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原地,并未追上去,只看着她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眉头凝得更深了些。
和她相识这么多年,他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于她,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情。其实,他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那份情意,只是不愿去面对。
如今,又该如何是好?
直到进了船舱,卜瑶依紧攥的手才松开来,接着,她无力地靠在门板上,心里如那海水一般汹涌翻腾。
自从第一次遇见他,她便深深被他吸引,虽然他一直与自己保持适当关系,但她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走向他,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离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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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府,浣心苑。
“近几日,施央那可有何异常情况?”
林素缨侧身躺在暖榻上,单手撑头,一双美眸直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婵月,语气听似漫不经心,实则充满质问。一旁,青禾手法娴熟地给她捶腿按摩,与婵月的待遇形成鲜明对比。
“回大少二奶奶的话,并无异常。”回话时,婵月不禁双手紧攥,由于她低着头,所以林素缨并未看见她眼中的慌乱之色。
“哦?”林素缨挑眉,慢条斯理道:“你该不会是知情不报吧?”
虽然没跟她对视,但婵月还是感受到了那道锋利的目光,仿佛要将自己全身上下看穿。“奴婢不敢。”
“青禾,你跟她说说知情不报的后果是如何。”
“是。”青禾恭敬应一声,而后看着婵月,一字一句道:“打三十大板,逐出府门。”
“我现在想想,逐出府门的惩罚不够重,应当卖去窑子才行。”林素缨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话,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闻言,婵月吓得猛跪在地上,声音开始打哆嗦:“奴婢确实没有知情不报,还请大少二奶奶息怒。”
“你紧张什么?我不过是在给你提个醒。”顿了顿,林素缨又道:“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在你心里,究竟是我这个主子重要些,还是施央重要些?”
婵月艰难了咽了咽口水,回道:“自然是大少二奶奶您重要些……”
“如若有朝一日,我让你背叛你的好姐妹施央,你会如何?”林素缨继续发问。
顿时,婵月咬紧下嘴唇,并未马上回答,眸中浮现犹豫之色。林素缨微微眯眼,似有危险讯息。
“咚咚咚——”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紧接着,有人在外面道:“大少二奶奶,白大夫来了。”
“进来吧。”
门开后,白求石走进来,今日,他是特意来替林素缨安胎的。
这时,林素缨瞥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婵月,发话道:“你下去吧。”
“是。”婵月赶忙站起,恭敬地往外退去。直到走出浣心苑的苑门,她紧绷的心才放松下来,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墙上,头上还冒着汗珠。
方才,林素缨问她时,她并未将施央与韩洛在花园里相见的那件事说出来,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若说出来,林素缨定又会想尽办法赶施央出府,她不希望自己最好的朋友有事。只是,今日是瞒混过关了,以后呢?该如何是好?
第七十五章 窝藏()
痛。
罗闻醒过来时,只有这个感觉。他看了眼自己的左胸膛,那里绑着的白布已被鲜血浸染,红得妖娆,红得醒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三天前,他奉命去执行任务,未曾想暴露身份,被敌人追杀,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最后却因失血过多晕倒在双子桥下。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子。
“吱——”
突然,一阵清脆的开门声,划破寂静的空气。他下意识地拿起身边的剑,一双如鹰般锋利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门的方向,他虽然身受重伤,但作为杀手的敏锐感丝毫未减退半分。
门开后,一位蓝衣姑娘缓步走进,她身材娇小,头上青丝半挽,仅用一根梨花木簪固定,额前留着几缕碎发,衬得她的五官玲珑有致。她叫王惜言,是王员外的小女儿,年方十五,温柔淑婉,生性善良。昨日,她经过双子桥时,偶然发现晕倒在桥下的罗闻,便将他带回府中治疗。她自幼学医,虽说不上医术精湛,但处理他的剑伤还是错错有余。幸好他胸口那剑没有伤及心脏,否则她可无力回天。
此时,她手拿端盘,其上放着的白粥和馒头正冒着热腾腾的白气。
罗闻见来人是她,握着剑的手松开来,眸中的锐利之色褪去几分。
“你伤势未愈,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只能吃些清淡的。”王惜言将手中端盘放在床旁的紫檀半圆桌上,声音轻柔。
罗闻看了看食物,又看了看她,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并未说话。
这时,她注意到他胸口处的鲜血,惊呼一声:“不好,你的伤口裂开了。”说完,她赶忙跑去柜前取了棉布和药瓶过来,伸手便想拆他身上的纱布,他却身子后倾,避开她的手,眸子又锐利几分。
她的手停顿了几秒,复而继续伸过去。“我只是想给你换纱布,没有其他意思。依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无法做到自己给自己换吧?”
这次,他没有拒绝,任由她将自己身上的纱布松开。他低头,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女子,薄唇轻启,终于开口道:“你为何要救我?就不怕我是坏人?”
闻言,她抬眼与他四目相对,惊讶道:“原来你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昨日,她将他救回府,但他醒来后没说过一句话,方才,是他说的第一句话,也难怪她会这么想。
“回答我的问题。”他的目光和声音都很冰冷,她低眸,一边给他换药,一边道:“我是大夫,见到受重伤的人自然要救。就算你是坏人,在我眼里,也只是一个需要治疗的伤患。”她语气平缓,没有丝毫惧怕之意。
俗话说医者仁心,她见到受伤的小猫小狗尚且会医治,更何况是人呢?
“你是大夫?”他不禁再次打量她几眼,实在不相信这么一个黄毛丫头是大夫。
“要不然是谁救了你?”她反问一句,嘴角漾出一丝笑意。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并非大夫,只是会医术罢了,并未在医馆挂名为人看病。因为,她爹认为这种抛头露面的事不是女子该做的,就连她学习医术,也是偷偷跟人学的。而教她医术的,正是济宁堂的大夫,白求石。
“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半晌,他说出这句话。或许是察觉到她并无恶意,他的语气没之前那么冷了。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她微微一笑,嘴边梨窝浅现,温婉清秀。
换好药后,她给他缠上新纱布,他几欲下床,伤口处传来的疼痛感却让他眉头紧皱。
见此,她不由道:“这几日,你就安心在这养伤,待伤势有所好转后再离开也不迟。”末了,她似是想到什么,又加上一句:“放心,除了我,没人知道你在这。”
“你就不怕我是官府的通缉要犯吗?那样的话,你会被扣上包庇要犯的罪名。”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问道。
“你是通缉犯也好,是江洋大盗也罢,在我眼里,只是一个伤患。”她依旧如此回答,眸子清澈无比,没有一丝惧色。
他突然扯出一个笑,带着些许嘲讽之意,是为自己现在的处境,亦是为她的单纯。
“粥快冷了,趁热吃吧。”她端起粥,递给他。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接过,不慌不忙地吃起来。
“我现在去给你熬药,你乖乖待在床上,别乱动,否则万一伤口又裂开,我可不管。”说完,她起身朝门外走去。
他就这样看着她,直到她娇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收回视线。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粥,眸色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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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内,王惜言正在熬药,她的贴身丫鬟小莲突然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三小姐……奴婢可找着您了……”
“怎么了?”王惜言的视线并未离开药罐,淡定问道。
“大小姐今日不是去绣楼抛绣球招亲嘛,竟招到一位俊秀公子,如今人正在大厅内,老爷喊你过去一趟。”
“你去跟老爷说,等我忙完了再过去。”她蹲在药炉前,手持蒲扇,专心致志地扇火。
小莲瞅了一眼药罐,立马猜到这药是给谁熬的,不免道:“三小姐,您昨日救回来的那人可是官府通缉的要犯,您又何必这么费心救他呢?万一他伤好了,反过来伤害您怎么办?”
昨日,王惜言在桥下发现罗闻时,小莲也在,不过,那时她们不知他是官府通缉要犯,只当他是江湖人士。直到今日上午,她们去医馆买药时,才看到张贴在墙上的通缉令,那通缉令上画着的人像,正是罗闻。
小莲这么一说,王惜言马上警惕地望了望周围,在确定无人后,才暗自松一口气。接着,她抬头看向小莲,面露严肃之色。“他是通缉犯这件事,你别到处说,更别报官,就当他不存在,知道吗?”
“可是……”
“他的事,我自有分寸,你按我说的便行。”她厉色打断小莲的话,小莲只得乖乖点头。
“你下去吧。”她的注意力重新放在药炉上,面色平静。
“是。”
小莲应声退下,在出门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王惜言,眸中似有抱歉神色。
今日上午,当她们发现罗闻是通缉犯后,虽然王惜言不让她声张此事,但她思前想后,还是偷偷报官了。王惜言生性善良,就算知道自己救的人是通缉犯也不在乎,但她不一样,她知道通缉犯不是什么好人,更担心自家小姐的安危,所以才会做出此事。
官府的人,应该很快便会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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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王家厅堂内,韩师师坐在太师椅上,嘴边噙着笑,神情悠闲,并不似之前接到绣球时那般惊慌失措。
其实,在来的路上,她已经想清楚了,既然施央已经回府搬救兵,自己迟早会脱身,何不在脱身前好好玩弄一下王员外呢?谁让他之前那样吓唬自己!打定主意后,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由之前的抗拒,变成现在的顺从,王员外只当她是想通了,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和善几分。
“这位公子,我还不知你的名字呢。”王员外坐在主位上,笑容可掬地看着韩师师。
“在下姓韩名石。”韩师师压低嗓音,学那些白面书生文质彬彬道。
“原来是韩公子,不知家住何处?双亲在否?可有兄弟姐妹?”王员外开启刨根究底模式,但听韩师师不慌不忙回道:“在下家住城外茫茫村,双亲早已去世,并无兄弟姐妹,如今只剩我一人孤苦伶仃地在城内打拼,苟且过活。”说完,她面露凄戚之色,还暗地里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使自己看上去两眼汪汪的样子。
果然,王员外听完她的话,再看她这副样子,不由地同情道:“原来你的身世如此可怜,不过你放心,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王家女婿,我不会亏待你,定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坐于一旁的王秀儿听自己的爹这么说,脸上立刻露出欣慰的表情。其实,她非常满意自己招的这个“郎君”,虽然韩师师之前有所抗拒,但现在已经接受,她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这时,王员外瞧见韩师师身上所穿的锦缎衣袍和佩戴的玉饰,又道:“看你如今这番行头,想必这些年在城内打拼得非常成功啊。”
突然,韩师师的眼底抹过一丝狡黠之色,她并未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声气。王员外见状,不由问道:“好端端的,为何叹气?莫非我说错了?”
“不瞒你说,我之所以能有如今这番行头,是因为……”她故意深吸一口气,脸上的凄戚之色多了几分。“曾经被人包养过……”
闻言,王员外和王秀儿皆面露惊讶之色,一时哑言,没办法,谁让韩师师的话太具震撼力了。
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后,韩师师暗自窃喜一番,继续道:“虽然我与那人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一年,但分开时,他给了我一笔钱,否则,我又会回到以前那种穷困潦倒的生活。”她绘声绘色地说着,很难让人察觉到她在说谎。
这时,王秀儿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努力维持嘴边笑意:“想必韩公子是被生活所逼,才会……”她顿了顿,还是没能把“被人保养”四字说出口。接着,她又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当下。”
第七十六章 告白()
“没错,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只要你以后不与那人来往便行。”王员外也努力维持嘴边笑意。其实,他心里很介意这件事,但没办法,谁叫王秀慧喜欢呢,他也只有顺从她的意思了。
韩师师还以为他们会立刻赶自己出门,没想到他们会如此包容,看来,还要更狠点才行。这样想着,她眼珠子骨溜一转,又道:“既然如此,你们应该也不会介意包养我的那人是男子吧?”
“什么?!”当即,王员外猛地站起,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惊讶还是愤怒。
相比之下,王秀慧镇定许多,只见她拉了拉王员外的衣袖,示意他坐下。“爹,其实韩公子大可不必将自己的过往说出来,他如今对我们坦白,定是鼓足了勇气,我们又何苦去计较那些?还是那句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当下。”她一字一句地说完这些,若换作旁人,定会被她的体谅和宽容所打动,但韩师师的心里只有纳闷的份。这个王家大小姐,怎地如此宽宏大量?是装出来的吗?
韩师师不会知道,王秀慧之所以这么宽宏大量,是因为急着把自己嫁出去,而男装打扮的韩师师恰好符合她的所有条件,否则,她早就让王员外将韩师师撵出去了。
王员外听自己的女儿这么说,只好重新坐下,但脸色依旧有点难看。
“爹……”王秀慧见王员外半天没表态,韩师师又坐在那沉默不语,便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袖,递给他一个“快点说话”的眼神。于是,他缓了缓脸色,正声道:“韩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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