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可能。
这样的逆袭之路，让每一个普通的士卒，都充满了信仰，似乎他们只要轻轻松松跟随着那个瘦子的背影，就能够复制他的成功。
沈沐风无视身后的喧哗，他握手缰绳的手，不断轻轻敲打着，心中则是不断考虑。
在他面前，有七个骑手，正在马上端坐，而骑手的前方，一口黑色的棺材，静静躺在地上。
骑手背后，则是一个小马车，看样子，正是这个马车，搬运来的棺材。
看到沈沐风出来，左胤的眼神之中满是复杂之色，正是这个瘦子，大军压境，第一日攻城，第二日便是雷霆一击，这样的悍然攻势，几乎如同大海之中的海潮一般，汹涌而无处可逃。
又如同一顶天幕，横跨在左胤面前，左右无穷之大，上下无穷高低，无法逾越。
但是，左胤的眼神之中，有忌惮，却绝无畏惧之色，坦然而澄澈。
身上的气息，有些隐隐的升起。
他盯着沈沐风，慢慢地道：“鹿将军的尸体，沈将军收好了。”
鹿流岚的尸体？
满营哗然。
大部分人都激动了起来。
这是公然的挑衅。
可恶，可耻，可悲。
大军即将破城，还要做这些无用的举动，徒然挣扎罢了。
沈沐风背后的诸将，也大都有些愤愤，似乎是觉得这个左胤太过做作了。
士可杀，不可辱！
“哗！”
沈沐风突然抬手，威严之下，所有人都止住了喧哗。
他看着左胤，有些感慨。
去年见到这个小子的时候，那还是一个跟随卫国公吴靖入京的小子罢了，结果，今年以来，这小子简直让整个帝国都关注了起来。
卫国公吴靖遇袭，只有这个左胤存活了下来，后来帝国大肆搜捕，竟然没有找到，数月之后，他竟然出现在了苍南军中，帝国的那些人得知之后，都一脸紧张，不知道这个小子会不会说什么混话。
好在崔九龄也算识得大体，为了平息苍南内部的声音，直接让这个左胤带兵北上，当时，谁也不看好这小子。
区区五百人，能够对西荒的局势有什么影响？
只有他沈沐风，才敏锐地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义军的“民心”，加上苍南的“军武”，究竟会是一种怎么样的力量？
至少，昨天夜里，他算是见识到了。
要不是左胤和方天龙那两个人，恐怕，现在帝国军就已经在西府城头了。
关于左胤，他是得好好给上面上一份奏折。
沈沐风的沉默，让气氛有些诡异的静默。
而帝国军中，不少人都有些误解，暗暗把手放在了兵器身上。
“嘶——”
如同毒蛇吐信，万千的刀剑，悄然出鞘，虎视眈眈。
左胤面不改色。
沈沐风点头点头，他看懂了左胤的眼神，所以赞叹道：“左将军心境超然，有大争之心，却无暴戾之意，不愧是白都统的弟子。”
是的，沈沐风一眼就看出了左胤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想要归还鹿流岚的尸体罢了，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
对于沈沐风的称赞，左胤不置可否，他看着前面的黑色棺材，沉默一会，有些回忆地道：“鹿流岚将军，很强，火虎与风隼联手，这才将他击杀，对于我们而言，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肺腑之言。
谈论到了爱将，沈沐风的脸上有过一丝柔和，却最后化为了冷厉，“火虎风隼加起来，不足八百人，能够击败四千人的毕月乌，还能够击杀鹿将军，你们做的，可以，为了给鹿将军报仇，下次交战的时候，我会亲手击杀你和方天龙。”
左胤咧嘴一笑，“荣幸。”
言罢，拨马转身而走。
其他六个骑手，也都跟在左胤的后面，慢慢回撤，马车的车轱辘开始转动，一行人将自己的后背完全的暴露给了绛西军，似乎并不担心背后冷箭。
绛西军军营，曾经和周瑾康争执过的赵姓将军悄然拉弓，弓弦一点点张开，发出“咯咯”的声响。
沈沐风眉头一皱。
“唰！”
无形的气刃直接从他身上散发出去，精准地洞穿了赵姓将军的左手。
拇指粗的窟窿，恐怖的出现在那个将军的左手上。
“啊——”
惨叫声响了起来，周围的绛西军将士，都面色复杂。
沈沐风头也不回地道：“偷袭？你赵武乙不要脸，我还要脸。”
众人目光都被吸引的同时，只有周瑾康看着左胤离去的背影，眼神之中，有些回忆。
他想起了那个敢于赴险和他谈判的林秀文。
义军之中有此人，帝国军想要赢。
难。（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苏醒（）
左胤返回西府城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信使独马而来，看到了左胤，他直接在马上抱拳道：““左将军，雷将军邀您一见。”
雷啸天醒了？
这个消息，让左胤为之一振，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身为义军最高统帅的雷啸天的苏醒，无疑可以极大地振奋人心。
人心不散，义军，至少还有希望。
“驾！”
左胤喝了一声，立刻加速前往雷啸天的住处。
三天的时间里，西府城已经恢复了基本的秩序，只是对于义军而言，虽然粮草不用担心，但是物资奇缺，尤其是兵刃和医药，现在，就希望杨紫安的货物，能够派上用场。
到达雷啸天住所门口的时候，出乎左胤意料的是，这里门可罗雀，只有一个淡蓝色服饰的少女，手里拿着普通的纸伞，静静站立。
伊人独立，燕子双飞。
洛芊芊。
这样的夏天，左胤很喜欢。
不过，对于这里的情况，他还是有些疑惑，下马之后，左胤自然而然地站在了洛芊芊的旁边，“怎么就你一个？”
洛芊芊微微一笑，伸出葱白的右手，轻轻拍了拍胸脯，有些小得意地道：“机密事宜，自然人越少越好。”
看样子，似乎走出了父亲逝世的阴影。
然而，更像是勉强。
顺着洛芊芊的动作，左胤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某人的胸膛，可惜很快被察觉，洛芊芊瞪了一眼左胤，哼了一声就直接进去了。
左胤一愣，随即赶紧跟在后面，心里纷乱如麻，思量着怎么解释。
两个人进了里屋之后，雷啸天正躺在床上，看到两人进来，他微笑着招呼着，哪里有大病初愈的虚弱模样。
看到雷啸天精神头不错，左胤也由衷的高兴，不过，屋子里有不少五颜六色的花草，倒是让左胤有些惊讶。
后来，想到雷啸天曾经是一个花商，左胤倒也释然，乘着空隙，他还挠有性质的瞅了瞅，大都是些寻常的花，名贵点的，几乎没有。
雷啸天笑道：“左胤，你也是药农出身，对于花草，该有一番自己的见解吧？”
两个人刚一见面，雷啸天没有问洛秋蝉的事情，没有问洛封的去向，也没有大肆谈论义军的未来，这让左胤有些奇怪。
不过，他还是很快答道：“雷将军赞誉了，药农往往采本地之药，而花匠却可养百地之花，不可同日而语，说起来，我对于这些花的药用倒是了解一些，知道怎么贮藏，但是要养活，养好，养开花，还得看雷将军的了。”
雷啸天对于这番恭维明显不感冒，他笑骂道：“怎么，今天不见，你左胤倒是有些油嘴滑舌了，嗯？”
左胤还想开口：“雷将军——”
话还没有说完，雷啸天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说了多少次了，叫我雷大哥就好，虽然我的年龄和你的父亲差不多，但是你要知道，没有人会不喜欢年少。”
今天的雷啸天，总是有点古怪的意味，相比以前的沉稳，似乎多了几分多愁善感，左胤和洛芊芊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看到了担忧之色。
左胤往前走了一步，“雷大哥，前几天，我和芊芊一起——”
“呵呵。”
又是被打断，雷啸天发出了诡异的笑意，他仰起头，突然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感慨道：“芊芊，这个称呼好。”
洛芊芊视雷啸天为她的兄长，此刻看到他伤势好转之后还大肆饮酒，不由得生气起来，她快步冲了上去，一把抢过了雷啸天的手中酒，原本柔和的眼神凌厉起来，“雷大哥，你不能再喝了。”
“唰！”
雷啸天突然从床上站了起来，露出白布包裹的身躯，他使劲摇了摇头，眼神之中，突然又恢复了清明之色，“遗书。”
洛芊芊低下头，犹豫了一会，随即慢慢从胸口取出了一卷文书。
雷啸天拿到之后，迅速扫了几眼，似乎是对于文书的内容早就心中有底，仅仅数息的时间，他就将文书递还给了洛芊芊，随即沉声道：“带我去见他。”
左胤点头，但是看着雷啸天此刻冷静的模样，没有丝毫当初的仇恨之色，他也放下心来。
雷啸天一步跨下床，拍着左胤的肩膀道：“无妨，我厌恶蔡郡杨氏，但我也相信洛先生的眼光，不过，你们对他的观感如何？”
“自私。”
“赌徒。”
两个人给出了不同的评价。
雷啸天不由得有些兴趣，他在床边晃荡着腿，哪里有义军统帅的庄重模样，倒像是一个和煦的大叔。
他一边抖腿，一边挑眉道：“说说。”
洛芊芊看了一眼左胤，随即才道：“他之所以支援义军，不是因为认可义军的理念，倒像是为了个人的投机，纯粹为了自己。”
雷啸天没有评价，而是看向了左胤。
左胤想着那天的短暂会面，沉默着想了一会，这才开口道：“他是个赌徒，一个疯子，但是一个聪明的赌徒，平常不会轻易下注，也正因为如此，他一旦看准某件事物，便会有顷世豪赌，哪怕是以生家性命作为代价，所以，他已经将自己的未来，绑定在了义军的战车之上。”
看着左胤的眼神，雷啸天突然问道：“你似乎，对于这类人很熟悉？”
洛芊芊猛然转头，看着左胤。
左胤的嘴角，有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他想起了某个朋友，当初，在讲武堂中，那个喜欢黑色的少年虽然总是沉默不语，但是当他一旦做出了决定，便绝不会后撤。
“是啊，我有一个朋友，在某些方面，和杨紫安很像，只不过，我那个朋友更冷一些。”
没有骨子的疯狂。
左胤在心里加了一句。
雷啸天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左胤点点头，拉着洛芊芊走出了房间，等待雷啸天换衣服。
花香弥漫的房间中，雷啸天看着闭上的门，自言自语道：“杨紫安？”
放弃了蔡郡杨氏的荣华富贵，视钱财如云烟，你究竟想要什么？
钱。
权。
不想做一个田间大富翁，看来，是想做孤家寡人？
自私的皇帝？
有意思。
雷啸天的嘴角，突然勾起。（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这花，不好（）
西府城，蔡郡杨氏院落。
庭院深深，树木掩映，正是夏日之景。
雷啸天，左胤，洛芊芊一行三人，在没有通报的情况下，悄悄进入了杨府的院落。
清幽，如常。
上次前来的时候，左胤就有隐隐的察觉，这个府邸，恐怕只有杨紫安和那个小孩童两人，看样子，那个杨紫安并不是很喜欢仆役的服侍。
倒是与其他的公子哥们不同。
这次，虽然在未曾禀告的情况下就直接进去，有些无礼。不过，雷啸天存心来一个“突击”，倒也让左胤无可奈何。
进了院子，雷啸天并未直接向着里面走去，他刚刚进来，就本能地察觉到了什么，脑袋向着院子旁边一扭，脸上随即显现出开心的笑容。
如同孩子看到了心爱的玩具。
他挠有性质地走向了院子的一侧，在那里，有一个三丈见长的花坛，绿叶的掩映下，花开正盛。
繁花似锦。
雷啸天的看着眼前的盛景，眼神里满是回忆之色，似乎是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花商的日子，他突然感慨道：“夏日观荷，方是人间美景，可惜了。”
可惜。
“雷将军身为花商，自当应该一视同仁，怎可偏爱于一景？”
清雅的男声在三人身后响起，杨紫安手执纸扇，款款而来。
公子如玉。
白衣上的金色剑兰花，熠熠生辉。
那个小孩童则紧紧跟在杨紫安旁边，还是那么的怕生，待看到洛芊芊之后，他似乎想起了上次，想起了这个大姐姐的愤怒而走，于是有意缓和这个大姐姐和自家公子的关系，冲着洛芊芊一笑。
干净的笑容。
犹如山泉清冽，沁人心脾。
洛芊芊略一欠身，点头致意，面上有过温和之色，她当然能够看出来，这个孩子是穷苦出身，根本不是什么仆役，脸上有着山里孩子的害羞之色。
要不是脑袋上的板寸，倒像是个女孩子。
只是，还不知道他和杨紫安是什么关系？
听到了杨紫安的声音，雷啸天一愣，随即慢慢转身，自下而上看了一眼杨紫安，目光在杨紫安胸口的金色剑兰花上停留了一瞬。
两人对视。
雷啸天的眼睛里，有仇恨，有感慨，有落寞。
满是复杂之色。
恩怨情仇，似乎就融化在了两人的对视之中。
杨紫安看着面前的这个历经沧桑的中年人，突然微笑起来，犹如一盏白玉砚台，在世人的眼中展露出光泽，“好久不见，雷将军。”
雷啸天嘿了一声，似乎有些难以相信，“想不到，杨二公子竟然还记得我？”
杨紫安的眼睛，愈发温顺，哪里还有当初和左胤洛芊芊相见时的癫狂之色，他拱手道：“这是自然，雷将军当年卖花，从北地燕都，一直到东海的湖郡，称得上是行业的龙头老大。”
将军，卖花。
一个鲜血染就的称呼，一个飘逸的清新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