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了这一切的杨紫安,脸上微笑,他看了出来,场中原本嚣张之极的那些人,已经全部收敛了那份骄傲,眼神之中
尽是忌惮。
大事
已定。
他面前的那几个老狐狸略微睁眼,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杨公子,刚刚的那些谈判,我们继续。”
这一次,却是对方主动提起。
杨紫安大袖一甩,尽是世家弟子的风度。
“请。”
第一章 最忠诚的将军()
北地,燕都。
燕都虽然是北地的第一大城市,但是城中依旧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贫民窟,事实上,这一幕在帝国极为常见。
光鲜的贵族府邸,破落的普通茅屋,往往存在于同一间城市。
燕都的臭水巷中,一间灯光昏暗的酒馆里,人声喧嚣。
这附近的工人们累了,往往会在晚上来这家酒馆花钱买醉,或者是去小巷子里找一些,今朝有酒今朝醉,就是最好的写照。
此刻,酒馆旁边,一个个衣衫单薄的汉子们互相唱着歌,看起来兴高采烈,却又像是临死前最后的欢畅。
角落里,一个魁梧的身影正在喝着闷酒,这样的身材,在贫民窟里可是身份的象征,吃得起肉,还能有闲情逸致来针对性的训练,才能有这样的身材。
而这个人的气息,也让周围人有暗中戒备,更不用说此人腰间挂着的流星锤了。
“哗啦!”
酒店的们被人推开,带来了一丝秋季的寒意。
一个黑色大衣的人,缓缓坐在了那个魁梧身影的旁边。
“都——”
黑衣人刚刚说了一个“都”字,就被魁梧的背影无情的打断,他转过身来,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不要叫我都统,我早已经不是玄北军的都统了,只不过是一个平民罢了。”
声音之中,有着一丝怨气。
曾经的北地都统——李元青。
黑衣人的眼眶突然红了,他没有料到,曾经玄北军青壮派的领袖人物,竟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李元青郑重地道:“狗儿,武曲和贪狼,就交给你了。”
来狗儿,李元青的副将,也是现在的玄北军四大都统之一。
来狗儿眼里含着泪水,“大哥,您才是玄北的都统,狗儿誓死效忠于您。”
“胡闹!”
李元青低声吼道:“无论是谁,偌大的北地,我们能效忠的人只能有一个,那就是燕王,他才是你的王。”
“我不管!”
来狗儿倔强地道:“兄弟们私下都觉得,您那一天的做法并没有错,偷袭燕王,本来就是死罪,您依令前去缉拿,也并没有错,那三个世家拼死反抗,您为了我们这些部下的安危,不得已才刀剑出鞘,这也没错,当时的情景,燕王他又没有在现场,怎么能够强行判断——”
“轰!”
李元青一拳砸在了面前桌子上,厚重的木桌瞬间化为了碎渣,甚至在轰裂之下,原本桌子上的茶碗化为了粉末,无数的木屑瓷器渣溅射而出,周围几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有几个倒霉蛋甚至脸上挂彩。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因为人人都察觉到了李元青身上的气势。
那是,尸山血海之中活下来的杀气。
甚至能够让人感受到血液的黏稠味道。
原本熙熙攘攘的酒店,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啪,啪,啪。”
三下拍掌声,在酒店门口响起,众人闻声看去,却看到了五六个黑甲的士卒,为首的那个人,脸上挂着阴测测的笑容,“来都统,见不该见的人,还对当今燕王口出狂言,可以啊,跟弟兄们走一趟吧。”
“哗啦,哗啦。”
酒店四周的墙壁,突然被人破开,一个又一个黑甲的士卒,手执利弩,面无表情了对准了李元青和来狗儿。
李元青默然起身,看着一脸不甘的来狗儿,淡淡道:“令狐将军,今天是我约来都统出来的。”
令狐灵冷笑道:“对不住了,李元青,今天的事情,让燕王来断定吧,都给我带走!”
“唰!”
来狗儿突然拔刀:“令狐灵,我操你妈,老子是玄北军的都统,李老大也是玄北军的都统,你他娘来动动我们试试,不想活了啊!”
“咚!”
李元青一拳冲击在来狗儿的腹部,直接将自己曾经的副将打晕,他一下子扛起来狗儿,淡淡地道:“来都统刚刚上任,一些规矩还不懂,令狐将军多多担待下。”
令狐灵嘿嘿冷笑道:“担待?我是燕王钦点的军尉,专门查出军纪败坏之人,至于如何判断,还是燕王的责任,你就随我一起去见燕王吧。”
卢玄琅在房间里踱步,虽然屋子里炭火旺盛,他却依旧止不住地咳嗽。
卢慕楚看着自己的二哥,担忧地道:“二哥,要不我找大夫过来。”
卢玄琅自己笑道:“无妨,不过是些小伤病罢了。”
被三个世族的老族长们偷袭,他所受的伤,还没有好。
咳嗽,只是表面的小毛病。
自己的身体,他自己当然清楚。
卢玄琅低着头,看着那一对炭火,沉默不语。
静静思索。
末了,他沙哑的声音响起,“三弟,刚刚令狐绑了李元青和来护儿,你也在场,他的那些辩护,你怎么看?”
卢慕楚面色一变,立刻跪倒在地,久久匍匐。
卢玄琅有些头疼,“你我兄弟二人,不必如此,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卢慕楚心中略一犹豫,这才开口道:
“二哥,李元青当初杀了三个世家,究竟是为了表露忠心,收拢人心,还是为了别的什么,您应该清楚,现在李元青就算离职,但是玄北军的青壮派依旧以他为首,来狗儿能够说出效忠李元青,足以说明问题,就怕现在,这些青壮派表面效忠卢氏,实际忠于李元青啊。”
“啪!”
卢玄朗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他愤怒道:“不可能,李元青已经跟了我十几年了,他怎么可能”
“二哥,父亲不会理解你关于北地的想法,你也不会明白李元青的做法的。”
这样一番话,让卢玄琅,沉默着。
他不停地摩挲着刀柄,心中,却悠悠地响起了很多事情。
小时候,父亲教他握刀,教他射箭,那个时候,他在父亲的背影下,觉得那就是整个天下。
谁,也想不到后来的一切。
或许,一个人的野心,能够改变很多东西。
他能变成弑父之人,安知李元青不会变?
更何况,为了接下来的战争,他必须整个北地的所有势力。
为此,他要给燕郡的其他世族一个交代。
违规屠了三个世族的李元青,单单是贬为平民,还不够!
卢玄琅,握紧了刀柄,沉声道:“宣令狐将军。”
白发苍苍的卢慕楚,由双膝跪地,变为了单膝跪地。
“喏!”
低着头的他,眼中古井无波。
如同被驯化的羔羊。
新年刚刚过去,本已经成为平民的李元青,被关押进了大牢,玄北军青壮派的领袖,被燕王所抛弃。
只有少数嗅觉灵敏的玄北军军人,才闻出了什么。
而李元青听闻卢玄琅的命令之后,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在牢狱之中大呼“殿下”之后,以头触墙,自杀身亡。
偌大燕都,对燕王卢玄琅最忠心之人,已死。
第二章 修罗场()
燕都,九香山。
九香山,作为整个北地最为著名的佛教圣地,拥有着数百信徒,虽然灯火不绝,但是终究人烟稀少。
没办法,生活在北地这样穷苦地区的人们,往往相信的,是自己的袍泽与刀。
至于追寻来世回报的佛学?
谁信呐!
九香山的大雄宝殿内,烟雾缭绕,鎏金的佛像慈眉善目,看着底下。
一个五十余岁的老人,正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
老人身披一件灰色僧盘,看起来朴实无华,但是健硕的身躯撑起了僧袍,可想而知,老人的肉身之力,必然惊人。
他眉目之间,依稀能够看出坚毅之色,军人独有的气质,被佛经焚香浸透之后,化为了一股超然。
不远处的架子上,贡献着水果与小吃,而这些东西的背后,则有一柄被黄布包裹起来的刀。
锋芒不露。
事实上,这柄刀,已经有三十年未曾出鞘。
老人在自己最青春最壮丽的年华里,封了刀,入了庙,就此隐居。
北地偌大,无人知晓,为何被称为北地“迦楼罗”的苏弘一,会突然间变为一个佛教徒?
这样的疑问,伴随着苏弘一长达三十年的隐居,也渐渐无人在意。
沙沙——
寺庙的院落之中,传来了脚步声。
一男一女,如同两个信徒一般,来到了这个清冷的寺庙。
男子虽然面容年轻,却已经白发苍苍,眼眸之中,充满了一股看透世事的淡漠。
而女子,则手挽男子的胳膊,明眸皓齿,带着一丝心疼,看着苏弘一的后背。
她额头上绯红的花钿,艳若桃花。
九香山枯萎的枫树,已经渐渐开出新芽,绿意盎然,两个人就此驻足,男子欣赏着春意的到来。
略一叹息。
苏弘一手中的佛珠,不再转动。
他缓缓起身,抬头看着鎏金大佛,面容不悲不喜,只是轻轻道:
“三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一男一女,男的,正是北地三殿下,被称为“北地狐”的卢慕楚。
而女的,自然是卢慕楚的管家——苏雨晴。
苏雨晴松开了挽着卢慕楚的手,看着苏弘一的背影,眼中愈发的悲哀,只是那一声“父亲”,她却无法叫出口。
卢慕楚略一欠身,“燕王托我转告苏将军,您现在已贵为北地都统,统领‘破军’,还请早日下山,着手‘破军’的训练事宜,开春之时,北地的大军,就将南下,踏上蔡郡的土地,积累了帝国三成财富的蔡郡杨氏,是时候吐出点东西了。”
苏弘一轻轻摇头,“‘破军’,主杀伐,它的敌人,应该是强敌,而非蔡郡的那些商人。”
老人的声音,娓娓道来,似乎在阐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卢慕楚心中一动,“苏将军,此乃燕王之命。”
“嘿嘿嘿,燕王之命?”
苏弘一突然发出一声冷笑,他猛然回头,黝黑的眉毛下,一双星眸熠熠生辉,此刻发出摄人的光芒,哪里有什么佛教徒看破红尘的淡然!
“三殿下,燕王统领‘破军’多年,不懂‘破军’的军魂,这也罢了,您身为燕王的三弟,北地的都统,竟然不知提醒燕王,做得真是好啊!”
不知是心中有愧,还是心中有鬼,卢慕楚的后背,突然有些寒意。
他的父亲,老燕王卢定北说的不错。
迦楼罗苏弘一,是乃北地最聪明之人!
卢慕楚正要说话,却眼角瞥见了苏雨晴的担忧,于是他略微一笑,这才开口道:“岳岳父,您是聪明人,我想要的,您清楚。”
岳父这样的称呼一出来,一旁的苏雨晴,有些脸红。
她站在卢慕楚的身边,有些希冀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却还是没有说话。
苏弘一哼了一声,面容上浮现出不屑之色,“三殿下,我原本以为,一夜白头的你会变聪明,没有想到,还是如此的浮躁,你想要什么,与我何干?”
与我何干!
四个字的质疑,如同四发利箭,怒射而来!
卢慕楚突然弯腰一拜,再次起身时,他以手指天,坚定地道:
“天下!岳父您想要的,是这个天下,你有着对于天下的野心,而我,能够给予您。”
苏弘一猛然回头。
大雄宝殿内的老刀,发出一声悲鸣。
苏雨晴终于没有忍住,她看着面前的老人,泪如雨下,“父亲。”
苏弘一嘴角勾起,却是森然的嘲讽之色,“小子,你要娶我的女儿,随意,不过,想凭借几句话和我女儿的眼泪,就想让我投靠你,想太多了,更何况”
他看着卢慕楚,如同看着最恶心的存在,“你的身上,流淌着蛮族之血,北地卢氏,北击蛮族三百年,眼下燕王与那个天可汗联手,是时势,但是,要让你这半个蛮子站在我头上拉屎撒尿,你小子,找死!”
话音刚落,大雄宝殿内的刀鸣,愈发的刺耳!
如同在驱赶着不速之客!
刀鸣凝练为线,刺破了十丈的距离。
两行鲜血,从卢慕楚的耳朵里流了出来。
猩红恐怖!
苏雨晴心疼自己的殿下,她瞪着自己的父亲,没想到父亲竟然说出那么过分的话,竟然还出手,她想辩解几句,卢慕楚却伸手,制止了苏雨晴。
他看着苏弘一,再度一拜,随即,转身离去。
苏雨晴恨恨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也立刻转身却跟随卢慕楚。
刀鸣止息。
寺庙之中,重新恢复了清净。
苏弘一叹了口气,有些寂寥。
帝都汴安城北边三百里处,数十万大军,已经开始对峙。
无数的营帐,连绵不绝,平坦的大地上,帝国将士,就是最稳固的要塞。
看着山脚下的营帐,在山头登高远眺的赵破奴,面色凝重。
身为帝国大将军,他身上的担子,可想而知。
而在他的身后,一席漆黑鳞甲的陆子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赵破奴头也不回,平和地道:“西荒的叛军,已经和平接手了洛川,虽然叛军还得平定一些小麻烦,不过那个小子,很可能会提前过来。”
那个小子,自然指的是左胤了。
陆子龙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校园的时光,总是令人怀念的,天真无邪的时光,谁也没有想到会如此短暂。
越是如此,那些时光,越能成为一生的记忆,让人在战火纷飞的岁月中,轻轻一览。
这是陆子龙唯二的心头柔软之处。
另一处,自然是他的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