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峻峰默默点头,考虑了一会,按着杨昆的肩头说:“养家不易,经济方面老师帮不上什么忙,生活和学习上,可以照顾,还是刚才那句话,有事提前找我请假,找不到我,也要跟班长说一声。”
杨昆郑重地点头答应下来,说了声“谢谢高老师”,踩着上课钟声进了教室。
他判断的没错,这位高老师刚参加工作没几年,教书育人的理想还没有完全被现实磨灭,属于那种既有正义感,又富同情心的年轻老师,再过几年,这么正派的人可就越来越少见了。
这也是杨昆没有像求别人办事那样拎着礼物找到家里的原因。
看在高老师这么信任自己的份上,杨昆难得地认真听了一堂课。
当然,能听进去多少,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下课后,高峻峰和教3、4班英语的胡老师交换了场地。
高二上学期第一节英语课,和别的任课教师一样,胡老师先是浓墨重彩地强调了一番本学科的重要性。
胡老师在上面讲得热情洋溢,杨昆在下面嗤之以鼻。
他当然知道英语的重要性,也知道在中国说英语的人比美国人都多。
但他可以肯定,坐在这个教室里的绝大多数人走上社会后,将很少有用到英语的机会。
拜国内失败的英语教育制度所赐,现今的学生学英语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应付高考和4级,很少会有人真的会对日复一日的单词语法、背诵做题感兴趣。
杨昆认为,英语只是一门工具,只有通过它了解其背后的文化,接触到另一个精彩纷呈的世界,才会对工具本身产生浓厚的兴趣。
就好比一个人到建筑工地当民工,有人递给他一把铁锹,告诉他以后盖房子娶媳妇生娃全指望它了,并且对铁锹的结构、产地、性能、质量等各方面进行了全方位的分析和研究,反复强调说这东西很重要,全世界有多人在使用云云,结果那人拿着把铁锹闭关修炼了三年,临上工时,却看着一堆砂、水泥、石子傻了眼。
打开英语课本翻看了一会,杨昆得意地笑了,作为一名被海量的原声欧美大片、电视剧、音乐、熏陶过的准宅男,他比教室里的绝大多数同学都更明白这把铁锹的用途。
换言之,不单是学习英语最重要的语感,他所掌握的词汇量也要远远超出一般的学生,单以听力和口语发音而论的话,恐怕连正牌师大英语教育专业的胡老师也要自愧弗如。
为了验证自己的观点,他指指孙研放在桌角的94年高考试题和标准答案汇编,问她:“借我看下?”
孙研微感诧异,定睛看了他2秒钟,轻轻“嗯”了一声。
第34章 :社会青年()
杨昆抽过书来,翻到英语试卷,书页上很干净,看得出这本汇编应该是孙研借来的。
他拿出一张白纸,一支圆珠笔,开始埋头做题。
25分钟过去,讲台上的胡老师结束了本节课程,布置完作业,吩咐同学们自行诵读课本,背写单词,自己坐在讲台一侧整理教案,杨昆还在埋头做题。
45分钟过去,胡老师站起来宣布下课,杨昆依旧在埋头做题。
第一次见同桌如此认真、专注地做一件事,孙研感到很好奇,不时地偷偷瞥他一眼。
直到第二节上课钟响,一付老学究模样的历史老师走上讲台,全班起立问好时,杨昆才放下笔,长舒了一口气。
算算时间,除了最后一道写作题外,全部的单选、多选、判断、阅读、改错题加起来,他仅用了不到50分钟。
杨昆活动着酸麻的手腕,翻到后面的标准答案部分,开始检验自己的劳动成果。
得出的结论是,即使最后的写作题一分未得,他也能考到110分以上。
这还是在答题过于匆忙,有好几道明显的语法陷阱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
这个成绩无疑会令不少人大吃一惊。
杨昆对这个成绩很满意,尤其是他认为,经过系统的学习,自己还有一定的上升空间,这使他对明年的高考有了更多的期待。
他把书还给孙研,小声说了句“谢谢”,把答题纸往桌上一垫,历史书竖在脸前当幌子,趴倒就睡。
下课后,体育生们三五成群地往操场上出发,等杨昆等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孙研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趁着没人注意,弯腰把他随手扔在地上的答题纸拣了起来。
展开、抻平,看到上面漂亮的英文笔迹,孙研先是小吃了一惊。
和她自己的英文书法略作比较,朴素工整谈不上,流畅、美观程度却犹有过之。
看到杨昆随手写在纸面下端的分值时,她又大吃了一惊。
有些不敢相信的翻开标准答案,亲自对照了一遍,她彻底震惊了。
她敢肯定杨昆在整个答题过程中一次也没有看过答案。
难道自己先前对他的印象有误,这位同桌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学习尖子?
孙研百思不得其解。
刘小亮见她面色有异,关心地问她怎么了。
孙研敷衍地笑笑,不动声色地把白纸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
自习课上到一半的时候,高峻峰过来通知大家,今晚学校组织看电影,7点半集合,列队进入可容纳上千人的大阶梯教室观影。
放学不到10分钟,校内小卖铺里的零食和饮料被抢购一空。
今天是周五,紧接着就是开学以来第一个周末,为避免学生们好不容易收拢起来的玩心再次野马脱缰,学校决定本周不休息,高三正常上课,高一、二上自习。
这个决定引来相当一部分新生的抗议,为了安抚学生,学校把大家组织起来看两场电影,多少也算给了个甜枣。
其实不用高老师专门通知,小道消息已经传得满校园飞了,有好事者还想办法打听到了影片内容,一部《方世玉》,一部《唐伯虎点秋香》。
虽然不少男生都看过这两部电影,有的人甚至看了不止一遍,但当着学校领导和老师的面堂堂正正地看电影还是第一次,绝大部分学生还是不愿放过这次难得的放松机会。
对于那些闲极无聊的社会青年和混混们来说,这也是难得的机会。
他们来学校的目的一般只有两种:一是找钱,二是找妞。
找茬的也有,不过都是建立在以上两种目的的基础上。
杨昆吃过晚饭返校,还不到7点,大门外的便道上、柳树下,已经东一群、西一伙地聚了不少人,有学生,也有混混。
杨昆走马观花地从人群中穿过,粗略一数,能叫得出字号的大小混混有十几个。
张朝峰和何平等人也在其中。
看见杨昆,张朝峰有点不自然地站起来,说:“杨昆,这么巧。”
杨昆笑着答了声“是挺巧的”,摆手谢过张朝峰派过来的烟,脚步不停地朝何平等人走了过去。
抬眼一打量,除刘学锋外,熟识的几个小子都在,一个个打扮得人模狗样,连一向不重仪表的虎子也穿了件短袖衬衣。
杨昆取笑他道:“倒饬得人模狗样的,老实交待,跑学校干嘛来了?”
虎子嘿嘿笑了两声:“天天看****看得上火,听说一中今天管得松,看能不能勾搭个浪妞回去泄泄火。”
杨昆眯着眼睛,向大门两侧扫视了一圈,说:“来的怕不有二十号人,全一中的浪妞绑一块也不够你们分的,再说,你们把妞都勾搭走了,让学校里这帮单身苦比们怎么办?”
何平扯扯杨昆的裤腿示意他蹲下来说话,抬下巴朝大门旁边一伙人示意了一下,说:“张凯那些人是奔小妞来的,咱们不过跟着瞎凑热闹,一会找地儿喝酒吹牛比去。”
杨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门边墙根下站着几个青年,中间的张凯穿着条纹短袖衬衣,下摆束在西裤里,宽皮腰带上挂着双排汉显的机,左手腕上戴只明晃晃的机械表,小寸头用发腊打过,根根朝上梳得整整齐齐,硬是显得一表人才。
瞧瞧人家,再瞅瞅自己一身土鳖艺术家气息十足的打扮和发型,杨昆颇有些自惭形秽地长叹一声。
不可否认的是,这些小混混无论是经济条件、衣着打扮还是举止气度,都要远胜未出校门的青涩小男生一筹,那些不甘平庸、性格叛逆、自以为成熟实则涉世未深的小女生也很难拒绝他们的搭讪。
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杨昆拍拍屁股站起来,跟何平说:“喝酒我就不去了,有浪妞的话给哥留一个。”
在一帮小子嘻嘻哈哈的笑骂声中走向大门,路过张凯等人身边,正听见他对一个新生模样的男孩子说道:“……你把话带到就行,来不来,是她的事,你要敢糊弄我,小心走街上挨砖,听见没?”
那男生有点紧张地点头答应着,刚走出两步,张凯又叫住他:“兄弟,别认错人了,高二4班的,叫孙研。”
杨昆皱了下眉头。
这丫头转学过来才两天吧,这就被人瞄上了?
走进大门,他看到政教处的那俩干事正守在门口,挨个检查学生们的走读证或临时出门证。
学校保卫力量薄弱,除了严把门禁,勒令学生不得随便和社会青年交往外,对大门之外发生的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力采取什么太有效的措施。
走到教学楼下时,各班的队伍已经在集合了。
杨昆注意到张凯委托的那名男生正把孙研拉在一边说悄悄话。
看到女孩脸上轻蔑甚至带点厌恶的表情,杨昆的嘴角向上扯了一下。
然后他看到刘小亮追上那名比他高出一头的男生,指着他鼻子说了两句话,表情有些凶狠。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刘小亮露出如此剽悍的一面。
官员家庭出身的孩子,绝不会像他平时表现的那样毫无心计。
老虎不发威,只是没被人踩到尾巴而已。
等刘小亮回到队伍中,杨昆把手中的塑料袋递给了他,里面是他顺路买回来的瓜子、话梅和健力宝。
刘小亮笑嘻嘻地说了句“够意思”,忽然反应过来,问杨昆:“你不打算进去?”
杨昆摇头,说:“人多,太闷,我去操场跑两圈,一会直接回家。”
要不是替刘小亮捎零食的话,他压根就没准备回学校。
刘小亮要从兜里掏钱,说:“多少钱,不能让你白请。”
杨昆笑笑,“明后两天替我买午饭就行。”
刘小亮觉得奇怪,问他为什么。
杨昆说:“明天我妈要去省城,送我二叔的女儿入学,顺便看我姐,后天下午才回来。”
他姐姐杨晓燕和母亲刘素芬一样,是个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女子。
整个假期,她都呆在省城,找了四份家教和一份兼职。
堂姐晓敏明天去省经贸大学报道,刘素芬便和杨建军商量着一起送她去省城。
两个多月没见,她想闺女了。
听完杨昆的话,刘小亮沉默了一会,说:“咱妈了不起,咱姐也了不起。”
杨昆踹了他一脚,“谁跟你论咱、咱的。”
7点20左右,各班队伍开始鱼贯入场,杨昆挤出人群,到操场上跑步。
令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操场上人不少。
跑道上、看台上、墙角下,到处都是,有男也有女,性别比例基本均等。
杨昆觉得在这么多成双成对的学生们面前跑步挺傻的。
于是他缓下脚步,绕着操场溜达了半圈,在西看台上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第35章 :孤独可耻()
跑道四周的路灯散发出昏黄的光线,将一对对学生的身影映得隐隐绰绰。
他颇有些无聊地敛着眼眸子,看着或坐、或立、或行的少男少女们,从他们的肢体动作及彼此间的距离来判断其亲密程度。
然后杨昆发现,和女生们搭伴的,并不全是学生。
学校破损的墙头挡不住学生,自然也挡不住某些一心猎艳的社会青年。
他还看到了那个有着紫色长发的女生,正倚着双杠,和一个跟她身高差不多的青年小声说着话。
从那青年的衣着来看,肯定不是在校的学生。
虽然和孙研一样刚入学不久,不过相貌、身材都如此出众的女孩子,自然少不了有人欣赏、追逐。
杨昆不无恶意地猜度,大概用不了几天,她就会被那小子的甜言蜜语哄得解开衣扣和心防。
虽然事不关已,可他还是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于是杨昆很无耻地跑到小卖铺买了支大号加长的手电筒,回到操场上,逢人就往脸上晃。
看着一对对少年男女或假装镇定、或惊慌失措地掩藏形迹,他很欣慰。
周六凌晨,杨昆照例到操场上晨练。
十几分钟之后,他又看到了那个紫发女生。
这次是她主动开口打招呼。
杨昆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今天天气有些凉,叶子没像昨天那样到梯架下压腿、拉伸,而是先慢跑着热身。
杨昆还是按着自己特有的节奏,边跑步边进行模拟格斗练习。
女生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不疾不徐地跑了两圈,然后到西看台中间的平台上,扶着栏杆练习基础舞步。
朝阳从云层中艰难地探出半边脑袋,好奇地看着晨曦下独舞的女孩。
女孩沉浸在自己的心灵世界中,当阳光将她重新唤回到现实中时,她意外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个谈吐有点风趣、眼神有点深邃、体型有点剽悍的男生已经悄悄离开了操场。
少了这个唯一的观众,叶子心中微感失落。
过了8点,杨昆和母亲一起赶到二叔家,又和二婶一起把她和杨建军父女送上了开往省城的列车。
杨晓丽本不想去,经不住杨昆连哄带劝,才一同上了火车。
周末,电玩城的生意格外红火。
中午时,刘小亮买了啤酒和饭菜过来。
他有些兴奋地告诉杨昆,吃早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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