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荣华大大地眼睛露出浓浓地失望,低声说:“那算了。我只找殿下说些话。”
小厮闻言又道:“范秀,公主殿下也有急事,此刻恐怕已经出门了。”
范荣华的丫鬟便劝道:“秀,那便先回去吧。外面湿气重,当心身子。”
范荣华不再发问,怏怏地放下车帘坐回车内。可她心里有些不痛快,怎么先生与公主一起都有事呢。
马车夫在丫鬟的催促下又重新牵了缰绳,缓缓地驶离了王府。
虽然范大秀被打发走了,但是那小厮说的话却不全对。李欣此刻还未曾出门,依然在自己的院子里拿着一张名帖疑惑不已。
这张帖子早几日便到了李欣手里,当时不过以为是某大户人家的集会邀请函。直到今天一早,张靖嘉派人过来请她同去城外的龙王庙时,她才在林伯的提醒下想起了这张帖子。
事情起因便是张靖嘉通过王府的关系给派送到各个村落的农具耕牛,由于没有经过官府的盘剥,是真真正正地挨家挨户地派送了一个县,因此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整个钟落县便都宣扬起张靖嘉和清王府的美名来。
几日连降细雨,虽然春雨贵如油,但是欢欣地用着耕牛播种耕地地乡民们却不自觉的从心里冒出了浓浓地忧郁。
因为今年辰日在初二,二龙治水,天地之气阴多阳少。天地相克,预言洪灾泛滥。
钟落县地处淮水与渭水的交汇之地,洪灾每年都有,但这几年多为十龙治水、五龙治水,堤坝加固后受灾面积不大。因而,几年的安生日子过去了,今年却来了个二龙治水
不仅是钟落,整个玉昌的农户自正月过后,便都开始惶惶不安。
正当各乡各县筹备着一起到为昌河及淮水修建的两座龙王庙里烧香拜神时,正巧清王府给钟落县送了一批农资。乡绅民众便都认为清王府重视农事,而钟落县令庞清之又想巴结王府,因此清王府便也得了这么一张名帖,说的正是乡民将于三月二十八日在昌河龙王庙开坛祭龙王,希望王府届时能派人前去观礼。
“走吧。”李欣将手中的名帖递给子玉,吩咐着:“子玉、子岚跟着就行了。对了,请了乔先生没?”
子琪回道:“请了。先生说在院外等候。”
子岚忙给李欣身上罩了件轻薄丝绢制成的琥珀衣,又在她乌厚的发上压了顶莲花帽,然后才匆忙穿了自己的蓑衣斗笠,与子玉一起跟在李欣后头走了出去。
院子外头,乔先生身后跟了个丫头,两人各自打着伞立在霏霏细雨之中。
“乔先生来的真早。”她一直对各科先生执弟子之礼,对这位严厉的女先生也不例外。她躬身行了一礼,口中道:“劳驾先生在此等候,是学生的不是。”
乔先生严峻地脸上现出了淡淡地满意神色:“殿下客气了。左右在府里也无事可做,不若出来走动走动。”
两人寒暄了下便各自上了马车,两队骑兵护在马车两侧。行到城西时,张靖嘉的车夫默默退到一边,待王府的马车行到前面,这才不声不响地跟了上去。
从城西出去直行一个时辰便是昌河码头,再往北沿着昌河河堤行走半个时辰便可见到一座占地极广,巍峨壮观的雄伟庙宇。
李欣一行人在殿前下了马车,便见庙前人潮涌动,彩幡翻飞。守在庙门前的大多是前来拜祭的乡民,而钟落县令庞清之正在庙内偏殿与一众乡绅喝茶,听到安溪公主驾到,不由一愣――他以为清王不在,王府顶多就是派个管事来呢。
这安溪公主怎么亲自来了?莫非她也要参加祭祀?这样想着,庞清之及一众乡绅均面色各异,心思涌动。
却是立时便放了茶盏跑到庙外迎驾。
李欣一行人下了马车,看到行在她身后的张靖嘉,微微顿了下,转了脚步便上前给他行了一礼。
“殿下真是客气。”张靖嘉身上穿了件玉珍蓑,接过身后小厮递过来的雨伞,笑着与她说道:“雨天路滑,殿下慢行。”
两旁百姓早已让了路,见状纷纷跪拜两侧。子岚大声道:“雨路湿滑,公主殿下体恤民意,免除诸位叩拜之礼,躬身行礼即可。”
跪下去的连忙起身,未跪下去的便去扶那已跪的。
子岚为李欣撑着伞,慢慢走进庙宇。一行人跨过高耸的庙门,从搭在院外的彩棚底下穿过,进了主殿之内,庞清之等人才出来迎接。
“未知殿下亲自驾到,未曾远迎,罪过罪过。”
李欣由着子岚为她脱去身上的琥珀衣,露出所穿的浅紫色滚银边长袍,立领衣袖边缘一圈的白色狐毛,郁若庆云,皎若美玉,不是气势上佳者,根本穿不出如此神韵。
“不知者无罪。”李欣语气平平:“生坛祭神是什么时辰举行?”
庞子清道:“午时初刻。”他犹豫了下,还是将心里的话过了嘴说道:“殿下天气寒冷,开坛祭神要将祭品抬到昌河边才能做法。下官的意思呢,殿下您便在那六礼、水玉请回之后上柱香就行了”
其实是因为这祭祀不能由女人来主持,但是今日这庙里就属这安溪公主身份最贵重,从上次的接触来情看,这公主还有些孩子气。万一她当尝子性起想要参与法事,那自己是同意呢?还是同意呢?
李欣看了看眼前这个胖子躬下的身子,表情淡淡:“庞县令盛情难却,本宫又岂会推辞?”
他微微抬了躬下去的胖身子,谄媚笑道:“那下官这便去吩咐下人收拾偏殿,稍后殿下可至偏殿内休息等候。”
李欣眼见跟来的乡绅们似乎都松了口气,便也不客气,点了点头道:“你去吧。本宫与两位先生随便走走。”
庞清之应了声,带着乡绅们退下。
李欣转头,见到主殿上供着一尊金光闪闪的龙王爷,双目圆瞪,目光威严。坐像头顶挂一横匾,上书“泽被苍生”四个大字。坐下则横放了一张香案,上面摆有贡品香炉等物。
“张先生,”李欣抬眼与俯瞰终生的龙王爷对视,嘴里却问着张靖嘉:“这世上真有神仙吗?”
张靖嘉收回兴致盎然的目光,回头答道:“殿下心中有,那世上便有。心中若无,那世上便无。”
李欣喃喃道:“本宫是相信有的。”
张靖嘉点点头:“的确,殿下既然认为有妖精的存在,那么相信世界有神也很正常。多少神仙都是妖精变过去的。”他也抬了头望着龙王的坐像:“仔细说来,这龙王也是妖精的一种啊。”
乔先生闻言,不由轻轻哼了一声:“殿下还是莫要信这鬼神之说。”她瞥了一眼张靖嘉:“所谓的妖精,其实都是披着美丽皮囊的普通人。倘若神鬼俱在,那世间作恶的人怎么不见受到报应。反倒是那些一直行善的都不得善终呢。”
张靖嘉抬起他那美丽皮囊披着的清俊面庞,脸上现出绝美的笑容:“此话甚是,就如乔先生这般的美丽女子,其实心理上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乔先生语塞,回看张靖嘉正看着自己,那双深眸彷佛带了魔力,叫她一阵慌乱。
跟一个少年计较什么!乔先生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番,便站立一旁,不在说话。待要回头寻李欣的声影,却听殿后子玉一声惊叫。
乔先生急忙往殿后探去,李欣正抓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目光冰冷:
“你是什么人?”她问。
那被抓住的少年却不曾害怕,而是抬着一张面黄的脸问道:“你是公主吗?”
第五十五章 小贼()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乔先生问道。
李欣将抓着那少年胳膊的手放开,微微抬了头道:“没什么事,一个小毛贼而已。”
那少年在李欣松手后直接跌落在地,闻言坐在地上便反驳道:“我才不是贼!”
“好大的胆子,竟敢顶撞公主殿下!”子岚呵斥道。
乔先生也不听他辩解,柳眉紧蹙:“这庙宇之内应该早就清过场了,怎会混入小贼?”
“说了我不是小贼!”那少年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乔先生大声说道:“我是来找公主的!我以为那个漂亮姐姐是公主,这才上去抓她的衣袖。谁知她胆子那么小”
少年口中的漂亮姐姐正是子玉,她听闻被人认作公主,慌忙看向李欣,生怕主子不悦。
李欣却不在意此话,只盯着他道:“你是谁?潜入庙中找本宫所为何事?”
那少年将挂在额前的一缕黑发撩到头顶,声音微微小了点说道:“我叫魏予良,是钟落县浅玉寨人。来找公主,”他突兀的看了一眼李欣,又说道:“是想嗯想进握书学堂。”
“你想进握书学堂?”李欣点点头:“有这份心思倒是好的。”她打量着魏予良,见对方身上衣着尚且整齐干净,手脚也白净,不太像贫苦人家做惯农活的孩子:“你家里是做什么的?你觉得自己有什么长处值得本宫推荐你进握书学堂?”
“我父母是浅玉寨人,家里世代打鱼为生。”魏予良觉得这公主年纪小,站在她面前不怵,便滔滔不绝地说道:“我小时候上过私塾,会写字,还能背下一整本孝经。我还会凫水,会打鱼,很勤快的。上学的时候,我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帮先生打扫院子!”
“你是怎么进的龙王庙?”不知何时立在人群之外的张靖嘉问道。
魏予良回头看了他一眼,见对方也就十五六岁,虽然气质飘然出众,但依然潜意识觉得对方是自己的竞争对手,便不客气地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他是本宫的师傅。”李欣见状不悦道:“勿要对张先生无礼。”
魏予良听说这位只长自己五六岁样子的少年竟然是公主的师傅,根本不需要李欣提醒就变了眼神,满目崇拜地望着张靖嘉,结结巴巴道:“张先生?”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地,更是语无伦次:“你是张先生?那个给钟落农户送耕牛农具的张先生!学生是魏予良先生”
张靖嘉微微含了笑意:“我可没收你做学生,无需对我礼让。你还是说说是如何进了这庙宇的吧?偷偷进来的吗?”
魏予良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我本就是这庙里的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根本不需要偷偷摸摸的。”他觉得被张先生看成这样的人还挺委屈的,嘟囔着说道:“我在这庙里住了两年了,一直跟在钱爷爷身边打杂的。不信,你们可以去找钱爷爷问问。”
正在此时,庞子清与两个身穿道袍的男子匆匆走了过来,行了礼才道:“殿下,厢房整理好了。您看是不是移驾去偏厢休息一下。”
李欣点头道:“庞县令辛苦了。”对任何想要对王府“亲近”的人,她都十分礼遇。
“哪里哪里。”庞县令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李欣又笑着夸了几句,然后才问道:“不知这庙宇之内可有一位姓钱的老人家?”
魏予良一听,觉得这个蝎主压根没信他的话,顿时撅了嘴站在一边不言不语。
庞县令却是立刻转了头眼神疑惑地问着那两个道士。
其中一个忙躬身拜道:“回殿下。小道正是。”
“哦?”李欣看着眼前的道士瘦瘦小小,胡须全黑,倒不似十分苍老:“你是这庙里的主持?”
钱姓道士忙摇头:“不是不是。小道是这龙王庙的庙祝。”他说着又让了半个身子,介绍身边一个年迈的老道士:“这位才是小庙的住持,玉云真人。”
李欣对两个道士没什么大兴趣。她回了头对着魏予良道:“本宫想要跟你聊聊,一道过来吧。”然后才示意庞子清前面带路,一行人脚步缓缓,从主殿出来后沿着游廊一直走到东厢。庞子清推开中间一间房间,李欣几人跟着进了。
乔先生眼也不眨进了东边一间,张靖嘉笑笑进了另一间房。
魏予良在门外犹豫了下,见到张靖嘉进了西边房间关了门,他才回过头,迈了脚步跨过门槛。
李欣进到屋里,见到房间低矮却宽敞。屋子正中央摆了一张圆桌,旁边衬着几张木椅。东边放了一架屏风,隐现卧榻一角。
陈设简单整洁。除了雪白墙壁上还挂了几幅长卷画轴,房间之内,再无他物。
“小庙简陋,还望殿下海涵不弃。”玉云真人躬身说道,头顶簪发的金簪上美玉闪闪。
“不过是个暂休之地,如此便好。”李欣不甚在意地摆手让他们下去,然后独自走到圆桌之前面门而坐,两个丫鬟便自动跟了上去陪侍左右。
如此,便只留下魏予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屋子中央。
子玉取了桌上茶壶,给李欣倒了一杯茶水。袅袅热气徐徐升起,李欣坐在热气之后,清丽的脸庞隐隐模糊起来。
“你为何想进握书学堂?”
魏予良见识了住持和县令对着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的恭敬,先前的不怵渐渐没了影。此番听到李欣问话,动作奇怪的先行了一礼,然后平视前方说道:
“因为我想上进,想要有所作为。但是现在玉昌跟朝廷在打仗,玉昌的士子既不能被举荐做官,又不能考试搏功名。想淘出个前途,要么去参军,要么就是与权贵世家拉上关系。这两边的仗打到什么时候也说不清楚没人愿意就这么给耽误了”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李欣,见她没有不悦的意思,便继续说道:“我也不愿意就这样在龙王庙打杂过一辈子。”
李欣面色平淡。也就是寒门子弟怕给耽误了吧,那些世家可不敢趟这趟浑水。宁可终日闭门谢客,也不会对王府的示好给半点反应。
她又看向魏予良,无谓道:“本宫倒是不介意推荐你进王府。只是那样一来,你势必要与清王府同生共死,荣辱与共。王府要是倒了,只怕你也不会落到什么好去。”
魏予良一惊,随后狂喜的说道:“魏予良愿意与王府同生共死,荣辱与共!”
李欣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握书学堂多一个人也就意味着王府的智囊团又多了一个竞争者,对此那些清客幕僚便又要多一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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