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大一小的内外环圈恰到好处的与整个圆盘融为一体,砖与砖之间的刻度却又显得那般泾渭分明,秋毫无犯。
而教人惊奇的是,此刻石阵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移动着,只见刻有天干的外环正兀自右旋,而刻有地支的内圈却兀自向着左旋,这一左一右伴着一如磨盘般的声响交错而转,直外环内圈中的青砖上的古篆字刻每每移动到相对应的位置,比如甲子,乙丑、丁寅一一吻合时,就会见到一抹淡黄光符骤然从两青砖间飘然洞出,消散在半空之中。而随着光符越飘越多,那外环内圈转动之速也随之加快。
这是石阵运转的过程,但问题的是昆仑山中没有一人去开启它,所以毫无疑问,有人正从另一边启动它。
天魁道人微微揉捏着手中算盘玉珠,双眼露出一抹精光道:“师兄,你看可要将外面待机的众弟子悉数调进禁地之中,以配合天相师兄布‘七星诛邪’?”
天相腰板儿挺得笔直,一震袖袍,附和道:“不错!若是晚了只怕让这些妖族占了先机。”
天机负手而立,微一沉吟缓缓摇头:“不必,此阵每次能通过人数有限,即便那龙宫重虞真的携妖族大军来犯,这头一批精英先锋,我们几人也足以应对。”
身后莫行则微一皱眉对着张雅君微一点头,跟着顺势松开右手,径自上前道:“先前曾听天机兄言明,我那小徒仲卿已被那重虞强掳了去,今次若来的是那妖女会不会将小徒当作人质,借此威胁?”
莫行则此言恰巧正是天机所担心的,闻言不禁面露忧心之色,跟着又扫了一眼一言不发、面色清冷的师妹妙法和那依着巨阙剑身独处一旁的即醉、正犹豫是不是要兵行险招,命二人一举踏入石阵先敌一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时,却听文殊眸子一沉出言示警道:
“注意。封印破了。”
一言过罢,只见那石阵兀自交错疾转数圈后猛然一顿,一大片光符蜂拥而出,才几息的功夫便如萤火般消散。
众人眼前跟着一暗,然而仅仅是片刻之后、那旋转交错的外环内圈陡然绽出一抹薄光,薄光之中“甲”字形字符青光跟着离石面而出。
缓缓上浮之际,乙、丙、丁、戊等青光字符接二连三升空而起,那“天干”外圈亦复如是,如此一左一右交旋而升,循环不息,不消片刻一道由无数青色字符旋绕而成光柱赫然形成,亦且越来越亮。
文殊轻喝道:“诸位留神,他们来了!”
立时,由字符旋绕而成的光柱内毫无征兆地迸发出一道耀眼蓝芒向着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席卷而去。仅仅是半息之后,当众人急睁眼帘来瞧,却见那石阵之上仅仅多出寥寥几道人影来。
“只来了三人?”
天同长老随口嘟囔了一句,包括即醉,妙法在内的几人俱是微微一愕,当看清三人分别是谁时,一旁莫婉溪红着眼早已是迫不及待地飞奔而去。
“是三师哥!!”
娇呼声中洋溢着层层喜悦,人已如乳燕归巢般扑了个满怀。
莫仲卿不由自主地接住来人,亦是喜形于色道:“师妹!咦、师父、师娘,天机长老你们都来了!”
莫仲卿这一眼望去,已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看着妙法将那七星镇岳徐徐收回鞘中,一瞬间已经明白许多。
“喂、你是谁啊?一上来就抱住咱家仲卿哥哥,都这么大个人了,也不害臊!我都没抱过呢,哼。”
一声娇哼令莫婉溪心下一怔,这才想起除了三师哥莫仲卿外此处尚有旁人,甚至爹娘亦是在侧,念及此处不禁面红耳赤,忙推开莫仲卿低着头紧紧盯着石阵表面恨不得找条石缝就此钻进去。
可想起这说话带刺之人自己竟有些熟悉,旋即又不甘心地偷眼瞄了瞄这才发现竟是一个约莫十二三岁,五官玉润灵秀,上着绿萝紧身宽袖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两边鬓角发丝长长垂至胸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那含苞待放的玲珑曲线,腰身间用一粉色丝绦系成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右足踝上戴着一圈银链,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皆是一如陶瓷娃娃般精致小巧、恰到好处,教人一看就心生欢喜的女孩子。
只是此刻那双乌黑贼亮,炯炯有神的眸子隐露傲气与不屑似乎看谁都不顺眼。
莫婉溪瞪大了眼睛道:“我们似乎见过?”
“没有。”
叮当断然否决。
“是么,那、那是我认差了。”
莫婉溪感叹之余不知为何这心中竟有些微微发涩,她的确见过叮当,但却不知叮当为何矢口否认。转眼顺势瞧了瞧立在身后的另一位女子,可一眼望去却已不敢再瞧。生怕这瞧多了忍不住自惭形秽,心想:“这才旬月不见,我这三师哥身旁竟又换了女子。真是苦了我那素衣姐姐。”
一想到素衣,在比比现下自己,这心里越发愁苦,一时竟不知是自哀自怜,还是替她打抱不平多些。
莫仲卿不知这师妹女儿心思,只是替其解围道:“叮铛莫要胡闹,这是我家师妹。”
“哼!”
叮铛一翻白眼、微一跺足撇过头去佯装发怒,看样子个头不大,可脾气却相当不小。
莫仲卿素知叮铛脾气一向不好,可性子格外“单纯”,而今天这般模样不知是谁招惹了她。
“难道、来时那重虞说不定已将素衣的死讯透露给叮铛,分明就是有意使她生气,明摆着生事?这重虞!连叮铛这般单纯心性都不忘利用一番。”
一念至此,莫仲卿心下惴惴不安,只得摸了摸叮铛脑袋以示安抚,又忙不迭地抢过话题向着众人拱拳道:“诸位长老,师父,师娘,让晚辈来介绍下,这位是妖界玄极州中的曲姑娘”
曲无艺淡淡一笑,执剑微微一礼道:“在下曲无艺见过各位。”
这之后好长一段时间,众人互道姓名,相互寒暄,莫婉溪杵在一旁并未细听,初时见着三师哥莫仲卿的喜悦这会儿也全然冲淡不少,再想起方才摘星楼内所看到的画面,不禁又有些犯愁。
“这会儿三师哥回来了,我得找个机会先将那事单独告诉三师哥。”
这一番主意已定,当即回过神来。
此时天同,天相二人见来人并非重虞,遂先行告退去解散禁地之外候命的众弟子。
他二人并不担心天机师兄不会将话问个清楚,是以也不急于一时杵在一侧旁听。妙法长老虽有些不适应这类温馨相聚的场面,但不知是何缘由只是皱了皱秀眉并未独自离去。
倒是那即醉最为爽快,临走前丢下一句:“之后找我来喝酒”便御剑而去,不知所踪。想来不外乎腹中酒虫又在作怪了。
而自己的爹娘和师父天魁道人亦早已将莫仲卿三人围在当中一顿好问。莫婉溪听得一阵,才知看似犹如瓷娃娃般可爱的叮铛地位超然,竟是那妖界龙宫二宫主。至于那大宫主重虞不知为何并未亲自前来。
殊不知有此疑问的并非莫婉溪这一方,当初身在“妖界”的莫仲卿和曲无艺心头同样疑虑颇深。
这之前,那重虞一心想罪责文殊,意在替白素衣之死讨还公道。正一真人也曾与她有过三月之约,本是想拖缓些许时日,借以观察自己受损的元神是否有望在三月之间能稍有起色,好与那重虞一道回山。
这般做法,于公是为了防止重虞可能会率妖族大军趁机袭击昆仑祸及人界,于私是担心重虞会恃强凌弱,意在报复。对弟子文殊错将白素衣魂魄纳入须弥图一事处置不公。
可当半月后曲无艺炼好九转还魂丹与正一真人服食之际,始知元神虽得以保全,但短时间内已毫无恢复的可能,遂绝了心思,一心教导莫仲卿昆仑心法和如何解开石阵封印。
而想起之前那重虞一反常态,颇为爽快的答应自己三月之约的要求,心中始终不安,遂与众人商议让莫仲卿去往龙宫一趟提出能否能提前履约。
这般前去原本不过是出言试探,不曾想重虞虽一口回绝提前履约,却破天荒的准许莫仲卿和曲无艺二人使用龙宫左近的石阵先行回往人界将九转还魂丹带给祁彦之救治其妻董昭怡。而其条件不过是要莫仲卿答应叮铛随行。这般要求若放在常人身上可以说是善念之举,可若放在重虞身上就值得商榷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成事在乎天(五)()
不过救人为先,莫仲卿最终只能妥协。
好在霄牧在三人传出“妖界”后,着手封闭了通道,需要在三月之后从内再行打开接曲无艺回去。是以,虽还不知重虞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也不虞其人骤然发难,趁机攻入人界了。
莫仲卿将此来龙去脉简略了告知天机等人,使其暂消疑虑,而当他提到正一真人在地界为救自己正于玄极州养伤时,天机等人面色一变,心想:“难怪左右找不到掌门,原来是去了妖界玄极州之中养伤?可听仲卿这般一说,经地界一役不就伤上加伤了么?”
文殊听来更是面沉如水,对着莫仲卿三人极为刻意地拱了拱手,肃然道:“既如此,我有一问,请少侠释疑。”
莫仲卿听着这般略显生分的语气,心下不觉怪异,不过换位一想,倘若师父莫行则为救旁人九死一生受伤极重,大约自己也是高兴不起来的。如此,态度愈发谦恭回礼道:“无妨,文殊道长请问。”
文殊淡道:“掌门既在外受了重伤,为何少侠不带着掌门立即返回昆仑派,反留掌门一人在那与那不知底细的霄牧同处,少侠不觉得此举太过托大了么?!”
曲无艺道:“这位道长莫急,正一真人以往游历妖界时曾去过玄极州,而真人亦与我和霄牧成为好友,否则,此次闭关怎会选择去往“妖界”之中呢?”
众人一听这话便知确有几分道理,旋即一想这曲无艺来自妖界,必是“妖族之女”,若是诚心诓骗,他们倒也一时辨不得真伪,是以,没有人回应曲无艺,反是一致看向了莫仲卿。在他们心中莫仲卿依然是个诚实守信的“好孩子”。
莫仲卿见着数道质问的目光,心中苦笑连连。
若是此时能将事情和盘托出想必亦不会招致如此误会。可来时已与曲无艺商量好不去说破曲无艺与霄牧天人的身份,更不能说出“妖界”玄极州生有“建木”之事,但若告知众人正一真人需那建木之果疗伤又需霄牧从旁协助的话,必会牵扯追问到建木之事,这左右一想,只得硬着头皮,违心道:“文殊道长,您有所不知,正一真人为了履行与重虞之间的承诺,所以硬要在妖界等上三个月,而这么做多半是为了道长你。”
文殊眼睛一瞪,将信将疑道:“为了我?”
见文殊质疑的口吻,莫仲卿心中一凛暗自设想如何自圆其说却听一旁叮铛终于冷不丁地插话帮衬道:“不错,那老头子当然是为了你这个不屑徒弟!”
天机等人见他出言不逊,心中虽气,可也不会和一个“小妖女”一般见识。
叮铛见无人斥责自己,反倒更加肆无忌惮地道:“那老头子命仲卿哥借送药之名,暗地里好通知让你等事先做个提防。哼,不过哩,这等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的伎俩一早就被姑姑看破了,所以这才特地派我来盯着你,并让我带话,你若敢就此逃开,本宫就灭了整座昆仑派!”
说罢,双手抱胸、昂过头去,满脸骄横,有恃无恐。
莫仲卿听她存心挑衅,暗道不妙,果见那文殊目中怒火一闪,一震袖袍,忍无可忍道:“不必这么麻烦!还请曲姑娘重开禁制,文殊这就亲自上龙宫会会重虞,当面问个明白到底文殊所犯何事!那妖女又有何能耐灭敝派满门!”
莫仲卿见他这般慷慨激昂,理直气壮,心中不由一愕,来不及上前劝阻又见天机上前一步,截道:“师弟万不可鲁莽,这不符合你平日作风。就算真要去,我七人同气连枝,岂可让你独往?!”
莫行则看了一眼莫仲卿,眼中隐有责怪之意,道:“不错,莫某正也想会会贵宫主,问问他何以强掳我徒!”
三人一顿话说得干净利落,气势猛增,空气中的火药味是越来越浓,那天魁,妙法虽不出声,可从阴晴不定的神色上判断恐怕心中亦是不快。
叮当见他们这般吹眉瞪眼的模样心中一怯,可旋即想起身后的莫仲卿,不由得鼓着腮帮据理力争道:“好哇,你们几个想以多欺少,仗势欺人是么?!既然有人这般不知廉耻,不如索性撕破脸皮说说!”
说着,叮当一顿,扭头拉着莫仲卿的衣袖,气鼓鼓道:“仲卿哥、姑姑什么都跟我讲了,我也等不急了!不如今夜痛痛快快将事情说出来,还素衣姐姐一个公道!”
莫婉溪一听果然事关白素衣,心中已觉大为不妙,那一旁张雅君听着,忍不住忧心道:“仲卿,事情为何关于素衣那孩子?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莫仲卿面色微变,念及素衣之死心中虽不复过往悲恸,可一番愁肠始终难却。如今见叮铛将事情挑明,思索再三,终究长叹一声,向着众人抱拳长身一揖道:“事情是这样的”
接着,莫仲卿就将白素衣一体两魂的来龙去脉挑些重要地说却隐瞒下了祁彦之与此事的关联。又将所见所知说得个明白,众人听在耳力心中自不免一番怅然,待得莫仲卿说起自己在须弥图中自作聪明,误以为素衣是画中妖魂所化而将其逼死的始末时,从旁听着的张雅君和莫婉溪更是花容惨淡,眼角隐有泪花闪烁。叮铛虽是从姑姑重虞处闻知素衣姐姐的死讯,可哪里知道还有这一段阴错阳差的悲情始末,心中一堵看向文殊的面色是越发不善。
“事情就是这样的,所以此事并不能怪文殊道长,而是我亲手害了素衣”
说罢,莫仲卿失神不语,一番旧事重提已然教他揪心难耐。场上也无一人出声,气氛略显沉闷。
未几,还是那文殊叹了口气,叙道:“不错,当初我受了掌门指派从金银阁中取出须弥图打算将那妖那重虞的魂魄封入其中,以消弭后患。可当时我并不知这副肉躯是白素衣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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