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昆一概不予理睬。
这才刚看到涨价而已,离他预期的目标可还差着一大截呢。
不懂得谋求利益最大化的商人不是个合格的奸商。
费了这么大气力贷款、融资甚至甘冒风险违规调用承兑保证金,搞出这么大场面,杨昆肯定不会满足于每吨挣上二、三百元的差价,他给自己制订的预期目标是吨钢毛利润600元以上,要达到这个标准,至少要等到钢材的市场价回升到2900元左右才开始对外销售。
虽然没有亲见,不过用脚后跟也能猜到钢贸公司大院现在会是怎样一个热闹场面,杨昆估计,要是他敢当众表态说捂盘惜售、囤货看涨,那帮急等着进货的标准件小老板们敢把他给生撕了也说不定。
他就琢磨着,自己也别过去找那份不自在了,让虎子和老刘跟那帮老板们打太极拳去吧。
杨昆不露面,不代表别人找不到他。
像易阳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城南放个屁城北都能闻着味,甭管认识不认识,隔上一两层关系,总能找到他头上,或是找到他身边的人头上。
31号,整整一天,杨昆的呼机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二叔、王波、周学礼、吴清江、王国瑞、张玉清、李毅刚……他所有的社会关系都给惊动了个遍,拨回电话一问,没二辙,都是替人传话、打招呼要货的。
被折腾得烦不胜烦,杨昆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把呼机丢给邵兵,自己猫到学校里面躲清静去了。
老板玩失踪,下面人做不了主,眼瞅着钢材价格一天天地涨,昆朋钢贸公司院里的线材堆得跟小山似的,就是一吨也不往外卖,一帮标准件业主们纷纷跳着脚地骂,像什么唯利是图、贪心不足都算是好听的。
骂归骂,该想的办法还是得想,都是搞生产加工的,家里还等米下锅呢,大伙沉下心来这么一琢磨,卖线材的又不只你昆朋一家,离了你张屠户,咱们还不吃带毛猪了?
结果呢,四周围这么一扫听,不但是易阳原有的几家线材经销商,连整个邺河地区不对,是连周边省市全算在内,大伙手里都没多少存货,全给昆朋抢先一步收走了。
终端用户们急,那些倒腾了多少年钢材的经销商更急。
人家昆朋敢下这么大本钱收购线材、囤货,摆明车马就是看好接下来的价格走势,自己明明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为什么没能再坚持那么几天,甚至是胆子更大一些,跟风囤上一批货在手里,又哪轮得着他一个刚入行的新手在这拿谱?
事已至此,追悔无用,本着亡羊补牢的原则,几天前还低三下四地恳求昆朋收购自己手头库存的经销商们纷纷掉过头来,或打电话或是直接找上门来,要求加价回购一部分线材,却和易阳本地的标准件商户们一样,压根摸不到杨昆的人影。
生意人都不是墨守成规的主,在这边吃了闭门羹,扭脸就去找钢厂要货,甚至早在28日第一次涨价那天,就有不少经销商挥舞着支票,将邺钢销售公司围了个水泄不通。
对此,集团副总王国强根本没露面,只是授意手底下的经理、业务员们通知大家:“下个月的线材产量已经被人提前预订了,下次请早吧各位。”
第648章 :食言自肥()
此话一出,销售公司的大办公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怎么个意思,邺钢两个线材厂,连高线带普线加起来2万多吨的产量,提前让人给包了?
谁这么大手笔,谁这么大胆子?
七嘴八舌地一问,得,还是昆朋。
一帮人这叫一个恨呐,丫这是打算赶尽杀绝不成?
有人就提意见:“咱们跟邺钢打了多少年交道,怎么从来没听过还有提前包销这一说的?”
销售公司经理撇撇嘴,“上个月的钢材价格暴跌了小千把块,这情形您老又遇上过几回?”
有人就提出质疑:“昆朋手头已经囤了好几万吨,再加上这2万多吨货,他还能再拿出5、6千万的流动资金来?”
经理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有没有钱,有多少钱是人家的问题,咱们只是照合同办事,管不了那么多,再者说了,即便人家手头没钱,现在可正是行情看涨的时候,随便抛点线材出去,不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那位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问题提得,实在是太白痴了一点。
质疑不成,又有人提出抗议:“那也不能可着他一家吃饱啊,咱们替邺钢卖了这么多年力气,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好不容易遇到一回好行情,怎么也得分点汤给大家喝不是?”
经理一脸无奈地回答说:“我也没辙啊,上头发话了,人家昆朋在咱们邺钢最困难的时候施以援手,咱们不能不懂得回报,不管做人还是做生意,起码得要点脸面不是?”
被冷嘲热讽了一通,这帮老江湖也不着恼,硬的不成来软的:“我说领导,看在咱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您帮忙向王总求个情,通融通融,给咱们也匀点产量出来呗?”
经理直接翻出和昆朋钢贸签订的合同,指着上面的附加条款说:“不是我不帮忙,您几位瞅准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不经昆朋公司同意,咱们不能单方面将其预订的钢材转售他人。”
得,这条路也被堵死了。
搞了这么多年钢材,这帮人手里都不止邺钢一家货源,在这碰了软钉子,回过头就给京钢、长钢、牛钢打电话询价、订货,得到的回复却是出奇地一致:前段时间的库存已经被你们邺河地区的昆朋钢贸提空了,接下来的产量,光咱们本地的经销商都不够分的,暂时没法外调。
这一下,邺河这帮同行们连恨都恨不起来了。
在此之前,大家对昆朋钢贸这家新入门不久、向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同行所知有限,也不怎么感兴趣,就在前几天,对方一次性斥资5500多万,将邺钢库存的线材全部包销外,又拿出大笔现金将本地区同行们手头的存货尽数收购一空,已经足够令所有人为之震惊了,却没有几个人知道,人家的胃口远比大家预想得还要大得多。
能一举将几大国营钢企和周边省、市经销商的库存全吃下去,需要动用的资金起码过亿,昆朋钢贸的实力和魄力究竟有多大?
转过天,六一儿童节,全国各主要钢企同时宣布再次调价,除了对线材、螺纹普遍上调100-120元不等之外,板材、型材、管材的价格均有不同程度的上涨。
这个消息一经确认,大伙就更坐不住了。
再着急也没办法,钢厂没有库存,有库存的又硬捂着不卖,其实也不只昆朋一家,到了这会,凡是手头有点存货的也都学了个乖,人家不卖,咱也不卖,都等着看涨呗。
本地和附近省市找不到充足的货源,从江、浙、闽、粤一带调货更不现实,路途远、运费高,除了变相地增加经营成本之外,谁也不敢保证等货运到时,市场行情又会发展到什么程度,万一先涨后跌,到时哭都来不及。
当诸多同行、用户急得团团转,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时候,暗中推波助澜,人为地制造出这场暂时性供应危机的罪魁祸首正悠哉游哉地坐在教室里,享受难得的校园生活。
不过杨昆也没能清闲多久,到了下午,刘小亮替他老子传话,说今天晚上7点,刘副县长请他到家里吃顿便饭,顺便谈点事情。
杨昆就知道,谈事情是主要目的,吃饭才是顺便,孰重孰轻,可千万不能搞混了。
他也大致能猜到,刘副县长找自己要谈什么事情,出于本心,他是真不想赴这场“鸿门宴”,可刘叔叔的面子又不能不给,不得已,回家拿了两瓶好酒,硬着头皮就去了。
叙过家常,听刘运升这么一说,果不其然,这些饥渴难耐的标准件商户们连日来多次求购线材受阻,万般无奈之下,就通过标准件协会将昆朋公司“囤积居奇”的罪过捅到了县工商联,直接告到了刘副县长面前。
也不能怪大家不择手段,生意人做事最讲究实际,拜前段时间的钢价暴跌所赐,没有谁会盲目地储存过多原料,钢价一连涨了四、五天,他这边一吨货也不往外放,别的地儿又没货源,大家伙都快断了顿了。
或者是看杨昆现在翅膀硬了,不好捏了,又或者不愿担上以行政手段干预商业行为的骂名,刘副县长并没有过分指责杨昆这种有着明显投机倒把嫌疑的不良行径,而是半开玩笑似地问他:“扶持本地标准件产业发展可是你的主意,到了这会,你搂着几万吨钢材不对外销售,大伙没有生产原料,眼看着就要陷入半停滞状态,如此食言自肥,你不觉得问心有愧么?”
问心有愧……杨昆暗自腹诽,你跟一个奸商谈良心,有意思么?
他心里不以为然,脸上却是一付诚惶诚恐的样子,抬手轻轻扇了自己两嘴巴,“打你这个糊涂小子,打你这个糊涂小子……这事都怪我,财迷心窍、见利忘义、满脑铜臭、利令智昏、一毛不拔、乘人之危……”
“行了,够了,成语用得不错,态度也算诚恳。”刘运升也懒得看他在这假仁假义地自我检讨,摆摆手,直接问道:“说说吧,接下来打算怎么着?”
第649章 :开仓放粮()
面对刘运升的质问,杨昆很干脆地一拍胸脯,“您放心,明儿个一早,我就开仓放粮……不是,开门卖货!”
之所以答应得这么利索,倒不是因为他骨头软,慑于刘副县长的官威,而是出于长远打算,觉得即便这次良机难得,也不好藉此将事情做得太绝。
特别是对于钢材生意来讲,暴涨暴跌只是偶发事件,细水长流才是常态,这次赶上货源紧张,大伙不得不捏着鼻子上你这来买货,等以后市场供求趋于正常了,很难说还能留下多少回头客,本着求财不求气的原则,杨昆也不想在事业刚起步时便将同行、客户们得罪个遍。
昆哥做事,一向讲究言出必践,头天答应了刘副县长,第二天一早,昆朋钢贸公司的磅房外就挂出了小黑板,“现货出售”。
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十几分钟之后,大院门里门外就围满了本地的标准件商户,刚刚沉寂了没两天的钢贸公司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到里面一问价格,6。5mm高线2990,普线2900,8mm以上规格依次递减。
一下子涨这么高,大伙肯定不能答应,有消息灵通的挤上前去质问道:“邺钢高线出厂价才2740,你们这一下子就加价250,未免也太黑了点吧?”
“你才250,你全家都250!”虎子一瞪眼,“知道这满院子货值多少钱不?两个多亿!存银行一天利息多少钱你算过没?不挣钱,我们喝西北风去?”
话糙理不糙,仔细一琢磨,以银行现行的高额存、贷款利率,人家一吨加个二百来块钱倒也在情理之中。
有些个喜欢精打细算的就小声嘀咕道:“可这价格涨得也未免太离谱了点吧,连着一个多月才降到00,这一个星期不到,蹭地一下又涨回去了……”
这句话引来了旁边人不约而同的鄙视,眼看钢材价格正打着滚地往上涨,谁也不知道涨到什么价位才算个头,家里的生产却不能断,咬牙忍着吧。
人性本私,虽然明知道昆朋这边库存充足,可缴款、过磅、装车、发运都需要时间,现场围了这么多人,谁都想尽快把货抢到手里、拉回家里,是以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谁会善意地提醒对方。
有几位脑子里转不过筋来的还在围着刘现奎讨价还价:“乡里乡亲的,便宜点呗,要不咱们多要几吨,总能给个批发价吧?”
刘现奎一摊手,“老板提前定下了规矩,货源有限,欲购从速,现款交易,概不赊欠,每位最多10吨,多了没有。”
一屋子人顿时嗡嗡起来,怎么个意思,涨价不说,还限购?
被这么多人吵得脑袋发涨,刘现奎不得不抄起桌上的电喇叭,提高嗓门喊道:“咱们也是给人家打工的,老几位也别在这难为我了,要买就缴款开票,嫌贵的话就回去多合计合计,暂时拿不定主意的,麻烦让个位置出来,别挡后面的道!”
听他这么一说,有人退缩,有人观望,更多的人当机立断,缴款开票,拿着单子找库管装车去了。
商机,往往就在这种患得患失之中悄悄溜走。
杨昆坐在里屋的财务室,透过窗口看着乱成一锅粥的大办公室,听着几台验钞机“哗啦啦”的点钞声,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虽然答应了刘副县长“开仓放粮”,却没保证一定会平价销售。
大幅度加价,利用大伙锱铢必较的小商人心态,尽可能地拖慢发货速度,以迎接一轮又一轮的涨价周期,是他早就制订好的缓兵之计,既减轻了来自于政府层面的压力,又缓解了广大客户们的对立情绪,同时也能提高收入和利润,可谓一举多得。
对于那些斤斤计较惯了的小商小贩来说,你就是卖得再便宜,他依然嫌贵,而对于相对实力较强且急等原料开工的大户来说,这点差价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为此,杨昆还特意加了这么一条看似不尽人情的限购规定,也是避免有人借机大肆囤货,搅乱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饥饿营销秩序。
当然,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虽然他限制大家每次最多购买10吨,却不会阻止他们多次购买,目的也只是尽量延长发货周期而已,而且像这种不太光彩的手段,也仅仅适用于当下的特殊时期,等到钢价稳定,供求平衡的时候,要是敢这么玩,不被人骂死才怪。
与此同时,杨昆也没忘了在各个销售环节上做点小手脚,就拿缴款来说,为了保证资金安全,他要求大伙预先缴纳足够的货款,由出纳开票之后,找库管员装了车、过完磅,重新核算过具体的数额之后,再将多余的货款退回,对此,好多人表示不理解,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咱们还能赖账跑路不成?
老刘还没来得及解释,虎子一句话就把提问的那位噎得够呛:“吃碗豆腐脑还有不算账的呢,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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