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这头,眉心一挤,厌着声道:
“愚蠢!五年了,猜也该猜到了!”
可不是,猴子整天酗酒,每时每刻都处在醉与半醉之间,这便符合了醉心猿的“醉”字了;而且它天生强悍,论本事,它已超出混元境界,达先天之境,这不就正好说明它是只先天灵兽了。——谢宫宝原该早早猜到,只是相处五年,太过熟悉反而就没有过多的往深处去想了:
“先生说的是,我太蠢了。猿伯,以后我再也不说那话了。”
醉心猿摇头摆脑,斜眼取笑,去去几声。
好像在说“我才不怕,有本事你炼啊”。
白衣人罢了罢手,正色道:“猿兄,不要再闹了。宫宝,你问的问题我回答不了,我也未能参透天道,知道的也只有这三法而已。不过,天道茫茫,岂是只有三法可行,一切还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你,走吧。”
说着,缓缓起身,朝醉心猿招手。
走到气墙结界边,白衣人回头又道:
“三法嘛,我可以与你说说。《末法真经》是个邪物,修炼者生不如死,直接剔除不说;至于聚齐五行灵兽,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可惜五行灵兽个个拥有先天之力,且不说很难找到,即使找着,以你的修为也擒拿不住;最后这大日佛婴,我不能教你什么,有机会你自己去一趟龙涎寺,或许能找到答案。”
这段话显有意指,暗示佛婴可行。
谢宫宝可不傻,听由耳,明于心。
他心里一喜,躬身抱拳:
“多谢先生教我。”
抬起头,白衣人和醉心猿已然越界。
……
……
谢宫宝望着气墙结界,一时鼻酸,心里难过。
环看洞府,不起眼的沙石,不在意的书籍,现在竟都变得极为珍贵。
这里舍不下的东西实在太多,可是舍不下又能如何,他这一辈子注定要为续命奔波。——怔了片刻,包好衣裳,一咬牙窜出瀑布,蹬步上崖。行至白继文和方熙弱的墓前,又行尸走肉似的痴痴看着。
看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这时,人影一晃,醉心猿纵上崖来。
谢宫宝咦了一声,喜迎上前:
“猿伯,你来送我么?”
醉心猿走到近前,递给他一袋银两和一方古琴。
谢宫宝接来,收好银两,而后从琴腹里抽出一把宝剑。
此剑,剑身宽厚,通体发黑发亮,一看便知不俗:
“这是先生的八荒琴和揽月剑,你给我做什么?”
醉心猿唧唧呜呜说了几句,跳上树荡了荡,长啸一声,投身下崖。
谢宫宝的猴语基础不扎实,硬是一句也没听懂。心想,猿伯向来不敢乱动先生的东西,这一定是先生的主意。既是临别相赠,所赠又是朝夕相伴之物,正好留着当个念想。他把琴装进琴袋,细心背好,而后翻山而去。
……
……
其时,正值春末,天色将昏。
谢宫宝走出界山,看见山下扎着十几个布棚。
这倒巧了,当年进山之时便是结营在此。
时隔五年出山,竟还能一览当年风貌。
真个是恍若时光倒流,引人发叹。
那些布棚背靠大山,炊烟袅袅的,还有马嘶人喊,倒有几分少时的味道。
谢宫宝绕到近处,看见棚区里面的人都在围火烤肉,外头有个三四岁的小孩在玩耍。那小孩嬉嬉笑笑像是追着什么,越追越远,突然脚下一绊,摔倒在地。还没等小孩哭出声来,突然从乱石堆里窜出一条蟒蛇,那蛇缠住小孩,扬起头张嘴要咬。——谢宫宝心呼糟糕,一疾上前,出掌隔空一劈,“唰”的一声,蟒蛇便即身首分离。
这时,小孩才哭出声来,越哭声音越大。
棚区里听见小孩哭声,有人急喊:
“哎啊,那孩子!那孩子!”
众人从棚区奔出,顿时喊声一片。
谢宫宝抱起孩子迎过去,有个女子冲上前把孩子从谢宫宝怀里接过来:“一没看住,你就跑远了,为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全当耳旁风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说着,便打他屁股。
听这声音,闻这香气,只觉得好熟悉。
像是近距离、趴在身上摸过、闻过?
谢宫宝仔细端看,真是越看越惊。
那女子头后结着发包,做少妇打扮,竟是白骆衣。五年前,她17岁,正值妙龄,妖骚多姿;五年后却已为人父母,但容貌依存,只是脸上多了几分经历、几分成熟、几分韵味。——旧人相逢,谢宫宝莫名其妙的想起当年在白驼山庄竹林里看见的那场大战,心里泛起一丝好奇。
这孩子究竟是谁的?难道是马擒龙的?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怕给白骆衣认出来。
心想,我长大了,她八成是不认得我的。
第二十四章 家丑【求月票】()
白骆衣还在扭着孩子打,孩子越打越哭。
余下二十多人都站得远远的,好像白骆衣母子身上有屎,生怕沾包。他们冷漠的看着这对母子,并没有一个人上前劝说。——白骆衣似乎在跟众人赌气一般,把孩子打的哇哇惨叫,那孩子给打怕了,跑到谢宫宝背后躲了起来。
白骆衣不依不饶,气冲上前,围着谢宫宝跟小孩打转。
这时,有个灰发老者踏步上前,涨红着脸,喝道:
“够了!未婚生子够丢人了!你还想杀子么!”
白骆衣花容尽残,牵着孩子一声不吭走远。
等白骆衣离开,那老者立时换上一张笑脸,朝谢宫宝拱了拱手:“刚才多谢小兄弟仗义相救。此地方圆百里没有人家,这天快黑了,不宜赶路,小兄弟如蒙不弃,请来喝杯水酒,与我等将就一晚,也算是老夫聊表谢意了。”
“那就打扰了,先生请。”
谢宫宝随在老者身边,环目微扫。
他数了一下,不算白骆衣和小孩,此地驻有23人,却不是一路人马。——从白骆衣甘心受骂一事推断,这灰发老者应该是白驼山庄庄主白鹿寒;而余人更不难猜,必是白驼山庄的弟子。不过,在这众人之中,有一男一女服侍淡雅,颇有轩仙流的风格,当是轩仙流的弟子才对。
谢宫宝留下不为别个,正是看到一个个仇恨的身影。
白骆衣当年欺他年少,害他性命,这岂能忘记。
同时,他认出两个轩仙流弟子也曾围攻屠隐。
此刻看见如此三人,谢宫宝自不免心生恨意。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手报仇?
……
……
来到棚区,坐在火边闷声喝酒。
两个轩仙流弟子见他仗义施救,倒来频频示好,自报姓名,男的叫易云,女的叫云水瑶。谢宫宝对于她们的示好只是象征性的笑了笑,没有吱声答话。易云和云水瑶受了冷遇,甚觉没趣,也不再跟他说话。
白骆衣母子凄凄惨惨的独自坐在一边,没人愿理她们。
看得出,未婚生子这桩家丑让白鹿寒丢尽了脸面。
他连喝两坛烈酒,用一双凶厉的眼睛盯着女儿:
“还坐在这里丢人现眼!给我滚回去睡觉!”
白骆衣眼泪一涌而出,抱着孩子回棚去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各自有叹。大家围坐篝火,虽均有叹,却都没敢叹出声来。只有易云看那孩子可怜,起了一丝怜悯之心,劝道:“白庄主,家师说了,这件事我轩仙流会负全责,届时会给您一个交代,其实……其实骆衣妹子和孩子没有错,您就先消消气吧。”
白鹿寒抓起酒坛又喝了大口,一边摇头一边悲道:
“她们已经有婚约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邹师弟也太……,哎!他怎么就干出这种荒唐的事情,不管怎么说也应该明媒正娶,不能这么辱人清白。等明天见到他,我倒要问问,这五年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为什么不遵婚约,为什么要拐带骆衣妹子!”易云眉头深皱,也放悲声。
……
……
听到这段话,谢宫宝心头大震。
邹师弟?婚约?难道说的是邹奇么?
一时激动,仍不住失声惊问:
“你们说的可是邹奇?”
这话出口,所有人都投来看他,有带着敌意的,有重新打量的。
谢宫宝意识到自己触到了敏感词汇,可他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从刚刚听到的两段话,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事。——谢宫宝气愤不已,五年前的事情,他一清二楚,说什么邹奇拐带白骆衣,纯属扯淡,至于辱人清白就更是无稽之谈了,白骆衣从始至终就没清白过。——当年邹奇豪情万丈、舍身相救,谢宫宝一直感念极深,岂容别人玷污他的名声。
易云见他脸上亦惊亦愤,不禁有疑,问:
“小兄弟,你认识我邹师弟么?”
谢宫宝没做正面回答,朗声道:“邹大哥英风豪气哪个比得,可不是你们嘴上说的那么卑劣!明天可以见到他么?那好,我正想要见他,到时给他做个佐证,我看谁还污蔑得了!”——说时,把眼眺向白骆衣的布棚。
听到这话,白鹿寒心里就不舒服了。
站起身来,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家丑难盖,其实也怪不得他恼火。
女儿失踪五年,前些日子回来却给他领回了一个四岁的野种外孙,这换成谁也是受不了的,故而他心恨有二。——其恨一,婚配之事自古有制,女子待嫁,该当守身如玉,而白骆衣与人勾搭也就勾搭了,偏还生下野种,令他颜面扫尽;其恨二,他对邹奇可说是欣赏有佳,愿招他做婿,可他倒好,偏偏不待婚娶,诱拐白骆衣,毁其清白,这无异于仗着轩仙流的势力欺人。
白鹿寒负气而去,易云和云水瑶互看一眼,很是尴尬。
不过,她们俩听了谢宫宝的话,心里都极为欢喜。
只是顾及白驼山庄的脸面,一时不好替邹奇说话。
“小兄弟,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易云很清楚,师弟犯的是弥天大错,倘若当中另有情由,有人出面作证,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故以言外之音传信,邀谢宫宝明日同行。——此时,天色大黑,确实也该睡了,易云朝云水瑶使了个眼色,两人各自回棚。
过了一会儿,余人也都回棚睡觉。
谢宫宝替邹奇说好话,犯了忌讳。
没人理他,更没人给他安排歇处。
他就这么在外头坐了一夜。
……
……
次日,天亮。
白驼山庄一行也不搭理谢宫宝。
众人收棚跨马,浩浩荡荡上路。
谢宫宝脚下不慢,远远跟着。
一彪人马沿着界山山脚,先是往东行了二百余里,而后沿着山涧小道又一路往北穿进大山。——白鹿寒回头眺望,见谢宫宝在崇山峻岭间穿行如飞,心里顿觉不爽,回身纵马,朝谢宫宝拱手道:“小兄弟,这是老夫的家事,你跟着来似乎不妥吧,难不成小兄弟要看老夫的笑话?这样好了,你留个尊号,别再跟来了,至于昨天相救之恩,他日老夫自有重谢。
“先生多想了,我去见邹大哥,你我只是同路。”谢宫宝道。
“那好吧,你要跟就随你吧。”白鹿寒脸色一沉,策马回队。
一行人在山道里时疾时缓,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里地?
天昏时分,走出大山,来到一处小镇。
第二十五章 以死相逼()
这镇子不大,驻在大山坳处。
一眼游去,也不过千户人家。
镇子虽说不大,里面却横着一条官道,贯穿东西,正是北冥的枢纽小镇。往东五十里是野拂碑林;往西三百里是七星镇。街上人来人往,倒也有几分热闹。
一行人进镇,在一家客栈门口顿步。
白鹿寒向易云和云水瑶道:“这家客栈不错,两位仙侄,不如就在这里住下吧。”接着,又吩咐门人弟子:“你们都听好了,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不要滋事,尤其不能怠慢了两位仙长。”——说完,领着白骆衣母子驱马要走。
易云急道:“白庄主且慢,您不打算带我们去么?”
白鹿寒罢了罢手:“不妥,小女不是说了吗,邹奇这小子是三番两次滋事杀人,马老怪没有杀他,已经是客气了,你们若是去要人,那不等于兴师问罪。此时距离阴阳轮回只有两年了,这时候最好别闹出事来,我想令师没有亲来,便是有这层顾虑。”
“白庄主说的是。”易云愧声道。
……
……
白鹿寒去后,众人开好房,都各投歇处。
只有谢宫宝悄悄跟着,他怀疑白骆衣说谎污蔑必有不可告人的阴谋,事关邹奇的安危和清白,他谨慎跟着,是想探清事情的因由。——白鹿寒祖孙三人沿着官道一路向西,扬鞭骠骑,谢宫宝则在旁侧山涧纵跳飞赶。
如此行到天色大黑,从崎岖小径折入深山。
在山涧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穿进一处峡道。
这峡道,两面山壁高耸入云,壑深幽长。
两匹马走进里面,给阴风一吹,顿时吓得扬起前蹄,嘶叫起来。那两匹马不敢往前走了,用力摆头,节节后退,好像感应到前面有阴煞之气。——白鹿寒知道厉害,祖孙三人索性下马,将马拴在峡道外头。
趁栓马这挡功夫,白骆衣小心开口:
“爹,女儿想跟你说个事。”
白鹿寒栓好马,也不看她:
“什么事,赶紧说?”
白骆衣搂着孩子,勾起头抽泣起来,眼泪一滴一滴的全落在孩子脸上。那孩子也不知道发生什么,昂着头看着母亲:“娘,你别哭了,聪儿以后乖。”——白骆衣咬咬牙,昂起头:“爹,女儿不孝,给您丢脸了,您……您一会儿找姨父要了人,放我和奇哥走,好不好?”
白鹿寒哼哼两声,厌恶到了极点:
“邹奇不守婚期,败我家风,他这是欺我!我也不要他命,但他总要给我一个交代,否则落人话柄,日后受人非笑,我白鹿寒可丢不起这个人!你也用不着求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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