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现在仍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小姐轻轻道:“知道我为何如此谨慎进军吗?是因为一个人!”
“谁?”阎行脱口而出:“竟能令小姐如此忌惮?”
“他啊!”小姐猛然勒缰,身下骏马通灵般嘶仰而起,形成完美的人马如一之相。她淡淡道:“之前几次交手,我和他都难分胜负,如今各领一军,却不知鹿死谁手?”
阎行愕然道:“难道小姐说的那个人会是……?”
“呜----呜----”悠长的号角在阳陵上方骤然响起。
阳陵的二百汉军战士心中惶然,因为虽然他们已经远离战场数年,却依然能够听出这是汉军中紧急集合的号声,此号一响,十万火急。
“!列队!”校长张贲已经被扣押了,军职最高的几名屯长和都伯只得当仁不让的负起了指挥的职司。
汉军们匆匆在陵外平原上列成小小的阵形,却愕然发现前ri便已离去的北军大队骑兵正队形严整的开拔过来,在他们身侧排成一列列队形。
“难道方才的号角是鹰扬中郎将命人吹响的?”所有人心中同时生出了这个念头。
大地轻轻的震颤着,又是一大片黑压压的骑兵从远方疾驰而至,打的不但是鹰扬中郎将的旗帜,有一面黑鹰大旗迎风招展。
“我的娘!这些骑兵是哪儿来的?”阳陵军中,有人小声嘀咕道。
北军千余骑兵的面上,同样写满了问号,却没有一个人敢于从口中蹦出半个音符。既然是将军带的兵,就是友军,就是兄弟,谁敢质疑?
那些骑兵越驰越近,终于完全显现在汉军眼中。阳陵汉军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这些骑兵尽着漆黑的皮甲,头上的皮盔两侧还镶嵌着弯曲可怖的粗大牛角,手中的兵器也是怪模怪样,压根找不出半点正规汉军的影子,然而那些骑兵浑身散发出来的凛然杀气,却令所有人一阵心惊。
反而是北军骑兵们面面相觑,露出释然之色。这些骑兵的装束倒是象极了将军属下的游骑兵小队,不用说,这又是将军的私人部曲。
突然,北军骑兵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一名黑发披肩的年轻将军纵马而出,径自奔至汉军阵前。他面上持着淡淡的笑容,向北军骑兵们大喝道:“小子们,本将将你们远远支开,自己偷溜回来宰了那妖兽,你们是不是很不过瘾啊?”
一驾马车驶了过来,几名壮士合力将一具庞大恐怖的兽尸抬了下来,重重丢在军阵之前。
“瞧瞧!这是那头为祸多ri的妖兽!”那年轻将军大笑道:“什么天降灾异?我呸!全是一群胆匪类在暗中作怪!”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骑兵们群情汹涌,挥动着兵器疯狂大叫。
连阳陵守军们也惊呆了,听到北军的欢呼,突然一起爆发出喜悦的呐喊。队中,什长李进双目异彩大放,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那年轻将军。
“先不要高兴太早!真以为从此咸阳原就可以恢复太平了吗?”那年轻将军猛然沉下脸来:“这些贼子的yin谋远不止此,半个时辰之前,本将已经收到斥侯报告,约有三千胡人轻骑正在速向咸阳原开来,身后还有一支五千人左右的步兵!他们这是想要将我们一口吃掉啊!”
“什么?”北军的几名将军一齐惊呼道:“难道是凉州叛军?”
“正是!如今妖兽毙命,群贼授首!他们背后的人终于按捺不住了!”那年轻将军振臂高呼道:“我们该怎么办?”
“将军!”一名前排的骑兵都伯突然大吼道:“连妖兽都给将军宰了,属下们还怕他个鸟?杀他娘的!”
“杀!”北军骑兵和黑甲骑兵一齐高吼起来。
只有阳陵汉军尽皆沉默下来。敌军至少也有八千人,凭在场这不足两千人怎么打得过?
“哦?”那年轻将军讥诮的望了一眼阳陵汉军:“我听说守陵的兄弟们都是jing选出来的善战锐卒啊?怎么都不说话?是否守陵守得连人都失去了勇气呢?”
“将军容禀!”一名屯长壮着胆子站了出来:“我们各陵卫军奉旨守陵,职责重大,不得擅自参与战事,请将军体谅!”
“职责重大?”那年轻将军缓缓策马来到他身前,冷冷道:“本将怎么觉着是你胆小畏战呢?不过你别怕,也不要发抖,本将可绝非外界传说中那种动辄杀人的狠人!”
“来人!扒了他的盔甲,他从现在起不再是汉军了!”他俯下身来,望着面如土色的屯长:“你的眼神告诉本将,你根本不配当一名战士!所以,本将不需要你!”
他锐利的眼神直扫过鸦雀声的阳陵汉军:“实话说了!本将不但要征召你们,还要征调余下的八大皇陵守军!不敢去的,就脱下你的盔甲,带着怯懦的耻辱滚蛋!”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敌军若胜,则玉石俱焚,你们还指望独善其身?做梦的!”他洪亮的声音仿佛响彻整个咸阳原:“你们都曾是勇猛的战士,可是或许平淡的ri子已经冲去了你们心中的热血!如果情愿做一个畏战的胆小者,现在就可以离开!”
“不!将军!”一个声音突然高吼道:“我们不畏战,不胆小!只要将军可以说服朝庭不追究我们的擅动之罪,我们愿随将军一战!”
一个高大的身影挤了出来,向着南鹰深施一礼,再抬起起头时,眼中已经燃烧起熊熊的战意。
阳陵汉军一齐一呆,待瞧清说话那人,亦情不自禁的跟着怒吼起来:“愿随将军一战!”
“李进?好!本将没有看错你!”那年轻将军蓦的眼睛一亮:“来人!请出天子御令,本将代天子宣旨,所有参战将士不但罪,且战后论功行赏!”
在场的两千战士,登时再次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战事紧急!如今叛军距离最西边的茂陵已经不足百里!必须立即迎战!”将军的目光和那李进的目光在空中一撞:“李进,阳陵军现在群龙首,本将任命你为军侯,督领二百将士,随本将出战!”
“能追随将军,属下幸甚!”李进的面上突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他庄严的行了一个军礼:“死战到底!”
远远的,一名神色肃穆的汉官正静静的望着此处发生的一切,他神色看似漠然,但流转的目光却暴露了他内心中的欣慰和喜悦。他低下头,轻轻道:“南鹰扬,天子没有看错你!而李进也只有跟着你,才会磨砺为一柄神兵利器!”
卷三 两京风云 第二十四章 身为男儿()
号哭之声响彻四野,一群拖儿携女逃出咸阳原的百姓正被凉州叛军的一小股先头部队碰个正着。于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揭开了序幕。
一根长矛脱手而出,将远处一名正在低头狂奔的青年牢牢钉在地下。矛柄尚在不住震颤之时,那胡人骑兵已经纵马而至,马速不减便拧腰侧身,轻松的将长矛重新拔出,随手又掷向另一个目标。
一名年轻女子披头散发的奔行着,突然一个绳圈远远飞至,准确无误的将她套住。一群胡兵在狂笑声中,将那女子在地上拖着一路疾行,尘土飞扬中留下一连串绝望的惨呼。
一名壮汉眼看着自己的父母被铁蹄踏于地上,不由瞬间瞪红了双眼,虎吼一声纵身扑上,将一名胡人骑兵从马上撞落,骑在他身上便拔拳乱打。泪水模糊中,那胡兵面上鲜血迸现,呼吸渐渐微弱下去,那壮汉不由仰天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突然身后寒光一闪,他的吼声戛然而止,一颗斗大的头颅滚了出去。
一名胡兵纵马追上一名七八岁的孩子,狞笑着却不急于下手,而是凭着娴熟的马技将那孩子迫得左躲右闪,直至力竭跌倒,这才猛然一把勒住马缰。
战马高高扬起的前蹄终于将要重重踏落,眼看便要将那孩子踏成肉泥。可怕的鸣镝之声响起,一支长箭横穿全场,将那战马高高仰起的马头she了个对穿。
那战马甚至没有来及发出垂死的悲鸣,便直直倒了下去,反而将那纵马伤人的胡兵压在下面,疼得他一阵惨叫。
这一箭之威,只可用神乎其技四字来形容,数百名胡兵无不失se,一齐向鸣镝之声的来处瞧去,更是变了颜se。
大群汉军骑兵已经利用他们肆无忌惮的杀人取乐之际,悄悄逼近形成了合围之势,现已放开马速,呈一个口袋状全力包抄上来。
那带队的胡将双目凶光闪动,不仅没有撤退之意,反而大喝着胡话,指挥部下匆忙中排成了反冲锋之势,丝毫不惧的反冲上来。
大地颤抖中,两股铁流狠狠的碰撞在一起,惊呼、惨叫、怒喝之声大作,混合着战马嘶鸣和钢铁交击,奏响了死亡和杀戳的乐章。
胡兵们固然悍不畏死,而这支汉军更是杀气盈野,士气如虹,瞧得连那些幸免一死的百姓都呆了眼,一时竟然忘记了逃命。
一名胡兵尽显非凡骑she之术,他轻松的在马上弯弓搭箭,一箭身中对面那汉军的肩头。那汉军浑身一震,手中长矛坠地,而他却怒吼着空手纵马直撞过来,和那胡兵一起跌落尘埃。两人翻滚扭打中,那汉军突然一把折断了肩上长箭,将半截断箭直刺入身下那胡兵的眼眶。在那胡兵狂叫中,一下又一下,直至敌人寂然不动,那汉军才狂笑着跃起,俯身拎起一把马刀再次冲了出去。
一名身材魁伟的胡将仗着战马雄壮、臂力惊人,在马上疯狂的挥动着一柄铁棍,凡是靠近的汉军无不吐血倒飞出去,突然两名汉军一起抢上,将两柄长矛交叉着斜插入土,恰好绊住那胡将的战马前蹄。战马软倒,那胡将也跌得七荤八素,不待他挣扎而起,几名负伤的汉军一起扑在他身上,抽出随身短刀只顾乱刺,刀起刀落之际,将那胡将刺得浑身处处鲜血泉涌,铜铃般的大眼渐渐也失去了神采。
一名持弓的高大汉将从万军丛中信步而来,他神情自若,步履从容,然其出手如风的强悍身手却是震慑全场。他双目jing芒大作,每she出一箭,立即手如电闪般从背后箭囊再次搭箭上弦,所有试图接近他的胡兵无不毙于他的箭下。几名敌军中的善she之士刚将他瞄入视野,却立即被他后发先至的反she回去,均是一箭毙命。
那带将的胡将双目寒芒闪动,带马直冲过去。他的目的很明确,这支汉军不仅人数数倍于己,且战力已经远超想象,若不能将那汉将斩首示威,只怕手下这数百骑兵今ri便要全军尽没了。
胡将的战马是千里挑一的良骥,其过人的马术更是令跨下战马在瞬间便将速度提升至极限,那汉将的身影正在不住放大,而胡将手中长刀已经蓄势待发,将那汉将死死锁定,只待近身便可利用战马冲刺之力,将那一刀之威发挥的淋漓尽致,务求一刀断首。
那汉将缓缓转过身来,向着那疾冲而至的胡将微微一笑,竟是迎着来势抬起了脚步。
第一箭刺破虚空,战马倒地,胡将落地,随即一跃而起,继续冲杀过来。
第二箭流星赶月,正中右臂,长刀脱手,胡将惨哼一声,
左手拾刀再冲。
第三箭疾若奔雷,没入左腿,那胡将再也支持不住,终于单膝跪倒,左刀支地。
望着那胡将抬首she来的仇恨目光,那汉将木无表情的继续探手向后,却摸了一个空,箭囊中已经箭尽。
那汉将脚下不停,他随手掷去长弓,抽出腰间长刀,来到胡将面前,猛然一个旋身,狂暴的力量从脚下一直传至刀锋。
一刀断首!
无头的颈腔间,热血仿佛无穷无尽的喷涌而出。那汉将却是视若无睹,他高高将手中长刀举起,爆发出他开战以来的第一声怒吼:“将军有令!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杀!”
茫茫荒原,尸横遍野,既有胡兵,也有汉军,更多的是那些无辜的百姓。
南鹰的心,在一阵阵抽搐,令他生出无力和伤痛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几乎可以毁灭一切的怒火。
乱世中,人命贱如草,这是任何人物、任何时代都无法更替的命运!但是死于沙场,是战士的宿命,这些无辜之人何罪之有?是否手中一柄钢刀,便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掌控他人的命运?
南鹰杀过很多人,哪怕是数万黄巾军战士伏尸眼前,他都没有皱过半下眉头。当一个人手中握住了杀人利器,他便必须具备被杀的明悟。但是南鹰从没伤害过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更没有见过如此血腥残酷的惨剧,他无法想象,当一个人挥动屠刀狠狠砍向那些毫无抗拒之人时,他的心中究竟在想什么?是否已经尽失了起码的人xing?
“将军!敌军三百一十四人,全部斩杀,我军约有近百人战死,受伤的也有一百多……”
李进的话被打断了,南鹰低沉道:“老百姓呢?死了多少人?”
“这个?至少也有千余人!受伤的更多,我军正在施救!”李进黯然道:“这些胡兵真是泯灭人xing!”
“今天你做的很好!”南鹰拍了拍他肩头道:“若非你快速斩杀敌将,只怕我们的伤亡更大!”
“嘿嘿!好凶悍的胡人!”他冷笑道:“我军以众凌寡,竟然还付出这么大代价,本将小瞧他们了!这些胡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启禀将军!”高风走了过来,他沉声道:“末将搜索敌尸,可以断定他们是休著屠各人!”
“休著屠各人?”南鹰一怔:“原来是匈奴人的杂种!怪不得如此残忍嗜杀!”
“他们不是喜欢砍人头吗?”南鹰眼中闪过连李进都惊悸的森然寒光:“传令!将所有敌军的人头都砍了,就地堆放,恩,要排成一个形状啊!这才值得欣赏嘛!”
“就堆成匈奴人习惯居住的帐篷形状!”在所有人面现骇然之se的目光中,南鹰木无表情道:“杀人者死!滥杀无辜者,死无全尸!这些杂种欠管教,本将来教教他们!”
“可是将军,如此行为只怕会遭世人非议……”高风倒吸了一口凉气。
“放屁!”南鹰一把揪住他的胸襟,口水都喷满他的面上:“老子杀猪屠狗,还怕人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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