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昆没心情跟她斗嘴,挤出个勉强的笑脸,扭头就走。
看他行色匆匆,傅青梅心里犯疑,走到临街的落地窗前向下望去,见十几号小青年正围着几辆面包车活动胳膊腿、抽烟闲聊,敏感地察觉到可能出了什么事,暗自忧心不已。
杨昆到店里拿了几条红塔山,临出门时,刘素芬叫住了他,满眼疑惑地问:“这么多人,干什么去?”
怕母亲担惊受怕,杨昆便没把二叔的事告诉她,随口糊弄道:“市里有人办喜事,过去凑凑热闹,随个份子。”
往每辆车上扔了条香烟,杨昆和王波上了富康,驾着车领头向南驶去。
雨雪天路滑,再心急也不敢开快车,赶到市交警一大队时,已经是中午时分。
将车停在远离大门的便道上,杨昆熄了火,没急着下车,眯着眼睛打量道路两侧便道上停放着的车辆。
王波有些不明所以,不过看他表情严肃,也没出声催促。
几分钟后,马路斜对面停着的一辆夏利缓缓拐上大路,迎面驶来,经过富康旁边时,有意无意地降低了车速。
透过左侧后视镜,看着夏利逐渐消失不见,杨昆拿起手包,推门下车,和王波并肩走进一大队的大门。
走进人头涌动的违章缴费处,杨昆挤到前面,问坐在窗口后面的女办事员:“同志,请问交通事故处理归谁管?”
30多岁的女办事员瞟了他一眼,“对面楼里,事故处理科。”
杨昆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又问:“停车场怎么走?”
女人有点不耐烦地朝东面指了指。
走进和主楼南北相对的小二层楼里,站在门口向左右瞅了瞅,走廊上东一群、西一伙地站着不少人,都在交头接耳地小声说话,其中不乏穿着制服的交警。
王波拍拍杨昆的肩膀,指着左侧第二个门口上方的小铁牌向他示意。
杨昆点点头,夹着手包走到“事故处理科”门口,朝里瞄了一眼,一个中年人正满面堆笑地跟几个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交警陪好话,没看到二叔的人影。
逐一找过去,隔着两间办公室,一个没挂牌的房间门敞开着,中间摆着长条桌子,两边的长凳上坐满了人,大都是垂头丧气的样子,也有人在叹声唉气地窃窃私语。
坐在最里面的杨建军抬眼看见侄子,眼睛一亮,刚站起身来,就见杨昆默不作声地朝他摇了摇头,微微一怔,又坐了回去。
朝屋里扫视一圈,见里面没有交警,知道这帮肇事司机证件、车辆被扣,不用安排专人看管,也极少有人敢就这么溜之大吉,也算是变相地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和杨建军对了下眼神,王波低声说:“先去停车场看看。”
杨昆正有此意。
从主楼东侧绕到后面的露天停车场,刚走进用瓦楞板围成的简易外墙,一个披着褪色警用棉大衣的白毛老头就从铁皮房子里迎了出来,“哎,哎,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杨昆掏出一包红塔山,边走边拆包装,到跟前递了支烟过去,赔着笑脸问:“大爷,跟您打听个事,上午刚开进来一面包,不知道停哪了?”
老头象征性地推让了两下,接过烟,用手里的烟屁股对着了,呲着参差不齐的黄板牙说:“一上午扣了十来辆面包,谁知道你问哪个?”
杨昆把整包烟塞到他棉大衣的口袋里,笑呵呵地问:“俩钟头前进来的,白色的大发。”
老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他年纪太小,再看看王波,问:“你的车?”
王波一笑,说:“亲戚的,听说出事了,过来看看。”
老头翻着眼皮想了想,朝西北角一指,“好像停那边了,自己找去吧。”
杨昆说了声“谢谢大爷”,还没抬腿,又问:“对了大爷,跟那面包一块开回来的是什么车?”
老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一辆破木兰,就在面包车旁边扔着,自己看去。”
和王波交换了个眼神,二人顺着老头指的方向走过去,很快从一堆扣押、报废的废铜烂铁中间找到了自家那辆大发面包,旁边不远处支着一辆女式踏板摩托车,是近年来正流行的“木兰50”。
杨昆仔细看了看摩托车,车架没有明显的变形,只是前轮上的塑料挡泥板断了,前脸的外壳凹进去一大块,看茬口都是新的。
第206章 :拿错剧本()
王波围着面包车转了一圈,在后门下方左侧的保险杠上看到了崭新的撞痕,上面还沾着摩托车上的红色塑料碎片。
半蹲着朝杨昆招招手,把两车相撞的位置指给他看,王波站起来,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妈个比,碰瓷儿的。”
杨昆同意他的判断,像这种拿摩托车前脸子顶前面车屁股的撞法,既不会对摩托车的车身结构造成难以修复的损失,又保证骑手可以及时倒向一侧,不会因车速地过快导致撞到车后门上受伤,一看就是老手干的。
王波问他:“打算怎么办?”
杨昆眯着眼睛想了想,说:“先把人保出去,车能要出来最好,要不出来拉倒。”
王波点点头,说:“就这么办,你面相太嫩,说话不好使,我来应付。”
杨昆也没跟他争,从兜里掏出两包中华递给他。
王波不接,“还有没有红塔山?”
杨昆明白他的意思,到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单位办事,特别是在人家攥着刀把子的情况下,还是尽量藏拙的好,否则很容易被人当成羊牯。
他摸摸口袋,说:“兜里就装了一包,我出去拿。”
顶着飘飞的雪花,杨昆小跑着回到车前,朝停在不远处的几辆面包瞟了一眼,虎子等人大概在车里窝得久了,正三五成群地在车旁活动、抽烟,不时地跺一下脚。
常三见他看过来,用眼神询问,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少安毋躁。
从刚拆封的整条烟里抠了几盒出来,分别装进外衣口袋,锁好车门,往大门里走时,暼见对面的便道上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辆帕杰罗,驾驶席上坐着有人,似乎正朝这边看过来。
杨昆的眼皮子微微跳了两下。
天色阴沉,隔得又远,看不太清对方的相貌,他错开眼神,拍了拍头顶的冰碴,快步走进大门。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缩着脖子蜷在座位上的段志城才重新坐直了身子,将车窗降下一条缝,给自己点了支烟,不无得意地喷了个烟圈,烟头的火光倒映在眼镜片上,明暗不定。
那辆大发面包在印刷厂门口停了没多久,他就得到了消息。
说来也巧,无意间看到面包车的,正是上次派到易阳去的几人中的一个。
虽然没有摸到什么太有价值的消息,不过这辆车属于喜羊羊火锅城所有,段志城倒是知道的。
料想多半是杨昆来市里办事,段志城决定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来个小教训。
为避免像上次那样打草惊蛇,他没让报信的家伙继续盯下去,而是另外找人过来帮忙。
以他段科长交际之广,手底下从来不会少了这种干“脏活”的人。
其中有个叫黄勇的大混混,原来是市国棉二厂的保卫科长,企业倒闭后便纠结了一帮游手好闲的社会青年,整天骑着摩托、自行车在公园一带转悠,专门从外地车上找食吃。
段志城的计划是,找人故意跟那小子碰瓷,把他糊弄下车之后,找个理由先胖揍一顿,再扔到交警队关他一宿。
皮肉之苦加上破财丢人,这就是跟老子抢女人的下场,不,这只是刚刚开始!
至于杨昆是不是真的想跟他抢女人,段志城不清楚,也懒得搞清楚。
他只想向那小子展示一下自己手里的能量,让他知道蚍蜉不可撼树,懂得知难而退。
当然,要达到这种效果,光打他、关他还不够,还要让他知道,是谁要打他、关他。
所以,他还得选个适当的时机在杨昆面前露一下脸,甚至象征性地替他向警方美言几句。
既要向他展示一下肌肉,又得让他哑巴吃黄连,心里再苦,表面上也得对老子赔笑脸。
这就是段科长的如意算盘。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车也蹭了,人也揪下来了,驾车的却不是意料中的半大小子,而是一位中年大叔。
驾车远远跟在后面遥控指挥的黄勇立刻用大哥大给段科长打电话。
模拟移动电话的信号相当差,即使在市区,说话也是一会通、一会断,简单几句话,愣是说了一分多钟。
段志城拿着话筒想了想,说:“打122报警吧。”
虽然拿错了剧本,不过好戏既然已经开演了,就没有半途退场的道理。
拘了老的,不怕小的不露头。
和原计划稍有出入的是,没找到正主,计划中大打出手的热闹场面自然也就没有出现。
放下电话,段志城考虑了一下,放弃了跟一大队的熟人打招呼的想法。
以一大队那帮人雁过拔毛的尿性,没事人进去也得烫层皮才能出来,何况黄勇在路上讨了好几年生活,手底下的人跟交警都混熟了,有他出面,足够那家人喝一壶的了。
这样稍作修改,等自己选择恰当的时机出现时,反而显得更自然一些。
担心开着区政府那辆标致太引人注目,他还特意打电话找熟人借了辆车。
在家磨蹭了一个来钟头之后,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掐着时间赶到一大队门口看戏。
趁身边人少,杨昆把烟交给王波,自己夹着手包,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
来求人办事的实在太多,在事故处理科进进出出的人不断,简直比菜市场还热闹几分,王波在门外等了好一会,才瞅了个空子,挤到几个交警面前问:“请问,杨建军的事是哪位领导负责的?”
“杨建军?”一个30来岁的交警从抽屉里拿出一摞驾驶证和行车证,挨个翻开看了看,“哦,杨建军,开车撞人那个,在我这呢,你们是他家属?”
“那是我叔。”王波数着人头,一人面前丢了包烟,又拆开一包请那青年交警抽烟,“领导,怎么称呼?”
“我姓侯。”青年交警摆手不接,“不是早就打电话通知你们了,怎么现在才来,自己看看几点了?”
杨昆冷眼旁观,见其他几名交警也对扔在面前的红塔山视而不见,该喝茶喝茶,该说笑说笑。
王波也不觉尴尬,连拆开封的香烟一块放到对方面前,笑着解释:“咱们从易阳过来的,赶上天气不好,路上耽误了点时间。”
第207章 :照章办事()
姓侯的交警翻腕看看表,转身去墙上的衣帽钩拿外套,说:“已经下班了,你们等下午再来吧。”
王波赶紧拦住他,“别别,领导,今儿中午我请,有一位算一位,咱们找个地方热闹热闹?”
几个交警就笑,一个上些岁数的一边穿外套一边说:“咱们要吃饭,哪轮得着你请,你瞅瞅外面等着多少人?小侯,别跟他们啰嗦了,赶紧的。”
小侯答应了一声,不耐烦地对王波说:“午休时间不办公,有什么事,等2点上班以后再说,啊,别在这儿挤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王波无奈,向杨昆比了个手势,侧身让开路,等几个交警有说有笑地陆续走出办公室时,从杨昆手里接过两包中华烟,追上落在最后面的小侯,二话不说往他口袋里一塞,赔着笑脸说:“领导,领导,麻烦一下,就几句话的功夫。”
小侯瞅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吧,我听着呢。”
王波问:“那个,我叔的事,怎么处理,您给个章程?”
小侯说:“还能怎么处理,照章办事呗,该罚款罚款,该赔偿赔偿,这还用我教你?”
王波脸上笑容不变,说:“领导,刚才我去停车场看过,对方的摩托车顶到我们车后面,这种追尾事故,好像应该由他们负全责吧?”
小侯面色一沉,“怎么着,你还想教我怎么出现场、出报告?”
王波打了个哈哈,说:“我没这个意思,就是想赶紧把这事了结了,您给个指示,咱们该怎么办?”
小侯脸色稍霁,朝东面摆了摆下巴,说:“咱们的政策是鼓励私下调解,那,双方当事人都在旁边那屋坐着,你们先商量好怎么赔偿人家,对方要是没意见呢,再说咱们的事,啊。”
王波朝杨昆使了个眼色,拉着小侯的胳膊说:“领导,您看这样行不行,再耽误您两分钟,我们马上跟对方谈,争取上午就把这事处理了,也省得下午再给您找麻烦,你看……”
小侯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别得寸进尺了,大中午的,你们不饿,我还饿呢,下午再说!”
王波见他真急了,不好再拦,松开他的胳膊,看着他走出楼门,低声骂了句:“草,狗眼看人低的玩意!”
他问杨昆:“要不,我跟老爷子说一声,请他在市里找找关系?”
杨昆摇摇头,“花点钱就能解决的事,没必要兴师动众,传出去反倒显得咱没本事。”
王波觉得他这话也有道理,就没再坚持已见,只是自嘲地笑道:“他娘的,咱在易阳也算一号人物,啥时候跟人这么低三下四过?”
杨昆不以为意地笑笑,说:“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事情既然赶到这份上了,那就下午再说,要不这样,你先带哥几个找地方喂脑袋,我去跟二叔见个面,一会替我们带点饭回来就行。”
王波摇摇头,说:“吃饭不急,一块见见咱叔去,顺便看看那碰瓷的小子是什么货色。”
看到他们出现在门口,杨建军一脸惭色地站起身,走过来和侄子说话。
刚才隔着一堆人没看仔细,这会离得近了,杨昆注意到二叔脸上左侧颧骨处有块不太明显的红印子,上衣领口的扣子少了一颗,衣服也皱皱巴巴地,像是被人拉扯过。
杨昆皱起眉头,问:“叔,你脸上怎么回事?”
杨建军是老实巴交的性子,不愿多事,含糊地解释道:“下车时不小心碰到了门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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