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什么?”
莫少英拉长音调本想假言戏谑几句,但见叶千雪俏脸逐渐生寒,冷声追问下,不得已只好如实道:“更何况小爷每次都是在其屋顶上等这些女子醒转过来后,见没有轻身之念这才离去的。”
叶千雪见他说得不似作伪,转身提枪欲走,他根本不想与这无耻无赖之徒再有瓜葛,只是这刚一转身却见那莫少英一个闪身错步挡在面前,一翻白眼道:“叶姑娘,你这大小姐的脾气怎么说走就走啊?”
“我不会回去的。”
叶千雪冷冷直言,身子依然绕过莫少英举步就走。可没走几步,见那莫少英也不阻拦却在身后默不作声地跟着,心下不由着恼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莫少英讪笑道:“王爷差我带你回去顺便保护你,既然叶姑娘不肯回去,那我只有舍命陪姑娘去那安北都护府一趟了。”
叶千雪不答只将眉头一挑,双腿站定,那眸子仿佛在说:“保护我,就凭你?”
莫少英会意道:“可小爷轻功好,叶姑娘甩脱不得,要不要再试试?”
叶千雪仍是不答只将枪尖虚虚一晃,逼开莫少英数尺,见他浑意地笑了笑,犹如狗皮膏药般又贴了上来,不由得玉足轻跺,蹙眉作色道:“你离我远些!”
“是,叶大小姐。”
莫少英将每个字的音调拖得老长,以一副玩世不恭的口吻懒懒地回应道,脚步亦是不忘跟上前去。这叶千雪快他也快,叶千雪慢他也慢,总之就是远远吊在其后,一副死缠烂打的模样。见她返回万花楼,敲门问店小二拿回马匹,将自己给的荷包拿出付账时,原本给出去的满满一包银子,现下已是干瘪了一半,不禁心下大痛转而眼前一亮当下又有了主意。
叶千雪牵马走出城外后,却不见那厮身影,只道他总算放弃了,哪想上得马来行将数步,却见那莫少英从城内拍马赶至,来到自己身边堪堪勒住马绳,与自己并辔同行。
“离我这么近做什么?我不需要阁下贴身保护。”
马上叶千雪如此说道。
身旁莫少英神秘一笑,问道:“叶姑娘,身为王爷的女儿平日大手大脚花销惯了吧?我借你的银子还剩多少?”
“银子尚足,不劳操心。”
这叶千雪嘴上说得底气十足,可是神情早已出卖了她,莫少英自然将此看在眼里,笑在心头,顺势摸出一块腰牌道:“此去安北都护府万里之遥,一路开销巨大,这块令牌认得吧,王爷说不论行到哪里都会得些方便。”
叶千雪一瞥令牌,却是冷笑道:“哼!亏你自诩小聪明,我爹这是监视你的一举一动,这都想不到么?”
莫少英不以为然道:“所以说需要我陪护啊,你看我出面用这腰牌去交涉,你呢就在暗中享福,这样王爷又不知我已找到你了,怕什么?”
见叶千雪并不回答,莫少英又接着道:“叶姑娘去过安北都护府么?”
叶千雪应道:“当然去过。”
“哦,那你路途熟悉不?沿路都有王爷安插的岗哨关卡,城里更是有你父亲的暗哨,另外据说什么十二飞骑也派出来一同寻你了,而我呢就是新添的十三飞骑。”
叶千雪一听十二飞骑全体出动,眼眸一惊之下,忙道:“你有办法避开他们?”
“没有。不过呢,我这有张王爷给的‘山河行军图’,我们可以通过这张图避开很多官道要途上设置的暗哨关卡,你看我特意找叶霆标注好的。如此一来这遇上的几率至少减去一半。”
这莫少英说着,手中又拿出一张图纸特意在叶千雪面前晃了晃。叶千雪顺手将图纸拿来,看了看确定是山河行军图无疑,不禁问道,“你是怎么骗来的?”
“山人自有妙计。”
叶千雪顿了顿不说话了,只是这次她也未再赶他走,只将马鞭打得噼啪作响急行而去,身后的莫少英望着她离去的身影不禁莞尔一笑,旋即拍马赶上。
夜幕下,黑白双马披星踏月、劲蹄扬灰,周遭景物犹如跑马灯般倒退而回。
第十八章 十里闻太素()
俗话说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知夏深。
这江南四月经过梅雨滋润,景趣更甚旧知。“十里烟柳漫长堤,万千飞絮乱人心,百里泛舟轻波上,一城花海拢翠纱”说的就是这江南金陵府。而金陵府中最为远近闻名的当数那秦淮河岸。
河道上,一艘乌篷船缓缓行于其中,在这众多红妆绿抹金粉楼台的画舫间显得尤为打眼。时近午时,画舫中的小姐姑娘们多半闭门休憩,养足精神夜揽佳客,所以这乌蓬船飘于河上一路鲜人问津,无阻无碍直向那秦淮河中一艘大型画舫划去。
这大型画舫名叫“天心舫”,是秦淮河中拔尖儿的大船,周身由白玉镶楠木构成凤头鸟身般的船骨架,甲板上竖立着三层金碧高阁,其上雕栏画栋漆光可鉴,远远瞧去犹如河中一只白玉凤凰般映日显姿色。
以往、天心舫并不接待一般的游客,即便是王公贵胄也要事先知会提前相邀才行。可今日这乌篷船却是旁若无人般横靠于天心舫旁,不等船身停靠稳当,一人身穿湖色袍衫,身形晃晃悠悠地踏出船头以一招“澄萍望月”纵上甲板,仰头干尽壶中酒水后随手一甩,酒壶“扑通”一声摔进了河里,打了个酒嗝方才扯着嗓门嚷道:“夙瑶,本道爷看你来了,好酒还有么!快快拿来解馋,哈哈哈!”
有这等大嗓门的人多得去了,但是能在秦淮河上如此煞风景的就要数即醉这厮了。天心舫上的身穿翠绿褶裳的丫鬟们闻声回首惊见来人,便如同撞鬼般一窝蜂躲进舱阁里通风报信去了。
即醉对此早也司空见惯,不慌不忙踱至一旁,单手绰起木梯将它搭向乌蓬船,方才听到舱内一声慵懒的回应:“我当是谁呢。道长这次来是来看我这个人呢,还是来寻我酿的酒呢?不过不管怎样,你得将上三回的酒钱一并付了,否则但凭道长这身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小女子端是不敢再行赊欠的。”语罢,那舱内阴影中缓缓行出一位佳丽,人未现不知姿色如何,可听其语调却似那黄莺出谷般婉转清脆。
即醉听着那熟悉的腔调不以为然道:“哈哈,不忙要账!不忙要账!这回我在半路救了贵坊弟子一命,这一条人命总抵得过赊欠的酒资外加五十坛陈年花雕吧。”
“哦?”
小声惊讶过后,一位身穿白色素裳,头绾飞仙髻的女子从阴影中款款而出,瞧其面目,虽是笑靥如花,可那柳叶眉梢分明带着三分不信与隐隐戒备。这女子便是即醉口中的夙瑶,担任太素坊中掌针、舞綉、纳云,采机四秀中的舞綉一职,位高权重执掌坊内一切外务,可以说是坊主卓虞晴之下的第一把能手。
而就在夙瑶将信将疑时,就瞅见船头一位手持本坊佩剑以及一身素衣白裳的女子正缓缓登梯上得船来,看清来人面貌后美眸不由一亮忙不迭地迎上前去,脆声唤道:“原来是素衣妹妹!旬月不见人都清瘦了些,可是在外受苦了?来、跟姐姐进阁舱好好叙叙话儿。”
夙瑶有意将即醉晾在一旁,白素衣虚推双手,腼腆道:“姐姐不忙,我还带了两位朋友前来。”
“朋友?”
夙瑶眸光一转,只见木梯上先后登上两位男子,这两人不论是神态还是举止与即醉大相径庭,甫上船来便即行礼。一位身穿墨色襦衫,面容俊朗的男子更是上前作揖道:“云踪派弟子莫仲卿,向夙瑶姐姐问好。”
夙瑶并未立即回话而是定眼看了看这小子,见他被自己瞧得眼神游离不敢直视,复又瞧了瞧身旁的白素衣,心下顿时一乐,素手掩口,启唇试探道:“哟、这声姐姐叫的我心都化了,嘴巴一来就这么甜,素衣妹子我看你得小心些哦。”
“啊?”
白素衣稍愣,回过味来便觉有些耳热,转移话题道:“我给姐姐介绍一个人,这位便是多年不见的客卿……。”
说着、白素衣将一路上如何遇到祁彦之,如何从官府中脱困又如何遇到花谷飞鸽唤来即醉,期间对他是赞不绝口,听得夙瑶面上惊疑不定,频频望向这个一直未曾说话,又不知真假的客卿。
只见他长发披于白色锦缎之上随意绾了发髻束于身后,额前一缕青丝从鬓边垂到衣襟,脸上一抹有意无意的笑容显得从容不迫,给人一种高山流水深不可测的神秘。夙瑶将他的样貌从头到尾反反复复打量了三遍,凭着这十几年来的阅历依然无法瞧出丝毫端倪。
正踌躇间,却听到此人微动袖袍,作揖道:“云踪山祁彦之,特来拜会,闻说太素四秀剑舞卓越深得坊主的真传,今日得见舞绣姑娘双眼湛然,神光内敛,方才步伐轻盈又暗合太素玄经中的九九之术,想必那剑舞已然有了六、七分火候,只是……。”
这祁彦之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却将夙瑶的武功路数说得分毫不差,就连那自身水准也是说得八九不离十,说到最后见他欲言又止,不禁急急追问道:“只是怎样?还望先生指点。”
祁彦之稍作沉吟,复道:“在下有幸目睹老坊主亲自剑舞。老坊主的剑舞可以说是动若雷霆静若处子,将凌厉的剑法融于曼妙的舞姿中起到刚柔并济行云流水的妙用,而反观姑娘的步伐,却是柔和有余少了些凌厉的味道。”
众人闻言表情不一,其中当数夙瑶最为惊讶,当听到此人说亲眼见过卓坊主剑舞,心下狐疑更是尽去,端庄敛衽一礼,:“太素坊舞綉夙瑶恭迎客卿回坊。”
祁彦之笑道:“姑娘不怀疑在下客卿身份了?其实我这里还有一块阳玉可作凭证。”
夙瑶双颊微红,盈盈又是一拜道:“能亲眼见到坊主身姿的男子屈指可数,而令坊主甘愿为其舞上一曲的更是凤毛麟角。就算区区夙瑶也只是在授业时得闻见其姿。坊主说剑舞与个人的心性有关,夙瑶不才沾染世俗已久,修为上早已不能臻至“剑心通明”的境界。倒是我这素衣妹妹心性坚定、淳朴无垢倒是块学武的料子,而这次江陵之行多亏有客卿相助,夙瑶拜谢!”
祁彦之微微一笑,一旁即醉听二人话语,早已耐不住这船上隐隐飘来的酒香,狠狠地吸了吸鼻子道:“停、停、停,你俩酸够了没有,互相吹捧也就罢了,居然只字不提我这个救你等逃出魔窟的大英雄,大侠客。不吹捧也就算了,有好酒作为补偿也行啊。”
这即醉满腹牢骚甫一脱口立刻被夙瑶翻眼瞪回肚中,不禁摸了摸头,示好道:“好夙瑶,快告诉我‘陈年花雕’都藏哪了,这样您好赶快带着这几位去太素坊,我呢就自个儿去取用,不劳费心,不劳费心。”
这话刚说完一旁莫仲卿忽觉脸烧的厉害,初次见这即醉宛若天神降临,往后虽是有些神神叨叨可也勉强算作高人的古怪脾气,可是现下见他如此低声下气百般相求,就差摇尾乞怜了,前后对比落差之大可想而知,心目中原本的大侠形象轰然崩塌,正兀自叹息,只瞧那夙瑶妙目流转,道:“哼、好吧,夙瑶就看在救下小坊主的面儿上将前账一笔勾销,至于酒呢就在原处放着,道长这明知故问的计量可耍得不太高明。”
“是是是,不高明,不高明,你们聊!慢慢儿地聊!。”
这言未既,即醉一顿敷衍后三步并作两步,迅速猫进了船舱内,瞧那迫不及待的架势若不是夙瑶答允,说不得就要解馋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来了。这即醉前脚刚走,祁彦之眉头轻皱,问道:“即醉常常来这天心舫喝酒么?”
夙瑶恭敬应道:“回客卿,这厮隔三差五来这讨酒喝,一喝便醉,一醉之下连日不归,不付银子倒也罢了可这人不吃不喝睡在酒坛上怎么叫都不醒。姐妹们担心他就这么睡死过去,所以想着方儿叫醒他。有一次,将他绑在酒坛里置于这河中逼他醒来,却不料绑得不大结实,刚一入水、人便脱了酒坛沉了下去,众姐妹还没来得急呼救,只瞧这人不一会儿却是自个浮在水面上呼呼大睡,将他捞起来后发现呼吸顺畅,滴水未进鼻腔,想必道行深厚根本不用进食,从此以后啊,也就随他去了。”
夙瑶将这事缓缓道来,听得莫、白二人目瞪口呆,而祁彦之却是若有所思,追问道:“那他除了这天心舫之外就没去那江中太素坊吗?”
“这…应该没有,内坊门禁森严,掌针、纳云、采机,三秀个个都比我武功好,就算这厮道行再高逃过三位姐妹的眼睛,难道能避过坊主不成?”
这夙瑶这般说着,见祁彦之点了点头,方才续道:“祁客卿远道而来去舱内稍作休整,弟子夙瑶这就命姐妹们将船行往江中太素坊。”
说完,只见夙瑶对着祁彦之复又敛衽一礼,拉着白素衣高高兴兴地走在前头说着悄悄话,祁彦之与莫仲卿二人在后头远远吊着。一路走来,由旋梯而上,发现舱内干净素雅,不染纤尘,显然有人每天打扫。
夙瑶将祁、莫二人安排进三层一座明玉雕镂的舱内后便拉着白素衣退了下去。不多时,只见这天心舫缓缓调转凤头,拉起主帆向着秦淮河的源头行去,行至源头入了江心,天心舫上的翼帆相继展开,犹如凤凰展翅般向着太素坊极速行去。
江南太素坊平日在各地收留孤女幼婴,耐得住清修者便将收入内坊习武,而资质一般又耐不住寂寞者则教以歌舞、女红等聊以谋生,故此坊中分以内外两坊,外坊传于俗世,多能歌善舞,灵织妙纺之辈,其内坊则是以修身为己任,教习弟子琴棋书画女工歌舞之所,自然、保护各地外坊不受世俗欺辱也是其职责所在。
素坊初代掌门人据说是位男子,因年代久远姓名早已不知,只是将一脉剑舞以及太素玄经流传了下来。而后到了公孙氏这一代,太素坊收留更多的孤女,便渐渐在外拓展出了外坊,以期这些女子有一技之长得已在世俗有安身立命之所。
可自从有了内外坊之别,太素坊也逐渐与世俗接轨,又经历代掌门的苦心经营后,近十几年来,坊内从起初主动去收养孤女逐渐演变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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