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眉头一皱,心下居然产生了一丝不安:“你是谁?我,我姐呢。”
那婆婆端着菜肴道:“她啊,自然是去洛阳给你置办明天的伙食了,至于我,你喊我林婆就好,就住在隔壁。”
青青讶异道:“去洛阳准备伙食?”
林婆道:“是啊,难道姑娘不知道么?这几日你用的药材乃至食材都是稀罕物,哪是我们这个小亩三分地儿能有的?”
青青心中没来由一怔,转而眼珠子一亮,霍然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显然,叶千雪如今,便是自己逃亡的最佳机会。
可转念一想,这会不会是计谋?
就算不是计谋,那自己身上带伤又能跑多远?如今万城是铁定回不去了,而自己和义父之间又横亘着一道函谷关。
想到这里,青青又缓缓盖上了被褥,神情显得有些失落。
林婆看着青青这般模样,不禁露出了担心之意道:“姑娘,你可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没什么。”
青青摇了摇头,勉强回道,跟着忽然鬼使神差般地问道:“她真为我天天跑去洛阳买东西?离这里有多远?”
林婆笑道:“不用担心。不远,不远,她趁着马车来回也就小半日,而今天特地跟我说晚上会迟些回来。来,趁热吃,乡下人手艺不好,好在东西精贵。”
听林婆会错了意思,青青不自然地笑了笑接过碗筷,可这次她也并未像往常那般故意吃一半剩一半,而是选择将碗底吃的粒米不剩。
晚间时分,叶千雪乘着月色打马而归,来到租住的屋舍前,将马车拴好后,从中取出一方锦盒拿在了手中,朝屋中走去。
临到屋前想了想转而又手捧锦盒向着左侧茅屋走去。过得半晌,这才复又来到正屋门前,轻轻叩了叩房门。
青青闻听熟悉的叩门声,脸上的神色也只是稍稍一沉,便道:“门又没锁,自己不会推吗?”
叶千雪依言而进。
青青望着她道:“你到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青青这话说的很轻很快,看起来仅仅只是在埋怨,但叶千雪居然从中听出了一些关心之意。
于是,她也居然笑了笑道:“我去洛阳买多了些东西,回来得有些晚了。”
青青是第一次见她发笑,她也从很小就开始见过各色各样的笑容,所以也很早就能分辨这些笑容下最真实的面孔,否则她不可能当上慕容恪的义女,更不可能坐到廉贞使这个位置。
所以,她知道叶千雪这个笑容毫不做作,就仿佛自己的妹妹在看到自己时所展露出的微笑。
而正是这抹看起来真诚的微笑青青心情更加复杂了些,她不禁下意识轻咬着嘴唇,道:“你为何要去洛阳,为何这么放心?难道就不怕我跑了?”
“我并没有囚禁你。”
叶千雪回答的很简洁,同样也很有力度。
这种态度让青青愈发不爽道:“但我曾想杀了你!难道你不恨我?你该恨的!”
叶千雪沉默了一会儿,忽道:“的确。我是该恨你,甚至就该杀了你,但是一想到你的动机,我就恨不起来了,毕竟若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去做。”
青青没有再说话,她觉得已无话可说。
若说自己唯有这一份炽烈的爱意还能超过叶千雪的话,那么现在这种优越感已荡然无存。
是的,自己所做的一切,恐怕交换位置,这个女人一样可以办到,甚至做得更好,起码若自己换成是她,就绝对做不到这等低三下四去服侍一个已经是阶下囚的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情敌。
青青忽然显得很沮丧,她觉得已经样样比不上眼前这个女人了。
这个时候,叶千雪拉住青青的素手道:“不要想太多,来,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叶千雪似是知道青青早已能下床行动,便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向侧屋走去。
进得屋来,赫然就见中间一道屏风后隐约摆着一个崭新的桃木浴盆,这满屋子缭绕着的水汽便是从浴盆中氤氲而升。
青青缓过神来,心下诧异道:“这也是你从洛阳买来的。”
叶千雪点了点头:“喜欢吗?我知妹子素爱干净,一想几天不沐浴,心中必定不舒服,而这盆浴中我事先已洒上了促进愈合皮肤的药物,有利伤疤消褪。”
听着叶千雪耐心的解释,青青又不做声了,她和妹妹二人从小相依为命,受尽了冷眼与折磨,直到被慕容恪收做义女后便学会儿了如何在一个尔虞我诈的环境中活下去。
所以除了自己的妹妹,很少有人对她如此上心,她一向认为人都是自私,即便自己爱上莫少英也是自私心理作祟,因为男女之爱本就自私。
而如今叶千雪正在给她传递一个讯,这个讯叫做“朋友”甚至更近一层的关系,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分外陌生与抵触,仿佛就像冬天里的一团火苗,既让人想去亲近,又怕靠的太近被灼伤。
这时,青青也许是想得太投入了,竟任由叶千雪拉着青青向着屏风内走去。
抽簪散发、解衣褪裳。
水温自是恰到好处,闻着阵阵水中的清香,全身肌体在药力的浸透下,竟是让青青舒服得不禁呻吟出声。
这声音甫过,青青意外地有些脸红,她已多少个年头未曾当着女人的面脸红了?
“你,你为何还不走,是存心看着我出丑么?”
叶千雪笑道:“妹子所用之物诸般考究,想来洗澡时也是要有婢女从旁伺候着,这里没有婢女,不如就让我来充当下吧。”
闻言青青将身子埋得更低了,直到嘴唇堪堪触及盈盈水面这才鼓足勇气,直言道:“我承认你对我很好,但是我毕竟是慕容恪的义女,而你是昭阳郡主,所以我们只可能是敌人!”
“我知道。”
青青眼珠子一瞪,再次大声强调道:“所以,你这是在自讨苦吃,我不会心生感激的!”
“比起这点苦来,我又何尝不知妹子心里所受的苦楚才是最深的。这伤痕可是莫少英做的?我分明记得那夜我出去之前,你没有这道伤疤的。”
说着,叶千雪缓缓将双手伸入水中抚上青青那淤青未褪的前颈,眼中的关切之意更浓。
青青没有说话,但她微微一颤的身子足以证明了叶千雪的猜测,所以只听她又道:“他将你狠心伤成这样,纵有千般理由也是他的不对,能跟我说说么?”
青青心中不由一酸,双眸隐现水雾,叶千雪的这句话已戳到了她的心坎儿里头,这些天来她何尝不想找一个人倾诉?哪怕这是个陌生人都行,但唯独叶千雪不可以。
她如果对她说了,就感觉自己在无形中矮了一截。
而现在呢?
现在似乎不管自己说不说,都无形中矮了很多,那么还有必要执拗下去么?
青青在犹豫,但强烈的愤懑和憋屈让她很快败下阵来,于是,她干脆抹了抹眼花,就将那夜所受的委屈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她这么做本是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可奇怪的是整个过程中,叶千雪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嘲笑之意。
她在听,认真地倾听,甚至无意识的频频皱眉,对莫少英的作法表达着某种不满,更奇怪的是自己说出这些后,居然对叶千雪的芥蒂也随着胸中块垒尽吐,而消了大半,再看她时已觉更加亲切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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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莫辨姐妹心 三()
叶千雪听她娓娓道来一颗心是既喜且惊,喜的是这青青终于肯对自己吐露心扉,惊的是这该死的莫少英当夜真想掐死青青!而更可气的是他竟将青青比喻成破鞋,这等言语羞辱实在叫人恨得牙痒痒。
叶千雪一掌击向水面,怒意横生道:“早知他做事如此过分,我当时就该跟着一起进来!妹妹。你放心,他人就在洛阳,等你伤好些我就带你去见他,届时你就算扎他一刀消气,他若敢还手,我们便一起对付他!”
青青见她辞真意切,心中一甜,抹了抹眼角,下意识就道:“谢谢姐姐。”
青青这句话倒是经常听自己的妹妹说出口,不想此刻一时心绪激动自己居然也说了出来,这脸色跟着立马红了起来。
叶千雪见着眼神一亮道:“你刚叫我什么?”
青青撇过脸去让人瞧不清她此刻的脸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其实事情过去了我也就不生气了,再说,若真扎他一刀,昭阳郡主你嘴上不说,内里还不心疼死。”
见青青说破自己的心思,叶千雪也并没有狡辩,只是一双眼眸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仿佛极力去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青青见她怔忪的模样不禁抿唇一笑,忽又眼珠子一转,双手突然冲出水面,不待水花落下,这浴盆内便掀起一阵更大的浪花。
原来这电光石火之间,青青竟是趁叶千雪不备将她整个人都拉进了浴盆当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激得叶千雪一怔,愣愣地看了看满脸坏笑的青青,有些嗔怪道:“我未带换洗的衣服,待会儿怎的出去见人?”
青青看着对面湿衣下玲珑身段,调侃道:“怕什么,放心,少英又不会在这里。”
叶千雪见他提及莫少英,俏颜不禁一红,擦了擦满脸水珠,居然回击道:“现在某人,若是他在说不定会瞧谁呢,反正吃亏的总不是我。”
“哼,我若被看几眼倒不算亏,若说到真亏,说不定姐姐早被那混蛋吃干抹净啦?”
这话虽属疑问,但那语气和眼神分明就是笃定的模样,叶千雪答也不是不答更也不是,一张嘴唯有吞吞吐吐道:“没,没有……”
青青捂着小嘴瞪着双眼故作吃惊道:“难道姐姐还是完璧之身?”
见青青这般胆大直白,叶千雪睫毛一颤,随后一张面容已是粉颊带俏,含羞带怯,这般模样就连莫少英都不曾见过,只听她道:“妹,妹子你忒大胆了些,这些也是你女儿家说得出口的,话说未曾明媒正娶前这岂不是很,很正常?”
叶千雪最后的几字几乎是用力喊出的,似乎极度证明立场的正确性,可见那青青笑得愈发欢快,一颗心不知为何却是变得不再确信,刚想细思一番,却不料那头青青已将一捧捧热水全数泼到了自己脸上。
这一下,叶千雪再也顾不上思索,以手掬水,依模学样地回击而去,霎时这室内竟是一阵莺声燕语,娇嗔讨饶不断。
半晌,二女嬉闹一阵方才携手出得盆来,叶千雪从一旁取出事先备好的锦盒,将其缓缓打开,捧出一件极为华贵的翻花曲裾道:“妹子,别穿那旧衣裳了,来试试这身,我今天便是等它作好这才晚归了些。”
青青眼神一惊,随手摸了摸丝滑绵软的料子,有些不敢置信道:“这正是苏绣做的,没想到,没想到昭阳郡主竟真将它买来了。”
叶千雪道:“喜欢吗?这本就是给你的。”
言罢,见青青踟蹰不前的模样,又道:“若是你觉得过意不去,就权当我这个姐姐的见面礼好了?”说着又将锦盒往青青胸前一塞,后者木讷地接过,又将头低得让人瞧不清脸上的神情。
叶千雪不以为然地将青青微揽入怀道:“如果,我说如果……”
这后半句未及说出,那厢青青已伸手截道:“不必如果,这些天做妹妹的我已想通了许多,强扭的瓜不甜,何况我还多了个你这样的姐姐,总该知足才是……”
叶千雪抿唇一笑,听她心甘情愿地叫自己姐姐,不禁欣喜道:“那从今往后、你我姐妹一心,同去同归。”
闻着曲裾上传来的淡淡茶香,感受到那份量身剪裁的丝滑,看着叶千雪极其专注的为自己摆弄裙饰,青青神色一黯,不禁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如此一连过得几日,这姐妹二人感情好似日渐升温,青青的伤势也有了明显的好转。
这一天二人乔装打扮,皆是一副平民女子的模样。然而瑕不掩瑜,就算二女穿着殊为平凡,可两双美颜也惹得洛阳街中的男子频频相顾。
“姐姐,前面就快到了,宁妍斋的胭脂水粉可是洛阳中首屈一指的。”
青青一面拉着叶千雪一面欢快地说着。
叶千雪轻笑道:“这洛阳城中卖胭脂水粉的如此之多,随便挑家不就行了?哪有什么首屈一指,在我看来都是商人作秀,哄抬价位罢了。”
青青神秘一笑,附耳相告道:“若论排兵布阵,马上威风,姐姐定然不输于那些个须眉浊物,可此番我二人不是去打仗,而是会姐姐的情郎,所以且听妹子的,保准迷得那人神魂颠倒,不知日月。”
叶千雪也不回话,只是弓起指背揩了揩青青鼻梁,举止亲昵自然,羡煞路人。
不多时,二女来到洛阳城南的一处商铺前。
只见此处碧瓦朱墙,高檐犹如飞翼。其下画梁雕栋,正中门楣上则镶有一块金字牌匾于艳阳下璨璨生辉,远远望去自是气派非凡。
大门两边大大小小候着各类马车,里间净是些各色女子进进出出。
这也难怪有道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其中独以女子为最,这洛阳战乱甫息,宁妍斋的生意一夜之间似又恢复了往日的红火。
青青向里间瞅了两眼,便挽着叶千雪走将进去。
进得屋来,瞧见台上琳琅满目的各色胭脂水粉,令叶千雪讶然不已。
少时,空气中混合的香气便直扑入鼻,叶千雪鼻尖轻轻一皱似是不太习惯此间味道,可既然来了总不能弗了青青的一番心意,是以这丝举动过后脸上已尽复平常,可谁知就算这点细小举动也全数落在了青青眼里。
不消多时,那厢青青随意拿起盒胭脂看看,转而竟是随手一弃猛拍木柜,借故发难道:“此间老板呢,本姑娘旬月未来,宁妍斋的胭脂水粉摆出来的怎都成了这等次品?”
这一出口,自是惹得周间女子妇人纷纷投来各色目光,其中不乏蔑视,厌恶的目光,然而当看到二人面容时又俱都换成了同一种心思。
此时,那周围店伙计刚要上前招呼,却不料一人声已从楼上传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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