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都被逗乐了:“你见过哪家学舍还教学生做木工活的?算了,你便教授琴艺吧。木匠拉锯子,跟弹琴也有微妙共同。呵呵左右来这王府的秀们也不是真的就是来听课的。”
张靖嘉点头:“既然你都说无事,那便教琴艺罢。只是这样一来,在下总觉得有些亏了。”
“你还有什么条件?一块都提了吧?”李欣了然道。
“想问公主借个人?”
“谁?”
张靖嘉微微错了身子,回头对着门外看了一眼:“便是门外这位大侠。”
“你要借扶风?”李欣唇角勾起一丝浅笑:“做什么?”
张靖嘉也不瞒她,坦荡荡吐了两个字:“杀人。”
“杀人”这两个字自张靖嘉嘴里吐出,似乎便带了魔力。李欣氤氲的双眼又腾起迷雾,娇嫩的身躯微微战栗着,又控制不住意识了!她追问着,语气兴然:“杀谁?你要杀谁?”
张靖嘉却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往前走了几步,双掌按住李欣瘦弱的双肩,眼神如深潭水波看不到底,吟唱一般的声音安宁又高远。李欣迷茫着,半晌方醒。不同于之前几次醒来后愈加混沌的状态,这次她只觉得心明眼亮,神清气爽。
“张靖嘉,你果然是妖孽吗?”她抬头,露出一个纯真璀璨的笑容:“你的眼睛有妖力。”
张靖嘉松了双手,笑望着她的双眼答道:“你现在的状态已经很严重了。光是听到杀人二字都能让你如此失常。”
李欣再不对其设防,笑道:“现在不是好了。对了,你还没说,要去杀谁?”
张靖嘉撩了衣袍,优雅落坐在一侧的座椅之上:“给你治病也是极累人的,可不可以让在下先休息会儿。”他笑着看李欣气恼的模样:“告诉你也无妨。我要杀的人姓林,是城东林府的独子。”
“你为何要杀他?”
“报仇。”
李欣眼睛一亮:“你要杀的那个人叫林关旭吧?!”她双掌轻轻相扣,依旧兴奋,却没有再神志不清:“真是天意!本宫可以把扶风借给你,但是有个要求。”
张靖嘉半眯起长眸,言语间颇有些戏谑味道:“莫不是也帮你杀个人?”
“你果然妖孽。”李欣赞道:“你大概不知道,这林关旭就是给本宫下毒的帮凶,既然你要杀他,不若顺便助本宫将他那主子一并除掉,如何?”
张靖嘉半点意外之色也无,似乎李欣所提全在他预料之内。他抱着双臂,自门口透进的光线照着他俊美的侧脸上,叫人忍不壮疑是否见了天人:“你要杀华锦熹?可有计划?”
李欣不知道张靖嘉怎么知道她要杀的人正是华锦熹的,总归在她眼里,这个男人一切行为都那么神秘却又自然而然。她微一停顿,然后看着他道:“自然是有的。你便说答不答应吧。”
张靖嘉对着李欣凝视半晌,突兀地笑了下:“能为公主殿下效力,是张某的福气。”
李欣心下一松,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各自坐着,在日影斜长的光华阁内低语谈论。扶风初开始还能听到些内容,越往后越听不真切。直到外面正堂内的丝竹之声渐渐低落,梅林之内的笑语声渐起,才听到屋内公主悠扬的声音唤着自己的名字:“扶风进来。”
扶风忙进到屋内,眼角余光见到坐在一侧木椅之上的素袍男子正笑望着自己,那般自信笃笃的姿态叫他都不禁多看了几眼。
“扶风,明日你便去城东如意酒楼找张公子,然后听候他的差遣。”李欣道:“稍后,你跟去含英院候着,本宫给你几样东西,明日你一并托与张公子。”
扶风只管应着,也不问为什么,心中更没什么好奇的念头。
张靖嘉见了,心中更是满意。
“天色不早,张某这便告辞了。”他见李欣都已经吩咐妥当,便起身告辞。
“正好,本宫也要前去相送各府千金。那便一起吧。”李欣道。
两人便一同出了光华阁,走到梅园外的游廊里时,看到子岚正领着两个孩子摘梅花:张士琳在梅花树下蹦蹦跳跳,少女天真的笑声银铃一般回荡四周,引得好几个不堪宴席丝竹吵闹的千金们走到后园观看。而张士远则斜靠着游廊的柱子站在一旁,眼睛紧紧盯着妹妹的身影,脸上却半点表情也无。
跟他那个叔叔完全两个人。
张靖嘉见到两个孩子,眼底现出骇人的温柔,他轻声唤道:“士远,士琳。”
“叔叔!”士琳一回头,见到是张靖嘉,立刻丢下子岚往他们这边跑来,圆圆地脸颊红彤彤的,手里一支红梅高高举着:“叔叔!这里好漂亮啊!”
士远也闷不吭声地走了过来。
张靖嘉往梅林那走了几步,抱起冲过来的侄女,宠溺问道:“那士琳喜欢这里么?”
“喜欢!”
“那住在这里跟住在张府,士琳选哪个呢?”
张士琳闻言立刻瘪了瘪嘴,她可不上叔叔的当:“哪个都不选。士琳要和叔叔住一起。”
张靖嘉闻言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笑容,他踏着一地的缤纷落英,身后是争妍斗丽的怒放红梅,朝着李欣微微颔首告辞:“殿下,张某这便走了。”
李欣也不挽留,她看着这个温柔抱着孩子的男子,宽袖一扬,慢语恭送道:“先生请慢行。”
待到三人身影渐行渐远,原本围在林子另一侧的几位丽人相携穿过几株梅树,朝着李欣走来。
几人和李欣行过礼后,便寒暄着赏起梅景来。
李欣原本还以为几人是来跟她告辞的,但是寒暄了半日也不见对方有离府的意思。只听钱世珍好奇的问道:“殿下,不知刚才那位白衣公子是哪家府上的俊才?”
李欣失笑:“你问他做什么?”
钱世珍脸都红了,却仍顶着羞涩解释道:“世珍只是好奇。”
李欣也不捉弄她,便道:“他是府里请来的先生。”
一众女子都觉得李欣这样的回答不甚叫人满意,但也有人心想既然是先生,如果进了王府便能日日见面了。
可总有人是被自己的父母祖辈勒令过决不能进王府当李欣伴读的,闻言不由更加郁郁。
“殿下,那位先生要教些什么?”
这回李欣便更惊讶了,因为问话的居然是王书瑶。此刻,她眸中带着艳色,那鲜艳欲滴的下唇快要被贝齿咬破,脸上踌躇犹豫的神情让李欣豁然开朗。
这些姑娘不会集体怀春了吧?
张靖嘉给她们都施了妖法?李欣回神,想了想面带恭敬之色认真答道:“先生涉猎甚广,学识渊博。琴棋书画,兵法谋略无一不通。此番请得先生入府,乃主教琴艺。”
李欣满意的见到王书瑶脸上神情变了几变,心想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带着张靖嘉一同赴宴,说不定还能多赚些人缘。她兴致盎然地又跟这群女郎寒暄了几句,直到几人终于提出辞行,一直将她们送到府外上了马车方才作罢。
第四十一章 口蜜腹剑()
回到含英院,看到扶风站在院子外面,抱剑倚墙,整个人似乎老僧入定一般闭目不动。
守门的两个婆子难得遇到这么沉默的人,怎么也聊不起来,只好时不时斜着眼偷瞄几眼,然后再悄悄地评头论足一番。远远地见到李欣来了,她们这才收敛了表情,给李欣行礼问安。
李欣脚步不停往院子里走去,扶风自觉跟在身后。
“周仲林怎么还没过来?”李欣问从屋里走出来迎接她的子玉:“不是早就差人去通知他送东西过来了吗?”
子玉闻言忙答道:“殿下别急,许是去传话的丫头腿脚慢。”
正说着,门外那丫头来报,说周仲林带来了。
“周仲林,”李欣坐着喝了口茶,朱红的唇上水泽莹润:“你这腿也太短了。居然比本宫还慢。”
周仲林一噎,被戳到痛处了――他跟李欣同岁,站在李欣身边却还低了一点。
“回去就配个长腿丸,吃到公主殿下满意的长度。”周仲林抿了抿嘴嘟囔道:“你不知道,我那屋子有多小,又乱的没人收拾。这些药配了这么多天,放哪里我哪记得啊,就费了些时间找它。”
他举起手里的小瓷瓶晃了晃。
“回去就找林伯,给你和周伯颜单独配个院子。”李欣想了想,转头吩咐子琪道:“你现在就跑一趟,让林伯给东街的珍宝阁送个帖子,就说明日上午,本宫要到他们那里挑些好的玉石。再顺便让他给周伯颜周仲林拨个院子,挑几个口风紧的去伺候两位公子。”
子琪应下。
周仲林喜道:“殿下今日心情这么好,我不贪心,只要给个人帮着收拾屋子就行啦!”他将小瓷瓶放到李欣身边的桌上,弯弯的眼睛里似乎洒了星星:“喏,都在这里了,一共十二颗。”说着左右环顾,以手掩唇,又低低地加了句:“加到井里,可以毒死一个村子了。”
李欣拿起瓷瓶,拔了塞子,一股花蜜般香甜的味道沁入鼻腔,几乎本能的,她口里立时便泛起了口水。
屋里的人或多或少都闻到了这股甜樱桃似的芬芳香气。
“不错,就是这个味道。”李欣满意地将软木塞塞进瓶口,她冲着周仲林微微一笑:“想不想要更多的方子?”
周仲林点了点头,然后迟疑问道:“你那病,真的无药可解么?”
李欣摇头:“暂时还未找到根治的法子。”她转头又吩咐子玉:“去书房将本宫那本远洋记事拿来给周公子带回去。”
周仲林唉声叹了口气,等子玉将书拿来后,也不翻看便躬身离去。
“扶风,明日你便将这件东西交给张先生。”李欣将手里的瓷瓶抛到扶风手里。他单手接过,握在手心,瓶身上还残留着李欣握过的温度。
扶风刚才已经听到了周仲林的话,知晓手里拿着的是一瓶毒药。至于这药要毒死谁,他却半点也不关心。
“好了,你下去早些休息,明日无论张先生要你做什么,你都听着便是了。”李欣给他许了一个承诺:“事成之后,本宫自有重赏。”
“是。”扶风领命退出。
屋里一下子空寂下来,天色将暗未暗,子珍将几座青玉多枝灯具点燃,萤萤的火光逐渐明亮,照着原本坐在阴影里的李欣身上泛起一片光晕,恍若梦里镜中。
“子珍,”李欣低低叫道。
“殿下?”子珍回头,天真朴素的脸上微微疑惑:“您叫奴婢吗?”
“你去地牢,让人把子清带来。”李欣道:“本宫有话要问她。”
子珍应了一声,拿了李欣的对牌出了屋子。
地牢在王府中园梅林西侧的不见山下面,需要穿过长长的林子和幽暗的山洞,还需要林伯亲自验证对牌方能提人出牢。
这般折腾又是好长一段时间,一直等到李欣用完膳,子珍方才回来复命,跟在她身后的是被两个膀粗腰圆的婆子押着的子清。
她一被推进屋子,便扑到李欣身前哭求:“公主!奴婢错了!求您大人大量饶了奴婢吧!”
两个婆子使足了力气才将她按在地上。
李欣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女子,淡淡说道:“前两日,本宫派人去查探监视着你母亲的人,也摸到了那个与你有夫妻之实的男人的宅院。你说的没错,他确实姓林,也确实是张知府家的亲戚。”
子清不再喊叫,只是跪在地上不停的哭。
李欣半向前探着身子,仔细看着地上女子脸上的表情,面对着子清闪烁的目光不由冷笑出声:“子清,你早就知道了是吗?他叫林关旭,是玉昌第一大富豪林家的独子。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可以跃上枝头,麻雀变凤凰?”
子清连忙摇头:“没有殿下明鉴啊奴婢该交代的全都交代了,没有任何隐瞒”她使劲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哭泣着说道:“奴婢就是为了阿娘,也不敢再有任何隐瞒了。”
“呵呵呵”李欣笑着,示意那两个婆子拉住子清:“你可别把脸磕破了。”她手里一直握着一个玉质的四喜人无意识的把玩着:“本宫早就说了,若是查明林关旭没有妻室便要将你送去与他凑做一对的。你若是破了相,那可怎么做新娘子。”
子清有些呆住,她还没消化过来李欣的意思,但是她清楚的知道,林关旭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于是她连忙又哭求道:“不,殿下!奴婢错了,您饶了奴婢吧!奴婢还有阿娘要养老送终,奴婢求您了”
李欣恼怒地用力握了下手里的东西,声音不由又裹了杀气说道:“若不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你以为你还能跪在这里跟本宫说话吗?!”
她快速揉捏着四喜人,平息着心里的怒气,强制平静道:“你便放心嫁去林府吧!你那老母亲早就被本宫接进王府了。”李欣讥讽的看了子清一眼,又道:“拜你所赐,她知道你做的好事之后,眼睛都哭瞎了!日日在佛堂洒扫祷告,说要为你念经赎罪呢!”
子清再忍不住,大哭道:“奴婢愿意嫁去林府!求殿下宽恕奴婢,善待奴婢的母亲。”
一旁垂手伺候的子岚忍不住骂道:“好大的口气!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殿下善待你的母亲?殿下心地善良,宽恕了你们母女两个,你居然还得寸进尺!”
子清只是伏在地上哭泣不起。
李欣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只对子岚道:“你将这里收拾下,本宫去书房坐会儿。”说完,再不理会任何人,自顾自地起身往东厢走去。
子岚瞧着子清,又气又悲,含着眼泪咬牙对那两个婆子道:“送回去吧,好好看着!”
一旁的子珍有些怯懦的走上来,拉着子岚的衣角道:“子岚姐姐,殿下她是不是又生气了?”
子岚擦了擦眼中泪水,回身拉着子珍的手道:“没事。殿下只是有些寒心罢了。你别担心了,只要好好伺候殿下,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就行了。”她看着书房的方向,低声说道:“别看殿下年纪不大,实际上,她心里可亮着呢。”
子珍点了点头:“那我去守着书房,万一殿下有什么要求,我怕没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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