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
“噼啪噼啪——”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施央不由地起身下榻,披了件外衣便朝门外走去。她一出门便看见了坐在火堆旁的陶予,他左手持柴棍,右手持酒壶,一边加火一边喝酒,明黄的衣袍被火光映得骚亮,一头苍发很是醒目。
“原来你有半夜烤火喝酒的习惯啊。”施央在他身旁坐下,顺势拿过他手里的柴棍往火堆里送了送,脑子瞬间清醒万分。
对于她的突然出现,陶予似乎并不惊讶,只喝了一口酒,道:“今晚月色这么好,不出来喝酒可惜了。”
闻言,她抬头,只见浩瀚夜空中,一轮弯月高悬,清澈又明亮,那冷冷的月光,如水银一般,静静泄满大地,树梢上,草丛间,屋檐下,全是它美妙绝伦的身影,令人痴醉。
看着它,她仿佛心似明镜,那些噩梦中的惊恐和慌张都已无影无踪,忽地,她长舒一口气,问道:“今日是月几了?”
“明日便是月末了。”
她没再说话,低头陷入沉思,陶予的声音又响起:“怎么,想回去了?”
她看着身前的火光,眸子里的神情似它一般忽明忽暗。
算一算时间,自己已经在这待了四天了,不过,自己的失踪对于韩府来说应该无关紧要吧,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丫鬟。可是,她最终还是要回去的,因为复仇尚未完成,至于他的救命之恩,以后若是有机会,再慢慢偿还吧。
“是否有何牵挂?”陶予见她半天没说话,又问道。
“神医,你相信前世今生吗?”她答非所问,声音如幽谷里的鸟鸣,淡漠又凄楚。
陶予捋捋胡须,道:“当然相信了,世间万物,皆有轮回,前世今生,生生不息。”
她追问:“那你相信,一个人死了后,灵魂会占据另一个人的身子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顿了顿,他又道:“若真有这事,定是那人有未了的心结,想借他人之身了结它。”
她眸子一颤,似有水光漾出。“若是了结不了,该去,还是留?”
“那就要看造化了,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安排。”陶予喝了一口酒,然后将酒壶递给她:“别想那么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劳什子事呢。”
她接过灌了一口,一种辛刺感沿着食道直通胃底,她不由地秀眉微蹙,却觉得无比爽快。其实,她不会喝酒,酒量也不行,可此时此刻就是想喝,和陶予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不一会儿便有点晕晕然了。
陶予见她美眸半睁,脸颊红晕,已是醉酒状态,便趁机问道:“姑娘,你可有心上人?”
“以前……有……不过现在……”她断断续续地回道,神志越来越不清楚。
“现在怎么?”陶予不由地追问。
“现在……哈哈……”说着说着,她突然笑了起来,脸上的神情是那么凄美,令人见了不免疼惜。笑了好一会儿,她继续道:“……还不如形同陌路。”说完,她把头埋在双膝间,似乎睡着了。
韩洛永远是她心里的那根刺,拔不掉,扎不进,就算恨他千万遍,也无法完全割舍,一触碰,就会生生地痛。事到如今,她都不知究竟是自己太痴情,还是他太无情。
“唉……也是个痴情的种。”陶予长长地叹息一声,而后起身横抱起她,往屋内走去。
当他把她放在床上时,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自己喝酒也就算了,为何把她灌醉?”
“心疼了?”陶予头也不回道。
“没错,心疼了。”
君少钰大大方方地承认,却让陶予的心更加凝重了。“傻徒弟,你这样会受伤的。”
“我知道。”
“她心里有人了。”
“我也知道。”
方才,他们在屋外的对话,君少钰听得一清二楚,她最后说的那句“还不如形同陌路”深深烙在他心里,疼痛不已。
半晌,陶予依旧道:“傻徒弟。”
“还不是你教出来的。”
“所以老夫认了,唉,看来以后又有得操心了。”说完,陶予便走开了,君少钰踱步到床边,就算是在黑暗中,他也能看清她的面部轮廓。他伸手,微凉的指尖触摸到她微烫的脸颊,心不由地一颤,凤眸中情意无限。
你心里有人又如何,我取代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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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顺天府。
莫青山走出房门的时候,屋檐上的一小撮雪掉落于他脖颈之上,生着丝丝凉意。他抬头,看着院落里不知何时飘起的小雪,忍不住叨唠一句:“这该死的天气,真是愁人!”随后,便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不一会儿,他来到审讯室,里面坐着一位身穿黑衣的高猛大汉,正是追捕多日的黑九。
莫青山在他对面坐下,手指无节奏地敲打着桌面,抬头低眼睨视着他,声音毫无温度:“你可知自己的罪孽有多深重?”
黑九瘫靠在背椅上,带着镣铐的手和脚随意伸着,脸上是毫不在乎的表情。“知道又如何?”
“那你又可知,在我见过的罪人中,你是最无耻的?”
“多谢夸奖。”黑九厚脸皮一笑。
“就不知道,你待会还笑不笑得出来。”莫青山的表情瞬间变严厉。
“有什么笑不出来的?”黑九甚是无畏。
莫青山也不想跟他废话了,直接问道:“你把施央,和去青灵寺救她的那个人,藏哪去了?”
那日,君少钰去了青灵寺后便再无踪迹,莫青山以为他在黑九手里,带着人追捕了黑九好几日,直到今日清晨才在城外的一个山洞里将他们一干人等一网打尽。
听到莫青山的问话,黑九突然冷笑一声,脸上的那道疤异常吓人。莫青山眉头紧皱,身子不由地前倾,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最好如实招来,否则这牢里的刑罚,我可以让你轮流享受一遍,那感觉,很是爽。”
“他们都已经死了。”黑九如是道,脸上的狰狞之色愈加明显。
“死了?!”
闻言,莫青山惊得差点跳起来,不过很快,他冷静下来,露出讽笑:“看来,你是真的想轮流享受一遍牢里的刑罚。”
黑九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道:“我说的可是真话,你爱信不信。”末了,他又加上一句:“我送他们做了一对鬼鸳鸯,他们结伴走在黄泉路上时应该会感谢我的。”
莫青山黑着张脸,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到门口时对一旁的捕快道:“好好‘伺候’他,直到他说出真话为止。”然后,便走出门外。
出门时,雪似乎更大了些,地面上已有了厚厚的一层,他一脚踏过去,咯吱作响。雪花飘飘,落于他的肩头,飞于他的眉间,吻于他的发梢,他感受不到外面的严寒,只感受得到心里的惆怅。
少钰,你是活着的吧?
第三十二章 对弈()
大雪过后,城内一片晶莹之色,凤鸳山上又是另一派好景,只见霜凝枝头,雪覆草木,风吹山峦,玉琢银装,美不胜收。偶有几只麻雀停在枝头“吱吱”地叫着,给这雪景添了几份生机,也给空旷的山头添了几分韵律。
竹屋内,陶予和施央端坐在软塌上对弈,神情专注,每次落子都要思衬好一会儿,白姬原本还兴致勃勃地观看着,后来干脆窝在施央怀里睡着了。
一炷香后,黑子落,施央胜。
“神医,我赢了。”
这边,施央眉飞色舞,浅笑嫣然。那边,陶予眉头紧锁,黯淡无光。
“不行,再来一盘。”陶予似乎不能接受两次都输给她的事实,振作精神后提议道。
“你已输了一次,还想输第二次吗?”
这时,一个戏谑声传来,紧接着,君少钰修长帅气的身姿出现在厅堂内,施央一见到他便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下床了?伤势好点了吗?”
“今日感觉好多了,我怕自己再在床上待下去会发霉,所以下来走走。”说话间,他已来到软塌旁,低头凝视着棋盘上的棋子,末了,似是惋惜道:“这白子本是有胜算的,却走错一步,导致满盘皆输,实在是可惜。”
持白子的是陶予,他一听君少钰这么说,马上为自己辩解:“老夫一时晃神,才会下错子,这盘不算,重来。”
施央忍俊不禁道:“你真应改称为‘天下第一老赖’,明明是我赢了,怎能不算?”
“对啊,若这事传出去了,别人定会说你欺负小姑娘。”君少钰帮腔道。
陶予一人难敌两张嘴,最终只好认栽:“丫头,老夫没想到会输给你两次。”
第一次,是她来替韩师师求医时,第二次,便是现在,他自恃棋艺高超,却比不过一个十五岁的丫头,真不知该羞愧还是惭愧。
“我也没想到会赢你两次,这闲来无事时学的棋艺还挺有用的。”施央说得一脸认真。
闻言,陶予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眼角不由地抽搐几下。这时,君少钰偷偷抿嘴一笑,心想,她居然能压制住师傅,真有意思。
君少钰的偷笑可逃不过陶予的眼,他似是突然想到什么,眸光一闪,假装问道:“你可会下棋?”
君少钰瞬间猜到他的用意,果断点头:“当然。”
“不如,你和她切磋一下,让老夫观摩观摩?”说完,陶予起身,主动让出自己的位置。
“如此,献丑了。”君少钰欣然接受,很快便在软塌上坐下,他看着对面的施央,凤眸里染满笑意。
施央对上他的眸,同样笑道:“哪里的话,能和公子对弈,是小女子的荣幸。”
见他俩彼此相望,眸含笑意,陶予看不下去了:“废话少说,快开始吧。”
于是,一盘对弈又开始,瞬间,周围静得只有呼吸声和棋子声。
君少钰的棋艺相对于陶予来说并没有技高一筹,上次,他的黑棋被陶予的白棋逼入绝境,就在他束手无策时施央出现了,她轻而易举地便找出退路,最后反胜陶予。也是自从上次过后,他一直想找机会和她切磋一下,如今,正是良机。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步步为营,小心谨慎,陶予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白姬不知何时睡醒了,睁着双清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棋盘,也加入这场无声的观摩战。
半个时辰后,全局出现三劫循环,无胜负,算是平局,
“精彩精彩……”陶予这才拍手叫好。
“是姑娘手下留情了。”
“哪里的话,公子本就棋艺精湛,打成平局,倒是承让了。”
他们彼此谦虚着,陶予又看不下去了:“方才,老夫输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是这态度?”
施央笑而不语,君少钰直接道:“因为你太不谦虚了。”
“吱吱吱……”白姬强烈表示赞同。
陶予自知斗不过他们两人一狐,长袖一挥便走开了。得嘞,自己出去待着还不行嘛。
陶予已走,若这只白狐也能走就好了。此时,君少钰直直地看着窝在施央怀里的白姬,似是在思考如何把它撵走。白姬很快感应到他的不善,头一甩,屁股一撅,直接背对他,还特意往施央的胸下部位蹭了蹭。顿时,君少钰的脸变黑,好一只色狐!
施央却不以为然,只当白姬在跟自己亲热,还伸手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嘴边笑意浓烈。
君少钰在一旁默默看着,凤眸中的神色愈加暗沉。他从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吃醋,竟是吃一个畜牲的醋!
“反正闲来无事,不如,我们再来一盘?”他想打断施央对它的亲热,故如此提议道。
“好啊。”她爽快答应,随即停止对白姬的抚摸,注意力重新放在棋盘上。
见此,君少钰竟窃喜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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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君少钰消失的这四天时间里,不仅仅是莫青山坐如针毡,韩师师更是茶不思饭不想,这不,她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绿萝怎么敲门都无用。
“二小姐,快开门啊,您该吃点东西了,否则身子会饿坏的。”
门外,绿萝苦口婆心地劝着,房内,韩师师把自己捂在被窝里,却是无动于衷。
她已经四天没见到君少钰了,那日,她从绑匪手中脱险,他也没来看她,她主动上门找他,却屡屡被人告知他不在府内,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是说,他在故意躲着自己?想着想着,她更加心烦意乱了。
“师师,你开下门,是娘亲。”
突然,萧茹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韩师师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未起身。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萧茹真见屋里半天没动静,又道:“我刚从将军府回来,本想告诉你少钰的消息,如今看来还是算了吧。”
果然,她话刚落音,屋里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门开了,一张挂满惊喜神色的小脸露了出来。“真的吗?!”
“我骗你做甚。”萧茹真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蛋和凌乱不堪的鬓发,又生气又疼惜:“你看你,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算哪门子的大家闺秀!”
“娘,你快说他在哪。”韩师师丝毫不在意自己此刻的形象,只在意君少钰的下落,要知道,她已经想了他整整四天了。
“进去再说。”
进门后,萧茹真径直拉着韩师师在桌旁坐下,绿萝赶紧端来饭菜,只听萧茹真慢条斯理道:“你先把饭吃了,否则我便不说。”
韩师师赶紧埋头吃饭,不一会儿碗底便见空了。“我吃完了,你快说吧。”她一脸期待地看着萧茹真。
“绿萝,再给小姐盛一碗。”
“是。”
马上,她的面前又多了一碗饭,这次,她摊手不干了,不悦道:“娘,你是不是在骗我啊?”
萧茹真拿她没办法,只好道:“你一边吃,我一边说。”
“行。”
于是,她再次提筷,萧茹真这才不慌不忙道:“方才,我去将军府见了云澜,她告诉我说少钰并没失踪,只是去他师傅那待几日,很快便会回。”
韩师师长舒一口气,心下又生起疑惑:“好端端的,君哥哥去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