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这才慢慢睡去。
第二日申时一过,我与夏连依照计划,跟随送贺礼的队伍出发。一进长青街便发现今日果然比往日热闹许多,来来往往大多不是达官贵人,便是世家子弟,贺礼却比人还要多上许多,想必今日向苏晋那般礼至人未至的并不在少数。
顶着苏晋的明目,我与夏连轻易的混进了尚书府。来路上我细细留意周边环境,默默在心中大略的规划了一下逃跑路线。我和夏连虽说是来帮忙的,但路上压根没拿什么东西,此时又是阿喜在利落的忙前忙后清点贺礼,我和夏连轻松得都有些不好意思。
温尚书不愧是王太后身边的红人,仔细看看他的老窝,处处皆是富力华贵,就算是随意一个花盆,恐怕有些人包括我努力半辈子都不一定买得起。但昨日在苏晋那翠竹阁睡了一晚,眼光也不自觉挑剔了起来,怎么看这尚书府都觉得此处显得太财大气粗,住久了恐怕人也会跟着俗气起来。
不过说来也怪,苏晋是商人,而温尚书家是书香门第,但与这尚书府想必,却似乎是那翠竹阁与苏晋还要更加合衬一些。
90。一壶煮酒醉青竹(四)()
打量这尚书府正打量得起兴,眼光掠过某处,猛然在一早搭好的戏台子旁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心中一惊,忙缩了缩脖子躲到夏连身后。
夏连察觉我的异动,侧身问道:“你怎的了?大白日的见鬼了么?”
我急忙把他的身子扳正将我严实遮住,低声严肃道:“别说话,有敌情。”
他一脸奇怪的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又问:“你在看什么,把你吓成这样?诶?那个将军倒是有些眼熟,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不是上次在陇定骑马撞了你的那小子吗?”
我默默白他一眼,这臭小子就见过宋离白一眼,竟然到现在还记得他,我找他还钱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有这样好的记性……
夏连又道:“夏小六,人家上次虽然撞了你,但他的表现还是够仗义,在帝都遇到一个认识的人也是缘分,走,上去打个招呼。”
我急忙一把将他拉住:“你等等!”
夏连猛然停住,回过头来看我:“怎的了?”
那晚我在将军府中丢了个绝世大脸,哪里还有那个脸皮与宋离白相见?不过这种事情我自然不可能告诉夏连,否则他定是会用它来笑话我一辈子,于是想了想道:“你傻啊,也不想想我们来做什么的,你看他的样子明显今日就是负责尚书府的安全,我们若是上前,岂不是自己送上门么?”
夏连立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拍了一把脑门子道:“你说的对,那我们最好还是离他远些。”
于是我们退到了一旁的假山后面,借着四周的杂音掩饰,低声商量了一下今晚的行动计划。片刻后,阿喜前来唤我们回翠竹阁,我和夏连只说想多见识一会儿,让他先行回去,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与我们嘱咐几句便领着翠竹阁的下人出了尚书府。
我与夏连各自混在人群中,只等着天一黑便行事,眼见着寿宴越发热闹,戏台子上也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原本我还抓了一把瓜子起心听听戏文,但听来听去都是变着弯儿的在反复歌颂温泰宁那老家伙的功德,忒没意思,一半都没听完我便忍不住打起瞌睡。
等戏台子上终于唱完,一阵雷响般的掌声吓得我瞌睡全无,抬眼看去,才发觉是老寿星上台致辞,无非就是一些体面话,还好这老家伙不啰嗦,只说几句便直入正题:“各位今日能前来参加老夫的寿辰,老夫倍感荣幸,特特请来一位艳惊九州的凉国名角为大家献艺,各位请笑纳。”
一听到这话,席中一双双眼睛顿时闪闪发光,其中还不乏年老之辈,实在叫我深感如今世风日下之可悲可叹,但等那名角抱琴缓步走上台来,我看清她的样貌之时,我的双目也立刻闪闪发光了。
那温婉眉目,倾国容色,婀娜姿态,叫天下美人忌之妒之的体态容貌,不是那花魁秦若又是谁。
美人一露面,还未献艺,台下便已是一片窒息,一个个看的如痴如醉,只差没有流口水,恐怕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什么场合。
秦若在台上朝我们盈盈一笑,一开口便让人身子酥软了半截:“奴家献丑了。”
她的琴声自然不用多说,当年那林小白脸为了她的琴声是如何将自己折腾成一个身心俱残之人的,想必大家已经有了深刻了解,待一曲气势宏大的“昆山颂”了,这些个色胚的下半身恐怕也不能理智思考了。
阵阵赞声过后,眼见着秦若就要抱琴离去,我猛然反应过来,急忙起身默然离席追上前去,只是人多之处不好引起注意,一直跟她到一处水榭才敢出声叫住:“秦姑娘且慢。”
她停下脚步,转身望我,眉目间尽是轻柔笑意:“姑娘跟了奴家这么久,奴家还以为姑娘是要一直送奴家出府呢。”
方才还以为自己动作隐秘,原来她早已发现了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道:“秦姑娘说笑了,不过若是秦姑娘需要,我倒是十分乐意护送,毕竟能与美人独处亦是没事一桩,里面那些家伙怕是求也求不来。”
秦若抬袖掩嘴一笑:“多年未见,夏姑娘依旧如此幽默,惹人欢喜。”
我有些意外又高兴的道:“原来秦姑娘还记得我?”
她道:“像夏姑娘这般妙人,奴家怎敢忘记?”水葱般的手指将脸颊旁被微风吹乱的发丝轻捋到耳后,笑道:“看来夏姑娘有话要同奴家说,正好今日闲暇,何不一同到亭中坐坐?”
秦若当真一点也不像青楼里的人,何况还是个花魁,我印象里的花魁,纵然文化水平再高,也绝不及她半点清雅气质。
清风拂面,梵音弦乐偶尔传来,几只彩蝶或是循香追逐,或是停靠蕊中,湖边琉璃绿瓦的朱色小亭中,我与秦若相对而坐。
我寒暄道:“原以为秦姑娘是千花楼的人,但两年前一别之后,竟然未能再寻得秦姑娘踪迹,今日能在帝都相逢,实在是有缘。”
秦若将琴放到白玉桌上,嫣然一笑道:“夏姑娘说的极是,奴家也未曾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夏姑娘。”
虽然这个时候不是什么八卦的时候,但我还是忍不住问道:“不过秦姑娘不是千花楼的人么?怎么会到帝都来的?”
秦若道:“夏姑娘有所不知,像奴家这样的女子漂泊于红尘之中,居无定所实乃常事,常人追求的安稳,是奴家想也不敢想的。”
我这才惊觉自己问错了问题,心中不由得懊悔起来,正打算开口道歉,但抬眼看到秦若一副笑若春光的模样,我忽然觉得,她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安稳,便只是了然点头。
我知道她是聪明人,便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道:“秦姑娘可还记得两年前,我与家弟下山,在千花楼中发生的事情?”
她轻笑一声,点点头:“印象深刻,至今难忘。”
我略略尴尬,但却忍不住想快点得到答案的心,又问:“当初有一位公子出手救了我的性命,后来还出面劝解,秦姑娘可记得?我一直在找他,但都无疾而终,还望秦姑娘帮我。”
91。与君争琉璃(一)()
我原以为她会像方才那样点头,但她却没有,听到这个问题,眼神中有犹豫,似是有些费神的回想一阵,歉意道:“人有许多,与奴家有些交情的也不少,其中更不乏年轻有才的男子,不知道夏姑娘所指的是哪一位?”
听到这样的答案,虽然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此刻铺天盖地的失望之感还是忍不住袭来,仿佛最后一丝机会也消失殆尽。
大约是我表现得太过明显,见到我这幅样子,秦若不忍心道:“或许夏姑娘可以同奴家说说那位公子的姓名,样貌,或是身高,或是其他任何有关的东西,或许奴家可以帮你找到他的消息。”
我失神缓缓摇头:“我记不起来了。”
他的姓名,他的样貌,他的身高,他的一切,我最终都记不起来了,关于他,我最终只认得喜欢他的我一个,我最终意识到,我再也没有办法找到他了。
这世上最无奈的事情,莫过于你以为自己与他只是有缘无份,到头来才发现你们原来无缘无份,就连努力的余地都没有。
*
夜黑风高,月明星稀,正是做些见不得人的是的好时候,我与夏连默默潜到白日里遮身的假山后,找到事先备好的夜行服速速换上,并各自用黑布蒙面,便朝尚书府的后花园而去。
原以为今日有那神武将军陆离白负责尚书府的安全,夜里的防卫会十分严备,导致白日里我都已经在心目中重估了自此任务的困难程度,但此时看到府中侍卫的分布,我却有些怀疑那宋离白的敬业程度。
这些守卫看着很多,个个皆是身着战甲腰别长剑,仗势看起来像是挺吓人的,但事实上要紧的关卡都无人看守,甚至像是安排布防的人故意避开了这些关键之处,整个后花园就是一只轻易便能捅破的纸老虎,更别说这后花园深处还有一个藏宝阁。
但这藏宝阁的名字也不是白叫的,若是能轻易让你找到就不叫藏宝阁,再看这后花园名义上是后花园,但懂行之人细看之下,会发现一草一木皆有玄机,看似错落无秩的假山更是依照阵门而摆开,若不是极其熟悉此地之人,定是会找不着东西南北轻易便迷了道。
多亏之前牢记了师父给的图纸,我和夏连并未花太多功夫,便找到通往地下的入口,顺着地道往前寻去,很快便见到了传说中的藏宝阁。
我与夏连自打从事盗贼这个行业以来,虽然帮雇主偷过许多东西,但实际意义上的藏宝阁,这却是头一回亲眼见到。望着就算再多来十几双眼睛也看不过来的一屋子宝贝,我与夏连才深刻的感受到什么我们之前的见识是有多么短浅。
我们两个站在原地进行了一场激烈的心理斗争,半天才将那一丝贪欲强压了回去。我们虽为盗贼,但师父总说做贼也要有做贼的道德,说是该拿的必须拿到,不该拿的一件都不能碰。
我和夏连虽然对此不以为然,觉得拿一件是贼,拿两件也是贼,人家并不会因为你坚守做贼的道德而对你感激涕零。但我们更加明白,若我们违背训诫让师父知道,定时会不由分说将我们大卸八块,宝贝固然珍贵,但保住性命显然更加要紧。
废话不多说,我和夏连立即着手寻找传说中的琉璃盏,所幸这藏宝阁内远没有外面的花园复杂,我们很快找到机关,打开一道用来掩人耳目的假墙,便看到里面单独立着一根浑圆的玉珠,而那玉柱上面放着的,赫然正是曾经让无数财主争破了脑袋的琉璃盏。
我和夏连实在眼拙,围着这传说中的琉璃盏看了半天,愣是没看出来什么特别之处,除了样子精致一点,做工考究一点,用料上乘一点,实在没有发现什么让大家对着琉璃盏向往如斯的原因。很显然,要么是传说传的太夸张了些,要么是我和夏连真的没有眼光。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管它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样珍贵,我和夏连只要把它完整的交到雇主手中,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才是真正要紧的,便不再多想,伸出手去准备将琉璃盏收入囊中。
只是指尖还没碰到那琉璃盏,便突然见到夜色中有寒光乍现,凌空劈下一抹凌厉杀气,空气中一声剑锋划破夜色的刺耳响动,锋利的剑尖离我的指尖仅有半寸远。
我和夏连猛的一惊,抬起头看,登时对上空中一双明亮如猎鹰般的双目,只是他与我们一样,皆是一身黑衣束身,黑纱蒙面,有夜色掩护,根本看不清来人的长相。
方才一路畅通无阻,我原以为此次行动会很顺利,谁料竟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可见如今世道上这个行业的竞争有多么激烈,来不及细想,我收回手快速往后一退,与夏连戒备而站,琉璃盏上方的兄台也收剑落地,稳稳站在我们对面。
我抱拳客气道:“既然都是同行,这位兄台何不报上姓名,大家可以打个商量,总是动手动脚的也不大好,是不?”
我自然不会天真如此,说这话只是暂时的缓敌之计,只想着趁他不备,先他一步将琉璃盏取走。只是此人显然不是容易上当之辈,对我的话根本不予理睬,兀自倾身上前准备拿走琉璃盏。我与夏连当然不可能让他得逞,齐齐向前出手将他拦在了两步开外,他眼中的寒光向我们一射,便执剑朝挥上前来。
虽然我与夏连以多敌少有些不道德,还打算让夏连在一旁观战由我与对方公平决斗,哪里晓得这位兄台根本就不给我这个体现人品的机会,他这个身手,饶是我与夏连合力对抗起来也吃力得很。所幸我很快看出来,这柄长剑在他手里似乎并不是十分得心应手,大概并非他平日里惯用的兵器。
92。与君争琉璃(二)()
发现这一点之后,我便专门寻着他出剑的时候加大攻势,十几个招式来回,我与夏连也只能勉强与他势均力敌,依旧占不到什么便宜。主要是这藏宝阁委实不是个适合打斗的地方,我们除了要全力对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竞争对手,还要时不时的分心注意周边的宝物们,就唯恐一个不小心打碎了一两样招来周边侍卫,到时候我们不仅偷宝不成,还要被人家逼着背上巨额债款。
正是胶着时,我突然听见夏连痛呼一声,捂着自己的脚尖就往后退去,我别过头去,急道:“怎么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天太黑没看见那里有堵墙,不小心踢到了。”
……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呆子,我真想把对面那人的剑抢过来剁他一刀。黑影闪动,我猛然回头,这人竟然想趁机抢走琉璃盏,眼见着他的手就要碰到目标,我左右看看,飞快拿起身旁的一支金钗,对准前方朝他射去,他迅速察觉,利落的偏身躲开,那金钗哐啷一声,稳稳插进他面前的红木柜子。
我趁势上前,眼前却突然横飞出一个金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