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女子便忍不住抬头多望了我几眼。
我假情假意的道了几句谢,便朝同样在翻看书本的知照笑道:“不过,知照身旁这位姑娘却是眼生得很,知照可为我引见引见?”
知照手中书本并未合上,抬头恍然道:“对了,倒是知照疏忽,瑟瑟姑娘还未认过冷春姑娘。”
于是从他细致的复述中,我晓得了事情的始末。
原是知照在燕南山办完正事后,因考虑到大队人马行程缓慢,便先带了少数护卫赶回帝都,却未料及在来路上遇到一伙山贼,他们以寡敌众正是危急之时,朝廷的军队及时赶到,彻底剿灭了这一伙在当地盘踞祸害村民多年的恶霸,而冷春姑娘,正是从山贼的寨子里救出。
被山贼关在寨子里的姑娘并不在少数,只是这冷春姑娘的遭遇比其他几个更悲惨些,她家中除了一双爹娘并没有其他亲人,而当初山贼抢掠村子时她的爹娘被山贼残忍杀害,自己原本要被卖到青楼,万幸得到知照相救,却因孤苦无依不知该去何处便求了知照收留,知照忍心不下,无奈才将她带在身边,该对她做什么安置却暂时没有决定。
也是个可怜姑娘。
我看看冷春,又瞧瞧苏晋,心中心念一转,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我忍不住提议道:“对了,苏公子前阵子不是说翠竹阁中人手并不怎么够用么?相信把冷春姑娘托付在翠竹阁的话,知照应当也是十分放心,当然,若是冷春姑娘介意,就当我这话没说吧。”
知照犹豫道:“这……”
话还没出口,便听到噗通一声重响,离落、知照与我三人皆是一愣,竟是那冷春朝苏晋跪了下来,声音虽激动,却仍旧不敢抬头的道:“若是……若是苏公子能收留春儿,春儿感激不尽,只要苏公子不嫌弃,春儿愿为苏公子做牛做马。”
苏晋这才抬头,神情淡然的看她一眼,又将视线放回书上,口中道:“知照,你意下如何?”
知照道:“若是冷春姑娘愿意,在下自然没什么意见。”
苏晋道:“既然这个提议是夏姑娘主动提的,想必是对冷春姑娘欢喜,那便将她安排到雨桐院中,照顾你与锦儿罢。”
我心中自然是清楚我提这个提议的原因并不在喜爱冷春,我也不想日日都看到一张思春的脸,便拒道:“不用不用,雨桐院中有莲子一个足矣,锦儿恐怕也不大习惯进了生人,我看冷春姑娘乖巧,你何不留她在东厢做个贴身侍女,必然能将你照料得很好。”
他抬起头来,眸光沉沉的看我半晌。
我忍不住心虚,默默将自己的视线收回,暗想,这家伙脑子好使得很,难道这么快就将我的心思瞧出来了?
故作镇定的举起茶杯喝一口,听到苏晋的声音平淡:“好,既然夏姑娘如此热心为我着想,那便依了夏姑娘,阿喜,带冷春姑娘去东厢。”
我手中的茶杯竟是一抖。
冷春随阿喜离开的时候,她脸上的喜悦和娇羞让我印象深刻,离落凑过来,合起纸扇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悄声道:“你这个复杂表情,却不像是得逞后的欢喜。”
我立马否认:“我哪里不欢喜了,我欢喜得很。”忽反应过来的道:“不对,什么叫得逞,我这是看冷春姑娘可怜,帮她的心愿尽一己之力罢了。”
他笑道:“那姑娘的心思,你都看出来了,苏晋难道看不出来么?若是她真的有一丝希望,便也用不上你操心罢。”
我看一眼又低头认真翻阅书籍的苏晋,摸摸下巴,缓缓摇头道:“我觉着不一定,诚然他在别的地方十分睿智聪敏,但据我了解,他似乎在感情这一项上没什么大的能耐。”
要不是如此,他拥有着如此优秀的硬性条件,怎么会与南宫留有着那样失败的一段感情经历?
离落点头,深以为然道:“说的也是,我认识他这么多年来,不顾一切往他身上扑的女子不计其数,其中也不乏上等品貌的,却皆是笑着上前哭着离开,无一个能得善终。”
我心中好奇又起,犹豫一阵再压低声音斟酌道:“不过,我听传闻说他曾有一位恩爱的妻子,此事你可晓得?”
他道:“我自然是晓得的,他曾在与我的来信中提过,只是那几年凉国正与胡人交战,我无暇抽身,便也未曾见过他妻子一面,后来再问起他却对此事只字不提,是以我也并不是十分清楚。”
我问:“那公主呢,她可晓得此事?”
他摇摇头:“我在信中得此消息后,并未告知楚楚。”
他虽没有明说,但我心中即刻猜到大半,八成是他也晓得颜楚一直钟情于苏晋,怕她得知消息后伤心,便擅自隐瞒了下来。
我俩讨论苏晋的八卦正讨论得起兴,忽听到知照激动的道了一声:“有了!”顿时纷纷一脸好奇的看向他。
只见他拿起手中的书走到苏晋身旁,指着上面道:“苏兄请看,此处记载西戎有神兽狻猊,根据上面对其形态与习性的细述,那慧远住持所养异兽应当正是书中所说的猊犬。”
苏晋将书接过大致浏览一遍,皱眉道:“据书中所述,这猊犬天性凶于猛虎,那老和尚以活人作食喂养,定然令其凶猛百倍,如此恶毒心性,竟还以佛寺掩人耳目。”
我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等不及的问道:“慢着,你们说的慧远住持,可是燕南山中崇元寺的住持?”
知照也不隐瞒,坦诚道:“瑟瑟姑娘说的没错,此次在下以养病为由留在崇元寺中,除了为救昭远公主之外,更重要的目的便是查清慧远的底细。”
我便更加迷糊。
曾经从师父那里得知,崇元寺的历史比紫庞寺还要久远许多,听山下村民传闻说百年前村中曾有一富豪,因信奉佛教便斥巨资在山上建成佛寺,因当时村中的人普遍没什么文化,崇元寺这个名字还是后来一位书生游学路过燕南山时在寺中朝拜所题,是以当初也没有人来记载此事,导致百年已过,寺中住持换了一代又一代,等传到慧远住持这一代,已经无人清楚崇元寺的具体来历。
………题外话………上面说的猊犬指的就是藏獒哈,反正咱这文是架空的,学霸妹纸们就不要纠结了(囧rz……)另外,收藏收藏收藏!道具砸我砸我砸我!爱你们爱你们爱你们!(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108。离人归,落花满院(六)()
不过,这崇元寺的具体来历我不清楚,里面慧远住持的来历我却是太清楚了。
慧远本名文瑞,年轻时是汝南一名书生,其文采虽然不是十分出类拔萃,但出口成章随意作几首香诗也是轻易的事情,只是才运不济,连着进京赶考数十回依旧不能高中,因此还被同乡当作笑话取乐。文瑞心灰意冷,到小树林中散步解闷,却撞见与自己定下婚约的未婚妻子与其他男子在此行苟且之事,当时就万念俱灰顿生死意,脱下自己身上的长衫就要找一根歪脖子树了结性命。
巧的是,崇元寺当时的住持正巧云游到汝南,不偏不倚在文瑞就要断气的时刻路过那片小树林,出家之人本就慈悲,遇见旁人轻生哪有不救之理,救下文瑞后一番开解,文瑞顿觉大梦方悟醍醐灌顶,又与老和尚彻夜长谈,深觉自己与佛家有缘,便不顾家人反对随那老和尚回了崇元寺,剔去一头青丝从此出家做了和尚,法号正是慧远撄。
所幸,文瑞对于自身的重新认识非常正确,他在读书这一项上着实没什么天赋,但对于佛学却是前所未有的痴迷,在寺中修行短短数年,便已达到看破红尘大彻大悟的境界,老住持欣慰不已,再十年后便将衣钵传于慧远,安详圆寂而去偿。
要问我为何知晓的这般清楚,那崇元寺毕竟是我们紫庞寺的竞争对手,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若想争来更多香火,自然是要对自己的对手进行一番细致的调查。
我奇怪道:“其实那慧远住持的底细我曾经也着手查过,也没发现什么其他有价值的信息,知照为何要查他?”
知照看一眼苏晋,便对我道:“敢问瑟瑟姑娘,可曾亲眼见过慧远住持?”
这倒是问住我了,只因那慧远自打接管崇元寺后,常年深居其中,不喜露面,就连寺中一些资历较浅的小和尚也未曾见过他的真容,更别说像我这样的外人,是以纵然我和夏连将他的家底摸了个底朝天,却也不曾见过他到底长什么模样。
我便摇摇头道:“未曾。”
他道:“在下却见过,其实家父与慧远住持曾是情义深厚的同窗,虽然后来慧远住持选择放弃学业出家,但与家父之间私下的联系未曾断过。”皱眉道:“直到一年前慧远住持突然中断来信,家父再不得知他的消息。”
我知道他接下来必然有更了不得的秘辛要说,便也不着急追问,只竖起耳朵等待,果然听到他道:“我此次到崇元寺中,虽然见到了慧远住持,但他却未将我认出,而且,他的容貌并不是我记忆中的容貌。”
我愕然,半天才理解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不敢确定的问道:“你是说,现在这个慧远,并不是真正的慧远?”
他脸色凝重的点点头,印证了我这个离奇的猜想。
我又问:“那真正的慧远哪里去了?”
他摇摇头,沉声道:“多半已遭毒手了。”
我缓了半天,才慢慢接受了这个令我感到无比震惊的讯息,脑子里有太多疑问,根本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组织了半天语言只得唏嘘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知照犹豫了一下,对我们道:“经过我这几日的调查,我发现,现在这个假冒的慧远住持,是西戎人。”
我和离落不能相信的齐道一声:“什么?”
苏晋脸上依旧是一派淡然,像是早就知晓了这个事实。
知照看向离落,继续道:“他不仅是西戎人,还与凉国的承义王多有来往,他们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承义王劫下昭远公主后才会选择将她藏在燕南山。”
离落皱眉思索,然后严肃问道:“此事非同小可,你的消息是否足够准确。”
知照正色点头:“在下可以用性命担保,字字属实。”
离落手中的扇子啪一声合上:“难怪他韬光养晦这么多年,这个时候却突然沉不住性子冒险逼宫,定然是有与西戎有所合作。”
他们所说的国家大事听得我脑子发胀,但我对此也不甚感兴趣,只问道:“那你们先前说的猊犬是怎么回事?”
知照道:“这段时日我在崇元寺暗中调查,发现这个假慧远在燕南山一处秘洞中养有数只异兽,并且每隔三日便以活人喂食,经过方才我与苏兄的查阅,发现这种异兽正是西戎才有的猊犬,至于他为何养猊犬,又为何会假冒慧远住持,我暂时没来得及调查清楚。”
即使如此,但他目前所发现的这些已足够令我心惊,从头到脚凉如冰霜,完全不敢去想象那是怎样一番血腥场面,艰难的问道:“这个老和尚都是哪里找来的活人?”
知照凝重道:“他在山下藏有一批西戎的奴隶,数目似乎不少,但照这个养法,这些奴隶也会有用完的一天,到时候我怕燕南山中会有无辜百姓遭殃。”
我猛然想起那一日我与小白在山上发现的人骨,顿时觉得脑袋中嗡嗡作响,有些坐不稳的道:“那紫庞寺中我的师父和几位师兄弟……”
我话还没说完,苏晋便声音沉稳的道:“你放心,前几日我已提前收到了知照的来信,昨日云鄂护送夏连离开之前,我已将此事告知于他,并交代他派人严守燕南山,一旦有异动他们会全力护住紫庞寺和山下村民。”
我看着他,短短一瞬间心中思绪万千,意外道:“你……”
他又道:“知照明日便会进宫将此事呈报皇上,相信皇上会很快对此事做出决断,燕南山定会很快脱险。”
知照亦附和道:“苏兄说的对,瑟瑟姑娘不必太过担忧,今早来路上我偶遇云兄和夏小师傅,权衡之下还是将此事告知了夏小师傅,想必他回山后定会多加小心。”
就连离落也忍不住来宽慰我两句:“你尽管放心,云鄂所拥有的势力遍布江湖各处,既有他相护,那假冒的老和尚就算有什么歹心,也绝对没有机会下手,何况他既然选择以假身份做掩饰,必然是不想太过声张,短时间内料他也折腾不出什么来。”
见他们三人如此,我心中已安定大半,岂好意思再有什么忧心之言,便连声应是叫他们安心。
但这其中有些地方我仍旧觉得奇怪,看看苏晋不解问道:“知照你调查便调查罢,为何一发现端倪便要立刻写信告知苏公子?知照身为朝廷命官,去调查此事是理所应当,那苏公子你掺合其中又是为何?”
知照愣然:“这……”
苏晋神情浅浅,平静道:“知照虽官位不凡,但燕南山太过偏远,毕竟有他无能为力的地方,而我在陇定城中正好有些势力,他便托我一同帮忙调查,我与他是至交好友,哪有不帮之理,而他每每有什么发现便会尽早写信告知我,是为了让我能及时做出接下来的布援。”
知照也道:“正是如此,此番能够查到这么多消息,多亏了苏兄处处帮衬,是以我一到帝都便先来向他道谢,且翠竹阁中藏书颇丰,正好可查一查关于猊犬的文料。”
看着这两人一脸坦荡,我想了想,觉得这个理由倒有几分可信,便没有再多问。
天色渐暗。
知照走后,我看看离落,在他身上比划比划,道:“既然你的木拐还没有做出来,本姑娘慈悲心肠,就暂当一回人肉木拐,走,我扶你回住处。”
说着,便倾身过去拉他,他也欣然朝我递过手来,只是我还没有碰到他,便听到苏晋突然开口道:“慢着。”
我和离落同时转头看他。
他起身,朝我们走过来道:“离落身上的伤不轻,你随意去扶,不当心碰到伤口该如何?方才是阿喜扶他过来的,已然有些经验,便也让阿喜扶他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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