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我认作南宫留这样的事也不是一两回,往常我除了无奈之外也不甚在意,可今晚也不知是不是他的眼神太肆无忌惮了些,我心中腾身起一股奇怪感觉,全身上下都觉得甚不舒服,于是皱一皱眉,站起身来恼怒道:“你这般毫无忌讳的看我作甚,我不……”
话未了,苏晋突然拢紧眉头,眼中闪过惊慌,下一秒便闪身上前将我一把抱住。我心中大惊,以往虽总觉得此人八成没什么好心肠,但行事往往把握分寸,不至于太过荒唐,没料到我竟还是低估了他的无耻程度,此时夜黑风高孤男寡女的,他竟然想对我做这等苟且之事么?
我怒火攻心正准备动手狠狠教训他一顿,他却突然扳住我的身子重重往一边倒去,噗通一身,两人齐齐倒地,耳边掠过一阵紧凑的风声,一支长剑堪堪插入草地半截有余。
我正惊愕一时反应不过来,苏晋便快速爬起身上上下下检查着我,神色镇定如常,但双手分明在隐隐发抖,“阿留,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长剑如雨点般密密麻麻从夜空中飞出,我连忙带住苏晋滚到一旁的大树后面躲避,黑暗里陆续闪出黑衣人,与我们这一方的官兵很快打作一团,“快!保护公主!”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一时间夜空里尽是刀剑相碰之声。
我手心有黏腻之感,伸出手借着火光一看,竟是猩红的血迹,苏晋脸色一白,声音竟有些发抖:“你受伤了。”
我看一看他冒血的左肩,扶一把额道:“大哥,好像是是你受伤了……”
他后知后觉,总算感到疼痛,皱皱眉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又细细查看我一遍,却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淡然道:“无碍。”又看了看四周战况:“你护好自己。”
我皱眉看着他不停冒血的伤口,再看看他风轻云淡的表情,不确定道:“你,真的没事么?”
他伸手捂住受伤的右肩摇摇头,又浅笑道:“你担心我?”
我顿时满脸白眼,都这个时候了,这家伙还有心思打趣我。我伸手撕下自己的衣裙,先为他点穴止了血,又在伤口处简单包扎,他的目光一直饶有兴味地将我盯着,我抬眼看了看他,边替他包扎边道:“你别想多了,你是为了救我受伤的,我只是不想做白眼狼。”
他笑一笑,没说什么。
“夏小六!”乱斗中谁一直在叫我的名字,我细听了听是夏连,这小子还算有良心,这个时候还知道担心我这个阿姐。我站起身转头对苏晋道:“你快去看看颜楚。”他点点头,道:“你当心。”我摆摆手:“别啰嗦了,我这功夫不是白练的。”说罢,便纵身一跃也加入了战局。
夜色中刀剑更加无眼,所幸对方清一色的都是黑衣蒙面,是以能轻易分出敌友,我大卫国的士兵们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此刻总算让我亲眼见识了一番。夏连和云鄂就如两头发了疯的牛,没有任何人能进得了他们的身。只是对方人多势众,且四周还在陆续涌现黑衣人,我们这边渐渐有些死伤,纵然我们三人武功再高强,如此下去早晚抵挡不住。
67。欲说还休谁心乱(二)()
打斗间隙,夏连一路解决掉几个黑衣人靠近我身边,与我背对背迎敌,愤愤道:“早晓得吃个烤羊腿要花这么大的代价,就算逼老子吃老子也不吃。”
一个黑衣人提剑朝我扑来,我一个横掌便将他劈晕倒地,我笑道:“咱们也许久未动手了,正巧练练拳脚,你若是害怕,便先行找机会离开,我随后再来找你。”
夏连单脚踢飞一个,哼一声道:“笑话,我夏连何曾怕过什么!”
他话音刚落,打斗中便响起一阵爆炸之声,滚滚浓烟袭来,我和夏连被呛得咳嗽几声,急忙伸手捂住鼻嘴。等反应过来开,我们皆是大惊,看来这帮人是有备而来,竟然连火药也用上了,不晓得苏晋那厮到底得罪了谁,以至于要让对方花这么大的功夫,照这阵势来看,分明是想将我们这一行人一个不剩的解决了。
烟雾很快散去,我抬眼一瞧便瞧见正前方云鄂正被数十个黑衣人围成一团,他原先稳当的招式竟然渐渐有些散乱,仔细一看,才发现他右腿被血水浸湿,正滴答滴答往下淌血。好狡猾的黑衣人,看来方才那火药是朝着云鄂去的,他们们若是先将几个厉害的解决掉,剩下的以多敌少打起来再不费劲。看那云鄂的模样,想必伤得不轻,但这火药竟然未能将他炸死,命倒也是硬得很。
我推一掌夏连,往云鄂的方向指了指,他看清云鄂境况,我都还未开口说话,他便不屑道:“老子才不去救他,这等人渣死了最好!”
我摸一摸鼻子:“我有说让你去救他么?只是叫你瞧瞧热闹。”一个黑衣人冲上前来,迎面便刺向我的胸口,若是再分心些,恐怕就叫他得逞。我闪身让开,又反手一掌,那黑衣人便弱不禁风的噗通倒地,我又看一眼渐渐力不从心的云鄂,道:“你还是趁现在多瞧那云鄂几眼罢,不多时你能瞧见的便只是他的尸体了。”
“鬼才要瞧他!”夏连怒道,手中动作泄愤一般用力起来,又听见他懊恼的啐了一声:“这个人渣,就只会托老子后腿!”
下一秒,便见到夏连长了翅膀一般越过重重敌手,迅速冲到云鄂身边,接着便是黑衣人连连的惨叫之声。得救以后,云鄂终于有些支撑不住的单脚跪下地去,一只手用剑撑着身子,抬起头和夏连对视一眼,两人皆是脸色一变,夏连神色怪异的别过头去:“打不了就别死撑着,尽给老子找麻烦。”
云鄂板着脸,眉间因为忍疼紧紧皱拢,面无表情的冷冷吐出四个字:“不用你管。”
夏连那脸顿时跟喷了乌贼汁儿似的,黑得只剩下呲着的牙齿,毫不留情的朝云鄂的肩膀踢了一脚,“要死死别地儿去,别死老子面前!”话罢便再不管云鄂,转身离开继续应敌。
这臭小子!要赌气能这个时候赌么?方才那副形容分明就是个活脱脱的小媳妇模样,这两人都是一个德行,死鸭子嘴硬。
我叹一口气,颇为无奈的飞身过去,替云鄂挡掉几个趁机攻上前来的黑衣人,矮身下去扶住他:“你没事吧?”
他抬起头看我,眼中有些怪异之色,似乎是没料到我竟然还会管他,很快又恢复镇定,摇一摇头,便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我见他行动颇为费劲,便准备伸手去扶他,他却突然脸色一变,猛然睁大眼睛往一处看去,我随他视线扭头望,顿时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
远处一棵树上蹲着一个黑衣人,若不是月光正好照到他那一处,定要将他与茫茫夜色分不开来。他蹲在哪处自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手里正拿着一副弓箭,而那弓箭此时对着的正是夏连那小子,似乎下一刻那利箭便会离弦而出。而夏连只顾着应对不停涌上去的黑衣人,根本不能发觉自己早已身陷险境,命悬一线。
我顾不得多想,大叫一声:“夏连,当心身后!”便飞速俯身下去捡起地上一把长刀准备向那偷袭之徒射去,等站起身再看,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树上黑衣人的心口便正中插进一把长剑,瞧见他脸色惨白一副不可置信之容,而后便后知后觉的痛叫一声跌下树去。
那长剑到底是如何将那黑衣人一剑毙命的,竟然连我也没有看清楚半分,以方才我的动作,就算够快,也不一定能拦下那即将离弦的长剑。正惊愕此等力量时,身边的高大身影却歪歪一斜,噗通一声彻底倒下地去。
“云鄂!”我急忙蹲下身去,只见他两眼紧闭,气息不稳,想必方才投出手中的长剑不仅用了极大的外力,内功也花了不少。这家伙虽常常目中无人,但此时他费心救了夏连,我对他怎能不心存感激。正准备运功替他疗伤,几名黑衣人提剑朝我冲来,我将云鄂放稳,闪身到他前面挡住攻势。
正在此时,旁边突然闪出几道迅猛的身影,竟和攻上来的那几个黑衣人对抗起来,他们皆是黑袍加身,铁具蒙面,且招式奇特,个个身手不凡,不多时便占了上风。再往四周看去,战局中不知何时也加入了许多与他们打扮一致的高手,我们这一方顿时轻松不少。
这是什么个情况?这些铁具人到底都是哪里冒出来的?眼看着情势越加复杂,我正郁闷之时,草地飞奔出一辆马车,轿帘被掀开,苏晋沉稳有力的朝我道:“上来!”我未作多想,用力扶起云鄂便跃上马车。马车飞速穿过打斗的人群,血光四溅之处,我一把拉住夏连,他借势一跳,也上了马车。
我们坐稳后,苏晋问我:“你如何?有没有受伤?”我摇摇头,将云鄂放稳,道:“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他吧,你的云兄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他这才注意到云鄂,却不见神色有何松动,只是伸手探了探云鄂的的鼻息,淡然道:“死不了便可。”
我嘴角抽了一抽,便懒得理他,只坐正身子替云鄂运功疗伤,夏连一脸嫌恶的擦掉自己身上的血迹,又不解道:“你救这人作甚,似他这般的人渣,叫他死了最好。”
我狠狠剐他一眼,“死小子,人家救了你的命你不晓得就算了,还说出这等恶毒之言,也不害怕遭了报应。”
夏连瞪着眼睛:“你莫不是被打傻了,你方才又不是没瞧见,分明是我救了这家伙,是他自己毫无心肠不肯领情,你不帮我打抱不平也便罢了,竟还反过来责怪于我,”一脸痛心的拍拍胸口:“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我只一心顾着替云鄂疗伤,自然无暇理会他,是以未曾多说,只等稍后才将事实告知于他。云鄂被炸药所伤,为了救夏连又伤动内腑,我虽懂医术,但身边无一药材,纵是神医在世也束手无策。目前我只能是先用功力帮他稳住心脉,尽量拖延时间让他能捱到城中找到大夫。
68。欲说还休谁心乱(三)()
车轿外风声紧凑,车轮滚滚,马蹄哒哒,我们行入一处颠簸的小道,车轿突然起伏,我听到一声娇弱的惊叫,这才想起轿子里还有一人。我看向柔若无骨般躺在苏晋肩上的颜楚,问道:“那个颜楚她……”忙咳了两声,“公主她如何了?”
苏晋伸手推推颜楚,欲将她扶稳坐好,却只见她双眸紧闭,身子一歪又躺倒在苏晋怀里,我瞧见苏晋皱了皱眉,却未再有所动作,看向我道:“无碍,她身子本弱,又受了些惊吓,睡一觉便好。”
颜楚好歹也是个公主,以往我看她身边的那些个下人时常前呼后拥就生怕哪里稍有懈怠,此时人家都受惊受得晕过去了,他却似怀里躺的只是一棵大白菜一般,半点都看不出来担心的模样,照这情况来看,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则苏晋本人就是一副冰冷心肠,二则他与颜楚之间关系实在寻常,想到方才我差些受伤时他对我的关心模样,我觉着后者可能性大些,但想到以往他和颜楚之间的熟络,又觉着前者可能性大些。
想了半天,我终于得出结论: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我关心这个做什么……
我想起苏晋肩上的伤,毕竟也是因我而受的,便多看了他几眼,想着怎么开口关心比较适合,他却突然抬起眼帘与我对视,猛然听到撕拉一声,我愣了一愣,下一刻便见到他光溜溜的左肩,我愕然,不由得将自己的身子往后挪了一挪,“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看我一眼,又将右手伸到衣裳里,将衣襟往旁边一拉,我眼皮子猛的一跳:“你……你冷静些……”
他眼神奇怪的看我一阵,慢慢的从衣裳里掏出一个小瓶,朝我递过来,道:“劳烦。”
我楞楞地啊了一声:“什,什么?”
他道:“我的手此时不便,劳烦夏姑娘帮我打开。”
我总算是反应过了,脑子里走了火的想象画面立刻刹住脚,连忙哦了一声,正要伸手过去拿,一旁的夏连却突然凑上来,将那小瓶接过去打开,又递给苏晋:“给。”
苏晋笑着接过:“多谢。”便扭头将瓶里的药粉往肩上撒。
夏连在我耳边低声啧啧,贼兮兮的道:“人家不过是上个药,你都在想些什么呢?”
我干巴巴的摸摸面皮,“没什么,没什么。”忙咳两声转移话题,问苏晋:“对了,方才那些究竟是什么人?是不是你惹了什么仇家,要将你置于死地,连累到了我们身上?”
苏晋上好药,又撕了一段自己的衣角,用一只手稍显笨拙的为自己包扎,我有些看不过去,便起身帮他一把,他抬眼笑盈盈的看我:“有劳夏姑娘。”
有劳夏姑娘,不是多谢夏姑娘,瞧他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却是像早已料到我会帮他似的,我高冷的嗯了一声,严肃着脸帮他把伤口包扎好,坐回自己的位置,他理理衣裳,这才正色道:“今夜之事,确有蹊跷,若是我的仇家,定是只要我的性命,选在这样一个有众多官兵守卫的时候,未免有所不周。”
夏连摸摸下巴,猜测道:“我看方才偷袭的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出手招式也不像寻常杀手,还备着那么多火药,多半是军营里的人,难不成是那承义王还未死心?“
我摇摇头道:“承义王不过是为了争权想利用两国不和扳倒如今的凉国太子,今晚这一遭却是想要整个送亲队伍的性命,且先不说他对自己的亲妹妹下不下得去手,如此明显且拙劣的手法,却不像是他的作为。”
夏连疑惑:“那就怪了,既然不是向着苏公子来的,也不是向着凉国公主来的,难不成是向着我俩来的?”
我白他一眼:“你这回出门是不是没有带脑子?”
夏连:“……”
见我俩如此,苏晋笑笑,又道:“不管如何,今日二位都是受苏某之累才身陷险境,若不是二位身手不凡,此时恐也不能全身而退,苏某心中有愧,待安顿下来,一定尽力补偿二位。”
他说的这话听起来诚恳无比,我却感受不到半点真心愧疚的意思,且心中总觉得今晚的事和他脱不了关系,出了这样的事,从头到尾竟也从他眼里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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