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热热闹闹的街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除了孩子们偶然发出饥饿的哭闹,就只听到此起彼伏的腹鸣之声,象是灾民们正在发出可奈何的抗议声。
终于有人饿得受不了,一个小伙子“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怒吼道:“怎么没有人来给口吃的!真想饿死我们吗?”
这一下,彷佛点燃了导火索,灾民们也一齐七嘴八舌的诉起苦来:
“就是啊!大人都饿得受不了,还有孩子呢!”
“我们上当了,根本没有管我们的死活啊!”
“难道连天子爷也不给我们饭吃吗?我们可是大汉百姓啊!”
一个粗汉干脆吼道:“娘的!再不给吃的,老子们就抢他娘的!”
灾民们突然又静了下来,很多人已经慢慢站起身来,再瞧向远处的士卒们,眼神中已经透出一丝不怀好意。
士卒们一下紧张起来,这可不是在说笑,若是真的有人挑头闹事,仅凭他们怎么抵挡住这么多要饿疯的老百姓!
士卒们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喝道:“想干什么!在天子脚下,还敢放肆!一个个都不想活了!”
口中虽厉,语气却不禁有些变了腔调。
谁知这一下挑起了灾民们的怒火,很多人喝骂道:“狗腿子,老子本来就饿得活不下去了!还怕你不成!”
眼瞧着形势就要失控。
突然,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奔了过来,脸上闪动着狂喜的神色,他高叫道:“乡亲们!有吃的了!有吃的了!当官的已经开始发粮食了!”
他唯恐大家不信,高高举起右手道:“你们瞧!我刚刚已经领到好几个面饼了!”
阳光下,那少年手中的几个面饼发出诱人的色泽,离得稍近一点儿的人似乎都闻到了那扑鼻的香气。
这一回,没有人再有心思去为难那些关紧要的士卒们了,灾民们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只要给吃的了,谁还会管其他事呢?
一个大汉口中发出“荷荷”的呼声,红着眼睛向那少年冲去,这一下尤如点燃了马蜂窝,所有的灾民们一齐嗷嗷叫的猛扑了过来。
那少年吓得脸都变了,转身就逃,口中还叫道:“不要追我啊!我带你们去领粮便是!”
灾民们哪里还有半分犹豫,一齐跟着他的屁股追了上去。
那少年看似瘦瘦小小,跑得却如一阵风般,一下便溜出了好远。他跑过一个又一个街角,不断的高呼着:“不要抢我的面饼啊!我带你们领粮去啊!”
一边叫喊着,一边还将手中的面饼在头顶上挥上几圈。
很多灾民们听得清清楚楚,都连滚带爬的加上了追赶的行列,没有等那少年跑出几条大街,身后已经浩浩荡荡的咬上了数千人。
同时,还有远处的灾民们,他们虽然一下没有弄懂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么多人都在疯狂的奔跑着,跟上去瞧瞧那是一定没有错的。
一个少年,便成功的引起了连锁反应,随着他的不断奔跑,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再后来,至少已经引动了小半个洛阳城内的灾民追在他的身后。
此时,在洛阳城其他几个相反的方向,也正发生着同样的故事,几条声势惊人的灾民长龙均被人引向各处城门的方向。
其实,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盲目和可悲。他们仅凭陌生人一句随口之言,便心甘情愿的跋涉数百里,来到从未涉足的异地,只为寻找传说中可能存在的一口粗粮。现在,又被几块面饼晃花了眼睛,硬是拖着疲倦饥渴的弱躯毫头绪的追赶着一个不明身份的陌生人,甚至很多人根本不知为何追赶,只是起哄般跟了上去。这似乎是一种纯洁的质朴,又似乎是一种对于人xing的深深嘲讽!
悲剧终于发生,数失足摔倒和力竭止步的老人孩子们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遥不可及的粮食,他们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踩得体完肤,他们倒地的残躯又绊倒了多的人们,即便是一个力壮如牛的大汉,只要一旦失足倒下,他的下场也不会比一个七十岁的老人来得好一些。
密集如林的腿脚中,很多人呻吟翻滚,妇女们绝望的哭嚎着,孩子们的惨叫声叫着叫着便戛然而止。多的人们伏在地下,任数大脚践踏而过,身躯被动的震颤着,瞧不出有丝毫的生机。
洪水般涌过的人群身后,留下长长一条血肉之躯铺就的道路。
一个不远处的士卒,面色发白的瞧着这一切,突然“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南鹰立在高高的北宫门楼上,他的脸色很难看,垂下的双手正不由自主的颤抖着。灾民们的惨重代价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猛然回身,一把揪住贾诩的衣领,吼道:“老贾!你奶奶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贾诩的面容依然平静,眼中却闪过奈和嘲讽之色。
他迅速低下头去,一句话也没说。
南鹰眼都红了,他差点一拳打了过去。
高顺的声音响了起来:“住手吧!文和是对的!”
南鹰旋风般转过身来,瞪眼道:“大哥!死了这么多辜的百姓,你还说他是对的!?”
高顺厉声道:“然则我们应该怎么办?你有好的办法能在最短时间内赶他们出城吗?”
南鹰一滞,道:“我是没有办法,可是……。。”
高顺伸手抓住南鹰双肩,一阵猛摇,大吼道:“你想过没有?如果不能赶他们出城,今夜乱事一起,死的百姓何止数万?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醒醒吧!”
两年来,高顺尚是首次如此斥责南鹰。
南鹰象是被雷击了一下,浑身僵住,半晌才涩声道:“我明白了!我只是,我只是心中难过!”
高顺拍了拍他,柔声道:“在这个乱世上,有很多命运悲惨的人,你不可能一一兼顾,鹰巢数万民众已经因你而活,你又何必难过?”
他转过身来,伸手按住城垛,狠狠道:“想要今ri的悲剧不再重现,只有以杀止杀,以暴制暴!杀尽一切为恶之人,除尽一切不平之事!老百姓才能有活路!”
南鹰充分感受到了高顺内心压抑的愤恨以及奈的悲哀,他刚想点头。
只听贾诩在身后淡淡道:“高帅错了!想要老百姓们有活路,只有让主公当皇帝才可以办到!”
两人一齐惊呼道:“你胡说什么!”
贾诩目视着远处灵帝的身影在前呼后拥中向此处行来,微笑道:“你们就当我是胡说好了!”
那少年一路狂奔从城门口跑了出去,身后数灾民想也没想就一齐跟着冲出城去,浑然没有人想到,为何之前紧闭的城门如今却是大大洞开。
那少年刚刚冲出城门,便手指前方惊喜叫道:“瞧啊!就是那里,他们正在发面饼呢!”
城门不远处,几辆马车上,有人正埋头搬运着大筐面饼,听到有人叫喊,一齐愕然抬头瞧来。
灾民们眼都红了,一齐发出震耳yu聋的呐喊,冲上前来。
马车上的人似乎吓得呆了,一失手,满满一筐面饼倾倒在地上,然后一齐发一声喊,挥动马鞭搂头盖脸的向驾车的骏马抽去。
马儿发出委屈的悲嘶,奋力迈步跑了起来。
灾民们见到一地货真价实的面饼,哪里会放那几辆马车离开?而且那几辆马车似乎运载太重,跑得也并不太,这疑又为灾民们增强了信心。人的潜能瞬间被激发出来,所有人本来慢下的步伐又加了起来。
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追上去啊!他们肯定还有多的粮食!”
这一下,连原本想俯身捡起地上脏面饼的人们也停下了手中动作,一齐象打了鸡血般发足狂追而去。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声音的主人,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也即是那个少年,正露出jian计得逞的笑容,从容退出了灾民大军,悄悄向城内溜了回去。
随着灾民们蜂拥而出,渐渐远去,两扇厚重的城门也开始缓缓闭合。
在灵帝缓缓行来之时,南鹰终于恢复了镇定,他向灵帝微一躬身,嬉皮笑脸道:“陛下,看来我们的计策已经成功!此次不但文和立下奇功,连高风、马均他们几人吸引灾民出城,也是功劳不小,陛下可要好好封赏才是!”
高顺、贾诩却不敢如他一般放肆,急忙跪下见礼。
灵帝显然是龙心大悦,抬手道:“几位都有大功!平身,朕亦准你们今后非朝堂之上,免跪之礼!”
南鹰翻了翻白眼,看来原本属于自己一人的特权已经要普及开来了。
贾诩、高顺相视一眼,受宠若惊的谢恩起身。
灵帝微笑道:“说到功劳,此次当属贾诩贾文和!不过,朕想知道,你为何有此把握,只用几块面饼就可以引得灾民们出城?”
贾诩笑道:“陛下容禀,此事可说是马元义的一大败招!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既然他可以此为饵,诱灾民入城,我们当然也可针锋相对,引灾民们出城!”
说着,他轻轻一叹:“人活着,说到底只是为了吃饭,这是任何饥饿之人都法抗拒的生存本能,所以我才有此把握!”
灵帝若有所思道:“文和此言,是想要点醒朕,民以食为天吧?”
他伸手抚额道:“文和说来轻描淡写,其实能想到此计又岂是常人之所能?朕,佩服!”
贾诩慌忙跪倒道:“小民不敢!但愿陛下能够依小民之计,妥善做好后续之事!不然,灾民之潮固然不能彻底化解!”
他瞧了瞧南鹰,苦笑道:“就连小民的主公,也绝不会饶过我的!”
灵帝瞧了瞧南鹰绷起的面孔,失笑道:“朕险些忘却,此处仍有一位悲天悯人的绝世神医!”
他伸手拉起贾诩,笑道:“先生只管放心,这些百姓是朕的子民,而可次受难也可以说是受了朕的连累!朕岂能置之不理?朕已命大司农备足了救济之粮,又发下谕令至周边各郡,全力做好灾民的返乡善后事宜。”
他犹豫了一下,才道:“可是,朕应该何时下令开始搜捕城中乱党呢?”
南鹰眼中闪过杀机,接口道:“陛下宽心!待城中灾民散尽,便是我等釜底抽薪之时!”
卷二 黄巾之殇 第十章 瓮中捉鳖()
官道上,扬起漫天尘土。
蹄声笃笃,几辆马车不徐不疾的在官道上奔驰着,身后不远处却是数狂奔的人群。
潮水般的灾民们努力追赶着不远处的几辆马车,所有人都咬牙切齿的在心中大骂。这些该死的车夫,始终驾着车跑在前方数十步的距离,偏生就是法追上。
而那几个可恨的车夫,似乎看出身后人数虽多,却不虞有被追上的可能,不时还回头瞅上几眼,发出嘻笑之声。
灾民们终于力竭,队伍拉得越来越长,拖拖拉拉的伸出几里地。老弱妇孺们几乎已经放弃了追赶,懒洋洋的走在后面,反正家里的青壮们追在了前头,总会有一口自己吃的。
三、四千名追在前面的青壮们也并不好过,他们虽然死死的吊在马车之后,却有些支撑不住了,若不是为了那几辆大车的十几大筐面饼,只怕早就停下脚来。毕竟大家都饿了一ri了,谁也不是铁打钢铸的。
他们脚下的步伐越加沉重起来,头上的汗水滚滚而下,嗓子眼传来的呼吸声也粗得象是扯风箱。不少人实在撑不下去,只有闪出人群,倒在官道边的泥地上,绝望的瞧着潮水般涌过的人流。
马车的速度依然不减,将人群越拖越远,眼看着就要离开人们的视野,很多人发出不甘的大叫。
蓦的,马车停在了一处山坡前,车夫们跳下马车,将一筐筐面饼搬了下来。
所有人重迸发出失而复得的希望,豁出老命般向前挨去。
“呜--------”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山坡后传来密集的步伐声。很,一队约五百人的兵士端着锋尖闪亮的长戟大踏步行了出来。
他们面向灾民的方向,排成几溜整齐的横排,缓缓压了过来。
跑在最前面的青壮灾民们,象是被人狠狠推了一把,骇然刹住了奔势。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汉军预先埋伏在这里?难道是要大开杀戒?
换了平时,灾民们倒是夷然不惧。区区数百兵士,根本吓不倒他们,他们可是有几万人啊!可是如今情况变了,几万人象是洒珠串一样洒了几里地,根本还没抱成团。失去人数的优势,这让冲在最前面的上千名青壮面对五百兵士时,感觉了很大的压力,很多人已经慢慢退后了。
最要命的是,经过一场长途奔跑,他们个个手软脚软,不要说抵抗,就是逃命怕也挤不出什么力气了。
一名武将策马冲出,如雷的吼声震得灾民们耳朵嗡嗡直响:“所有人听真了!排好队伍上前验明身份,当场发放路引,立即返回家乡!敢于滋事、对抗者,斩!”
灾民们面面相觑,眼中闪过轻松和疑惑之色,不是杀我们就好,可是当场发放路引?这可是件鲜事!
数十名小吏从山坡后冒了出来,他们搬着案几,一路小跑着来到兵士阵形之后,迅速摆开了架式。
跟着,大筐大筐的面饼也抬了过来,和先前几辆马车上卸下的面饼堆放在一起,很,堆起了一座高高的小山。
小吏们从兵士让出的通道中跑了出来,大声的吆喝着。
“来来来,是一户人的,到这里来排队!单丁独口的去那边!”
“着,先来先走,每人可以领到五ri的口粮!”
“领到路引和粮食的,立即回家!不许迁延逗留!违者以流民滋事论处!”
“听好了,拿好你们的路引,到本地县府可以请求你们的县长和县令大人帮你们重建房舍!”
灾民们一听,眼都直了。五ri口粮?还可以由官府帮着建房子?这不会是做梦吧!
面对着明晃晃的刀枪,他们强压下心头的躁动,老老实实的排成整齐的长龙慢慢行了过来。
那武将和几名为首的官员们一齐松了口大气。这可是几万人呐!若不是拖散了他们的阵势,又耗光了他们的体力,凭这几百兵士能镇住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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