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说。此刻李欣说要随意落座,公孙慕青一身不吭第一个便占了李欣身后的位子。
张士琳是一早就被李欣安排坐在了自己的右手边。如此一来,张姝桐和冯意桐便为范荣华身后的位子争吵起来。
“给我让开!你算哪根葱啊?!范妹妹与我认识多年,凭你也想跟范家攀交情!”冯意桐骂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杀人犯的亲戚,什么玩意儿?!”
张姝桐是早一步便坐在了座位上,此刻再让她走开又怎么可能。听到冯意桐恶言相讥,她也毫不退让,翻起眼皮给了对方一个白眼:“杀人犯的亲戚?!要说杀人,你爹杀的人多了去了,那你岂不就是杀人犯的女儿?!”
“那怎么能一样?!”冯意桐大声叫道:“我爹杀的是该杀之人!”
张姝桐闻言嘻嘻一笑,低声说道:“那你敢不敢去问问公主,她那两个弟弟是不是该杀之人?哦你不敢的。那你去问问那个姓陈的,听说她家也死了不少人呢。”
冯意桐一噎,憋红了脸说不出话。
张姝桐声音虽小,却是人人都听到了。李欣闻言只是脸色沉了沉,但是什么话也没说。陈兰却是一个厉眼扫了过来,看得原本退而求次打算坐到她后面的冯意桐身上一个冷战哆嗦了一下,脚步一转便坐到了公孙穆青的身后。
“张先生来了。”门口的丫鬟通禀道。
第五十三章 授课()
众人抬头,便见从门外进来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他一身青衫,头戴儒巾,文弱书生扮相却身带风月清朗。见到众人都抬头看着他,他报以一笑,慢慢往前走了几步,袖手站立在教案之后。
“在下张靖嘉,以后就是你们的琴艺先生。”
这么年少的先生?众人都不由望向李欣,觉得有些怀疑。
李欣望向张靖嘉微微一笑,带着众人站起身,躬身而拜:“学生见过张先生。”
张靖嘉笑了几声,在身后的座椅上坐下后,才抬手说道:“诸位请坐。”
众人纷纷坐下。
丫鬟们将古琴一一搬到众人面前的桌子上。
张靖嘉也不说些什么,待那瑶琴摆到他面前时,不由的用手指拨弄了几个音色。
李欣一看他那拨琴的手势,一个无奈的想法油然而生:这人不会不通琴艺吧?!原本以为他只是客气客气,谁知这竟是真的?!她暗自腹诽了两句,更觉这事都是自己办的不周全,得想法子遮掩一下。
“先生,”李欣道:“学生斗胆,想先弹上一曲,请先生赏鉴。”
张靖嘉只是抬了抬眸,目光平和的看了李欣一眼,这才停了手上动作,轻笑颔首道:“殿下请。”
李欣微蹙地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她轻抬皓腕,纤纤素手自华丽的锦袖里露出微微按在瑶琴之上。
寂静的书屋之内冷音凭现,李欣手上轻拢慢捻,抹复挑转。初时音色缓缓,清和绵远;弹到中间她神情渐露悲恸之色,四根丝弦,按压出呜咽铮鸣之声;待到最后,抚琴急急如珠落,琴音越发清越激亮,如激浪奔雷,杀伐之气骤现,只教听者血气翻涌,心乱如麻。
“铮――”一声和雅清淡的击玉之声在众人灵台之内乍现,清月般温润地声音悠悠然洒与室内。众人心向往之,只觉自己轻身随风而摆,心神如飞雾流烟,飘飘然荡于天地之间,说不出的高远舒畅。
李欣不由自主地和了上去,双色琴音交缠环绕,回环往复,令众人痴醉不已。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久久不散。
“先生琴艺高超”李欣咬唇缓缓道:“学生实在佩服”
果然是妖孽,看一遍就会了。虽然来回也就那么几个音,可却妖力雄厚,将一屋子的人都迷得晕头转向,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张靖嘉脸上笑意未退,对着众人说道:“琴者,情也。琴技可慢慢练习增进,但要在这琴艺之中融入心中情意,却要各位自行参悟。”他又收了神色对着李欣认真说道:“殿下琴艺高超,只是心中戾气太重。弹琴可抒情遣意,也会激发心中欲念,轻者愤懑抑郁,重者会走火入魔。下次若无为师在身侧,殿下不可轻易弹练。”
李欣心中一暖,柔声应道:“是。”
“其他人也逐一弹奏一曲,以便为师了解诸位的技艺水平。”
“是。”
张士琳是第一个,也是最雀跃的一个。她年纪小,坐在高椅上够到瑶琴尚且困难,更何况弹奏。但是她还是兴高采烈的乱拂一气,魔音穿耳,良久方歇。
就这样,居然还得了张靖嘉的夸奖。
“稚子天真,曲调欢愉。孺子可教。”
有了垫底的,余下众人便没什么压力了。一个个轮番上场,技巧有高低,情意却无法评比。
总之,弹得再差,也能得先生一句好评。
将那些弹得不好的喜得整堂课都合不上嘴――比如范荣华。
将那些弹得真好的却弄得闷闷不乐了半天――比如陈兰。
于是课程结束,各人心中对这位年纪极轻的先生也是各有评判。
“公主殿下!”张靖嘉一走,范荣华便窜到了李欣旁边:“你和张先生是不是很熟啊?他好年轻啊?多大了呀?”
李欣瞧着范荣华腴润的面庞上一片酡红,故作不解地问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范荣华左右看了下,趴在李欣耳边道:“我就想知道他比我大还是比我小。”她又抬了头,灿烂的笑容下一片娇色:“好殿下,你就告诉我呗。”
李欣摇头:“本宫不知。先生的私事,做学生的怎好打听。”
范荣华撅了嘴:“先生这么好,你都不好奇吗?”
李欣尚未回答,坐在李欣身后右侧的陈兰却哼了一声,插口言道:“你自然觉得他好。先生好赖不分,弹得好的跟弹得差的都一样夸,能不教某些人高兴吗?”
冯意桐也属于弹得差的那一拨,闻言便道:“先生不是说了吗?技法只要有时间是可以练好的。最重要的情意却是天赋,是要悟的。虽然我们的技法还不成熟,但是情意却早就出来了。先生的话,谁听了都觉得有理,就你觉得不好!”她想起刚才陈兰瞪她的那一眼,心里便更觉对方很不顺眼:“我爹说的没错,读书人自命清高,不可一世。其实谁是草包还不一定呢!”
范荣华忙支持冯意桐道:“就是就是!先生的话,当然都是对的。不然怎么做得了王府的先生。”
张姝桐听冯意桐讽刺读书人,便自觉她在隐射自己。原本还想跟她辩驳几句,却见范荣华帮了腔,便立刻闭了嘴巴,坐在位置上看她们吵架。
陈兰望了范荣华一眼,自知这女孩身份不俗,此刻她得罪不起。只好忍气吞声的坐回位置上,独自生了半天的闷气,心里将书屋里所有人骂了十万八千遍,直到教授孝经的周老夫子进来了,方才放下。
周老先生年过半百,胡须垂胸,讲话时慢条斯理,教习时习惯讲一句停一下,初时众人还有兴致,不到半个时辰,便觉得乏味无聊,枯燥至极。
范荣华拿着书挡在面前,瞌睡连天。李欣则取了笔在书上圈圈画画,一堂课上完,她已经圈了半本书。
唯一听的认真的便是公孙穆青。新卫与天舟文字统一,只语言不同。她对周老夫子夹着浓重口音的天舟官话听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范荣华连连叫苦:“公主殿下,我们可不可以只学琴艺啊?”
李欣无奈苦笑:“本宫也有如此想法,但是不可能。”
孝经是开蒙之物,不仅闺中女儿要学,就是准备读书从仕的学子也要倒背如流。在天舟,上到皇帝老儿,下到乞丐花子,你若是不知道孝经,便没了在这里容身的理由。
孝为天舟治国之本。有时候,甚至比忠还重要。
“唉”范荣华叹了口气:“我来这里陪你读书就是因为将军府里太无聊了。可是没想到,来这里陪你读书更无聊。”
“那本宫去和张先生说说,你以后就不要来了。”
“那不行。”范荣华忙否定道:“我现在对琴艺十分感兴趣。为了能跟着张先生学琴,便是再无聊几天我也愿意!”
十分不幸的被范荣华言中了,后几天教授书画、棋道、术数的先生竟是一个比一个年纪大,一个比一个更加无聊。若不是还有骑射一门能引起范大秀的兴趣,只怕她一个不高兴就将李欣选来的另外两个陪读也给一块勾跑了。
教授骑射的是一中年女子,姓乔。之所以说她是女子而不是妇人,是因为这位乔先生至今未嫁。各种身世不得而知――她是姚敏悦推荐的人。
此刻,这位乔先生怀里搂着张士琳,骑在一匹乌黑的高头大马之上,手牵缰绳漫行与各人的马匹之间。
“殿下小小年纪,控马技艺如此娴熟,实在不像是初学者。”乔先生眼神老道地很。说起来李欣前世的确日日鲜衣怒马,纵行街市更是家常便饭。
“本宫确实学过几日。”李欣故作谦虚道:“先生过奖了。”
乔先生倒也没有追问下去,转了头便又去训其他几人。
骑射一门,除了李欣与范荣华,其他人无一例外全部不通。为此,冯意桐受了张姝桐不少的冷言冷语。原因很简单,同是武将女儿,范荣华是马上好手,冯意桐却一窍不通。
趁着先生训话的当口,李欣趁机给范荣华使了个眼色,调马扬鞭,两人便围着中园的西山脚慢跑起来。
待离众人有了一段距离,李欣便问:“范荣华,你父亲最近有没有书信寄予家中?”
范荣华原本高扬的情绪一下子就灭了。她没精打采地说道:“老头子寄往家中的书信都是母亲收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又不是我亲娘,怎么会念给我听。”
李欣闻言脸色一沉――安溪一战之后,李怀瑾已有半个多月未有音讯了。
“要是弟弟在就好了。”范荣华叹息的说道:“他心肠软,我一求,他准会告诉我。”
李欣知道她说的是范之寿,因为要给死去的华锦熹扶灵,他也一并去了北峭。
“本宫前几次见你,你还一副很不待见范将军的样子呢。”李欣笑着说道:“怎么现在不觉得他不好了?”
范荣华脸一红,反驳道:“他到底还是生养了我一场。虽然对不起我娘,但对我却是极好的。”她脸上忧色更重:“他在的时候,不觉得他好。他走了,我才知道家里不能没他,我更不能离开他。你瞧,他走了我连个消息都打探不到。”
“你可真没用。”李欣骂道:“收买个把你母亲身边的小丫头不就行了。又不是做什么坏事,只要告诉你范将军有没有信来,信上写了什么就行了。”
范荣华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对啊!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啊+主殿下,先生们说的没错,你可真聪明!”
李欣笑道:“不是本宫聪明,是你太笨。”说完又道:“便是不成功也没关系,冯意桐她爹不是你父亲的旧部么。他在军中一定有很多关系,想必也是知道前线消息的。”她回了头,清绝的脸庞逆着夕阳散发出无与伦比的美妙光彩:“到时候你可也要帮着打听一番本宫父王的消息。本宫知晓你的本事大着呢。”
范荣华被李欣一夸,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马鞭轻轻一扬回头跑了起来,只留了一句“我一定会打听清楚的”回旋在李欣耳际。
李欣也转了马头,往回慢慢跑去,心里却是忧虑重重――按理,周文涛早就应该到了父王身边了,怎么却也一直没有信来呢?
第五十四章 二龙治水()
被李欣的主意打动,范荣华一回到将军府便开始观察范夫人身边的丫鬟,却始终找不到适合被收买的人。在她眼里,范夫人身边的丫鬟全部不能信任。
不能从将军府探到消息,范荣华一连几日见到李欣都有些躲闪,毕竟被人夸的时候她可是拍着胸口应下此事的。没办法,只能数次支开了张姝桐,单独与冯意桐呆在一起嘀嘀咕咕。
这让张姝桐十分沮丧,以至于她回府后将这一情况告知张秋然时,还引发了张知府长长的叹息和深思。
范荣华自然不知晓这番举动引起了张姝桐的不满,她让冯意桐回去问消息,连续几日,冯意桐都说父亲不在家中。
范荣华都想逃课了。
直到昨日,冯意桐才给了范荣华一些有用的消息:元宵节刚打下来的安溪城居然又被林千红给打了回去。两军此刻在月息城胶着,双方互不退让,几乎每天都要交战一次。
第二日正好轮着了琴艺课,又刚得了这么有用的消息,范荣华起了个大早,也没等张冯二人,独自带着丫鬟去了清王府。
三月末,淋淋沥沥的小雨一连下了几日不绝。玉昌城里烟雨朦胧,青砖缝里芳草抹了新绿,树梢头上目染了鹅黄。这样的天气,城里的书生们可以整日里吟诵诗词,城外的农户们却是抓紧了时间犁地播种。
范荣华的马车压过湿漉漉地长街,一路慢行来到清王府中园门外。还未曾下车,守在门口的一个青衣小厮便撑伞来到马车头恭敬问道:“未知是哪位府上的马车?”
车夫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稳稳地停了马车回道:“这位戌,车上是将军府的秀,是王府安溪公主的陪读。这几日一直从此院门进园的,今日这番寻问却是何故?”
那小厮闻言忙笑着解释道:“并不是要盘问。今日张先生有事不能开课,一早便来请了假。事出突然,虽然殿下一早便派了人去各府相告,但想来府上今日出来的有些早,才与那送信之人错过了。”
马车里的范荣华掀了帘子,露出一张圆润脸庞:“张先生有何事需要请假?可是身体不适?”
那小厮忙低下头,规规矩矩地回道:“回这位秀,奴才不知。”
范荣华大大地眼睛露出浓浓地失望,低声说:“那算了。我只找殿下说些话。”
小厮闻言又道:“范秀,公主殿下也有急事,此刻恐怕已经出门了。”
范荣华的丫鬟便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