来正直真诚,可谓来者不拒亲囊相授,有问必答不存丝毫戒心。所以萧玉在一众低位弟子中人缘极好,人人见面俱是真心诚意地称一声“大师兄”。
以真心换真心本就是人之常情。
诸如大师兄莫方闻,三师弟莫仲卿,九儿,再如沈家堡堡主沈剑锋,也有更多的人成天带着一副虚伪的面具,行事千方百计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而莫少英自己呢。
他自从下山以来,每行一件事似乎都离“好人”这个概念愈行愈远。
知微草堂中不但有好人萧玉,还有长生麓众弟子送来的好酒。虽都是清一色的果子酒,但对于萧玉来说喝得还是太多了些。不过他还在喝,眼睛已然眯成了一条缝,不但眼前的莫少英已变成了两三个,就连九儿似也格外娇美了些。但他觉得还不够,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可他却非千杯不倒。
第三百七十二章 祸福难料定(二)()
萧玉终究还是醉倒了。
莫少英叹了一口气,他远非萧玉那般来得纯粹,不过幸好还会心生愧欠,所以他喝得也很多,也足够真诚,至少除了隐瞒来此的目的外已是知无不言。显然他也想与萧玉做朋友的。
“只是过了今夜已无缘再见了吧。”
莫少英脚步有些虚浮,但还是坚定不移地站了起来。
“公子,你也醉了。”
九儿颦眉轻道。
莫少英轻笑一声,“是么?你不应该喊我一声表哥么?走吧。”
二人寻着阡陌小道离了知微草堂,出了长生麓寻着一条幽径暗林转向了上清山的后方。彼时山风寒凉,黑夜中没有灯光,九儿瞧不清莫少英的面容,可从他有些虚晃的脚步来看应是醉意正浓。
九儿见着微微伸手,想去搀扶却又有些畏缩,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道:“今日公子有些不像公子。”
“哦、何以见得。”
这并非疑问的口吻,九儿听着莫少英漫不经心的调调儿,似已料到接下来自己要说什么,更好像婉转地阻止自己说下去。但她还是要说的:“公子平日里睿智警醒从不轻信旁人,而今日倒是公子笑得最多,喝得最多,话也最多的一天。”
果然,莫少英听罢毫无反应,只是似在顾及自己的情绪般笑了笑,顺着话道:“有什么不妥么。”
“自然是不妥的。”
九儿蹙眉,有些不大明白他为何这么坚持,但自己同样不会放弃,只听她道:“公子酒量也并不好却还是陪他开怀畅饮,如今这般醉醺醺的又怎能再去那望月洞中寻找神泉?一想到那望月坪上住着数百名弟子,我、我就有些。”
九儿没将话说完,但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关切之意。莫少英虽是醉了但绝非木头,又如何不能体会?但他没有回应,眸中目光反是渐渐锐利了起来,就连脚步也为之停顿。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喝醉了,酒精使灵觉麻痹竟不曾察觉有人一直跟到现在!
昏暗中、莫少英一手牵过九儿将她拉到了身后,这个举动自然引起了九儿的注意,她望了莫少英一眼却透过他看到了身后不远处的苍白身影。
白影凭虚御风,身形飘忽不定。时而显于左端,时而落在右方。而这密林中虽是临冬时分,可层层张牙舞爪的秃枝树杈还是将星光挡在了林外,但饶是如此,九儿还是将那白影看得真真切切,仿佛其本身就会发光,仿佛本就想让人看见。
如此黑夜密林之中突显如此诡异之事,九儿一介女子又如何不惊?她知道那不是鬼魂却比鬼魂更可怕,那白影的面容方才刚刚见过,那是萧玉的师父——木道人。
莫少英牵着九儿的手没有动,更没有出声。全副心神集中在了腰间流渊之上,一双眸子并未望向那空中心魔虚影,而是望向了另一旁密林深处,那里有一道人影站着,九儿看不见,他却已瞧得清楚。
“沙沙沙”
这是人踩在树叶枯枝上的脚步声,九儿听见了也终于扭头望到真正的木道人已从密林深处走了出来。
木道人并没有偷袭,并且走得很随意,看似毫无防备,全身破绽百出。但莫少英并没有去拔剑,更没有以飞剑先发制人,他知道眼前之人绝非一击就足以制服的。
他久在敌营当中早已练就了一副敏锐的感官,他就好比一匹行走在荒野中的独狼,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选择最合适的选择!
可现在他却非孤身一人,他有了顾虑,这岂非就是他最大的弱点?更何况这个老人给他一种莫大的压力。所以最好的法子仍是试着博取木道人的信任,想方设法糊弄过去。至少在自己未踏入神霄派前,不是么?
“小友何不妨听听身旁小丫头的话?这望月洞中有敝派精英弟子轮番值守,也都会唤出心魔虚影来防范未然。虽未必个个都如老朽般能瞒过小友的灵觉,但依小友目前这般状况来看,十有八九会出纰漏,怕是还没走到洞口就已遭察觉了。”
木道人的一番话已将莫少英逼到了悬崖边上,这让他心不禁沉了下去,而老人的下一句更是叫他诧然惊怔:“若老朽猜的不差,你腰间那柄剑应是柄黑剑,你二人出自万寿山,你也应当就是那个莫少英了。”
莫少英没有回话,他以用行动给出了答案。只听“呛”声刚起剑已出鞘,人若惊鸿倏忽及至!
剑凌九霄,鱼跃于渊。
这便是云踪派云踪七式中的终式。很显然,莫少英一上来便是全力一搏!
黑夜密林中没有剑芒,因为流渊本是柄黑剑,剑体之上更是蒙着一团流墨般的色泽。若不是那一串被狂风扫起的枯枝落叶,任谁都瞧不见莫少英人在哪里。但风起之时、人已不在,风散之后,木道人仍未倒下,他甚至看起来格外气定神闲,只是那双眼睛却是紧盯着流渊不放,仿佛突然瞧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善攻者不守,善守者不攻。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之必救。
莫少英自然是明白道理的,也料知这一剑疾去眼前道人纵不闪躲,也必定会驱使那空中心魔虚影挡驾,可不曾想姜还是老的辣,自己出手的同时,那空中“白影”已向九儿飞去。莫少英即便能一剑将木道人刺个对穿,却无论如何不能再折回救援,很显然,木道人一早就看穿了莫少英的弱点。
“刺死木道人后心魔虚影会不会随之消失?”
“若不回去救援,些许九儿身上的天蚕宝衣能挡住那白影致命的一击?
心思电转间,莫少英冒出了至少十数种不该回首救援的理由,他也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可他还是不敢赌,对于青青的死他力不从心,心生亏欠,而现在绝不能再让悲剧重演、绝不能!
九儿抬头瞧着飞来的白影,恐惧从心里不断地涌出,但她没有动,因为逃也无济于事。她也没有求救,因为不想让公子回头。可她实在太害怕了,所以唯有紧紧闭上了眼。忽又想起姐姐慕容青是不是也有过这种无奈?
一息,
两息!
突然、一阵惊风袭面,带起衣袂翻飞。九儿娇躯猛地一颤,仅一瞬就意识到了不对,她遽然睁开眼帘便见公子一剑刺穿了白影,而白影却是若无其事的回身一掌。莫少英似也意识到了什么,陡然屈身闪避,那白影不依不饶竟是弃了九儿向着袭来的莫少英一顿猛攻。
一瞬间,九儿心中刚来得及感动就被担心受怕所填补,她攒紧了双拳恨不得自己也如姐姐那样,而不是一个弱柳扶风、全无半点武艺傍身的女子。
而莫少英呢?
莫少英固然剑术精湛,他已刺中了白影一十六剑。
疾点飞挑,连削带打、直挑猛刺,横劈力崩可以直观地看到莫少英每一招都在加重力道,可每一招过后脸上又不由得更加凝重一份,他甚至用上了力劈华山这种刚猛的招式用来划过白影腰身,但依然无功而返。这使得莫少英越发被动,竟叫白影逼着离九儿越来越远。
莫少英越战越是心惊,越战越是谨慎。不得不承认这心魔虚影并不惧刀剑加身,但也瞧见附着在流渊上的煞气随着剑体侵入虚影中时,却又能将那凝实的身影无端蚀去一块,变得薄透,虽然白影转而再度复原,可这无疑是道突破口。
所以、莫少英不断将煞气透过剑体逼入白影之中,效果是有的,但流散在体内的煞气都因方才那一剑而消耗了大半,现下所剩无几的煞气对白影来说可谓不痛不痒,他不禁想到体内那颗犹由煞气凝结而成的“乌丸”。
这颗乌丸在丹田之中存留许久,直至出了万寿山后也一直相当安分,并未给莫少英带来额外的困扰,甚至还时不时散发出些精纯的煞气供他驱使。但也正因为如此,这颗外表看似安静的乌丸其内定然犹如一座火山般凶险,若是一旦用真气牵引,会不会引火烧身,重蹈覆辙?但若不如此,现下又如何脱身?
此刻的他可谓进退维谷,而木道人眼神中也有思索之意。这个已完全占据上风的老人又在思考些什么呢?
很显然,思考什么已不重要,他已向着九儿一步步走去。这个举动仍旧很随意,莫少英自也瞧见了,尽管木道人走得很慢,可每一步都势如泰山般压在他脆弱的神经上。
莫少英的呼吸开始急促,他已不能再等!真气轻轻一引,体内乌丸欢快地回应。
只见他右手一翻,流渊剑体之上便裹着一团流墨般澎湃的黑焰向着木道人急射而去,右掌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