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帕特里克看似仔细地翻读了两本书，其实他只是浏览了一下前言，然后把前言里面的语言修改了一下，用作自己的观点。有模有样地对比了一下两本书，然后用极具说服力的肯定语气告诉女学生。还是先读《普桑的写实主义》比较好。
等到女学生拿了《普桑的写实主义》去付钱。薇妮轻笑了一声，在帕特里克身边轻轻说：“帕特。”
帕特里克一怔，看向她的目光里随即竖起警惕。
薇妮绕到书店的另一边，取来一本《萨佛选集》，翻开其中一页，递给帕特里克。
帕特里克看到那一页上的诗是“怜悯在上风只有瞬间，复仇才是永恒的基调”的时候，眼睛里的警惕已经漾成了激动和伤感。他的这副表情在旁人看来，却是一个热爱诗歌的学者看到一首好诗时，难以控制内心的激动和共鸣。
帕特里克合上书，轻声问薇妮：“你是谁？”
薇妮拿起那本书，向柜台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不如我们去花园里谈谈诗？”
薇妮和帕特里克在向诺伯城中央花园走去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一辆低调的黑色马车正从他们身边驶过。黑色马车上的人，也因为专注于心事，而没有看到薇妮。
黑色马车转过街口，停在了诺伯城大教堂的侧门。
穿着普通神官长袍的教皇朱利尔斯在两位内侍的搀扶下，走进了诺伯城大教堂。
教廷的地牢与别的地牢不同。一个个小狱房都建造得像一间间小忏悔室。忏悔室上刻着圣徒的雕像和引述自《圣典》的经文。
莉莉安所在的忏悔室的墙上刻着的是“爱可以包容所有的罪，却不能原谅对神的背叛。引自《神迹。出荒原记》”。
朱利尔斯面沉如水，步伐沉稳。事实上，从很多很多年前起，他就早已学会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上冷静威严而无表情的面具下。内侍们虽然跟了他二十多年，却从来没有在教皇身上看到过除了严肃以外的表情。因此，他们此刻也不知道，其实在一步步朝那间小小的忏悔室走过去的时候，教皇藏在宽敞袍袖里的手，已经情不自禁地握成了拳。
252。教皇的选择（）
请牢记
地址
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声，忏悔室的门打开了。这间忏悔室缺乏修缮，门上已经有了斑斑锈迹。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住在这里了，教皇在心里想。似乎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能够帮助他缓解内心的焦躁情绪。
莉莉安穿着浅灰蓝的外袍，长袍穿得松松垮垮的，露出她漂亮的锁骨，锁骨上纹有一颗紫色的星。她安静地坐在铺着一层薄毯的床上，似乎是因为无事可做，所以她两眼无神，似乎是在发呆。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地下监狱，她看上更像是一个被关禁闭的教徒，而非一个囚犯。
莉莉安身上没有任何的刑具，甚至连普通杀人犯比戴的手铐和脚镣也没有。只不过，当这位恶名昭彰的亡灵法师稍微挪动身体的时候，她的脚下就浮现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五芒星束缚阵。
虽然她上去姿态轻松，但是教皇知道，处在这个转为信仰黑暗的异教徒而设的忏悔室里，她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伴随着巨大的消耗。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打破神龛上的圣徒像。
朱利尔斯静静地注视莉莉安，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正在此时，守卫的圣殿骑士敲门进来，说：“教皇阁下，勃艮第公主殿下到了。”
朱利尔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守卫骑士放伊丽莎白进来。
伊丽莎白的脚步声很快在门外响起。看到人人敬畏的教皇，她淡淡地微笑了一下，语气轻松地说：“没想到教皇阁下提前到了。”
伊丽莎白着的是简洁干练的黑色骑士装，除了刻有防护法阵的密银手链和项链，全身上下一点多余的装饰品也没有，她甚至连香水也不用。
贵族小姐们总是说：女人不喷香水就出门，就仿佛只穿着衬裙外出一样。
伊丽莎白却不管这些。她看上去冷峻倨傲。在别人面前，她展现出的是一个上位者的气势。每个人看到她时，都只会看到她作为上位者的威严，而忘记了她的容貌风姿和贵族小姐的头衔，以及和这两个词语通常联系在一起的典型形象。
由始至终，莉莉安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甚至一根头发也没有挪动。即使质地柔软的外袍顺着肩膀一寸一寸地滑落了下来，她也没有动手去把外袍提上去。
伊丽莎白上下打量了莉莉安，语气骄傲中带着兴奋：“莉莉安。克莱沃斯，我终于抓到你了。”
莉莉安看也没有看她。眼珠似乎定在了墙上的某个点上。
伊丽莎白似乎心情极好。她赞赏地说：“真不愧是生命长久的亡灵法师，即使在这个时候，也不为任何事所动。极尽可能地保留体力，寻找脱困的机会。只不过，这间牢房里刻了三百七十一个重叠的五芒星拘束阵，你再怎么节省体力，也没有用的。”
接着她顿了顿。又说：“这间牢房，原本是为伊芙预备的。”
朱利尔斯一世把目光从莉莉安身上收回，对伊丽莎白说：“勃艮第公主殿下，人我现在已经看到了。不如我们去外面说吧。”
伊丽莎白摇摇头，说：“不用去外面了，就在这里说吧。这里全是你的亲信。和我的亲信。教堂毕竟是对所有人开放的地方，去外面说，反而更容易被人看见。”
玫瑰骑士打开牢房的门。伊丽莎白和教皇走了出去。
这间地下牢房和其他关押普通异教徒的牢房是分开的。等到身后的门关上之后，伊丽莎白说：“其实我想说的话很简单。我把沼泽女巫交给教廷处死，让民众以为是教廷抓住了沼泽女巫，这样做，一来。让民众重拾对教廷的信心；二来，解决了这么一个祸端。不但可以安抚民心，还可以给冒险者和他们的亲人们复仇的快感，即使那些人不是死于沼泽女巫之手。”
教皇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冒险之旅是帝国很大一部分人的唯一出路，但是每年都有很多人在旅途中死去。对帝国几大冒险之地的恐惧深深地攫取着冒险者们的心，也让他们的亲人陷入了长年的担忧之中。处死沼泽女巫，更像是一个象征，可以给这些人带来极大的抚慰作用，从而为教廷赢得更加坚定的支持。
只不过，教皇的脸上仍是没有一丝的表情变化。他直接问道：“那么，公主殿下，请问您想要换取的报酬是什么？”
伊丽莎白从随侍的玫瑰骑士手中接过牢房的钥匙，套在手指上把玩了一下，说：“我需要教皇宣布，革除威利斯王子教籍，取消他的统治权。另外，拥立勃艮第公爵为新的国王。”
教皇不动声色，连语气也没有起伏：“公主殿下要求的，未免超过了沼泽女巫的价值。”
伊丽莎白将钥匙凌空甩了一圈，一把收进自己的掌心里，说：“这我当然明白，想要废黜王子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沼泽女巫只是见面礼，只要您答应与勃艮第家族合作，后面的事，我会协助教皇阁下您一同处理。”
教皇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伊丽莎白的提议。接着，他转换了话题：“勃艮第公爵阁下知道您的这个提议吗？”
伊丽莎白似乎没有预料到教皇会这么问。不过她只是眼神暗了暗，随即浮起自信的笑容，语气肯定地说：“身为勃艮第唯一的继承人，我有权力独立处理任何的家族事务。”
见教皇仍然没有表态，伊丽莎白说：“我做事喜欢担起责任，然后当机立断把事情做好。我没有太多的时间等待，如果不能得到正统教廷的支持，我不介意转而接受新教的拥护。”
教皇说：“所以加略特家族才一直非但无法消灭新教，反而让新教越来越壮大。”
伊丽莎白深深一笑，也不否认：“乔治。加略特现在和伦纳德家族联姻了，有了伦纳德家族的金钱支持，不管是新教，或者其他什么，都可以成为民众新的信仰。民众愚昧无知，对于信仰的选择，他们不过是盲从。他们根本不明白什么是信仰。”
“公主殿下，我恐怕没有办法赞同您的观点，”教皇说，“我相信，信徒是接受了神的指示而选择信仰创世神。”
伊丽莎白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说：“我无意冒犯。比起做颠覆信仰这样异端的事，我更愿意获得神的祝福，成为被神选中的人。并且，在成为被神选中的人之后，我会很乐意帮助教廷消灭异教徒。”
伊丽莎白把挂了勃艮第家族徽章的钥匙递向教皇，说：“我相信教皇阁下一定很希望处死这个邪恶的亡灵法师。”
教授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钥匙，说：“多谢公主殿下的好意。愿主神保佑公主殿下。”
伊丽莎白拍拍手，说：“时间不早了。我现在也该回去了。”
等到伊丽莎白离开，内侍见教皇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不语，于是低声请示，说：“教皇大人──”
教皇拿起钥匙，走向忏悔室。内侍想跟上，教皇作了一个制止的手势，说：“我自己去就行了。”
忏悔室里，莉莉安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分。
教皇关上忏悔室的门。他脸上仿佛石刻般坚毅沉静的表情突然崩溃，仿佛洪水突然间冲破大坝，教皇的唇开始颤抖，眼睛也因为痛苦而皱了起来。
仿佛承受不了痛苦的压迫，他慢慢地跪在了地上，手里紧紧攥着的钥匙在他的手心印下了清晰凝血的纹路。
莉莉安偏过头，俯看着他。
对上莉莉安深蓝如海的眼睛，教皇用充满痛苦的声音轻轻地唤了一声：“姐姐。”
253。再见，过去（）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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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特里克跟着这个奇怪的小姑娘向中央公园走去。
帕特里克作教授打扮，而薇妮抱着一本萨佛的诗集，看上去像个乖巧懂事的学生。他们走在一起，就像一对师生走在路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中央公园坐落在诺伯城的中心，除了最主要的部分万神广场之外，周围是种了绿树和矮灌木的小径，小径旁还有许多白色的长座椅。
帕特里克和薇妮在一张长椅上坐下。
薇妮语气放松，仿佛谈论天气一般，说：“说说你为什么要回诺伯城来吧。”
帕特里克看上去同样放松，但实际上，他的内心紧绷着，充满了提防：“听说这里要处死一名邪恶的亡灵女巫，所以我好奇来看看亡灵法师到底长什么样子。”他的话虽然不尽真实，却也不是谎言。
薇妮没有时间和他兜圈子，凭借她对帕特里克的了解，她也不需要和他互相试探：“嗜血獠牙帕特里克，纵然因为勃艮第家族的缘故，你不想冒险再加入顶尖佣兵团，但是凭借你的实力，即使一个人深入探险地寻宝，也可以很快聚集大把财富。沼泽女巫的消息发出到现在不过五天，如果你已经成了职业冒险者，绝对不能那么快赶来诺伯城。何况，凭借你的易容术，你完全可以换个身份，加入别的佣兵团。”
听完薇妮的话，仿佛有一只火热的手攫住了帕特里克的胃，使得他呼吸困难。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加入别的佣兵团，因为在我的心里，没有人能够超越我以前的团长。能够成为她的附属，是我毕生的骄傲。”
薇妮轻声说：“那么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复仇？”
帕特里克没有否认：“是的。勃艮第公爵杀了光荣之刃的人。抢夺了光荣之刃的财产。我虽然力量低微，但是趁着勃艮第公爵把注意力放在王室上，我未必没有机会。王子想要的是国家稳定，所以顾虑重重，但是我想要的是杀勃艮第公爵，做起来会容易很多。”
薇妮把手上的诗集交给帕特里克，说：“刺杀勃艮第公爵的时机还没有成熟，你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待我进一步的指示。”
帕特里克转头看向薇妮，然而薇妮的眼光却看向前方。没有和他对视。他研读着薇妮的表情，郑重地说：“是，团长。”后面两个字他并没有说出声。只是做出了口型。
他们座椅对着的，是流泪的维纳斯雕像。艺术大师达达尼昂的技艺登峰造极，将维纳斯如泣如诉的表情刻画得淋漓尽致。
薇妮站了起来，说：“我该回去了。”
帕特里克手里紧紧握着那本书，说：“事实上。光荣之刃从来不曾灭亡。纵然团长不在了，但是我们的精神仍在。现在活下来了的所有人都到了诺伯城。黑市老地方，等待团──不，您的召唤。”
薇妮和帕特里克异口同声地轻声诵道：“那受诅咒的人，将永远见不到造物主的微笑。怜悯占上风只有瞬间，复仇才是永恒的基调。”
薇妮最后交待说：“帕特里克。你需要一个身份，也许你会愿意做我的家庭教师。”
帕特里克绅士地鞠躬说：“遵命，小姐。”
帝国历1519年。华洛王室和勃艮第家族势成水火。
这一年，王子即将年满十九岁。
勃艮第家族的私人军队开始集合，而王子在南方的拥护者们，也让麾下的玫瑰骑士亮出了剑。教廷和新教徒的斗争还在继续。没有人注意到，诺伯城的赫格伦小姐新近聘请了一位家庭教师。
而近几天。诺伯城最引人注意的事，则是沼泽女巫即将被处死的新闻。
莫顿别院。
薇妮聘请了家庭教师的事。只是和管事说了一声。她说钱动用的事自己继承的财产之后，管事就再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佣人给帕特里克整理出了一个房间。
薇妮坐在花园里，研究幻阵。见帕特里克换上了骑士制服出来，薇妮放下书，手心里用绿意元素凝出一根树枝，要和帕特里克拆招。
她对于武技的理论知识早已融会贯通，所欠缺的是爆发力和速度。纵然知道自己的不足，但是却因为受到体能的限制，而无法修正。这样眼看着自己失误却无能改变的情况让在修行上向来完美主义的薇妮很是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