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的女人。
今日乃为离琴公子接风洗尘的晚宴,男宾不在少数,哪个男人愿意自己的女人抛头露面,更何况是扭动身子给那么多男人看到。
这曲惊鸿舞最后以淑贵妃手抵下颚,向皇帝抛了个媚眼落幕,引得皇帝开怀大笑,虽然那眼里半点笑意都没有。
“妹妹真是一舞倾城,多年未变啊。”淑贵妃优雅走回来落座,皇后举杯浅笑,眼里尽是赞叹,其他妃嫔瞪大了眼都瞧不见她眼里丝毫不满或埋怨。
殊不知,淑贵妃跳舞,虽是惊艳,也在皇帝心里设了一道坎。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满。
苏念暗叹,这皇后果然不比常人,一脸笑意毫无破绽,堪比深山老妖。
“姐姐这般看着上头,莫不是也想嫁与太子为妃吧?”苏婉见苏念看着上首妃嫔的位置久久不能回神,以为她在看着太子发呆,毕竟妃嫔席位与太子位置太近,难以分辨苏念视线所到之处。
苏念淡淡收回视线,转而看着苏婉,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想嫁,我相信皇后娘娘必定是欢喜的,妹妹不是知道皇后一直在劝我嫁给太子殿下吗。哦,对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妹妹应当多为自家夫君婆家着想,不必总是来关心我。”
苏婉心中火气一起,冷冷一笑,冷哼道:“我看,你是想嫁给裴世子吧。”
苏念眸中冷光闪过,嗤笑道:“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喜欢裴子墨?你可别忘了,你能嫁给你夫君,先不说是托了谁的福气与他有了一夜情。”
苏念看着苏婉眼中火光更甚,又笑道:“你是如何有着那些掏空丞相府都拿不出一半的丰厚嫁妆出嫁的。谁利诱着你的好爹爹答应让你嫁给那个男人的。”
言语至此,苏念便不再说话,自顾自地看着下一轮表演。恨裴子墨吧,最好扎小人诅咒那个腹黑狐狸世子。
苏月将一切听入耳中,原来说皇后心仪的内定太子妃真的是苏念。人家连太子妃之位都不要,都不涨,自己得了个侧妃之位就高兴得跟个什么样似的。
想着,苏月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嘲讽。
苏婉正巧转眸看到了,以为苏月在瞧不起现如今的自己,“苏月,你笑什么。”
“没什么。”苏月面不改色,倒是有点太子殿下侧妃的感觉,不赖。
“呵,怎么,嫁给太子做侧妃,身份高贵了是不是,所以就来嘲笑我了?”苏婉语气有点急,眼中还是期待苏月唯唯诺诺地说不敢。
“嘲笑倒是没有,不过在这捧高踩低的事情却不可避免,倘若今日嫁给太子的人是你,你还指不定如何对我冷嘲热讽呢。”苏月冷冷一笑,与往日里懦弱胆怯的样子大相径庭。
苏月袖中双拳紧握,却被老皇帝一席话吸引了注意力。“今日难得离琴公子与子墨两大才子都在场,朕觉得不如玩点与才有关的,歌舞早已看腻,百变如一,不如玩些新鲜的。”
“好,皇上圣明!”众人皆附和。
唯有在场最引人目光驻足的二人不动声色,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那么,谁先来呢?”皇帝微微蹙眉,转而看向身旁妖艳的皇后,“皇后觉得呢?”
“臣妾不敢妄作评论。”皇后半垂眼睑,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苏念在下首看了淑贵妃一眼,神情嫉妒不满却又发作不了,憋屈得很。不禁暗叹,皇后果然是比贵妃厉害啊。
皇帝闻言大笑两声,摸摸皇后的头,似乎在给她勇气,“皇后怕什么,又不是让你议论朝纲,说罢,让谁先来。”
皇后微微一笑,颔首道:“那臣妾可就点人了啊。”
皇后扫视一周,最终目光停留在女宾席位,看向皇帝,幽幽道:“皇上,昔日都是男子优先,可女子并非才不比男子啊。你看,那里有着京都第一才女,和云木崖清风道长的关门女弟子,我们让她们二位女子先来可好?”
皇帝觉得皇后说得有道理,笑着应允道:“好,就依皇后所言,既然如此,那皇后便顺带把题出了吧。”
皇后轻轻点点头,斜靠着的身子微微坐直,朝着苏婉苏念道:“苏大小姐,苏二小姐,起身。”
“臣女在。”二人一同起身,一同福身,声音几乎难辨。
“今日相府有两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出嫁,婉儿与念儿也是如花美眷般的姑娘,虽说婉儿已出嫁,可此时二人看起来还是如姐妹花似的,不如就以带”花“字为题,比作诗吧。”
苏婉连忙点头应下,作诗又如何难得住苏婉这个京都才女。转眸望去,苏念竟也爽快应下,且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格外慎得慌。“尊老爱幼,妹妹先。”
虽不知心里那股异样从何而来,不过既然苏念傻肯让她抢占先机,她没必要推辞不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嗯。”苏念淡淡回应。
听到苏念应下,苏婉悠悠道:“寒花腊月开,雪从山中来。”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苏念几乎是在苏婉闭口那一刹那便将诗句说出口。
心中默念,岑参,你要记得我是敬重你的,不要来找我索取版权费。
苏婉眼里划过一抹惊愕,苏念竟能如此之快便对出诗句,且比她的要有意境得多,握拳不禁愈发用力。“燕飞春过,花开南烟。”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瞬间秒杀,四周都发出赞叹声。
“人懒花不再,宁夜鸟飞绝。”苏婉眸中狠厉闪过,就不信苏念还对得出来。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闺友送我情。”苏婉再次开口。
“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苏婉眼中怒火中烧,再次开口,势必要将苏念逼得对不出来。“飘零残梅难过冬,旧屋破碎还新年。”
“零落梅花过残腊,故园归去又新年。”
苏念刚对出这一句,瞬间掌声响起,众人皆夸赞苏念才华横溢,而裴子墨清冷的声音格外突出且格格不入。“此下胜负已明显,为公平起见,该轮到苏念开头,苏二小姐应对。”
上首的皇帝以及官员们都觉得裴子墨说得有理,便让苏念先开口,而后由苏婉出对诗。
“四月南风大发黄,枣花未落荫桐长。”这句诗乃苏念前世无意间在一本杂志的封面上看到的,当时不知为何竟觉得喜欢的不得了,便记住了。
“三月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波先知。”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这句诗苏念不是喜欢,而是记忆深刻,那是初中时期,最喜欢的一本宫斗小说,其中一个妃嫔临死之际便一直念叨这句诗,苏念当时看得直觉凄凉,感动又哀愁。
“千里稻花应秀色,五更桐叶最佳音。”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两人带有“花”字的诗句已由秋冬对到了春夏,可苏念说出这一句时,苏婉已惊愕得说不出话,脑子里转了几十个圈,都想不出来比这个好的诗句。不,连与之比肩的都想不出来。
结果已明显,苏念胜出。
离琴淡淡看着这一切,低声与皇帝说着什么,只闻皇帝开怀大笑,笑道:“苏丞相真是养了个好女儿,这才华竟引得离琴公子都不禁要切磋一下。”
“老臣愧不敢当!”
苏念看着苏兆成出列作揖,说出这话,苏念更是冷冷一笑,确实愧不敢当,又不是他生的,也不是他养的,有才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离琴回头看了一眼河伯,河伯会意地推着离琴下到女宾席位前,而皇帝则是笑道:“苏念是吧?不愧是碧桐的女儿,若是你连离琴公子都能胜了,朕许你一道圣旨,内容你定。”
苏念闻言眼中光芒一闪而过,笑着道:“多谢皇上,臣女定当竭尽全力。”
若是有这道圣旨,离开相府便名正言顺了,还能留在碧桐居。若是没有圣旨,她还要自己想办法脱离相府,断绝与苏兆成的父女关系,还得想方设法保住碧桐居所有权。不仅仅因为青河图有可能留下线索在碧桐居,更因为那是生母生前的居所。
离琴被方才苏念那骤然亮起的眸子晃了眼,她想要赢,得到东曜皇帝的圣旨吗。
离琴眉目半敛,淡淡看着苏念,微微一笑道:“这样吧,一局定胜负,我出题,你先对,可好?”
见苏念点头,离琴又道:“江山社稷,豪情壮志。”
官员女眷妃嫔包括皇帝在内都被这主题吓到了,离琴竟要与一女子比以江山社稷,豪情壮志为题的作诗。一女子常年闺阁不出,能有多少豪情壮志,又怎么会懂这江山社稷?还作出诗句来。看来苏念这局是必败无疑了。
“嗯,好。”苏念也不推辞,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应下。下意识看了裴子墨一眼,发现裴子墨此时正看着她,发现她看过去之后便移开视线,自顾自地酌酒自饮。
苏念收回视线,“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离琴也想知道,苏念到底是何奇女子,肚子里有多少墨水。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离琴这一句诗,妙绝啊!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苏念微微蹙眉,看来离琴公子的称号不是白来的。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苏念心里是佩服离琴的,自己因着是穿越而来,这些诗句本就是开外挂来的,而离琴是原原本本的古代人,对出的诗句皆是自己所想,这足以证明离琴确实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
“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有坚忍不拔之志。”
“志不强者智不达,言不信者行不果。”苏念心惊,越来越难了,虽然说离琴让她先对,看似是她抢占先机,但离琴却和她方才对付苏婉那般,对下的诗句难度越来越高,以至于苏婉方才根本想不出对策。
“男儿千年志,吾生未有涯。—”
“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苏念也不由得加强难度,否则必败无疑。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老天顺我老天昌,老天逆我叫它亡!”苏念此句一出,震惊四座,好猖狂的诗句!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人头做酒杯饮尽仇雠血。”苏念心里已有些紧张,难度越来越高,希望越来越渺茫。
离琴自是看出了苏念不为人知的紧张,脑中又浮现她方才听到东曜皇帝许诺一卷空白圣旨时的惊喜,那亮眼的眸。离琴沉思片刻,终是将脑中成型的诗句挥去,朝东曜皇帝作揖道:“丞相府嫡女大小姐才华出众,离琴自愧不如,自愿认输。”
皇帝以及众人都惊愕地看着离琴,南楚琴公子居然认输?!
最错愕的要属苏念了,她与离琴对诗,深知自己绝对不如离琴的,可他为什么认输?要知道他不仅背负着离琴公子的盛名来战,还代表着南楚整个国家。他居然认输了?
他明明有机会赢自己的。
不,机会很大。
东曜皇帝随即大笑,“好一个巾帼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啊!虽不上战场,可这才华也是我东曜志荣啊!”
裴子墨缓缓扣住玉质酒壶,倒了一小杯清酒,借着饮酒的动作掩去眸中阴暗。
离琴是动情了吗,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哈哈,朕许你的圣旨绝不食言,来人,拿圣旨来。”看着贴身太监将圣旨递来,皇帝正打算拿笔,“说罢,你要这圣旨上写上何内容。”
苏念心下一喜,正欲开口将心中所愿说出,一道清丽的声音突兀地想起,打断苏念出言。“且慢,父皇!”
夜芳宁缓缓站起身,看了一眼裴子墨所在的地方,又朝苏念微微点头,以示她贸然打断苏念的歉意。“父皇,东曜皇宫中,无人比儿臣更擅琴音,儿臣自知离琴公子一曲红尘名动天下,无人所及,而且又正值太子哥哥娶妃,丞相家两位小姐出嫁,本就打算献丑一曲主题为结亲互爱长久的曲子。”
“方才苏小姐与离琴公子吟诗作对,看得儿臣实在是心生佩服之意,便想着苏小姐才华横溢,满腹经纶,音律定是不差。所以,儿臣恳求父皇允诺儿臣与苏小姐切磋一曲,就当圆儿臣一个心愿。这圣旨过后再拟也不是不可。”说着,夜芳宁作势要下跪,皇帝连忙制住夜芳宁的动作。
自己捧在手心里疼了十几年的宝贝公主怎么舍得她轻易下跪,这般小小要求随口说说他便会答应,何须下跪如此隆重。“好,父皇答应你,下去准备吧。”
夜芳宁面上一喜,欣喜福身道:“谢父皇!”
苏婉紧紧攥着裙摆,恨不得冲上去将苏念脸皮撕破!今日过后,这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头便会因在场女眷的奔走相告而落到苏念头上。即使无人传出去,连南楚离琴公子都自愧不如之人必定轰动天下!抬起头,愤怒的视线恨不得化作利剑刺向苏念的背脊,苏婉恨,可是却又不得他法!
同样紧锁眉头的还有苏念,她好像没有得罪过夜芳宁吧?那日在国安寺落水,据说还是夜芳宁救的她,今日夜芳宁此举又是为何?
看似只是切磋琴艺,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皇上取出圣旨的时候说,还刚好提出将拟圣旨一事推至切磋琴艺之后。若是苏念输了,恐怕那圣旨也是得不到了吧。
正值苏念思虑之际,夜芳宁的婢女已将一架古筝摆至众人中央,取出金色绸缎软凳,夜芳宁缓步走来,席地而坐,将紫色丝绸宫袖抚至琴台后。
纤纤素手白皙无暇,指尖尖细纤长,抚了抚琴弦,开始优雅地拨动琴弦,阵阵美妙平和的琴音流淌而出。而夜芳宁目光含水地若有似无地瞟向裴子墨,红唇轻启:
“一种相思花自飘零水自流
两处闲愁独自寂寞上心头
梦回青青池畔回忆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