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回屋中歇息,这里风大。”妘洛说罢,遂转身扶着老妪。
依兮早已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觉周围并无危险,遂走上几步推开了大屋门,虽是无险,却也是警惕万分,往往福祸只在瞬息间,灾祸常在懈怠时。
随着门开启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依兮自小在槃凰岛生活,花香鸟语,蜂飞蝶舞,虽说是出岛过几次,出入过军营,亦行过荒山野岭,可这一下却差点呕吐出来。
“孩子不适应可到那边住上一宿。”老妪指着旁边小屋,然后又回过头:“这里我已经习惯了,外人还是难以适应。”说着话走上了台阶,颤颤巍巍,残缺的石阶好似不很稳当。
依兮只是一时不适,这会儿缓了过来,抱歉一笑:“我没事。”说着话就来到老妪左侧,与妘洛一左一右扶着这位老人。
妘洛看了看依兮,微微一笑,虽也是稍稍不适,却不曾流露出一丁半点。
进入屋内,只见正对门口的破旧案几上亮着一盏油灯,灯光很暗淡,正中摆着一尊神像。
地上铺着柴草,睡了一排,看样子皆是孩童,身上盖的五花八门,烂蓑衣、破布片、旧草席皆成了睡觉盖身之物。
老妪气喘吁吁:“兵荒马乱,可怜了黎民百姓,这些孩子丧了父母,也失去了兄弟姐妹,亲戚又躲着,唉,这以后可怎么办,我将不久……”话至此打住不再言语。
依兮虽然只为妘洛一人诊病,却也是精通医术,随身携带药袋,装有草药,针灸用针等物。
依兮问道:“敢问老人家如何称呼?”
“孩儿都叫我婆婆,我看你俩孩子年纪也不大,不嫌弃的话这么称呼我就行,若不习惯就称我老人家得了。”
依兮可是从未叫过‘婆婆’,极少与人来往,这突然称呼一个陌生人‘婆婆’还真是一时难以开口。
“婆婆。”妘洛轻叫了一声,老妪应了一声。
依兮望了一下妘洛,遂转头道:“婆婆,我为你看看身子。”
老妪上下打量着依兮,暗淡的油灯一闪一闪,眼睛也不好使,眯着眼睛。
依兮亲切一笑,也不多言就解下了身上包袱。
不多久便诊治完毕,取了些许草药,皆是蓬莱岛秘方特制。
此处也没个用来熬药的沙锅,就用煮饭锅在门外熬了一碗。
老妪服过草药后觉得身子舒缓了些,遂与二人坐在屋子一角聊起了来龙去脉。
世道乱了后,多座村庄不是遭山贼抢夺,就是被乱兵洗劫,或是成了义军钱粮、兵马来源地。
这些个孩子当时或是襁褓、或是孩提,躲过一劫,老妪的老伴、儿女、子孙或死或被带走,再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老妪悲痛欲绝,走到绝壁忽然听到孩子哭啼,四下望去见到一座茅屋,哭啼声就像死去的小孙儿,老妪急忙跑了过去,进了屋只见血迹从榻上染到地上。
到处寻找,不见一人,连个尸首都没,循声望去,似神像传出,挪开后才发现后面躺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裹得严严实实。
满屋子凌乱不堪,唯独神像安然无恙,这或许是孩子父母最后的希望,苍天算是开了眼,为这家人留下一脉。
此时所在的屋子是村庄放置棺材、农具等物的仓库,刚刚开门的那个汉子是看守人,或许是命不该绝,那天去山上采药被一只狼追赶爬到了树上,熬了一夜天亮后回到村子只见横尸遍野,粮食器物被掠夺一空。
“恶人敬畏神灵,却自相残杀,同室操戈,是否知道神为何。”妘洛叹道。
“屋子被鲜血尽染?”依兮思索片刻遂问道:“尸首也没?”
“活人死人都没见到。”老妪望着熟睡的孩子:“或许苍天收了这一家可怜人儿,杀百姓可真是造孽。”
妘洛陷入沉思,北方鞑夷将汉家女称作‘双脚羊’,每占一地便抓获此地汉家女子随军,夜里行禽兽事,白天充做军粮。
倘若兵马无粮秣那么做出任何事都有可能,莫非九州亦出现了食人这种悲惨事,且是同脉相食。
“公子怎么了?”依兮轻声问道。
“哦,没事。”妘洛回过神。
这时只见一个孩子来到了老妪身旁坐了下来。
“这就是刚刚所说的孩子。”老妪摸着孩童脑勺:“断粮好些日子了,吃杂草过活,我这把老骨头倒无大碍,就是孩童都还小,恐怕撑不了两日了。”
妘洛望着气息奄奄的孩童欲言又止。
“公子?”依兮亦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两人心灵相印,彼此深知。
妘洛、依兮视线皆转向了柴草上睡得正香的一排孩童,慢慢转移着视线。
二人遂又目光对视,妘洛轻点头,依兮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妘洛在门口目送依兮而去。
老妪劝阻无用,心里很是焦急,这个地方有狼出入,一个娇小孩子深夜独自出去……
老妪跪在神像前祈祷,那个孩童很懂事的样子,也在后面跪着。
妘洛不再言语,坐在角落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着何事。
过了良久,听到动静,走出去一看,是依兮回来了,只见身后跟着那个汉子,肩上扛着一只鹿。
风停了,云散了,月亮出来了。
架火堆,烤鹿肉,香味扑鼻而来,屋中孩童不知何时皆醒来了,这会儿在门口站了一排,吞着口水。
按量分配,大部分留了下来,来日方长。
这是一只受伤迷了路的雌鹿,来村子之前发现的。依兮为其包扎了伤口,藏在了一个洞里,过了今晚就可以去寻找自己的小鹿孩子了,可是依兮不得不动了杀心,用鹿肉救屋中孩童。
妘洛、依兮虽是饥肠辘辘,却不食一口,二人皆是素食,亦不忍,鹿乃灵兽,这只雌鹿又在寻觅幼鹿。
妘洛、依兮望着明月,祈求上天若降天谴则二人承担,但愿屋中孩童不再受罪,苦尽甘来。
眼泪在眼眶打转,起身来到大槐树下,擦拭着泪水,不再去想,抬头望去,借着月光模糊可见树干顶上似有字。
二人见孩童、老妪、汉子进食鹿肉后精神好多了,遂淡淡一笑,便回到屋内睡下。
一夜无话,天未亮告别了老妪,孩童尚在睡眠中,未去惊扰。
说来也怪,本来饿的发晕,可是此时突然精力充沛,毫无饥饿感。
不再去想,并肩而行,两个身影消失在天际线。
(本章完)
第138章 冰天雪地无人影;翻山过水如游玩()
话说,刘秀一行在饶阳县城馆驿陷入危难之时,恰巧耿弇路过相助,并有邓禹护主,遂化险为夷。
逃脱之后,耿弇送了数十里,遂北上往幽州老家而去。
刘秀率二十余人日夜兼程,一路南下。
说来也是血泪,一行人行至此只剩下将领,没几个兵卒。
损了几名小将,冯异所带三百壮士只剩不足十人,贾复所率百骑槃凰翼的尸骨皆留在了路途,生死与共四百人暴尸荒野。
残兵败将继续着南退,雪虐风饕,山寒水冷,将士多有手冻裂、耳冻破。
行至滹沱水不见渔家,也无渡船,更无行人。
说的也是,白雪皑皑,农家、小贩、杂役、商贾也无事可做,正是一年难得清闲之时,回家的回家,歇息的歇息。
一家人守在家里,团团圆圆,热炕头睡个自然醒,相邻间聊个热火朝天。
过了年,开了春,就是下一年忙碌劳作开始,儿女长一岁,父母老一岁,初生孩儿呱呱落地,离世老人撒手人寰。
再说了这兵荒马乱年代,三教九流皆是难保自己太平无事,过了今日难保明日,每每扛着锄头下地劳作,或是托着行李出门谋生。
无论是在村头,或是在异乡,没人敢说一定安然回来,也没人不担心回来时家里是否太平无事。
到了年底霜降时,农田里雪覆盖、积地气,即便是地主也会摆上一顿丰盛酒菜招待下苦长工,酒足饭饱之后,美美睡上一觉。
翌日天亮后,给每人分一年糊口粮、养家钱,并送出门口,叮嘱众人来年开春再回来。
且说,刘秀望着水面,这要是过不了此水,则只能沿路返回,否则不是冻死在雪地,就是饿死在河岸。
大雪封河,抓鱼亦非易事,何况这里没个挡风之处,就是有帐篷在这里睡上一宿不死也得冻伤,更何况如今只有马匹,人饿肚子可以骑马而行,马空肚子可怎得了。
再者,河北之地已是王郎地头,如果此时遭遇敌军不堪设,哪怕是遇到一群县衙差役也是凶多吉少。
刘秀遂陷入沉思。
岑彭环视四周,然后视线落在了水面:“寒冬腊月,在这冀州地面,一碗水放半宿也变成了冰,如此冰天雪地百姓那会出来。再说了世道不太平,遇到山贼强盗、义军官兵皆难保不被打劫,更甚者是把人掠去,遭罪又落不下个好,谁还愿意出来。”
马成是从滹沱水走过一遭的人,当时可是有浮桥的,虽说不甚牢固,不过分散过桥也是无甚大碍,要不走了这么多年早该断了,可这会儿怎么连个浮桥影子都见不到了,遂四下张张望:“就是在这附近,怎就没了?”
“不会记错了?”朱祐向来性子急。
马成急吼吼道:“我没别的本事,就是方向不迷,走路不忘,爬山不喘,游水不歇。”
邓禹探查着附近岸边:“确有搭桥迹象,桥头石墩尚存,再就是绳索、木板虽是陈旧之物,断损之处却是新近痕迹,看来是浮桥塌了。”
马成符合道:“我就说了不会错,不过这大半载未走,桥就没了我也是想不到,不过这真是可怜了百姓,官吏衙役从来都是有官船的,富商也是雇佣船只。”
半天未语的贾复言道:“百姓自古就是朝廷与官府的钱粮、劳役。”
邓禹上前去看冰冻的滹沱水:“这里有物什。”
刘秀闻言上前去看:“何物?”
邓禹望去:“封冻在冰里,很模糊。”
刘秀望着水面,遂惊呼:“冰冻三尺。”
“如履平地。”邓禹恍然大悟。
刘秀喜不自胜,令将士搬来大石头扔了下去,就像是落在了坚墙上,沿岸又扔了几块,整个冰面虽无三尺之厚,却也算是结实。
思来思去,再无归路,或许这也是唯一退路。
“太阳出来了。”邓禹朝着东方望去:“趁早过,苍天助我等,可不能辜负了,时不我待。”
刘秀遂下令众人上马。
邓禹制止,马蹄在这结冰光滑水面可是不如人行走,倘若摔倒则分量重的很,就是压人伤残也不得而知,再就是一处冰面破裂则可导致大片崩塌。
“各自身上包袱撕下一半,裹在马蹄,文叔与诸将士先行背上包袱步行过去,我与战马独自留在此处,待诸位过去后,我驱空马再过便可。”邓禹说罢就取下包袱。
“这怎使得?我是大司马,理应由我压阵,君文率诸弟兄先过。”刘秀朝着贾复下令。
“别争了,我说过别无所长,却擅长游山玩水。”马成不由分说就把包袱撕下了一半,包在自己的马蹄上。
拿出了马鞭,朝着众人喊着,诸将士拗不过,且一路走下来,却是见识了马成特有之才,且队伍中还真是无出其右者。
刘秀略加思索,遂留下马成殿后管马。
各自与马匹耳语一番,刘秀率众而去,小心翼翼且尽可能快速行进。
待众人上了南岸,一直在北岸目不转睛观望的马成便驱马进入了冰面,战场存活下来的多是烈马,相处久了也识得各自主人,方才耳语也算是叮嘱,不知马匹能懂人话不。
只见马成驱马行在冰面就仿佛在草地牧马一般,甚是矫健。
战马不知是见到了对面主人心切,还是警惕性敏锐,觉察到危险,忽然一窝蜂似的朝着对面奔跑,虽是用布裹着马蹄,却也时而有摔倒,乱作一团。
刘秀等人在北岸担忧的看着,有将士想去接应,被刘秀阻止,水面结冰不比地面,一处破裂则可能大片塌陷。
还好滹沱水不是河水,不多时马匹皆到了北岸,随即安静了下来。
这时只见马成在冰面滑溜着赶路,一般人在冰面还真是不能如此应对自如,其快到岸边,忽然一声响,冻冰破裂,跌入冰洞,整个人不见了踪影。
岸上人眼见马成落水,却又无能为力,冰面继续崩塌,阳光刺眼,冰碴闪烁。
众人以为马成葬身鱼腹,忽闻呼啦一声,岸边出现一人,正是马成,只见其浑身是冰水,依然很敏捷,眨眼间爬到了岸上。
刘秀等人也不言语,急忙拉着马成,脱下其身上挂着冰碴的湿衣,各自脱下自己外衣为马成裹上,可谓是里三层外三层,取下裹马蹄布烧着,又寻觅了些枯草枯木加在火堆里。
马成缓过劲来,望着冻冰塌陷的水面:“水底有不少尸首、粮车、兵器。”
(本章完)
第139章 万灵之中谁心狠;绝境之时孰显灵()
话说,闻得马成所言,刘秀甚是疑惑,莫非有一支辎重部队从此经过,且是扎堆在浮桥行进,因而压塌了有些年头的浮桥。
“是否看清楚了水底有粮车?”刘秀觉得此事蹊跷。
“断然不差,我原本想细细看来着,只因水太冷,忽见尸首又从四面八方追了上来,不得不冒了出来。”马成一边烤火,一边说着,身子暖和多了。
“想起来了,方才在北岸所见封冻之物定是尸首。”邓禹视线缓缓抬起,遥望对面:“如此多粮车怎会一同落入滹沱水?”
便在这时,岸上突然紧张起来,众人不明情况遂向后退着。
只见河面不断浮现出尸首。
只听到众将士议论纷纷。
刘秀思索着,过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去,马成依然坐在火堆旁,遂问道:“君迁,方才在水下所见粮车是否很多,有无粮秣?”
“皆是空车。”马成回想了一下:“远处不甚看得清,似无粮车,也无兵器,近岸处粮车兵器却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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