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看到,魅的一只爪子将赵正飞来的头花扯住,当空一甩,一瞬间的动作,赵正似乎是被甩出去了,但当魅的爪子松开的时候,赵正的头发却出其不意地蜿蜒而出,缠住了魅当先一个脑袋的脖子,魅有些诧异,从来也没有人有能力对自己反击的,他剩余的两个脑袋惊奇地望着赵正,眼神里破天荒地充满了好奇与疑惑。
赵正如一件玩具,任由不知名的力量指使着,他只是无能为力。
山羊胡子和短胡须呆住了,救星。
不到千钧一发的危难之时,不显身手,高人。
真可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山羊胡子心里有了些许慰藉,高度紧张的神经稍稍松缓了一些,他强提起的一口真气终于支撑不住,胸脯剧烈颤动,大口地喘起气来。
魅如一位大宗师一般,不动声色,丝毫不为头发的缠绕脖颈儿憋闷,反而生出一只爪子来,慢慢地,慢慢地,在赵正的头发上抚过。
赵正的心都要爆了,他心里好想说:饶了我吧!
魅慢慢地轻轻地从他头发上抚摸而过,眼神愣愣的,任凭头发在他脖颈间紧勒,他毫无知觉一般。
妖魔与妖魔的较量。
突然,魅干瘦的爪子,一下捏住了赵正的脑袋,他虽是小小的爪子,力道却是极其的强大,一下子便紧紧勒住了赵正的脑袋,力道一点点一点点地加上来,直要到捏碎为止。
赵正凡人之躯,如何能禁受的住。
他痛得再也难以忍受下去,张喉大叫一声,只觉胸腹间一股热气腾腾的往上走,从膳中穴生出,经华盖穴、璇玑穴急急而上,在廉泉穴一输转,便向着喉间涌上,赵正张口大咳,一股迷离之气从他腹中喷射而出。
他曾在东门谷中误食神药,身体里早已生发了不可知的神秘力量,只是他不懂运用之法,往往只是在生命攸关时刻,身体被超过其承受极限的外力的威逼时,才会自然而然的生出反抗之力来。
往往能挽垂危于既倒,可谓是庸人多福,有惊无险。
此次也不例外。
他所喷之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当先受难的便是面对着自己的魅了,魅此刻正与头发相持不下,迷离之气直冲向魅之七窍,魅之七窍中耳目四窍最为薄弱,而赵正所喷出之热气缘隙而入,魅之耳目最先受难,只听得一阵嗤嗤之声绵延不绝,热气缘耳目而进入魅之肝肾,魅之当先那个脑袋一阵痉挛,似有就要倒下之意,他身后的另外两个身体急急搀起前面的身体,甩掉因赵正热气相袭也渐渐势弱的头发,急急而遁。
寂静,亘古都未有过的寂静。
夜,愈发的浓重了,也愈发的清冷了。
许久许久,都没有一点的声音;许久许久之后,终于一声轻轻的咳嗽打破了这寂静。
山羊胡子终于再也憋不住的咳嗽,大声的频繁地打咳起来。
他的身子也再也支撑不住,右手掌间的匕首扑的从手中滑落,插入了脚下的土中。
他的右掌抚着胸口,歪歪斜斜地倒了下来。
“师……兄……”短胡须扔掉手中的剑,不顾臂上的伤口,三步两步赶过去,扶住山羊胡子。
山羊胡子尽情地咳了好半天,大口喘气,又歇得几歇,才开言道:“这……这一切……都是真……真的……。”
“嗯。”短胡须使劲地点点头,泪水含满了眼眶,里面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欣喜和劫后余生的兴奋。
山羊胡子似乎还是不相信似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短胡须,道:“魅……魅走了,我……我们都还活着?”
他这句话仿佛是在向着师弟询问,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短胡须委屈的嘴一歪,竟好像要哭出来,道:“我们都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魅……他逃走了。”
山羊胡子愣了一愣,似乎对意料之外的现实很是怀疑,他眉头紧皱,环顾四周里一番,终于,眉头慢慢地舒展了开来,急促的声音说道:“快,快去谢过恩人。”
短胡须点头连连,放好师兄,奔到赵正身旁,一下子便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两个头。
第91章 憔悴()
赵正此时虽还站着,刚才的一番激斗却使他心神呆滞,再加上头皮里兀自跳疼不已,血脉在身体里急速流动,早就已经支持不住了。
等短胡须奔到他面前,他听到响动,神智这才回复了来,见短胡须无缘无故的跪下磕头,不明所以,“哦”了一声,身体便不由自主的软到下来,短胡须见状,慌忙将他扶住,大声道谢道:“多谢救命之恩,不知恩人如何称呼?”
赵正依然“哦”了一声,方才气血上冲之势太过猛烈,以致于虽是逼走了魅,自己的身体也着实经受不住,又加上他的头发被撕扯之后,仿佛根根如刺,扎在他的头皮上,铮铮的刺痛,不免又有些头晕目眩。
短胡须扶住他,赵正伸手缕缕自己散乱的头发,顺着额头揉揉,闭目静静地休息了一会,睁开眼睛,头脑有些清晰了,看看短胡须又看看前面不远处的山羊胡子,只觉得心力憔悴,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说,推开短胡须,自己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往坑外走去。
后面,留给短胡须的是无尽的惊疑,他目瞪口呆,但终于还是喊了一声“恩人”,见赵正毫不理会,自己只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赵正一点一点地挪着,一直走远。
短胡须的目光一直未离开赵正的身影半分,看着他歪歪斜斜地踏出土坑,有好几次都摔倒在地,但随即又自己慢慢地爬起来,继续向前一高一低地走去,短胡须有好几次都冲动的想去扶他,但还是强忍下去了,看这人的行径,他大概不喜欢别人帮忙吧,又自己算是什么呢?刚才还是靠着别人从绝境中得生呢?
他就这样看着赵正,一步一步地走向前去,黑暗慢慢地将他的身影时而隐藏了,时而又微弱地显现了出来。
短胡须一直注视着,等到他就要转头不再看着的时候,一个镜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眼中。
那群尚还存活的小妖,在黑暗的另一侧,环绕着赵正,跪了下去,将赵正紧紧地围成了一个圈,跪了下去。
他看不清赵正的样子,但他看到了小妖们的虔诚,他以前曾经亲眼看到过的虔诚。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他还很小很小,他跟随着母亲回外婆家的路上,他们走了一条很是僻静的小路,小路上很是僻静,又赶上了阴天,乌云黑压压的聚拢了来,不久,好好的一个白天就被乌云遮盖了,他好害怕黑,他不听话地大声哭着,他的母亲安慰着他,但他能分明地从他母亲的声音里也感受着出颤抖,接着,一个晴天霹雳,他们在黑糁糁的乌云下,人世间,竟看见了一幕,就与刚才的一幕一摸一样,一群妖怪虔诚地环列跪拜着一个身影,在灰蒙蒙的雨中,他看不清那个身影,他的好奇心战胜了他的害怕,他默默地瞪大眼睛望着,望着,他的好奇心好想让他看清楚那个身影,这时,却听到他的母亲无法抑制的恐惧,他的母亲大声嘶喊着,为看到这人世间不该有的一幕,这一声惊叫惊动了妖怪,然后,他看到妖怪的扑来,狰狞可怖,接着,他的母亲从她的身体挡住了他,挡住了他的所有视线,接着,他听到了母亲的惨叫声……
这一幕回荡在短胡须的脑海中,而眼前,又活生生地重复着许多年前的那一幕,他的所有血液在顷刻间便燃烧起来了,他的牙齿咬得格格的响,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他怨恨的眸子中燃烧着怒气,一直烧着,沿着前方那一群跪拜着的小妖。
……待他从母亲的遮蔽中跌落出来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众妖环拜的背影,他的真实面目,他是那样的狰狞,那样的惨不忍睹,他当时便一阵恶心,但他已顾不上这些了,他大声哭着,推着倒在地上已经不再动弹的母亲,妖怪们狰狞着向他伸向恶毒之手的时候,这时他看到了两个飞速奔来的人的影子,接着,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他得救了,他叫那个年纪大的为师父,年纪小一点的叫师兄,当他问到自己的母亲的时候,师父师兄什么也没有说,那一夜,他一夜未眠,呆呆地坐了一夜,以后,他不再想回家,回到那个已经没有了母亲的家,从此以后,他发誓:杀尽世间妖孽。
杀尽世间妖孽!
他今晚又看到了那一幕,极其相似的一幕。
他的牙齿格格响着,他的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
阴谋,这一切,一定是一个阴谋,那个人杀了牛头妖,赶走了魅,救了我们,但是,但是他接受妖怪们的顶礼膜拜,他拥有巨大的力量,非但不对妖怪们痛下杀手,反而与他们同流合污,接受他们的顶礼膜拜。
他,他是一个人,但是他,他……
短胡须的愤怒几乎要让他窒息了……
小妖们围着赵正,不住地跪拜着,他们仰起的头颅上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神情,这个人,赶走了他们的天敌魅,这个人是他们的救星,注定了,一切都注定了,小妖们环跪着,他们没有人的语言,但他们的喉咙中却发出着任人都能听懂的虔诚的声音,虽然赵正听不懂。
他们五体投地的跪拜着,赵正的头脑里昏昏沉沉的,他晃一晃身子,好像就要摔倒,但还是悠悠晃晃地站立了住,他已顾不上了想他们跪着的原因,他只是想赶快回到师兄弟们的身旁,好好的睡上一觉,一觉睡醒,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的脑袋如喝醉了酒一般,连眼睛都朦朦胧胧,亦是像是喝醉了酒。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身后,有一双愤怒的眼睛正看向他,而那双眼睛,刚才还是在濒临绝危,由他亲手将他化险为夷。
而现在,那愤怒,却没来由地异常旺盛起来,朝着他,只是他毫不知觉。
赵正被小妖们拜的不耐烦了,他终于忍不住的喝了一声,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句什么,但是小妖们很知趣地让开了路,赵正摇摆着又走他的路,但小妖们却慢慢地跟在了他的后面,恭恭敬敬。
短胡须看到这一幕,忽然失声痛哭,悲哀地呜呜咽咽起来,那个人率领着那群小妖……,他再不忍看下去了,他拿双手掩住了眼,放声大哭,一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放在他的肩头,他抬头,他师兄吃力的眼神望着他。
许久,许久,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他能听得到师兄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和自己低低的低泣声。
许久,师兄听他的低泣声渐渐小了,渐渐止息了,才慢慢地说道:“活着……活着最好了……活着”
活着最好了。
是的。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师兄又有力地拍拍他的肩膀,沉默一会,问道:“恩人走了?”
短胡须看师兄一眼,师兄看来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人与妖怪同流合污的场面,他苦笑一下,斩钉截铁地说道:“走了,他们一起走了。”
“哦。”山羊胡子意味深长地呼出一口气,道:“可惜……不知道他的名字。”
短胡须的脸上浮上一层坚毅来,说道:“是的,很可惜。”
他的眼睛看了师兄一眼,便转过来,向着遥远的赵正走去的方向看去,虽然现在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能看见一片夜色的黑魆魆。
山羊胡子疑惑地看看师弟,此刻说话的语气怎地那般的陌生了,但随即,他心里大大地感叹了一番,“经历过生死的人,确实是经过了一场痛苦的蜕变,等待他的将是华丽的重生。”
看着师弟这般的坚定,他心里很是欣慰,这次,没有白白的出来。
他们一直的那样站立着,一直到真的感觉到有些厌烦了,才慢慢地搀扶着向着赵正所行的相反的方向走去。
天边似乎有一些发白了,两个憔悴的身影,互相搀扶着,一点一点地走远,最后消失,最后凝成了一个黑点。
第92章 见贤居()
这一夜,好漫长。
梦中夹杂着变幻不定的场景;一时是宽广的美丽的蔚蓝色是湖泊,一时是自己走在满是水的桥上,鞋子都踏湿了;一时又有许多的人跟自己不知因为什么事情争执着,吵吵不休,没一刻的安宁,吵到后来,那些人竟动手动脚,开始拳打脚踢,一直到屁股上真正挨了一脚,赵正才疼醒过来。
一个声音叫道:“师弟,太阳都老高了,还睡。”
赵正费力着睁开睡意正浓的双眼,阳光好刺眼。
赵正睁眼一看,张仁双手叉腰,骂骂咧咧不止,“越来越懒了,不管在哪里,都能睡得像死猪一样,饭不做了……”
赵正迷愣了一下,脑袋里还有些昏昏沉沉,坐起来,使劲地想一想,头脑里乱七八糟的都是昨夜发生的事情,自己怎么又回来这里了?
侧着头呆想了一会,李义宋直已不耐烦了,嘴里嚷个不止,走过来走过去的收拾。
赵正站起来也帮忙一起弄些吃的,风筝还拴在树上,他赶过去解开来,伸手探一下叶无柄鼻息,还时有温度,放下心来,整理一下无柄。
间中他还疑惑不定地向师兄张仁道:“昨晚我做了一个怪梦,好像和真的发生过似的,……”
还没等他说完,后脑勺上就挨了一个暴栗,宋直大声道:“快去找些吃的来,吃了好赶路。”
赵正唯唯诺诺的,去附近寻了些野果子什么的,众人坐在一起果腹了,赵正又去寻了一些冷水,喂风筝喝了,又拿一个果子喂无柄吃,无柄哪有力气咬噬,赵正只好自己咬碎了吐道手里,一点一点地喂给无柄,无柄看着有些恶心,不得已只好闭着眼睛囫囵吞下去。
收拾完了,几人又继续赶路。
那夜之事,赵正偶尔还会想起,但想不出个所以来,只好搔头作罢,也再没有见到老人家的身影,晚上入睡也在没有什么声音来打扰他,慢慢的,赵正也就把这些抛在了脑后,再不去想他。间或有影影绰绰的甚么东西一直在暗处注视着他们,赵正开始还有些心焦,但见师兄弟们都不曾注意到,自己爽性也就不管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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