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伸胳膊在胸前划了个圈,“你们怎么搞的,乱摆乱放,乱扔建筑垃圾,马上停工,整改!”
正在帮忙弯钢筋的杨昆分开人群,走到他跟前,手里拎着当加长臂用的钢管,冷冷地盯着中年人的眼睛问他:“你是干什么的?”
看着他挑衅的眼神,中年人咽了口唾沫,提高嗓门答道:“城建局的!”
杨昆差点听成了“城管局的”。
吓了他一跳。
虽然知道什么叫蝴蝶效应,也听说过所谓的混沌理论,同时对自己回到这个时代所带来的改变也有深切的认识,不过短短十几天时间,不可能把这个大杀器给提前催生出来吧?
城建局……城管劳资惹不起,你算哪棵葱?
杨昆一抬手,“工作证。”
中年人愣了,“什么?”
杨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的工作证。”
中年人眨眨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问我要工作证?”
杨昆嘴角一咧,“不拿工作证出来,谁知道你真的假的,我说我跟城建局局长是亲戚你信不信?”
中年人被噎得直喘粗气,伸手在裤兜里摸了摸,没带。
旁边一个年轻同事及时把他的证件掏了出来,一直伸到杨昆鼻子底下,“小子,给你,仔细看,看清楚了。”
杨昆瞪了他一眼,“把你手拿开。”
那小年轻也是个愣直性子,“哟喝,头回见这么横的,找茬是不是?”
杨昆歪头看着他,没说话,握着钢管的手臂上,青筋渐渐暴了起来。
那带头的中年人见他眼神不善,怕他暴起伤人,一拉那小年轻,“别冲动,文明执法!”
从他手里接过工作证递给杨昆,“我的工作证留在单位没带出来,这是我同事的,请你过目。”
杨昆不接,只是扫了两眼,晒笑道:“风景园林绿化管理处……老农民自个儿家盖房子,碍着你们什么事了,你们有执法权吗?”
中年人清清嗓子,打起了官腔:“作为国家行政管理部门,对城区道路、人行路、排水沟和绿化带等市政、园林设施进行建设、维护和管理,是城乡建设管理局的法定权力和义务。”
他伸手指指场地上的建材,“你自己看看,这砖、这水泥,把人行道都堵死了,还有这沙子,都淌到车行道上了,你这样严重影响了城区的交通环境知道不?”
杨昆回头看看,“就这么大点地方,你说该怎么办?”
中年人大手一挥:“立刻停工,整顿,接受处罚。”
杨昆眼皮子一跳,“罚多少?”
中年人朝他伸出一巴掌,“500!”
杨昆双眼看天想了想,“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谁敢拦着我盖房,我跟他玩命。”
旁边那小年轻不干了,撸胳膊挽袖子地摆着架势,“小子,你唬谁呢,你动我一指头试试?信不信我立马叫公安来拘了你!”
杨昆干脆连看都懒得看他了,盯着中年人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别拿公安唬我,我没杀人也没放火,公安没理由抓我,要杀人放火也是被你们逼的,还是那句话,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看着办吧。”
中年人有些作难了,碰上这种油盐不浸的痞赖货色,糊弄平常老百姓那套根本不管用,来硬的吧,看这小子的架势,是真敢玩命!
刘素芬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的,好不容易逮着空,赶紧拉着杨昆的胳膊往后拽他,“你小声点,说话别那么冲,老话说民不跟官斗,你跟人家来横的,真把自己折腾进公安局怎么办?”
杨昆心说,我要真想来横的,还会跟这帮孙子说这么多废话?
刘素芬猜不到他那点小心思,转过脸来对那中年人赔笑脸,“这位同志,我家男人刚走,这孩子从小脾气倔,你别往心里去,有事你冲我说,别跟他一般见识。”
刘全保也在旁边帮忙打圆场:“就是就是,大家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咱老百姓盖个房不容易,你高抬贵手,我这就安排人把东西归置好,同志你看行不?”
中年人乐得就坡下驴,只是脸上依然一付气愤难平的表情,“想从轻处理,可以,现在就动手,把场地收拾干净,回头我过来检查。”
瞅了一眼杨昆胳膊上的黑纱,他缓和了一下语气,略带同情地接着说道:“看你们也不容易,罚款数目上可以适当照顾一下,最低200,一分钱也不能少了。”
杨昆腾地站了起来。
好几个工人死拉活拽地把他按住了。
中年人吓得心里砰砰乱跳,指着杨昆,“你、你……你给我等着。”
他气虎虎地招呼几个同事要走,拉着刘素芬在旁边小声嘀咕的刘全保赶紧追了过来,“同志,同志,别生气,别生气,孩子不懂事,你多担待,多担待……”
一边说好话一边朝刘素芬使眼色,她犹豫了几秒钟,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递了过来,“这位同志,身上实在就剩下这点钱了,你别嫌少,买两盒烟抽。”
中年人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用比平常快出一倍的速度接过钱,吩咐司机开车,临走前还没忘了吩咐刘全保:“赶紧收拾,一会我来检查!”
回过头来,刘素芬指着杨昆的鼻子大骂:“你个败家玩意,跟公家部门的犯什么混?”
刘全保也在旁边落井下石:“小昆,你刚才太冲动了,真把城建局的惹毛了,他们天天过来找麻烦,咱这活儿还怎么干?”
杨昆叹了口气,“我要不犯混,你以为今天这事是几十块钱就能了的?”
刘素芬愣住了。
事情还没完。
当天下午,质量技术监督局的来了。
杨昆又换了付脸色,软磨硬泡,好话说尽,好不容易打发走了。
第二天一早,土地局的又找上了门……
刘全保看出不对来了,他把杨昆拉到一边,小声问他:“小昆,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见他沉默不答,刘全保长叹一声,劝道:“还是想办法把事平了吧,要不然,这工程干不下去!”
一连折腾了两天,刘素芬开始时那点兴奋劲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背着儿子,和杨建军商量:“实在不行,1万就1万吧,咱胳膊拧不过大腿,别跟人斗气了。”
俩人连夜去找到了中间人。
这件事,晚上在工地守夜的杨昆并不知情。
第二天一早才知道。
那位本家找到工地上,说买主回过话来,原来的报价作废,8000,爱卖不卖。
刘素芬略一盘算,刨去已经搭进去的料钱,最多也就合5000出头。
一气之下,她抄起扫帚就去追打“罪魁祸首”杨昆,直撵得他鸡飞狗跳。
好不容易哄得她消了气,问清原委之后,杨昆有点哭笑不得。
对方接二连三地到工地找麻烦,说明他已经乱了阵脚。
只要咬牙坚持下去,就不怕他不接受1万5的报价。
让母亲这么搅和,几天的戏算是白演了。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呸呸呸!
刘全保在旁边拉拉这个,劝劝那个,刘素芬只是一声不吭地抹眼泪。
老刘长叹一声,招呼工人,收拾家伙,走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起初他一心只想讨回那点工钱,不过打了几天交道之后,他已经开始同情起苦命的娘俩了。
第8章 :妙手空空()
看看人走茶凉的工地,杨昆似乎也泄了气。
得,8000就8000吧。
为此,杨昆很是吃了一顿挂落。
为此,赵一民相当得意,都有点开始佩服自己了。
在牌桌上多说了几句话而已,不但省了2000块钱,还凭白得了一大堆建材。
心情愉悦的赵厂长迈着八爷步走进了财务室。
财务室人不多,一位头发花白的男会计,一位风韵迷人的女出纳。
“给我准备1万现金,明天要用。”
女出纳弯腰去开保险柜,赵一民凑到她身后,伸手贴着她的腰,顺着股沟往下滑。
女出纳抓住他的手,回头警告似地瞪了一眼。
对俩人的小动作,老会计眼观鼻、鼻观心,见怪不怪。
“刚发了高温补贴,钱不够。”女出纳对赵一民说:“要不,我明天去取?”
赵一民想了想,“明天一早要用,现在就去吧,让司机送你。”
女出纳抬腕看表,“这都快下班了。”
赵一民说:“你先保管着,明天让车去家里接你。”
见那辆白色桑塔纳出了厂门,等了老半天的杨昆骑车跟了上去。
这个年头,县城车辆还不太多,白色桑塔纳很显眼,不用担心会跟丢。
眼看着车子拐到勤政街,在工行门口停了下来,杨昆把车子支在路边,蹲在马路牙子上,用草帽扇着风。
车里下来俩人,杨昆借便道上的法国梧桐遮挡住身形,仔细分辨了一下,只有女出纳员和司机,赵一民不在车上。
过去在厂里烧锅炉时,道听途说,他多少了解到一些关于这个女出纳的故事。
女出纳不是单身,她男人以前就在玻璃厂当工人,现在是门卫。
几年前的一场生产事故,把那个苦比的男人变成了瘸子。
因为孩子还小,厂里安排他去看大门,又把他媳妇招进厂里当合同工。
凭借着几分姿色,和善于利用自身优点的特长,不甘寂寞的女人很快就被赵一民调出充斥着汗臭和高温的车间,安排到财务室当出纳员。
根据这段时间的跟踪、观察,杨昆发现,赵一民对这个女人相当信任。
等了大约20分钟,女出纳走出银行,肩上背的挎包明显鼓胀了许多。
桑塔那把她送到县城一处旧式单元房后就离开了。
情况有些出乎杨昆的预料。
他本来以为,赵一民会亲自去银行取钱。
又或者,他家里就有足够的现金。
赵一民的家才是他下手的目标。
他连点儿都踩好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
找了个犄角旮旯蹲下,杨昆暗自琢磨该如何下手。
明抢肯定不行,万一被逮住,和入室盗窃相比,抢劫的罪名要重得多。
再说他也打心眼里瞧不起抢劫这种蛮不讲理的行当。
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杨昆耐心地蹲了半天坑,一直等到天色将黑,也没等到女出纳出门,正打算先回去养精蓄锐,到凌晨时分再回来动手,意外再次出现。
那辆桑塔纳去而复返。
开车的是赵一民。
杨昆又缩回了角落里。
上去没一会,赵一民和女出纳一先一后下楼,开车离开。
杨昆猜测,俩人应该是找地方吃晚饭去了。
机不可失,瞅瞅四下无人,他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绒线帽子罩到头上,拉下帽沿遮住口鼻,手上戴了塑胶医用手套,三步两步蹿进了楼道。
轻而易举地用自制的撬锁工具捅开二楼西侧的房门,杨昆轻轻把门带上,往球鞋外面套了两层塑料袋,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
据非权威人士的不完全统计,有80%以上的普通人会把贵重物品和大额现金保存在卧室里。
前提是这些东西都是合法所得。
借着窗外路灯昏黄的光线,杨昆开始轻手轻脚地翻箱倒柜。
床头柜,没有;
梳妆台,没有;
床底下,没有;
拉开大衣柜,他看见了挡在衣服后面的小保险箱。
杨昆暗骂一声变~态,真尼玛干出纳干出职业病来了,居然在家准备这玩意。
试着搬了搬,保险柜不大,可双层铁皮包着混凝土的特殊结构使这玩意相当有份量。
虽然勉强也能扛得动,可就这样背着保险柜招摇过市,跟投案自首有什么区别?
杨昆咂咂嘴,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吧,这难不住你家昆哥。”
他摘掉帽子,取出工具,小心翼翼地趴到地上,开始撬保险柜。
15分钟过去,他找出了第一个密码;
35分钟过去,第二个;
正当杨昆耳朵贴着保险柜,仔细分辨码盘转动时发出的细微机械声时,一束灯光闪过窗口。
他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就想夺门而逃。
但他马上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为山九仞,功亏一匮,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既然横下心来以身试险,就决不能半途而废!
作了几个深呼吸,勉强压制住砰砰乱跳的心脏和发自内心的恐惧感,杨昆摒除一切私心杂念,聚精会神地进行着最后的尝试。
楼道上传来脚步声的同时,杨昆的眼睛一亮。
迅速地正反拨弄了几下码盘,右手一扭插在钥匙孔里的拨片,左手握住把手向下一扳,“喀”的一声轻响,保险柜的门开了。
听到外面传来钥匙捅进锁孔转动时发出的响声,杨昆顾不上细看,伸手将保险柜里面的东西一股脑扒拉进黑色塑料袋里,轻轻合上保险柜,再掩上衣柜门,在地上一个翻滚,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早已看好的床下。
眼角余光一扫,他看到刚才顺手丢在衣柜前的帽子,心里大惊,冒着被来人发现的危险,伸长脚尖把帽子勾进了床底。
他一边轻手轻脚地把帽子往头上戴,一边心惊肉跳地听着一男一女站在客厅里说话。
阳历6月底的天气,虽然已经入夜,温度也没怎么降下来,戴着厚厚的绒线帽子,也真够杨昆受的。
绒线吸了汗水,粘在皮肤上,又刺又痒,很不舒服,杨昆却顾不上理会。
他仔细回想,应该没留下太明显的痕迹。
现在只有盼着来人赶紧睡觉,临睡前千万别开保险柜,也别掀床单。
来人正是赵一民和女出纳。
令人闹心的地基拉锯战终于接近尾声,作为占优势的一方,赵厂长今天的心情相当不错。
借着酒意,他连卧室都懒得进,就在客厅的沙发上抱住小情求欢。
女人说:“先洗澡。”
赵一民说:“一起洗。”
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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