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道:“听大夫说,是孕妇受惊生怒所致。”
“受惊生怒?”俞老太太震怒道,“谁敢给她气受?!”
翡翠抬头看了眼王氏,又低下头,吞吞吐吐不敢回答。王氏眼皮子突然跳了一下。
俞老太太看得仔细,急火攻心,拐杖重重敲在地上:“快说!”
翡翠只好道:“听如夫人身边的人说,是今天王七家的去如夫人那里回话时掉出封信,被如夫人看见,当场就动了胎气。”
王七家的是王氏心腹,一时,众人的视线都落在王氏身上。
王氏愣了一下,脱口骂道:“混账小蹄子,想栽赃么?”又向俞老太太道,“老太太,这是绝没有的事,王七家的素来规矩得很,定是她们栽赃陷害。”
俞老太太也不理她,只问:“信呢?”
翡翠回道:“如夫人一直攥在手里不肯松开,小的拿不到。”
小古氏突然问道:“邱老大夫去得匆忙,可赶上了给如夫人诊治?怎么最后竟要用上大夫人的保命丹了?”
闵氏祖上原也是世家大族,手中颇有些珍贵的灵丹妙药,这保命丹是她的嫁妆,危急时候拿来救命的,总共只得两粒,送了一粒给俞老太太,这最后一粒却是拿来给了吕氏。
翡翠一愣,道:“邱老大夫原想施针止血,却没有止住,危急关头,大夫人就用了药。”
一通问话下来,除了王七家的肯定有问题外,因着俞宪薇的话,连邱老大夫也显得可疑起来。这种种迹象似乎都指向了一个人。
俞老太太看了眼有些慌乱的王氏,疑人偷斧,自然越看越可疑,王氏素来掐尖要强她是知道的,吕氏是她的外甥女,又是全心全意为自己经营私产的心腹之人,她多疼了几分也是有的,况且,家中若让王氏一人独大,只怕最后要骑到自己头上来,让吕氏和她势均力敌,自己才能既抓住家中大权,又偷空子享享福。
原以为王氏只是性子好强爱争权夺利,时常约束敲打一番也就罢了,谁知竟这么心狠手辣,竟然要趁机谋取吕氏的性命,若真如她所愿吕氏丧了命,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取她这个碍事婆婆的性命了?!邱老大夫也常常给自己看病开药,若王氏的黑手真的伸到他身上,那这背后还可能会有什么阴谋,只怕已是呼之欲出了。
俞老太太最是惜命,想到此不由心惊肉跳,只觉王氏其心可诛,一时血气翻腾,肝火大盛,颤着手指指着王氏,却一口痰堵在胸口,喘不过气,说不出话来:“你……你……”
珊瑚先现不对,忙扶住俞老太太:“老太太,您……您怎么了。水晶,快去拿药!”
一时永德堂内人仰马翻,主子下人忙成一团,王氏窘迫不堪,满心委屈,又不明就里,只隐隐觉得似乎是被谁给坑了,若是吕氏要害她,大可以用别的方法,犯不着以用未出世的孩子犯险,若说是小古氏,两人到底没有正式交恶,而且小古氏才回家,势力不大,手伸不了那么长。王氏把俞家上下想了一遍,一时间却想不出个头绪,此时情况未必,她又不敢先离开,只得抢着上前照顾俞老太太。
因为老太太倒下,屋里身份最高的人就是王氏,老太太的丫鬟们不敢明着阻拦,但都睁大了眼盯着王氏一举一动,众目睽睽的提防之下,王氏只觉羞愤异常,却到底知道轻重,不敢在此时此地怒,只顾哭哭啼啼做出十二万分孝顺着急的模样,偷偷给自己丫鬟使眼色,叫她们去找大少爷二姑娘来。无论如何,一时三刻之内只怕查不清原委,自己是有口难辩了,让老太太消气去疑心才是重要,自己努力解释一番,再加上几个孩子求情,只怕还有用。
这时,俞如薇领着孙老大夫进了门来,一见这场景,不由挑眉道:“怎么这样了?”
因孙老大夫已是年过七旬的老人,又常住俞家,女眷们于男女之防上并未多计较,况且事急从权,救人要紧。珊瑚几个丫头见了他就如见了救星一般,一溜烟将孙老大夫搀扶过去给老太太诊治。王氏和丫鬟们争着伺候老太太,小古氏插不进手,就问俞如薇:“五丫头怎么突然来了?”
俞如薇看了眼旁边事不关己般站着的俞宪薇,道:“老太爷听说老太太今天动了肝火,很是担心,就让我把孙老大夫领来替她诊一番。”
小古氏听了,以为真是凑巧,忙不迭念佛道:“谢天谢地,有大夫在这里,我们也不至于太慌乱。”
孙老大夫医术高明,略一施针,老太太哽在喉头的一口痰吐了出来,呼吸顺畅了许多,再喝下一碗浓浓的汤药,不多时便差不多恢复了大半。
孙老大夫见屋内气氛压抑,似乎有什么不好见光的事,他以前也常行走大户人家,知道越是冠冕堂皇的外表下越可能有不堪的阴私。他一心只想明哲保身,见救好了俞老太太,便要告辞。
俞如薇拦住他,看了一圈屋内众人,笑道:“听说耳房里还有一位病人,既然请了孙老大夫来,不如也一起看了,如何?”
王氏的谋划已经成功大半,眼看胜券在握,怎肯功亏一篑,顾不得自己处境尴尬,下意识就要反驳:“孙老大夫是给老太爷老太太看病的名医,她算什么身份,怎么配得上?”
俞如薇冷笑道:“医者父母心,不过是诊一诊脉而已,二婶婶这么紧张干什么?孙老大夫是咱们家最信得过的大夫,您还怕他胡说八道什么不成?”
王氏一噎,瞪她道:“你这丫头……”她不愿自贬身份和俞如薇做口舌之争,只对俞老太太道,“老太太,那是家务小事,既然已经下了定论,过去就好,何必非要闹开来。”言外之意就认为杜若秋不守妇道,对俞家来说也是一桩丑事,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以免影响俞家声誉。
俞老太太尚在犹豫,却听俞宪薇不解地小声问小古氏道:“太太,孙老大夫这里看着还好,怎么邱老大夫诊脉扎针怎么会那么吓人呢?一针下去就流血要命的,真怕人呢。”
一语惊醒俞老太太,邱老大夫只怕已经不清白,既然敢害吕氏,未必不会在杜氏身上撒谎。若真是俞宏岓的血脉,虽然生母卑贱,那孩子到底是俞家骨血,定不能流落在外,她点头吩咐身边丫鬟:“带孙大夫去。”
王氏的脸色一时变得极难看。
27第二十七章 原来如此()
水晶领了孙老大夫过去,俞家人都留在屋内,俞老太太怒气冲冲,阴沉着脸一言不,其他人也都不敢吱声,唯有王氏心内焦急似在火上煎熬,坐着都不得安生,恨不得伸长脖子去看耳房的动静。
俞宪薇冷眼看着她的样子,心道这才是自作孽不可活,又看了眼脸色不佳的俞如薇,只觉得她眼神中似乎有些落寞惆怅之色,竟不像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五姑娘了。
俞宪薇略一出神,那边孙老大夫就诊了脉回来,俞老太太眼神亮了一下,坐直了身子,却没有开口,珊瑚会意,问道:“孙大夫,那位病人可好?”
孙老大夫道:“那位夫人已有了近五个月的身孕,只是素来失于调养,气虚体弱,颇有几分危险。”
孙老大夫第一句话一出,俞老太太脸上陡然闪出一丝惊喜,王氏却是颓然靠倒在椅背上,待到他的话说完,俞老太太脸上和软许多,但犹是不确定道:“当真怀胎五月?为何看上去并未显怀。”
孙老大夫道:“老朽行医数十载,对妇科虽算不上大行家,但判断怀胎几月还从没出过差错,况且那位夫人的滑脉很是清楚,应当不会出错。老太太若有疑问,不妨多请几位大夫来一同会诊。老太太看她未显怀,全因那位夫人先前并未善加调理,所以面色黄瘦,身体虚弱,连带着胎儿也有不足,所以并不如寻常妇人一般显怀,这类情况虽不常见,但也算不上稀有。再者,当务之急是尽快尽些滋补食物,再用药保胎,不然,恐有落胎之忧。”
俞老夫人本来彻底松了口气,听到这话心又提了起来,命人去拿自己的汤水饭食给杜若秋用,又请孙老大夫去开保胎药的方子。
送走了孙老大夫,厅里便只剩俞家自己人,小古氏看了眼俞老太太又沉下的脸色,又看了眼王氏,知道事情恐怕要闹大,她不愿参与进去,便起身道:“如姐姐生了孩儿,媳妇想去道贺。”
俞老太太眼皮都不抬:“先坐下。”
小古氏无法,只得又坐下。不但小古氏,俞宪薇和俞如薇两个虽然是晚辈姑娘,但俞老太太没话让她们走,或许还要有话要问她们,也不好就走,但大人们在议事,小孩子参合其中很是不妥,所以水晶引着二人往隔壁梢间去了。
这时,俞老太太的几个心腹婆子领了邱老大夫过来。
邱老大夫本不愿意来,说自己劳累一天疲乏了,想告辞回药堂,是被几个婆子半强硬地架过来的。
进了厅,迎面便是一架六扇的丝绢绣五彩孔雀开屏屏风,五色斑斓,气势十足,透过空白处半透明的丝绢,影影绰绰可以看见厅里面坐了几个华服贵人,头上雪白的银饰明晃晃闪动,竟似开堂会审的架势。
邱老大夫心头一个咯噔,不敢再看,忙作揖行礼,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全力应对。
俞老太太并没有大风雷霆,只是平平淡淡问了几句,不外乎是吕氏生产情况如何,生下的女婴身体如何。待到邱老大夫一一作答了,她话锋一转,又道:“先前邱大夫为家中一个下人诊脉,不知可诊清楚了?”
邱老大夫头皮一麻,咳嗽两声,道:“回老太太,老朽自然是诊清楚了。不知老太太为何这样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俞老太太道:“当真确凿无疑,是两个月的身孕么?”
邱老大夫迟疑了一下,道:“老朽诊出的确是两个月。不过……或许年老手抖,诊错了一些也未必,不如老太太请城中名医再诊一番,当能知究竟。”
俞老太太沉默下来,邱老大夫等了许久不见回应,心中惊疑不定,忍不住道:“老太太,若无别的事,老朽便告退了。”
“邱大夫不忙着走。”俞老太太突然道,“家中媳妇不足月就生产,此时尚有几分危险,怕临时去请大夫来不及,不如邱大夫就在这里住上几天,等她安稳了再走不迟。”说着,便命下人在前院好生收拾一处院落,单给邱老大夫住。
几个婆子又过来,不由分说地把正连连推辞的老大夫又架走了。丫鬟们撤下屏风,阳光斜照进来,屋内亮堂了不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气氛仿佛也淡了许多。
王氏被老太太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呐呐道:“老太太……”
俞老太太突然转头对小古氏道:“现下大房二房的人都忙,家里的事就辛苦老三媳妇你多操心吧。”
小古氏暗暗叫苦,忙起身道:“老太太,媳妇见识浅薄,没经过事,这一大家子的事只怕忙不过来,不如请大嫂二嫂一同操持,我跟着学就好。”
俞老太太道:“不必了,家里出了这档子事,老大屋里又是早产,我心中不安,想让老二家的去庙里给家人祈福,明日就起身。老大家的想来在庙里住惯了的,喜欢清静不爱操心俗务,前几日就苦辞过几次,是我硬拦了下来。老三说你想留下来伺候,不跟他去任上,这份孝心很好,也不必多等了,就跟着你大嫂学几天,上手了就好。”
小古氏脸色微变,她哪会不想跟去任上,分明是俞宏屹不让她跟,而且昨晚小夫妻两个才说起的事老太太竟然现在就知道,且神情毫无意外,又说辞婉转,分明不是今天才知晓,只怕是俞宏屹和她母子两个早就议定好了的。
俞老太太身为自己的嫡亲姑母竟也不帮自己,自己原想来求俞老太太去劝俞宏屹改主意的想法只怕要完全落空了。想到这一节,小古氏只觉心头冰凉,对俞老太太残余的几分亲近之心也淡去。
如今,大房如夫人要坐月子,二房惹了是非失宠,只有自己能出力,俞老太太更加不可能放自己走了。
这时,王氏忙起身跪地,膝行几步拉住老太太衣摆:“老太太,媳妇冤枉,事情都没有查清,怎么能就这么随意定了媳妇的罪?!媳妇是清清白白的人,若就这么被人栽赃,不明不白去了庙里,外人要怎么看我?要怎么看俞家?老太太不为媳妇的名声着想,也要为华姐儿理哥儿两个着想,华姐儿快要十四了,正是要议亲的年纪,老太太打媳妇去庙里,那华姐儿这辈子还要不要嫁人了?”
一行说,一行哭,眼泪鼻涕都擦在老太太衣摆上,俞老太太看得额头青筋暴起两根,王氏正泣不成声哭得可怜,外面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丫鬟们没拦住,帘子一掀进来两个人,正是王氏的一双儿女,二小姐俞华薇和大少爷俞善理。
俞华薇一进门就嚷道:“老太太,这不关我母亲的事,那王七家的根本就是一头雾水,那封信她根本没见过,现在她还跪在大房那里喊冤呢,这定是有人陷害的,老太太一定要查清楚,别冤枉我母亲。”
俞善理身子有些肥胖,跑动起来不如姐姐灵活,停下脚步时已是气喘吁吁,他一边喘气,一边对老太太行礼,道:“老太太明鉴,二姐是因为着急母亲才出言不逊,也请老太太细想,我母亲虽不算聪明绝顶,却也不是蠢人,今日这等让自己人动手伤及如夫人的事摆明了暴露自身就是凶手,何等损人不利己,更何况大伯母三婶母都在家,就算伤了如夫人,管家权也未必就落在我母亲身上。这计谋实在说不通,更像是被人陷害所致。”
两个半大孩子一个蛮横一个讲理,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听得俞老太太一阵头晕脑涨。
厅里仍旧嘈杂一片,却已经没什么可听的内容,俞如薇撇了撇嘴,背着手出了梢间,往院外走去。俞宪薇看了眼厅堂方向,想了想,还是追了出去。
俞如薇是往后园走,想来是要回老太爷那里。俞宪薇在后面问了一句:“五姐,我的丫头怎么不见跟来?”
俞如薇回头瞟了她一眼,道:“我嫌她话多碍事,把她留在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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