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现在搞的是市场经济,只有产品,没有市场和销路不叫市场经济,要下好这盘棋,光是练好内功是不够的,还得想方设法把咱们的旗号亮出去,现在有句时髦的话叫跑部进京,先不说褒贬,这本身就是一种手段,一种态度!要办实事,就得会跑、会要,所以咱们也要跑,跑什么,不单要跑政策、跑拨款,还要替老百姓跑市场、跑销路。乡亲们要侍候田地,没时间也没精力去跑,这份差事就要落到咱们的头上……”
陈树德在这里慷慨陈辞,随行的工作人员包括刘运升在内,每个人都拿着小本本,认真地记录着他的讲话重点,这么做不只是表示对领导的重视,也是大家长期以来养成的工作习惯。
混机关的都是人精,从陈书记的话里,大家听到的、琢磨到的,不只是工作指示,还有潜在的机会,公款旅游见世面的机会,揣摩上意、讨好上司的机会,以及出成绩、捞实惠的机会。
陈树德主抓党务,日常的工作重心就是琢磨人,哪能猜不到这帮老油条心里在动什么念头,谈到最后,有意无意地警告道:“涉民无小事,做不到脚踏实地,工作就容易出现失误,万一好心办了坏事,咱们可就要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了,我在这里奉劝各位一句,干工作,一定要戒骄戒躁,谁要敢犯主观性的错误,误导了人民群众,搞得劳民伤财,老百姓不好过,我也肯定不会让他好过!”
听他语气严厉,众人无不凛然。
无官无职的杨昆就没有这份顾虑,他双手插兜,悠哉游哉地站在人群外围,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老板的身上,时不时地朝陈静飞上一记媚眼。
回城之前,钟秘书告诉杨昆,让他坐陈书记的车。
杨昆就把蓝鸟交给一名司机,和刘运升一起上了陈树德的公爵。
车队驶上省道之后,陈树德笑眯眯地问:“剽窃了你的创意,心里有没有什么意见?”
杨昆就笑着说没有。
说一点没有是假的。
自己“原创”的想法被老陈同志毫无保留地据为已有,却连点实质性的好处都不给,杨昆心里肯定也不会舒服。
这场子总得想办法找回来。
哥们惹不起县委书记,还惹不起你闺女?
第598章 :爱才之意()
当然,这只是个笑话。
和虚名相比,杨昆更看重实惠。
自己的提议能入得了县委书记的法眼,能带来什么样的实惠,不言而喻。
而且他也知道,陈书记之所以只字不提自己在其中的作用,绝不是怕大家背地里嘲笑,说他堂堂一个县委书记还要问记于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子。
他要真有这种想法,压根不会带杨昆跑这么一趟,更没必要当着刘运升的面征询他的意见。
能混到他这个位置,肚量肯定没那么小。
陈树德这么做,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计委也好、政研室也罢,干的就是出谋划策的差事,这帮家伙自己没什么本事,却见不得别人有本事。
陈树德位高权重,由他亲口提出蔬菜深加工的思路,下面人只会惟命是从,如果给他们知道这么重要的主意是出自于杨昆这个“局外人”之口,保不齐会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这帮老机关琢磨正事不行,背后给人使个绊子、砸个黑砖却是个个拿手,俗话说铁打的机关流水的官,陈树德、刘运升再怎么看好自己,也不可能在易阳当一辈子的父母官,等换了下一任领导,谁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气候。
出风头的事不妨让别人去做,自己还是闷声大发财的好。
陈树德是琢磨心理的行家,看杨昆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真的理解自己这么做的用意,欣慰地笑了笑,指着他对坐在副驾驶位的刘运升说道:“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涵养和心机,这小子是块当官的料。”
杨昆的脸色很古怪,“陈书记,您这是夸我呢?”
陈树德和刘运升一齐哈哈大笑。
笑罢,陈树德正色问道:“听说你现在还在上高中,毕业后有什么打算,考大学,还是接着做生意?”
杨昆假作思考了一下,说:“暂时还没想那么长远。”
陈树德微微点头,又问:“有没有兴趣到机关来工作?”
杨昆一愣,什么意思?
朝陈树德脸上瞅了一眼,他顿时明白了过来,相对于自己的年龄来说,这次的表现有点太过妖孽,陈书记这是起了爱才之意。
当个公务员?
那是多少国人的梦想啊……
杨昆顿时联想起了上辈子听来的笑话:人生享受的最高境界,莫过于住英国房子,戴瑞士手表,娶韩国女人,包日本二奶,开德国轿车,坐美国飞机,喝法国红酒,吃澳洲海鲜,抽古巴雪茄,穿意大利皮鞋,玩西班牙女郎,看奥地利歌剧,买俄罗斯别墅,雇菲律宾女佣,配以色列保镖,洗土耳其桑拿,以及……在中国当公务员。
ps:只要做到最后一点,前面的一切都不难实现。
杨昆又想起了自己刚回到这个年代时列下的愿望清单,第一条就是当个公务员。
堂堂县委书记开了金口,这个愿望就不再只是愿望那么简单。
以陈树德的身份,帮他解决正式工作关系捎带着入党、提干,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进一步假设,如果他真的成了陈家的女婿,凭借这位老泰山以及他背后的关系、能量,平步青云也是指日可待。
问题的关键在于,杨昆是不是真像陈树德和刘运升认为的那样适合走仕途?
他扪心自问,自己不是那块料。
沾了前世经历坎坷的光,现在的他,谈吐举止和想法要比同龄人甚至大多数成年人都成熟。
但也仅限于此。
自古至今,从政在国内都算是一种高危行业。
以杨昆的智商和情商,充其量也就冒个坏水,背后搞点小动作罢了,真要把他和那些官僚们扔一块玩什么勾心斗角、相互倾轧的权力游戏,不被人连皮带骨头吞个精光都是老天爷瞎了眼。
在商海打拼了将近一年,他现在的想法已经比刚重生时成熟得多,也理智得多。
和人前前呼后拥的风光、人后殚精竭虑的算计相比,他还是更倾向于做点小生意,挣点小钱,没事喝个小酒,赌个小钱,和小妞们谈谈情、说说爱,简简单单地享受生活。
思前想后,他觉得还是当个小商人更适合自己。
想法虽然简单,可是要如何拒绝陈书记的美意,却令他感到难以启齿。
他之所以和陈静商量,暂时不将彼此的关系透露给她的家人,除了顾虑叶小换的感受,不舍得对她放手之外,更重要的原因,还是考虑到自己和陈静在年龄、家世上的巨大差距,怕她父母不能接受。
玩了半天曲线救国,好不容易才给她爸留下个还算不错的印象,要是在这种原则问题上让他老人家觉得不识抬举,那可真就前功尽弃了。
权衡了半天,杨昆看着陈树德的脸色,才小心翼翼地说道:“不瞒您二位说,我这人性子太过疏懒,小农意识又重,向来是得过且过、小富即安,恐怕难以适应机关里的工作?”
陈树德的反应却不像他预想得那么强烈,只是笑着摇摇头,顺着他的话问道:“你的所作所为可是跟小富即安不怎么沾边吧,听运升同志说,你这次鼓捣出来的动静不小?”
涉及到上千万的贷款,肯定瞒不过陈书记的耳目,见他没有揪着从政的问题不放,杨昆才知道自己想得太多了,暗自松了口气,憨笑着答道:“这一步迈得的确有点大了,也是看到一波好行情,舍不得就此轻易放过,才想着奋力搏一把。”
听杨昆详细陈述过国内钢材市场的现状,以及他本人的判断,陈树德赞许地点头,“生意上的事我不大懂,却也知道时不我待的道理,抓到机会,就要果断地去拼搏、奋斗,年轻人嘛,就应该有点血性。”
说到这里,他重新拾起刚才的话题,说:“你不想从政,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机关是个大染缸,有多少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一头扎进去,没几年就被磨得没了棱角和锐气,变得世故、圆滑,老气横秋……从这个角度来说,你的选择也没错。”
杨昆暗自抹了一把冷汗,“不管在不在机关工作,我都是您二位的兵,但凡有所差遣,保证随叫随到。”
陈树德微笑颔首,“眼下正好有件事要麻烦你。”
第599章 :空头文件()
陈树德的要求听起来很简单,还是蔬菜深加工的事,要杨昆尽力从旁协助,出谋划策,监督执行。
出谋划策可以理解,对于这个年代的大多数人来说,净菜加工业还是一门新生事物,作为始作俑者,杨昆帮着出出主意,把把关,算是责无旁贷。
可这监督执行又是怎么一回事?
对此,陈树德的解释是:“你是不了解这帮坐机关的干部,平日里人浮于事不说,还一向听风就是雨,再好的想法,到下面都能给你执行歪了,坐在我这个位置,平时听到的、看到的基本上都是经过艺术加工的东西,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想亲自下去走一走、看一看吧,人还没出门,下面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更深层的东西,陈树德没说,不过杨昆也能猜得出来。
体制中人,揣摩上意是常例,一般情况下,领导的意图不难领会,有的时候就很容易揣摩得过了头,好好的一个想法或指示,经过层层传递、节节夸大,到了基层往往就变了味,无疾而终也还罢了,要是搞得劳民伤财、天怒人怨,老百姓可不管这事是谁负责具体执行的,要骂,就直接戳着领导的脊梁骨骂。
陈树德这么想,倒不是因为他多么开明或是体恤百姓,主要还是珍惜羽毛,怕坏了自己的官声。
杨昆就半开玩笑地建议:“您可以没事下去微服私访啊。”
陈树德和刘运升相视而笑,“微服私访那是戏文上演的,糊弄老百姓的戏码,现实生活里这么干,只会给上头留下政治不成熟的印象,要尽可能详细地了解基层情况,通过这种非官方的渠道往往更加直接、有效。”
杨昆立刻就明白了,所谓的监督执行,就是打小报告呗。
想想学校里那些经常找老师打小报告的学生在同学们心目中的形象,杨昆就觉得一阵蛋蛋的忧伤……干这活得多招人恨呐!
他愁眉苦脸地问:“陈书记吩咐,我自然是毫无保留地照办,只是身为一个平头老百姓,怕是胜任不了这份差事。”
陈树德笑眯眯地说:“听说你还有个身份,是邺河日报社的编外记者?”
“呃……”杨昆噎了一下,赔着笑解释道:“不是记者,是社会观察员,糊弄人的。”
他在日报社挂名的事没对外宣扬过,只有小范围的人知道,不用猜,肯定是陈静告诉她老子的。
杨昆心里好一阵郁闷,自己身上还剩下多少秘密是这位准泰山不知道的?
“性质都差不多吧。”陈树德笑得活像只盯着小鸡仔流口水的老狐狸,“作为社会观察员,聆听民声、体察民情,也算份内的工作,所以啊,这活还就非你莫属,也别推辞了,就当帮我和你刘叔叔的忙,有什么情况,随时可以向我们反映。”
话说到这个份下,再矫情可真就显得不识抬举了,杨昆就拍着胸脯满口答应下来。
反正这玩意也没个具体的量化指标,您老人家姑且吩咐,我老人家姑且答应,平时该干嘛干嘛,等您老什么时候心血来潮,过问起来,随口糊弄几句也就是了。
转念又一想,他能想到的,陈书记自然也能想到,明知道这事只能是空头文件,干嘛还要一本正经地托付给自己来办,这不是放屁脱裤子么?
略一思忖,杨昆就猜到了陈树德的真正用意。
人家指点叫他随团视察,当着大伙的面把他请上专车,不是有多看重他的能力,而是要拿他当传声筒,向大伙传递一个信息:这小子是我的心腹,也是我的耳目,你们这帮家伙当差办事最好上点心,甭打算敷衍了事,更别指望混水摸鱼地捞好处。
至干什么表现妖孽、什么爱才之意,全是杨昆自己无比自恋加臭屁的痴心妄想罢了。
想通了这一节,杨昆刚才的兴奋和得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对陈书记滔滔不绝的景仰之情。
人家这才叫老奸巨滑呢,相比之下,自己那些敲闷棍、砸黑砖的下三滥手段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回到县委大院,杨昆推门下车,小跑着绕到另一侧替陈树德拉开车门,还没忘了一脸谄媚地伸手替他老人家护住车顶。
对他这种半开玩笑似的作派,陈树德只是一笑置之,在台阶下和刘运升等人握手作别,顺便叮嘱、勉励了一番。
杨昆刚回到自己车前,陈静也走了过来,当着大伙的面问他:“我表姐两口子请客吃饭,你去不?”
杨昆一愣,强忍着没敢回头去看陈书记的反应,一本正经地反问道:“王波请客,我怎么不知道?”
“现在你知道了。”陈静落落大方地拉开车门,“是婷婷姐的意思,请红玉和她对象吃饭。”
杨昆坐进车里,有点心虚地朝台阶上瞅瞅,“都请了谁?”
陈静说:“除了表姐两口子,就是红玉和她对象,再加上我这个孤家寡人。”
假装没听出她语里的幽怨之意,杨昆有点为难地咂咂嘴,“人家都是成双成对的,咱俩这么硬凑过去,不大合适吧?”
“我看你是怕人家起疑心吧?”陈静似笑非笑地看看他,“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哟嗬,叫板?
哎呀我这个暴脾气啊,杨昆一捋袖子,“去,为嘛不去!”
自开业至今,喜羊羊已经成了易阳中高档饭店的代名词,也是年轻人请客吃饭的首选,刘婷请表妹和未来的表妹夫吃饭,自然不会舍近求远,晚饭就订在勤政街店,出门拐个弯就到。
听陈静介绍,敢情这门亲事还是刘婷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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