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淑雪出太渊阁的时候,一轮圆月正高高地挂在天空,清冷淡薄的月光倾泄而下,落在屋檐,落在枝头,落在地面,给这黑暗无边的夜增添了一丝迷离之色。韩淑雪抬头看着那轮圆月,眸子被染上月色,清明且平静。
“你在看什么呢?”
突然,一个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依旧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红唇轻启,回道:“在看永远都无法拥有的东西。”
“只要你想要,我便能给你。”
音落,她的身上多了一件大氅,她转头,毫不意外地对上一双如皎月般明亮的眸子,霎时,她嘴角轻扬,露出一个甜蜜幸福的笑。
“你身怀有孕,可千万别冻着了。”齐云峥拢了拢大氅领子,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只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他,故作好奇地问一句:“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肚子里的孩子?”
“两个我都担心。”
“若是一定要选一个,你会选谁?”说完,她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期盼之色。
他想了想,回道:“选孩子。”
顿时,她的脸上的神情黯了黯,抿嘴不言,他却半开玩笑道:“孩子还未出生,你就开始吃他的醋了,若出生了,可如何是好?”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吃孩子的醋,但听到他这个答案,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舒服,因为,这代表自己在他心中不是第一位。
他见她依旧没说话,又道:“我之所以会选孩子,全因我不会给自己有担心你的机会。”
闻言,她原本黯淡的眸子一下子亮起来,比那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就你会说话。”她半埋怨半娇嗔一声,嘴角却重新浮现笑意。
“外面冷,我们回屋去吧。”他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朝前走去,她小鸟依人似地走在他身旁,脸上满是甜蜜幸福的笑。檐下的灯火拉长他们的身影,朦胧且迷离。
不一会儿,他们回到房间,韩淑雪先是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再去服侍他宽衣,屋内红烛摇晃,他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气氛暧昧。
“你今日应该累坏了,待会早点休息。”她一边说一边帮他解开腰带,正在她想脱下他的外衣时,他突然向前一倾,双手搂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从嘴里呼出的气体尽数喷洒在她的脖子上,声音低沉沙哑:“确实累坏了,但我不想早点休息。”
她没察觉出他话里的意思,只轻笑一声道:“你不休息,难道想陪我聊天吗?”
“我也不想陪你聊天,我想……”他的声音变得暧昧,接着,他将头慢慢靠近她的脖子,当冰冷的嘴唇触碰到温热的肌肤时,他的心像是翻起一层巨浪,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他沿着她的脖子细细吻下去,箍住她纤纤细腰的手越来越紧,似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心里的那团火不受控制地燃烧起来,愈来愈烈。
她反抱住他的腰,迎合他的亲热,可是,就在他想解开她的腰带时,她突然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的进一步亲热。“云峥,等过一段时间满了三个月后,你想怎样都行,可是现在……”
她虽然也想和他亲热,但怀孕初期不宜行房事,至少也得等三个月后,所以,她才会打断他的亲热,她相信他会理解的。
顿时,他心里的那团熊熊烈火被浇灭,俊秀的眉头微微蹙起,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很快,他站直身子,神情恢复正常。“是我考虑不周,早些歇息吧。”
她靠近他一些,巧笑嫣然。“不过,你抱着我入睡还是可以的。”
他伸手揽过她的腰,目如煦阳。“那我可要抱紧点,等以后你肚子大了,就抱不了了。”
她佯装锤了锤他的胸口,低头娇羞不已。“讨厌……”
他看着低头的她,虽然嘴角露着笑意,但眸子寒如潭水。接着,他们一起向床榻走去,屋内的红烛忽明忽暗,透着诡谲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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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央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在梦中,一个黑色的人影一直在追赶她,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却知自己若是被抓住不会有好下场,于是,她拼命跑,拼命跑。突然,婵月出现在她身前,并帮她挡住那个人,让她快点走,她咬咬牙继续往前跑。后来,当她回头看时,发现婵月被一双大手缠绕着,脸上写满惊恐和无助。
“不要!”
她尖叫着醒来,额头和手心冒着汗珠,一颗心慌乱的跳个不停。半晌,她回过神来,意识到那只是一场梦,长长的松了口气,但是,她心里的不安感未减退半分,且愈加强烈,右眼皮也“突突”地跳个不停。
这一切的征兆,都是那么不详。
她起身下床,随手披件外衣走向窗户,当她把窗户打开时,一股寒风迎面扑来,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脑子清醒几分。此时,天才微微亮,正处于黑夜与白昼的交汇时分,檐下的红灯笼已燃尽,没了光亮,不知从哪传来几声鸟鸣,在这寂静的空气里尤为清脆响亮。
“啊湫——”
突然,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这才关上窗,重新上床。只是,她已完全没了睡意,心里一直在想那个梦,梦中,婵月惊恐且无助的脸仿佛就在眼前。
大约半个时辰后,天完全变亮,韩府里的下人开始忙碌起来,鞭炮声在府门外响彻不断。
施央去厨房打热水时,恰好碰到婵月,于是,她赶紧上前询问道:“你昨晚没发生什么事吧?”
婵月被她问得一头雾水:“没发生什么事啊,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随口问问。”施央暗地里松一口气,毕竟,昨晚的梦太真实,她害怕婵月真的出了什么事才这样问,如今没事就好。
这时,婵月似是想到什么,道:“若硬说有什么事,就是我昨晚把大姑爷当成鬼打了一顿……”
“什么?!”施央当场惊呼一声,婵月赶紧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打了大姑爷吗?”
施央掰开她的手,语气由惊讶转变为担忧:“后来呢?他有没有将你怎么样?”
看到施央担忧的表情,婵月不由地抿嘴一笑,随后拍拍她的肩膀,道:“放心啦,大姑爷人很好,没有将我怎样,我道完歉后就走了。”
施央再次松一口气:“那就好。”顿了顿,她又问:“不过,你怎会将他当成鬼?”
于是,婵月将昨晚在走廊上发生的事告诉她听,末了,委屈地加上一句:“你知道我胆小,最怕鬼了,谁让他一声不吭地跟在我身后,我做出那样的反应也是情有可原。”
施央听完,似是在思考什么,脸上的表情琢磨不定。见状,婵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施央,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昨晚做了一个不好的梦。”施央抬眸看着她,脸色无比凝重。
“什么梦?”
“梦中,我被一个黑影追,你出现救了我,但被那个黑影拖走了,那种慌乱感,至今还留在我心中。”
相比于施央的凝重,婵月轻松许多,只见她笑言:“只是一个梦罢了,不必如此当真。再说了,梦和现实是相反的,你梦见不好的事,指不定在现实中会遇到好事呢?”
婵月的安慰并未对她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让她更加心绪不宁了。“你今日尽量不要出府,晚上早点回房休息,记得把门窗栓好,知道吗?”她嘱咐道。
婵月抱住她的胳膊,直点头。“嗯,我会的,你就安心吧。”
其实,施央也希望是自己多虑了,可是,心底的那股不安感总让她觉得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从厨房和婵月分开后,施央端着水盆回师湘阁,路上碰到了韩海,她点头行礼后继续往前走,谁知,韩海突然叫住她。“等等。”
她转身,恭敬地站在原地,韩海走到她身前停下,递给她几包药。“听说你受了风寒,这些药你拿去喝吧,一日三次,一次半包,不出两日便能痊愈。”
对于他的举动,施央很是惊讶,没有马上伸手去接,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怎么,不想接受我的好意?”
“怎么会呢,奴婢只是受宠若惊,不知该不该接这药。”
“我并不是在关心你,只是担心你把风寒传染给主子。”韩海如此道。
“不管如此,多谢韩管家的好意。”施央空出一只手接过药包,低头道谢。
韩海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走开了,不远处,站在柱子后的韩洛看到这一幕,面露放心之色。其实,那药,是他让韩海转交给她的,因为他知道,自己若亲手给她,她不会要,所以,他才想了这个法子。虽然她不知道买药的是自己,但是,只要她收到药便好了,自己默默做一个守护者又何妨?
第一百零六章 见面()
此时正至深冬,梅花开得异常娇艳,大片大片的,似鲜血般妖娆,又似朱砂般醒目,在寒风中傲然挺立,绝世脱俗。宁笙倚靠在亭内的长椅上,看着水池对面的梅花已经看了半个时辰了,突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泛着琉璃般的光彩,却很快黯淡下去,紧接着,寂静的空气里划过一丝长长的叹息声。
风从很远的地方吹来,生生刮着他的脸庞,吹乱他的发丝,他举起手中酒壶,抬头饮了一口,醇烈的酒顺着食道直达胃底,填满了胃里的寂寞,却填不满心里的空虚。
突然,他低头自嘲一笑。宁笙啊宁笙,亏你纵横情场无数,如今,竟也有相思成疾,不知所措的时候。
酒醉,清风亦醉。
“宁哥哥……宁哥哥……”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不远处跑来,宁笙撇头看了一眼,收起脸上的惆怅之色,嘴边泛起一丝笑意。“小榆,你慢点跑,别摔着了。”
不一会儿,孙榆跑到他身前停下,小脸泛红,嘴里喘着粗气。“给……给你看这个……”待稍微平复后,孙榆将手中的宣纸递给他。
他接过,只见纸上写了一首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看到最后一行,他的眸子泛起一阵涟漪,漾出复杂的情绪。
“我的字是不是有所进步?”孙榆没注意到他的异常,扬起头来,神采奕奕。自从进王府以来,宁笙便每天教他识字练字,他学得很是认真。今日,他随手抄写了一首诗,自我感觉不错,便匆匆忙忙拿来给宁笙看,想求得表扬。只是,宁笙半天没反应,他以为自己写得不好,失落道:“看来,我还需回去练习下才行。”
这时,宁笙抬眸看他,嘴边笑容和煦如阳。“你的字确实有所进步,很棒。”
“真的吗?!”孙榆的脸上重新焕发光彩,声音因激动而提高几分。
宁笙伸手摸摸他的头,道:“真的。”
“那就好,等下次跟施姐姐见面时,我便拿给她看。”他小心翼翼地将纸折好放怀中,宁笙似是突然想到什么,眼放光彩:“今日便拿给她看好不好?”
“今日?她这些天应该很忙吧,待元宵后再给她看也不迟。”
宁笙一听孙榆说这话,急了:“自从上次一别,你不是还未见过她吗?难道你就不想她吗?”
“当然想了,可是……”
还未待孙榆把话说完,宁笙又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好了。”
“其实,是你想见她吧?”突然,孙榆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宁笙起身,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小孩子不要知道那么多。”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反抗道。
“小孩子,走,带你去见你的施姐姐去。”宁笙心情大好地提步向亭外走,俊眉扬起,桃花眼里染满笑意。他紫色的衣袍被风扬起,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度,一如他的性格,潇洒不羁。孙榆看着他的背影,露出明了一笑,随后快步跟上他的步伐,心情同样愉悦。
因为,待会便能见到施姐姐了,自己对她,甚是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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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府,浣心苑。
“大少二奶奶,该吃药了。”
房内,婵月将熬好的安胎药递给林素璎,林素璎抿了一小口,秀眉马上皱起。“你是想烫死我吗?”
“药要趁热喝才行,凉了就……”
“拿到一边去,待凉一些再拿给我喝。”林素璎冷着一张脸打断她的话,她也不敢再多言,接过药碗便退下。这时,站在一旁的青禾从她手中拿过药碗,重新递给林素璎。“大少二奶奶,这药虽热,慢慢喝下去便行,可不能耽误了喝药的时辰啊。”
林素璎并未像拒绝婵月那般拒绝青禾,只见她接过药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婵月看在眼里,不由地咬紧下嘴唇,眸子里有委屈神色。
青禾看了婵月一眼,道:“这里我来伺候便成,你去把大少二奶奶要洗的衣物送去洗衣房吧。”
“好。”婵月转身离去,当她把门关上时,一个轻轻的叹息声随之响起,她抬头看了眼明媚的天空,眸中只有无限伤感之意。
在大少二奶奶的心里,自己终究比不过青禾啊,罢了,也没什么好期盼的,做好自己份内的事便行。这样想着,婵月原本失落的心情稍微有所缓解。
“上次的事,查得怎么样了?”林素璎喝完最后一口药,问道。
青禾将空药碗放在桌上,顺势坐在榻旁帮她捶腿,回道:“奴婢怀疑,很有可能是婵月偷了钥匙把施央放走。”
对于这个回答,林素璎并不意外,冷笑一声:“她还真是吃里扒外。”
“既然她一心向着外人,您又何必留她在身边呢?奴婢一人便能将你伺候妥当,根本不需要她。”
“我之所以留她在身边,是为了对付施央。”
“她表面上服从您的命令,实际是站在施央那边的,她又怎会帮您对付施央?”青禾甚是担忧。
林素璎斜靠在榻上,慢条斯理道:“女人之间的情谊看似牢固,其实一吹即破,我只要稍微动动手,便能让她们产生隔阂。到时,她自会心甘情愿地帮我对付施央。”
“大少二奶奶所言极是。”青禾脸上的担忧之色瞬间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