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不见沈家四剑真容,遂笑着收下了菜肴与那女子分吃,甚至还亲手取出一双筷子交到了女子手上。
那女子吃相文雅端庄,细嚼慢咽,不过些许真是饿坏了,所以手中长筷未曾有一刻闲着。反观那胡茬男子吃相粗鄙不堪,狼吞虎咽,看得久了竟教人生出野兽与美女争食的错觉。
“奇怪,这二人若是夫妇,为何习惯差异如此之大?但若不是,那这漂亮姑娘为何一直跟着个这么个这么个玩意儿?”
一旁小二瞧着不免心生疑惑,不由暗自留了个心眼儿。
雅间中吴植望着堂下那对男女分吃师兄送去的热菜,方才心满意足地收回远望的目光转过身来,笑道:“文远师兄这一招真灵,希望往后这男子能对妻子好一些。”
张灵小嘴一撅,犹自望着堂下那对男女,满脸不屑道:“灵个屁!依我看就应该当面质问为何这般对待自己的妻子,简直就是畜生行径!”
吴植板着脸道:“师妹,你怎能如此说话呢!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那男子虽然看起来德行低劣但罪不至死,而那妇人更是从始至终不曾说过一句话,求过一个人,我们如何出面干预?若强行出面以多欺少,日后别人反咬一口,我们沈家四剑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张灵哼哼道:“原来两位师兄说到底是爱惜羽毛,怕坏了名誉!”
周文远听罢一窒,旋即苦笑连连,那吴植更是有些生气。
沈剑霜见着,从旁劝道:“师妹,这却也不能怪二位师兄。这种事我们沈家四剑即便能管第一次,却顾不得第二次第三次。若照你所说那般下去将那恶人打个痛快,让他跪地求饶,难保他不心生怨恨,复又迁怒那女子。如此,不是适得其反了么?”
张灵急道:“可、我们可以将她救下,带回府上做个丫鬟也比她这样强啊!”
沈剑霜柔声道:“你不是她,怎知她在我们府上做名丫鬟要比现在快乐?那男女之间的是是非非本就是这世间最不可理喻的东西。我们方才也不过只看到一个结果罢了,你可敢拍着胸脯说那女子被如此对待不是事出有因?”
“这”
张灵秀眉紧拧,显然已有些动摇,又听沈剑霜再道:“更何况你瞧现在他们这般分吃菜肴的模样俨然就是一对平常夫妇,哪里有半分不对,我们总不能强行跑去将他俩一拆两散吧?”
张灵面色好一阵挣扎,最终妥协道:“我好吧,总之,总之本姑娘就是瞧这等男人就是不顺眼!”
吴植见张灵妥协面色稍霁。未几、只瞧那店小二匆匆回来复命道:“周大侠,那些菜他二人已在享用了。”
周文远笑道:“嗯,我们四人都看见了,你下去吧。”
店小二唯唯诺诺,踟蹰片刻却不曾走开。一旁周文远见着笑道:“怎么,莫非小兄弟还有什么话要讲么?”
店小二面色一阵阴晴不定,旋即一咬牙道:“哎,这事说来说去也轮不到我这个跑堂二腿子来管,但四位少侠身份不同,这事说不定能管得。”
吴植见店小二话中有话,笑道:“到底是什么事?”
店小二道:“小的在这门口蹲着看得五湖四海的来客,多少也有些眼力儿见过些世面。就方才那对男女来说,小的就觉得他们不是一路人。”
四人不约而同的相视片刻,还是那吴植再道:“此话怎讲?”
店小二叹了一口气,道:“自古歪瓜配裂枣,鱼龙不同窝!四位少侠可曾见过天上的凤凰嫁给野鸡的?”
周文远眉头一皱,那沈剑霜已然冷冷截道:“我虽未见过凤凰,但确见过千金小姐下嫁,富家公子求娶穷妻的!”
店小二明显感到沈剑霜语气不快,立马自掌一记耳光,赔笑道:“女侠说得极是,是小的太世俗,不会说话,不会说话!”
吴植不禁好奇道:“按小哥的意思是说见过那女子罩头下的容貌了?怎样?”
店小二竖起大拇指,赞道:“极美、简直就是天仙儿!不过,自然是比不过二位女侠了”
店小二还待欲言却听吴植瞧着他一脸恍然大悟道:“哦!莫不是小哥看上了人家,要借我们之手除去她夫婿啊?若真如此我们可爱莫能助了啊!”
店小二忙诚惶诚恐道:“不,不不,唉!小的就直说了吧。不错,小的还未娶妻的确是有些动心,可也有自知之明。像她这种天仙儿般的女子就就这么打个比方,若是让二位少侠娶了二位女侠之一回去,带在路上出游,可会不让二位女侠露面?二位女侠又可否愿意穿那等粗鄙布料上街?”
见青冥剑张灵张口道:“这有什么?万一是敝帚自珍不想让其他男人瞧见呢?这很!”
张灵本想信誓旦旦地说“这很正常“,可旋即想起那男子方才进来时的诸般行径,突然面色一变,快道:“那男人果然有问题!我要去问明白了!”
“等等!”
那周文远一皱,望着店小二眼有深意道:“小兄弟,你果真瞧清楚了?”
店小二快道:“若不信,四位可下去亲自质问!”
吴植沉声,迟疑道:“文远师兄,我倒是听说过坊间有一些江湖败类专门从各地掳来女子卖进青楼,更隐秘些的直接与纨绔子弟进行交易,若小哥所见是真,那这人十有八九就是干这种勾当的败类!”
沈剑霜面色凝重道:“不错,我也曾听闻过。”
张灵急道:“快看!他们要走了!”
周文远看着那对男女已步出大门,面色沉吟不定,那张灵见着连番急催道:“师兄你还在等什么?再不追人就快没影儿了。”
周文远旋即道:“那人的确形迹可疑,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沈师妹,你这就回去让掌门再带些弟子依着我们三人沿途留下记号追来。”
沈剑霜面色不愉道:“师兄这什么意思,我们沈家四剑素来共同进退!为何这次独独撇下我一人?”
吴植帮衬道:“是呀,凭着我们四人难道拿不下他一个拐卖女子的蛇头!?”
“这”
周文远微一迟疑间却不想师妹张灵冷不丁地越过众人,从雅间雕栏一翻而下,急急追去。
三人见着面色一变,周文远当即对着店小二一礼:“不知可否劳烦小兄弟走一趟沈家堡。”
第三百五十一章 茂林中失蹄(一)()
日影偏斜、几近黄昏,一辆不算宽敞的马车在满是车辙马迹的大道上踽踽独行。车上男子满脸胡茬,悠闲地靠在车厢壁上,半眯着眼,似是将睡未睡、将醒未醒,全然不知身后二十丈之外跟着的四道身影。
这四道身影正是少年成名的沈家四剑,他们从文昌县一路跟至这里少说也有个把时辰,但四人并未放弃,因为这胡茬男子一路上的行止委实太过可疑,极有可能就是那暗中偷拐强掳少女的蛇头。这不,马车渐行渐缓、微微一转,竟是拐入了左近的林中小道。
“文远师兄,他拐进我们常去游玩的林子中了。”
出声的人是青冥剑张灵,看着她急不可耐的模样,珈蓝剑吴植不由道:“那林间枝繁叶茂,杂树林立,那恶人可以借助此地遮人耳目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们又何尝不可借此再凑近些瞧瞧?”
周文远迟疑片刻,颔首道:“好、但小心为宜,绝不可大意。”
吴植拍着胸脯笑道:“放心,咱们熟得很,哪会在自家园子里载了跟头。”
沈剑霜看着师兄吴植跃跃欲试的模样,微微一笑,默不作声在一块树干上留下了沈家堡特有的追踪符号。
斜阳映照林里,仿佛掷下了一地碎金子,到处星星灿灿,树影斑驳。马车碾过一地草皮向着林中深处行去,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溪流边。
胡茬男子勒住马绳,将马停在溪边饮水。自己则下了马车来到三丈开外的上游,蹲下身来细细啜了口流水,将满面风尘洗尽复又拔出乌鞘中的黑剑竟是极为仔细地刮起了双唇间浓密的胡茬,浑然不觉正有四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
吴植眯着眼盯着那恶人背影悄声道:“哼,这恶人倒挺悠闲,我们”
沈剑霜神色一动,截道:“看、车厢有动静。”
吴植一愣两眼便见一只掰断的细筷正从车厢缝隙中缓缓凑到门闩横木上一阵拨弄,似是努力地做着什么。
不远处潜伏在草丛中间的沈家四剑见得此情形相视一阵,
只听张灵讶然道:“那是方才凤尾斋中的筷子!她难道要它拨开门闩逃命?”
吴植凝重地点了点头道:“恐怕是的。看来这次真是撞上蛇头了。只是她这么做太过行险,万一那恶人要是扭过头来瞧瞧就遭了。”
张灵眸子一圆,悄声急道:“那还等什么,趁那厮背对着咱们不如此刻摸上前去,打他个措手不及。”
身旁周文远迟疑道:“不忙,正如吴植师弟所说,这种距离之下若被他察觉我们并无把握先他一步救人,反是弄巧成拙事暴露位置,所以一动不如一静,就算那女子刚打开木门就遭恶人发觉,我们静观其变之下还可从长计议,若她真能侥幸逃开个两三丈,那我们再冲出去救人,胜算也就更大些。”
“可”
张灵扭头看着周文远还待争辩却听一旁沈剑霜道:“瞧、那姑娘找到拨木闩的法子了。看样子真是个胆大心细的姑娘,或许不用我们施救,她就能逃开。”
四人屏气凝神大气不敢稍喘一口,八只眼睛不住的在厢门木闩和恶人之间游移互望,俱都巴望着那恶人不会突然回头又期待着那只筷子动得再快些。也许真是上天聆听到了四人内心的祷告,直到木闩被细筷一寸寸的快速拨开,一晃眼已左移了半截时,那三丈外的恶人依然未曾回头瞧过一回。
四人暗呼万幸,就在悬着的心稍稍安定时,却不料本已有些左倾的木闩,在另一头完全离了右侧木扣时骤然朝着左下顺势滑落。
“啪嗒、”
这番急遽变化令众人始料未及,那拨弄的木筷更是一颤之下僵在门缝之中不知所措,所幸、木闩“咚“的一声轻响落在一层座垫上,翻了个身便又无声无息跌入车下草丛之中。
“呼”
也许是潺潺溪流声掩盖了这丝轻微的响动,匍匐在草丛间的四人见不曾惊动背对着车厢的恶人不禁俱都暗自松了口了气,望着厢门被一双素手轻轻推了开来。
张灵满脸欢喜,忍不住道:“她成功了”
吴植微微摇头,沉声道:“那姑娘的确成功了,但这并不代表能顺利逃出来。”
女子探出身来,一边瞧了一眼三丈外背对着自己的男子,一边快速合上厢门悄然扶着车辕攀下车座,弯腰拾起那块木闩复又将其小心翼翼地插回厢门将其复原,做完这一切这女子并没有急着离开车厢,反是望了望四周俯身藏到了车底部的草丛间。
张灵见着此举,不由下意识急道:“她怎的不走了!”
沈剑霜轻道:“好聪慧的姑娘,这里草丛茂密最适合隐藏身形。她定是见着恶人随时随地都可以转过身来,所以与其一跑之下有极大可能惊动那恶人,不如索性孤注一掷,赌那恶人一时疏忽驾着空马车就走。”
吴植颔首,蹙着眉头道:“不错,但如此一来若遭发现我们还是不能及时援助,唉!要是她知道我们就在左近就好了。”
张灵眸子一亮,细道:“我有办法!”
“什么法子?”
周文远四字还未出口便见张灵竟一下子站起身来,并极其招摇地向着那马车底部的女子挥了挥手。吴植见着一脸目瞪口呆,下一刻已将这胆大妄为的小师妹匆匆拽下草丛。
周文远眉头一皱,吴植已抢先低声训道:“你疯了!难道这就是你口中的法子?”
张灵一脸无辜道:“是呀,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
吴植一脸哭笑不得,刚想训斥却不料一旁沈剑霜开口道:“师妹的法子固然惊险了些但却行之有效,你们瞧。”
周文远和吴植双双一愕,忙拨开挡在面前的草丛,抬起头来一瞧,果见那马车下那姑娘正笨拙的挪转过身,一脸惊讶地瞧着这边。
“好精致的姑娘”
张灵见着无有半分嫉妒之心反是一阵欣喜越发确定她是遭那恶人强掳拐带,是以再不顾一盘吴植劝阻,忙蹲起身瞟了一眼恶人背影,又望了望车底下趴伏着的姑娘,对她伸出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怼了怼自己颔了颔首,示意那女子悄悄过来。
女子自然看得明白,可俏脸上却是一阵挣扎犹豫反是没了动静。张灵见着心下不免一阵焦急:“怎么办呢,她定是怕了或者根本不信我们么”
就在张灵思前想后苦寻对策之际却见那车底下的女子一咬下唇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似一瞬间敲定了决心。
时间过得很慢,可女子爬得更慢,明明双方之间仅有十五丈的距离,可张灵不知为何竟觉无比漫长,手心中揪着的身旁草叶已被她反复揉捏出了汁水。
“会被瞧见么?会被察觉么?”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压抑的紧张感,沈家四剑心中隐隐忐忑不安,更清楚此刻那时不时回头瞧看的女子才是最为惶恐急迫的,他们必须给予她足够多的鼓励,哪怕仅仅是眼神上的肯定。
十丈,九丈近了,更近了些。
“她能行的,她一定不会被瞧见的。”
张灵用余光紧盯着那溪流旁的恶人背影,缓缓抽出了青冥剑,全身已微微拱起暗运气劲,打定主意只要那恶人稍有动静便会毫不犹豫地冲出去救人。她委实已急不可耐!
“快呀,再快些!”
张灵频施眼色、连番催促,女子虽是会意可她似乎并不善于匍匐爬行,她甚至已开始微微喘气。突然,女子面色白了白,忙伸手捂口却依然挡不住声声剧烈咳嗽声从指间流出。
“咳!咳,咳咳”
“嗯——!?”
“不好,我竟了忘了这姑娘有恙在身!!”
张灵心思电转间激起一地草飞叶舞先那恶人一步窜了出去。而其他三人亦是不约而同向着恶人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