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盏茶工夫之后,忽然一辆马车疾行而过,街道上行人纷纷避让,一阵骚动,那两个跟踪陆氏兄妹的年轻男子也也不得不留心闪躲,叶疏影却看到有两个短衣汉子将两匹骏马牵到陆氏兄妹身旁,陆氏兄妹翻身上马便扬长而去。等那两个年轻男子避开马车,陆氏兄妹早已走远。
叶疏影快步奔走想要追上去,竟被一匹快马迎头拦下。那快马就在叶疏影跟前停下,叶疏影想要绕开它,马上乘客却有意驱马阻拦,叶疏影不由得心中恼火,便要教训它,却见马上乘客从马背上跃了下来,笑道:“叶兄还认得在下吗?”
叶疏影朝那人看了一眼,大感意外,疑惑道:“是你,你不是离开云、南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这人正是昨夜所遇想引叶疏影离开云、南的薛青。薛青笑道:“叶兄尚未离开云南,在下怎敢先行离开?叶兄不是想见沈姑娘吗?在下是来送马的。叶兄请。”说着便将骏马的缰绳递了过来。
叶疏影又惊又喜,说道:“她在哪里?”
薛青道:“叶兄只需向西走,出了城往东南方向再走三里半,有一个栖凤亭,沈姑娘在哪里等你。”他说完微微一笑,拱手道:“后会有期。”便走入人群中。
叶疏影道一声多谢,翻身上马,依薛青所言,出了城往东南方向走了三里半,果然看见有一个八角亭,亭子里有一男一女两人,正是方才被人跟踪的陆氏兄妹。
叶疏影心中一阵激动,这少女果真的是泓儿……
亭中两人看到叶疏影,对视一眼,男子摇头一笑,抽出插在腰间的折扇,潇洒地轻摇起来,蒙面女子眼里流露出一丝惆怅。
叶疏影翻身下马,奔入亭中,便将蒙面少女揽入怀中,紧紧拥抱,说道:“泓儿,我总算找到你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蒙面少女将面纱摘下,不是沈玉泓却是谁?她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叶大哥,你怎么知道是我?”
叶疏影道:“泓儿,不是你让我来这里找你的吗?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敢贸然相认,我想不到你也会去潇湘乐馆,我也一直以为你不会骑马,若不是薛青告诉我你在此处等我,我还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
沈玉泓将叶疏影轻轻推开,满脸不解,说道:“薛青是谁?我来这里并不是等你,而且和师父约好了在此处会面。
叶疏影心中疑惑,将与薛青两次相遇的情形说了出来,沈玉泓听了说道:“师父确实安排了几个昔日受过他老人家恩惠的人在暗中帮我,但我真的不认识薛青,也没听师父提起过。我到潇湘乐馆是因为昨天晚上收到一张纸条,上面说你今天会去潇湘乐馆,而且会有危险,所以我才让陆先生陪我去潇湘乐馆。”
叶疏影听了陷入沉思,想起江霆的计划和林之远的行动,面色凝重,片刻之后才问道:“泓儿,你为何来云、南?”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沈玉泓却摇头说道:“不,我还有事情没有办完,等我办完了事自然会离开的。”
叶疏影道:“你要做什么?”
沈玉泓摇了摇头,后退两步,走到那书生身旁,说道:“叶大哥,你先回去吧,有陆先生和师父在,我不会有事的。”
叶疏影走上前握住她的肩头,说道:“我居无定所,四海为家,你要我回哪里去?泓儿,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吗?等你师父来了,我就向他提亲……”
这时一旁的书生轻咳了一声,说道:“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是陆老前辈十分疼爱泓姑娘,为必肯轻易将她嫁人。”
叶疏影这才将目光从沈玉泓身上移开,对那书生拱手说道:“不知这位先生是……”
那书生揖了揖手,说道:“不才在下也是想要向陆老前辈求娶泓姑娘的人。这位朋友,依在下所见,你还是早日死心,莫要打泓姑娘的主意了,免得他日伤情,不可自拔。”
叶疏影笑道:“先生此话何解?”
书生清了清嗓子,走到叶疏影身旁,压低声音说道:“何解?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陆老前辈多半是已经相中了在下,要不然怎会让在下陪着泓姑娘上路?两个人一路同行,少不得相互照顾,相处久了自然生出情愫,陆老前辈岂不是有意撮合?再者,在下与泓姑娘一路上吟诗作对,琴瑟和鸣,不知羡煞多少年轻男女……所以,还望兄台你成全,在下先行谢过了。”说着又揖手而拜。
叶疏影一股醋意生起,将身一侧,避开书生的一拜,看了看沈玉泓,见她眉头微皱,说道:“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陆老前辈怎么想,我不会让泓儿嫁给别人。所以还请先生你不要再纠缠着泓儿,否则……”
书生将折扇一收,说道:“否则如何?泓姑娘只要一日未嫁人,我便可光明正大地追求她,她若是嫁给了我,我便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左右……”说着便抬起右手,想要搂住沈玉泓肩头。
叶疏影一股怒气上冲,忍不住拔剑便削那书生的手。那书生“哎哟”一声往后跳开,惊道:“好锋利的剑,差点没削掉我的手掌,好险,好险。”
沈玉泓见叶疏影出剑,连忙出言阻止道:“叶大哥住手,不可对陆先生无理,他方才所说……”
叶疏影只听到一半,见沈玉泓似乎在护着那书生,更是怒火中烧,“唰唰唰”连刺数剑,那书生左闪右避,竟然一直躲开,叫道:“好快的剑,差点没要了我的命……”
沈玉泓也跺脚叫道:“叶大哥快住手!”
叶疏影哪里肯听,越发地将那书生视为仇敌,长剑疾舞,一阵猛攻。
书生的身形极为迅捷,无论如何总能精巧地躲避,折扇在他手中便如身上长出来的一般,或挑或拨,一推一按,总能巧妙地化解叶疏影的招式,令他在惊险中保全自身,虽然节节拜退,却从容不迫,总是有惊无险。
叶疏影打从第一眼起就觉得这书生身上有与自己十分相似的气质,绝非寻常人,必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但他却没想到这书生,竟有这般敏捷的身手。若非沈玉泓的缘故,这人多半要好好结交的,只是叶疏影情根已深,嗔怒之心一起便难以控制,非要叫那书生知难而退不可。
剑风呼呼,折扇轻摆,两人一进一退,沈玉泓只看得心烦意乱,朝那书生说道:“臭书生,让你胡说八道,我不管了。”说完便背对二人,坐在亭子里生着闷气。
书生笑道:“泓姑娘放心,他的剑法还差几分火候,伤不了在下。何况有泓姑娘在身边照顾,在下纵然受了伤也不要紧。”
沈玉泓只不搭理,叶疏影听得却怒火攻心,将在无底洞之下的神秘溶洞中学到的几招剑法施展出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书生之剑()
那书生连闪带退,万险之中避开一剑,惊诧道:“‘绝命十五杀’里的雷霆式,你怎么会浪子的剑法?是谁教你的?”
叶疏影一击不中,接着又使出两招剑法,书生虽躲过了这凌厉的招式,却已陷入险境,口中说道:“石破天惊,霞光满天,莫非浪子新收了徒弟……”他将折扇一收,插到腰间,接着说道:“泓姑娘,这小子不赖,在下要出剑了!”话音未落,右手往腰带上一拨,一口银光闪闪的软剑如游龙飞凤般飞舞,迎上了叶疏影的剑。
这是叶疏影生平所遇能将软剑使得出神入化的第二个人。第一个是林之远,他的软剑剑术在同辈中可谓佼佼者。但这书生的剑法却远在林之远之上,这是叶疏影所料不及的。
若非有非常之能,沈玉泓的师父恐怕也不会让他陪着她到云、南这样充满危机的地方来。
叶疏影定了定心神,全神应战。那书生一一拆解,口中说道:“剑法不错嘛,你师父是谁?”
叶疏影并不答话,那书生抖动软剑,灵动异常,又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叶疏影听着心烦意乱,将平生所创、所所学的最凌厉迅猛的剑法全部施展开来,想将他逼退。
那书生剑势一转,变得柔和无比,说道:“锋芒太露,燥火太大,居心不正,用招形神不定,招式精而不练,再不修身养性,怕要走上歧路……”
叶疏影怒道:“赢了我手中的剑再说,现在啰嗦什么!”说话间剑招行云流水层出不穷,剑光闪闪,杀气逼人。
沈玉泓只觉身边杀死暴涨,再也坐不住,深怕这两人真的以性命相拼,望着二人叫道:“陆先生,叶大哥,都别打了……你们再不住手,我要先走了,师父来了以后,麻烦你们告诉他老人家,去玉龙雪山连云堡找我。”说完当真转身就走。
叶疏影与那书生依旧斗得难分难解,两人此进彼退,只在沈玉泓身后,不远不近,如影随形。那书生又问道:“你这剑法是谁教的?”
叶疏影不耐烦地说道:“没人教我!”
书生笑道:“当真无人教你吗?很好,我来教你。看好了,我只教一遍……”说话间剑势骤变,灵动飘逸,迅捷凌厉。叶疏影意方动,剑未到,书生的招式又起了新的变化,招招皆取要害,叫人避无可避,却又剑剑点到为止,险到极处而转危为安。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中气以为和……”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兵,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
叶疏影看着书生的剑,听着书生口中所吟诵的文章,手中的剑渐渐停了下来,因为他的剑根本无法追上书生的剑,他剑法上的变化也跟不上书生手中的软剑。书生的剑根本没必要躲闪,叶疏影也第一次尝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摆布的滋味。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书生,叶疏影已猜到这书生是谁。书生不姓陆,而姓鹿。书生不叫陆凝,而叫鹿岩。书生就是“书生剑”鹿岩,与“浪子剑”齐名的当今武林两大名剑之一。
叶疏影在看,在听,也在悟。
人活着时身体是柔软的,而死亡后身体反而是坚硬的。草木万物活着时也是柔软的,而死亡后却是枯槁僵硬的。个性刚强的人往往属于“死亡之徒”,柔和温润的人才是“生存之徒”……
稳重是轻率的根本,静定是躁动的主宰。轻率就会失去根本;急躁就会丧失主导。
柔弱胜刚强。他的人,他的剑,都过于刚强,又怎么胜得了柔和温润的书生?
锋芒太露,燥火太大,居心不正,妄动杀念,用招形神不定,招式精而不练……
书生何曾说错?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要追求泓儿便由他去。泓儿听说我有危险,便冒险前往潇湘乐馆,若泓儿与我真心相爱,他也不能拆散我们,我又何必动火?
“书生剑”鹿岩的剑舞出重重光影,叶疏影的剑又动了起来,重新有了生命,没有了杀戮戾气,却有一股柔和的剑气在追随着书生的剑影。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大赢若绌。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执持盈满,不如在恰当的时候停止;显露锋芒,有利的形势难以长久保持……
“功遂身退,天之道也。”“书生剑”鹿岩手中剑光忽然隐没不见,折扇轻摇,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悟性不错,孺子可教,不出三年,你的剑法便可超过我。当然,若是我再拜几个师父学剑的话,十年之后你也未必是我的对手。哈哈哈哈……”
已经名动天下,剑法出神入化,谁能为其师?
万物的变化皆可化为剑法,为己所用,谁不可为其师?
叶疏影收剑回鞘,揖手而拜:“多谢鹿先生指教。”
鹿岩摆手说道:“不谢不谢,现在你可以将美人拱手相让了吧?”
叶疏影立即怒目相向,说道:“这是两码事,阁下若是等同论之,那我只好将这些剑法还给阁下了!”说话间右手不自主地搭在剑柄上,准备拔剑。
鹿岩直摆手,嬉笑道:“罢了罢了,你还是先欠着我的吧,成亲的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几杯。对了,我也居无定所,四海为家,不如你们先将婚期定了,到时候我去讨酒喝?”
沈玉泓却忍不住停步转身,面色绯红,嗔怪道:“臭书生,不好好念书,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什么时候说……”
“小心!”沈玉泓话未说完,鹿岩忽然高声喝道。
叶疏影脸色大变,二话不说,迅速飞身掠到沈玉泓身边,将她一把搂住,跃到一侧,反手一挥,数十枚暗器“嗤嗤嗤”被击落到地上。
沈玉泓惊魂未定,靠在叶疏影身上,只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馨,一颗心在瞬间安定下来。
鹿岩也已迅速掠到两人身旁,看到发出暗器的方向走出十几个人来。
叶疏影却不松手,将沈玉泓搂得更紧,望着她清泉般的眸子,柔声问道:“泓儿,你还怪我吗?”
沈玉泓的身子被紧紧搂住,余光瞥见鹿岩就在身旁,面红过耳,说道:“你……放开我……”
叶疏影仍不松手,沈玉泓的心怦然乱跳,说道:“你……你知不知道有人故意让我们聚到一起?”
叶疏影道:“我知道。当你告诉我你不认识薛青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我都很感谢他,让我找到了你。泓儿,在见到你之前,我真的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真相就这么抱着你永远不放手。”
沈玉泓又是激动又是羞赧,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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